吻下来，豁出去

同学总见 · 发表于 2009-10-20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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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下来，豁出去》作者：零时烟渺
第一章遇见
　  那天是萧澄羽在装修前最后一次实地测量。
　　萧澄羽目前是干个体户的，大学念的是新闻专业，辅修广告策划，但是他既不爱好玩弄文字也不醉心出卖点子，他毕业入行时候的敲门砖是和以上两者都八竿子打不着的平面设计，后来干了一年多发现这样为他人低眉顺眼作嫁衣的工种实在不适合自己，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间“凡羽”咖啡馆。这样混乱的情况多少能体现现代社会的某个侧面，或者说是人性的某个矛盾面。毕竟是凡人，为五斗米折腰算不上什么羞耻；再往高了说，这叫做曲线救国，是策略。
　　这样混乱了好几年，萧澄羽竟也落下了几个小钱，于是便以最低的首付额度贷款买下了市中心的一套小户型公寓。
　　“人活着一定要有归属感，有归属感的最好方法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从小就对他极好的夏嬷嬷曾不止一次地这样告诉他。
　　于是萧澄羽很忠实地遵循着夏嬷嬷教导，在稍有负担能力以后买了这间小房子——他叫它“我的家”，尽管孤儿院长大的他其实并不太明白家到底是什么概念。
　　交房拿到钥匙的那一天，萧澄羽心中多少还是有一刻兴奋，还有许多贷款没有还先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自己的了。这里以后就是一个自己可以自由肆意的地方，虽然咖啡馆后面的小间也是没人打扰，但一来是最近生意越来越好，门店有扩大的需要；二来怎么也是别人的房子，那样的地方通常都有别人的记忆和味道——这也是萧澄羽不愿意买二手房的原因。
　　交了首付以后，除了预留的用来生活周转和还贷的紧急备用金，萧澄羽荷包里没剩下几个可以用来装修的银子，不过万幸的是当初选择的是精装修小户型，交房以后除了家具电器什么的要购买，其他的不管它马虎一点都可以过得去。既然已经算作自己的地盘了，自然要发挥一下专长，所以萧澄羽决定自己简单布置一下自己的“家”。
　　于是在最后一次实地测量的时候，萧澄羽遇到了林洛非。
　　严格来说，那个时候萧澄羽遇到的林洛非可不是个什么正常玩意儿——他是漂浮着穿过墙壁然后出现的。
　　这样的状况并不是一个正正经经活了27年的本份的无神论者所能够理解和接受的，萧澄羽对着自己默念了3遍“这是幻觉”，然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在感到剧痛的同时遭到了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的攻击——
　　那个萧澄羽拒绝承认的漂浮物竟然裂开嘴露出明晃晃的小白牙说了一句：
　　“你好，萧澄羽，我是你的新室友，林洛非。”
　　萧澄羽闻言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躯，在深深呼吸了几次以后，干脆的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从萧澄羽最为喜欢的落地窗那边照进来，空旷的房间被镀染上了一层金色，有些亦真亦幻。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那个漂浮物似乎已经不在了——果然是幻觉，萧澄羽无视自己手臂上的瘀青和脑后的大包这样告诉自己。
　　反正，那些不能解释的东西都是幻觉。
　　可是这个世界偏偏就真的有那么些事情是解释不了的，就在萧澄羽自我催眠正起劲的时候，那个带些戏谑的声音又凉凉传来：
　　“我说，萧澄羽，你就死心吧，你那套自我催眠，没用。不如相信你的眼睛吧，我还在呢。再介绍一次，我叫林洛非，目前嘛，不是人哦~”
　　最后一个字竟然十分不厚道用了很开心的上扬的调子。
　　那样的语调让萧澄羽有种被调戏的感觉，于是怒火开始代替胆怯。
　　本来吧，这样大白天撞鬼的事情换个胆再大的人都多少有点不良反应，比如至少要尖叫一声或者逃走之类的，但萧澄羽却是个异类，看到不可解释的事情虽然一样会死机，但重启后竟也可以强行继续正常运转。
　　“那……你有什么目的。”萧澄羽面无表情。既然对方不肯自动消失，不如迎难而上。
　　“咦咦咦？”林洛非嘴里发出一串疑问向萧澄羽旁边靠过来：
　　“不怕么？”
　　“……怕你就会消失么。”没有起伏的陈述句。
　　也对啦。林洛非抓抓头发。
　　“我哪，大概就是叫做鬼的存在。”
　　“理由。”不出所料的简洁。
　　“我说，你就不能稍微有点表情？不要这么冷淡嘛，哥哥是喜欢你才会在这里呢。”
　　“……”
　　“别皱眉呀，哥哥这可是在告白呢，你不觉得真诚？”林洛非不知死活的继续聒噪，顺便作出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年被伤害了的样子。
　　“……”忍耐已经到达极限，萧澄羽已经在爆走的边缘，自己凭什么要碰到这样诡异的事情，干嘛还在这里继续忍耐，特别是已经付出了脑后一个大包的代价以后。
　　“要怎么样你才会走。”
　　“小澄羽好绝情呢”林洛非泫然欲泣地靠过来：“哥哥很伤心哪。”
　　回答他的是一个毅然离开的背影，还有一句冷冰冰的警告：
　　“不管你是什么，明天以前。滚出我的家。”
　　呵呵，眯起一双有着琥珀色瞳孔的桃花眼，林洛非看着萧澄羽离开时候重重甩上的门低低笑了起来：
　　“小澄羽呀，光有一间房子，可不能叫作家哦。以后，还是哥哥来教你吧。”
　　
　　略有些愤怒的回到咖啡馆的临时卧室，不自觉地向周围看了几眼才放松下来。好歹没有跟过来，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被奇怪的东西缠上，还被这奇怪的东西告白？光是回想都觉得头大。打开电脑看着已经做好大半的设计图，萧澄羽叹了口气，那东西目前看来没什么危险性，但愿明天他就不在了。要不然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房子不可能转卖掉，经济上的损失和手续方面的麻烦还不算，怎么说也是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挑出来的，再来一次就不见得能碰得到这么合心的了。
　　本来是定了明天开始动手，到这个份上也没有什么退让的余地了。那东西虽然有些怪模怪样无厘头傻兮兮，但貌似还可以讲上两句道理。更何况自己走的时候也豁出去落下狠话了，既然它没有因此发飙，所以应该会知趣离开吧。
　　安慰完自己，萧澄羽放心地睡过去了。
　　
　　清晨醒来，初夏的阳光明亮得有些晃眼，眯着眼翻到背对窗户的那面，却正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仁，清澈的瞳孔微带着笑意，甚至还有些宠溺。
　　闭上眼，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怎么还在！
　　有些无法动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萧澄羽僵直着身体看着身旁这个用设计用语来说是透明度70%的家伙肆无忌惮的凑过来，在自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早安哪，昨晚睡得可好？”
　　这……这是什么状况？萧澄羽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和虚抱着自己肩膀的手臂——确实是看着，因为不管是被碰到的额头或者肩膀都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看上去在那里，根本触不到。
　　当然手臂和那个吻目前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东西，那个不能解释的被命名为林洛非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自己还没有睡醒么？
　　“该起来啦，今天是定了要去新房开工吧？”
　　耳边传来清晰的话语让萧澄羽确定自己不是在发梦。于是他立刻跳起，并尽量闪得远些。
　　“你……为什么在这里。”
　　“哥哥我一直都在呢，只不过以前力量不够，所以你看不见而已。”
　　干脆让我永远看不见不是更好？萧澄羽有些无力的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背后灵么？
　　“……打个商量，你……去找别人玩好么。”
　　萧澄羽在呆坐了3分钟以后终于开始正常启动。既然昨晚硬的恐吓行不通，今天就试试软的。
　　结果很令人沮丧，林洛非根本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浸的主，言语上的威胁或者讨好根本没有意义，也不是没有想过付诸于武力——碰都碰不到不到能产生什么威胁？
　　难道，难道要去请个神棍来收了他么？那么，究竟该请和尚，还是道士，或者神父……萧澄羽已在程序混乱造成死机的边缘徘徊。老虎吃刺猬，就是用来形容此时的情况吧……
　　看着萧澄羽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挣扎不定的脸，林洛非觉得也差不多了，轻咳一声拉回萧澄羽的注意力，换上比较正经的表情说：
　　“我呢，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在你身边了，算起来也有3年光景。当初是无意间看见你，结果发现你的气场和别人不同，靠近之后竟然让我意识变强，也就是由完全透明变成你现在可以看到的样子。”
　　“那你现在满足了，可以走了么。”萧澄羽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个人型充电器。
　　“还不能呢，经过这些年的试验，我发现像我这样的意识只有一个对应气场的人存在，如果能顺利找到这个人，取得他的……呃……”林洛非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言语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取得对应气场的人的精气，慢慢自己就可以重生。”
　　“不是已经死了么。”萧澄羽说话更不客气了：“死了就死了，还有什么不甘心非要活过来。”
　　“这……变成意识体，并不一定是因为死亡啊。至于执念么……”林洛非的表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这么多年手下留情没有把我吸干。”
　　开玩笑，这家伙是狐狸精么，还吸精气，这么老土。
　　“呃……”纵是林洛非面皮再厚，这下也不好意思，吸取精气这样的事情怎么说也和正道靠不上边吧，这个可和义务献血不一样。义务献血宣传的时候可以说适当的鲜血有益身体健康，那义务献精气这种事情……如果用同样的说辞只怕会被人以除妖为名收掉吧。
　　“其实我一直以来也是很小心的，每次都很少，而且次数也不是很多，你这几年都没有什么特别不适的感觉就是我清白的最好证明。”
　　林洛非说着好像自己都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那你还要多久。”萧澄羽开始学着妥协，这也是他的好习惯，当事情无法逆转或者改变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寻找最为便捷的摆脱方法，毕竟放着不管困难还不是一样不会消失。
　　林洛非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门路了，马上换上一张无比谄媚讨好的脸靠过去。
　　“很快很快的，现在已经有70%了。”
　　呵，萧澄羽突然笑了起来，看来自己早先的那个透明度70%的判定，倒有先见之明。
　　一旁的林洛非自然想不到萧澄羽到底为什么发笑，但是看见萧澄羽眉目展开，也就趁热打铁继续解释：
　　“因为70%以后你就能看见我了，而且剩下的30%对于精气的需要量比前面大，为了保障你的健康和生命，我只能选择放慢速度少吃多餐，与其以后经常缠着你吓到你，不如现在就开始说清楚。”
　　“那别人能看见你么。”萧澄羽问出这个最为紧要的问题，既然这个家伙以后有一段时间会不停跟着自己，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免得出了状况又措手不及。
　　“别人的话，要等到完全重生才行，因为你的气场和我吻合，所以才可以看到。而且完全重生以前，我的状态除了透明度以外，都是一样的。”
　　“那好，我可以给你帮忙，但是也希望你能够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动作尽量快些，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我的生活。”特别是这种打扰好像还要以年为单位。
　　“喂喂喂，你这样说哥哥我可是很伤心哪，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么。怎么说我也是帅哥一枚，平时用来养养眼也是极品啊。”林洛非开始不要脸。
　　萧澄羽虽然是妥协的一方，可是呲牙肯定是免不了的：
　　“养眼？就凭你么。死狐狸精。”
　　丢下一旁被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的林洛非，萧澄羽径自去洗手间洗漱了。
　　真是个毒舌的家伙，死狐狸精，亏他想得出来！林洛非有些愤愤然，但转念一想，又有些好笑，可不是么，自己这样的行为，和古代那些志怪中的狐狸精真的有几分相似呢。
　　“哪，我说，要是我真的不顾一切把你直接吸干，你也没办法吧。”
　　浴室里洗漱的声音停了一下，传来萧澄羽缓慢而冷清的声音：
　　“你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呵呵，你是要说你不在乎么。林洛非薄唇边逸出一抹怅然轻笑。
　　可是哥哥我呀……很喜欢你呢，而且是，喜欢到……的地步啊。
　　　

　第二章林洛非的新才能
　
　　　出门打车到建材市场，萧澄羽见识到了林洛非除了坐车可以不要钱以外的新才能。
　　当时他们正在选择地板，萧澄羽选的一款浅色复合地板——不是没有考虑过实木，但考虑到价格因素还有后期保养什么的就让人头痛，复合地板虽然缺点明显，但好歹好伺候，毕竟人活着折腾这些东西是用来享受而不是拿回家当爷供着的，这一点萧澄羽倒是向来想得清楚做得明白。正要下单，一边沉默很久的林洛非突然出声说这个不好最好换一个。
　　萧澄羽闻言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手中选中的样板，还是没看出什么毛病，于是背对着营业员丢了个询问的眼神给林洛非，要他解释。
　　“这款质量不行，里面合成材料松散得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萧澄羽装作还要再看看，走到人相对少些的地方。
　　“我看到的。”
　　“怎么……看。”萧澄羽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把脑袋穿进去呗。”林洛非答得叫一个流畅。
　　……
　　萧澄羽想象着林洛非把头卡在地板夹层里面看构造的画面，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一刻的感觉。
　　光是想象，就觉得是在发恶梦。
　　林洛非倒是习以为常，还在一边大放厥词，说什么建材这东西猫腻太多，像萧澄羽这样没经验的只会被人宰，只有在他这个万事通的指导下行动才能确保平安。
　　沉默片刻，萧澄羽乖顺的点头表示同意。凡事不需强求，有更省力的解决途径就应该学着从善如流，这也是他的处事原则之一。
　　“听哥哥的话就对啦，来来来，我们换一家看看。”
　　于是后面的工作，就是在由萧澄羽指定款式和颜色、由林洛非确定其品质是否合格的情况下完成的。
　　至于具体的过程，萧澄羽不想去描述和回想。
　　定好建材定洁具，定好洁具定电器，定好电器定家具。
　　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只是在最后选家具——准确地说是选择床的型号的时候，两人产生了分歧：萧澄羽认为应该按照房间的实际情况来选择合适的型号，而林洛非不管不顾只要king size。
　　无法达成一致，于是先定下其它，该送货送货，该安装安装。
　　待到晚上收工时候，谈判解决。
　　
　　“说吧，理由。”
　　萧澄羽从浴室出来，直接坐到床边。脖子上围着一条极浅水蓝的浴巾，没有擦干的头发一根根笔直的垂在空气中，不时有水珠顺着发尖滴落下来，然后被浴巾一点点吸干。
　　“我吸取精气的时候，在床上大家都舒服点。”——理直气壮。
　　萧澄羽额角爆起一条青筋。
　　“两个大男人，床小了不难受么。”——不知死活。
　　萧澄羽第二道青筋崛起在第一根之下。
　　“大被同眠，是哥哥一直向往的事情哪。”——致命一击。
　　这就是他坚持的理由？他可以这样无耻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自己不仅要付钱，还要配合这家伙的喜好，满足他的愿望。一个透明度70%的死狐狸精？
　　萧澄羽的脸越发黑了。
　　那边的林洛非，却已经在幻想着以后吃得饱饱然后大被同眠的幸福生活。
　　“放不下，原先设定的地方不够。”
　　看着他有些脑残的样子，萧澄羽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先采用婉转的暗示。
　　“你是说你先前设计的图纸么？没事啦，哥哥给你想办法解决，保证圆满。”
　　看来他听不懂暗示。
　　“我不要。”
　　萧澄羽干脆开门见山。
　　“你……你完全是不讲道理。”
　　竟然被倒打一耙。
　　“我没有。”
　　沉默片刻，萧澄羽换而淡淡的指出事实，声音冰冷：“第一，我的家我是主人。第二，让你吸取精气这件事，我是在不愿意的情况下决定帮你的。就这些而言，我觉得我的生活方式没有征求你的意见的必要。”
　　林洛非闻言一愣，琥珀色的桃花眼微微睁圆了些，却更显得清澈饱满。
　　逼出真性情了么，跟着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会为这样的小事较真……林洛非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这个小孩每次被危及到底线附近，就会变得异常尖锐，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他的尖锐指向自己，还是有点受不了呢……
　　萧澄羽抬眼看着沉默下来的林洛非，灯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日间含情带笑的眉梢眼角此刻微微收敛，合着70%的透明度，整个人竟然流露出一种意向不明的伤感……
　　萧澄羽见此情景也一时没了词。
　　气氛糟糕透了，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和别人近距离相处啊。
　　“如果，”萧澄羽抓起浴巾擦了擦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头发，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一丝懊恼：“你能在图纸允许的范围内解决，我可以……重新考虑。”
　　……
　　对方好久都没有反应，萧澄羽只得拉开假装擦了半天头发的浴巾，看看到底怎么了。
　　一抬头，却直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瞳孔中带着温暖的笑意，仔细看还有那么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劲儿……等等，这样的距离，是不是太过靠近了？
　　不对，不对，嘴唇上竟然有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触感传来——这是，被亲吻了。
　　不是……触不到么，自己先前同意帮他的不就是因为这一点么，反正触不到，当成不存在就好了——那现在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反抗，脑袋就已经渐渐变重了起来，意识也开始迷糊。片刻之后唇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就离开了去，继而是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自己，轻轻放在床上。
　　“说话要算数的哦，哥哥要用功去了。你乖乖睡哦。”
　　完全失去意识以前，萧澄羽模模糊糊听到林洛非在自己耳边轻声慢语——有一种，落入什么陷阱的感觉啊……
　　这一夜，萧澄羽睡得极不安稳，在梦中总是不停看见林洛非把脑袋插进空调的主机里，插进冰箱的电控板里，插进马桶水箱的小浮筒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澄羽醒了过来，周围已不见林洛非的鬼影。
　　床边桌上的手提电脑依然开着，重新分割过的房间平面示意图清楚地展开在屏幕上，细致的划分和精确的数据显示了制作人深厚的功底和颇具个性的品位。再仔细看一眼，大体的分割和萧澄羽原来想要达到的目的差不多，只不过通过细节的修改使其更合理一些，其中最为突出的改动就是他们昨夜争执的重点，经过那些看似无伤大雅的细节改动，竟然真的腾出了king size床的放置空间。
　　微微叹口气，萧澄羽并没有马上起来，而是选择向后倒下重新躺回了床上，借着窗户那边透进来的微弱晨光，他呆呆的盯着老旧的天花板很久没动。脑袋里面像是打翻了浆糊，整个一团乱，搞不清楚昨夜睡前那情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然后连着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不断跳跃着闪过脑海，本来每一个画面都清晰，穿在一起就偏偏变得像是打了马赛克。
　　一个顶着荒谬理由出现的异端份子林洛非，死缠烂打软硬不吃且不说，就单是无耻这一个项目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最重要的是，自己真的就这样接受他，接受这样荒谬的事实，普通人会这样么，毕竟人生不是拍电影，哪有那么多诡异的事情。
　　可是又不能否认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所以就干脆选择全盘接受？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这样既没有从前也没有未来的人，什么都无所谓吧……
　　看看时间，萧澄羽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叶湛。我是澄羽，起了没。”
　　“啊，是萧爱卿哪，这么早有何要事？”
　　“……你是不是脑袋里面长了铁。”
　　“你这个犯上的逆臣，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把你的恶趣味收起来，早上来店里帮下忙，我今天还要继续蹲在新房那边。陛！下！”
　　“准——”
　　那边还未说完，这边萧澄羽已经挂断电话。
　　叶湛是萧澄羽的死党，一个二流作家，除了写二流小说以外，就是以给二流杂志写写二流专栏为生——当然，“二流”二字是萧澄羽加上去的。
　　叶湛说他大学时候念的是中文——萧澄羽总怀疑他的陛下爱卿的恶趣味就来自于此。
　　叶湛比萧澄羽大2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架上无边框树脂眼镜也有那么几分斯文禽兽的模样。每当萧澄羽空不下来需要帮忙就会找他，而他也从来都义不容辞，据他说在咖啡馆帮佣也是一种积累经验的方式，干作家的需要灵感哪。
　　到了开门的时间，萧澄羽麻利地把倒放在桌子上的靠背椅一张张拿下来放好，先打开内室的玻璃推拉门，再把卷闸门收上去，这就算开了门。
　　到吧台里把音响打开，随手丢进去一张CD，流淌出来的竟然是王菲——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一早听到这样缠绵的词调，萧澄羽不免有些发呆，又是那种感觉，仿佛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像是沉浸入某种奇怪的境界，一点一点被侵蚀，从下往上，先漫过胸口，再淹没口鼻……
　　拿出自己私人专用的那一套虹吸式咖啡壶——虹吸式煮法，有人说它能萃取出咖啡豆中最完美的部分。组装好再加上水，点燃酒精灯。等沸腾的水被吸入上壶以后，倒入趁烧水的工夫磨好的咖啡豆，卡住时间分开搅拌2次。
　　机械地进行着必做的程序，仿佛是一种仪式般，因为太过熟练以至于根本不经大脑，全部都是身体自己在反应完成。
　　唱机中依然是王菲在慵懒的浅吟低唱，萧澄羽关掉酒精灯，拿起先前准备好的湿毛巾折成方块覆在下壶的玻璃壁上，混合均匀的清咖啡就开始缓缓被反吸进下壶。
　　稍作考虑，萧澄羽在咖啡杯中放入一匙巧克力，一小匙白薄荷，然后倒入刚才煮好的清咖啡，想想又放上一大匙冷奶油，最后放入一片薄荷叶算作完成。
　　“是摩卡薄荷呢，不过还要削上一点巧克力末才算完美。”
　　耳边传来一个低沉又带些戏谑的声音，突然贴近仿佛连吐出的气息都喷在肩颈。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萧澄羽好似从梦中惊醒，蓦的张大眼睛，僵硬的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很棒的表情哦，哥哥有没有告诉你，你煮咖啡的动作很迷人？”
　　萧澄羽还来不及回答，门口的风铃发出轻响，一身白衣的叶湛逆着晨光出现在门口。
　　“寡人亲临，萧爱卿还不快快接驾。”果然又是他的恶趣味。
　　看看身边的林洛非，萧澄羽突然笑了起来，叶湛的恶趣味总是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发作，现在自己身边其实正站着个死狐狸精，而他一点也看不到。这种消息不对称的状况很让人心情愉快哪。
　　“小的刚煮了摩卡薄荷，陛下赏个脸尝尝？”
　　“摩卡薄荷？一早竟搞出这玩艺，受刺激啦？”叶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
　　站在萧澄羽旁边的林洛非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喝自己滚过来。”萧澄羽避开刚才的问题，只是招呼着夜晚。
　　叶湛扯了扯嘴角，还是依言走了过来——站的位置偏偏就是林洛非所在的地方。吧台空地本身就不大，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站，林洛非一时不查，竟忘记闪开。
　　萧澄羽忍着笑看着林洛非一脸的黑线和叶湛重叠在一起，而叶湛则是一头雾水。
　　真是令人愉快的情景啊，萧澄羽端起咖啡轻啜一口，余光瞟见林洛非一脸恶心地飘出吧台——和个大男人重叠在一起，对他而言可能比把脑袋插进空调主机更不能忍受吧。
　　“今天和明天都要去新房那边，这边你还是给我继续照管着，谢谢啦。”放下还剩一小口的杯子，萧澄羽准备出门。
　　“寡人被你奴役不是一年两年了，假惺惺。”叶湛在镜片后翻出个白眼。
　　“陛下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哪。”萧澄羽嘴巴里不咸不淡的应付着，眼中却是一片暖意。
　　“停停停，看你那酸劲儿。”叶湛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摆摆手，顿了顿，还是伸手抓上了萧澄羽的头发：
　　“有什么麻烦事情你就早点给我说，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了，你要是，再搞成那年那样子，老子就放弃你。”
　　任叶湛的手停在自己头上，萧澄羽只是笑着点头表示应允。
　　“下次会煮清咖啡，陛下。”
　　直到出门，林洛非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三章想要留住而已
　
　　　既然林洛非真的解决了图纸，萧澄羽也不再坚持，联系店家定下了那张king size的床。到达新房的时候，各个送建材的店家和安装的工人们都已经到了，直接无视半天都没出声的林洛非，萧澄羽赶紧招呼着大家赶紧着行动起来各展所长，铺地板的，装马桶的，一时丁丁当当好不热闹。
　　一切都安排妥当，萧澄羽才有时间发现林洛非的沉默。
　　与昨天买建材时候的聒噪不同，今天的林洛非完全没有存在感，只是抱着膝盖老实地在落地窗那边漂着，不插手，也不出声。
　　当着满屋的装修工人，萧澄羽神经再粗也不敢随便和林洛非搭话，只得看似漫不经心的踱到落地窗旁边，摆出一副看看窗外风景的样子。
　　见他过来，林洛非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投到了窗外。
　　这是萧澄羽第一次正正经经打量林洛非，鼻梁俊挺，发色润泽。过长的眼睫下掩着琥珀色眼瞳，淡色薄唇不说话的时候会抿成好看的弧线。这长相，啧啧，颇有些妖孽啊……
　　虽然70%的透明度让人无法完全看得真切，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皮肤相当白皙，靠的够近细看的话甚至隐隐看得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这真的是个意识体么？这样有血有肉的感觉，如果……
　　近在咫尺的长长眼睫慢慢扑闪了几下，再次滑向自己的视线不再散漫，薄唇轻轻开启，吐出的依然不是象牙：
　　“是不是突然被哥哥迷住啦，来来来，随便摸，别客气。”
　　被指尖传来的冰冷惊醒，萧澄羽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意识地摸上了林洛非的左肩，然后直接穿过去抵到了墙上。
　　果然触不到么？早上叶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无法碰触的话，图纸是怎么修改的，而且，睡过去之前，自己明明，明明被眼前这个家伙……
　　微微晃了晃脑袋，萧澄羽收回右手，清明的视线对上林洛非的笑意弯弯：
　　“解释。”
　　定定的看了萧澄羽半会，林洛非慢慢开口：
　　“亲吻是为了在短时间内吸取足够的精气，当一次性吸取的精气超过某个界点的时候，我就可以暂时的实体化。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修改图纸而已。
　　“一定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么。”林洛非声音极低地问道。
　　“没有下次的，信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洛非垂下了视线，长睫掩住了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悲伤。
　　早上的摩卡薄荷——只有在情绪陷入极端的时候，萧澄羽才会为自己煮这些花式咖啡。
　　而按照往常的习惯，萧澄羽只会选择喝清咖啡。
　　叶湛口中的“那年”，也是自己所不了解的，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会和他现在的状况有关么？林洛非脑子里一时有些乱。
　　一边的萧澄羽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句，表示知道。
　　气氛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平静中，两人都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屋子只剩下工人们施工时候的噪音，气温在慢慢上升，窗外阳光已经开始热烈。
　　
　　傍晚的时候，所有建筑方面需要改动的地方都已经完成，萧澄羽开始给家电公司打电话，约定送货的时间。
　　待工人全部走光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你该去吃饭了。”
　　林洛非终于先开口，出声阻止萧澄羽想要开始打扫的举动。
　　“现在不太饿，家具公司的人等一会也会来，弄完了再去吧。”
　　“你中午没有吃，现在还固执，烂习惯早就应该改掉！”
　　林洛非声音不知怎么带了一丝怒意。
　　只是没胃口而已，至于么？萧澄羽被这话里突然的怒意弄得莫名其妙，几秒钟后也开始火大起来，他管得着么？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我的生活方式没有征求你的意见的必要。”
　　“你！”林洛非一时怒极，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
　　“好！好！我管不着！你想毁了自己就求我把你直接吸干，哥哥我一定满足你！”
　　气冲冲丢下句狠话，林洛非直接穿过落地窗不见了。
　　握着拖把的手紧了紧，萧澄羽低下头继续一遍一遍地拖着新装好的地板。
　　后来，直到所有的家具都拼接摆放完毕，林洛非都没有出现。
　　送走了所有的工人，萧澄羽环顾了自己的新家一圈，苍白的脸上漫出了一抹笑意。终于拥有了，这样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会有陌生人的触碰，不会有不喜欢的喧嚣，一切都随着自己的意志，可以完全放松的安全感，是“家”呢。
　　把所有的灯都关闭，靠着落地窗旁边的墙壁慢慢坐下，兴奋过后，疲惫和不适都涌现出来，四肢传来一阵一阵的酸麻，胃也开始习惯性的抽搐造反。
　　借着窗外的夜光点上一只烟，深深吸上一口然后小心掐灭。
　　“林洛非，你在么。”
　　没有回答。
　　“林洛非，你在么。”
　　还是没有回音。
　　“林洛非，你真小气。”这样就走了么。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粮食啊，你不该这么说我。”
　　“我呀，都答应把自己的家分给你了，你难道不该感激么。”
　　“就算是作为粮食，也有发脾气的权力好吧。”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慢慢站起来，揉了揉造反的胃，还是回去店里吧，叶湛那边也该换班了。
　　“林洛非，你这只小气的死狐狸精。”
　　最后骂上一句，萧澄羽锁上门离开了。
　　
　　“哥哥才不是什么死狐狸精呢，还被用小气的这种愚蠢的词作定语。”
　　当四周完全寂灭，林洛非的声音轻轻出现在空气中，荡开。
　　这样一个人，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点染上他的气息，就感觉是得到了拯救。
　　这些年，看着他在凡尘中循规蹈矩的做着一切平凡的事情，但是实际上他从来都不曾在其中。他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他看似纯良，温柔无欺，对每个人都亲切和善，其实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他的眼睛从来都没有为任何事物迷醉。
　　而那样和暖的气息，竟会是他这样的人拥有。
　　想问他，这样没有渴求的生命真的有意义么？
　　可是真真见面了，也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句：
　　“你呀，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粮食哪。”
　　
　　回到店里已没什么客人，吧台里的叶湛在带来的手提电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字，时不时响应一下客人的召唤。唱机里放着缠绵悱恻的舒缓音乐，混搭着空气中漂浮的咖啡香气，气氛安宁而美好。
　　几个熟客在各自习惯的老位置各自沉淀——两人认识这么久，叶湛的手艺还是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萧澄羽对此总说宁愿少些营业额，也不能坏了口碑。所以每当他不在的时候，这里只对熟客出售清咖啡。
　　见萧澄羽进来，还没走的熟客们都纷纷笑着开始点单。
　　窗户旁吊篮上的那两个女孩一如既往的要卡布奇诺。邻两座的单人沙发位上的先生今天改喝维也纳咖啡——他平日都是点摩加咖啡。门旁角落的女子还是的点了白粥和一杯热的摩加佳巴咖啡这种口味奇怪的组合。
　　萧澄羽一阵忙碌。
　　打烊的时候叶大作家忽然上了身，说什么灵感来了要回家写作业，打个招呼就飞奔而去。于是萧澄羽只得一个人关了门慢慢收拾。还好平时也是一个人收拾惯了，此刻也不觉得有多麻烦，只是今天一整天都没停手，体力微微有些透支，做起来分外疲倦。
　　终于只剩下吧台，萧澄羽喘了口气，看了一眼咖啡壶，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再煮一杯醒醒神。
　　“晚上还是喝牛奶比较合适，就算你吃不下东西，暖暖胃也好。”
　　身后突兀地冒出一个带点别扭情绪的声音，把萧澄羽吓了一跳。
　　回过头，不是林洛非还会是谁。
　　漂浮着的林洛非侧过头不看萧澄羽，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挡住脸上此刻的表情，嘴唇紧抿，仿佛一个别扭的孩子闹了脾气，却又不知道怎么给自己下台阶。
　　“你回来了。”
　　不是意料中的冷嘲热讽，萧澄羽开口竟然是这样极温柔的一句叹息。
　　“嗯……”林洛非嘴里轻轻答应着，一时间忘记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洛非颇有些尴尬的清了下嗓子，依然不看萧澄羽，开始结结巴巴说话：
　　“哪，我昨天为了暂时凝成实体，吸取了你不少精气，还做了……嗯……我知道是你不喜欢的事情。我觉得，我该道歉，是我鲁莽了。”
　　“我……”萧澄羽闻言正要开口，却被林洛非急忙打断。
　　“你先听我说，我刚才也想了很久，我呢，虽然看着你也有这么3年，但一切只是我单方面的，你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我。我就这样大大咧咧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我需要你的帮助，甚至还自以为是的干扰你的生活……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是否能接受。”
　　“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我越界了。对不起。”
　　“所以……”林洛非还要往下说，却被萧澄羽一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了。
　　“我知道的。”
　　萧澄羽微笑，认真地看着林洛非不自在的侧脸极其自然地打住并换了个话题。
　　“你的图纸效果不错，明天一起去房子那边看看吧。”
　　就这样奇怪而快速的带过，仿佛先前的那些不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呃……空腹喝牛奶也不好，煮些粥吧，你这里不是总常备着的。”
　　林洛非也配合着开始言顾左右，终于肯转过来的眼神透着一丝古怪，但先前的别扭尴尬已经烟消云散。
　　“嗯……你也来一点么？”萧澄羽开起了玩笑。
　　“昨夜吃得很饱啦……没见过你这么配合的，哥哥闻到阴谋的味道哪，说，有何居心？”
　　林洛非也放松下来。
　　灯下的萧澄羽一边微笑着一边开始煮粥，嘴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洛非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从床单的颜色到咖啡厅的客人，从家电的降价到卫星上天。
　　粥，萧澄羽煮了一大锅，却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碗。
　　看在眼里，林洛非却没有再为此多说一句话。
　　道过晚安，林洛非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粘着而是选择自动消失，萧澄羽则进到店面后面的小间洗漱休息。
　　确定林洛非不在附近，萧澄羽张嘴把刚才吃的几口粥全部吐了出来。直到已经没什么可吐，胃却还在一阵阵翻腾，不能控制的又干呕了几次才渐渐消停。
　　还是太勉强了么，萧澄羽看着镜子中眼眶微红的自己，慢慢叹了口气。
　　林洛非根本就没错，是自己的问题。
　　修改的图纸说明了一切不是幻觉，于是对方提出那样荒谬的理由和要求，也可以坦然接受。
　　不必触碰到，不会被别人打扰。最为重要的一点，他必须完全依赖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萧澄羽，将是林洛非唯一的选择，唯一的依赖——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仿佛心中某个地方被填补了，那样的满足。
　　甚至，那个家伙做得更好，他不仅依赖自己，他还说，是因为喜欢自己。
　　原来自己这样的人，也会被喜欢。所以就算只是戏弄说的话，也没所谓。
　　本来还在庆幸那个不符合常识的家伙的出现满足了自己一切的需要，可是昨天晚上，那片不属于自己温度的唇瓣，把一切都弄乱了！
　　那个吻，那个触碰，整整一天，自己只要想起来就不能控制的要呕吐。
　　以为自己可以掩饰得很好，却还是失控了，自己真是个笨拙的人，慌张起来连话也说不好，但幸好他最后还是回来了。
　　那个家伙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如果不及时打住，恐怕接下来就要说再见了吧。那个时候心中真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所以自己只有像个蹩脚的演员般操着生涩的演技硬生生地转移话题，只要阻止他不再说，一切都还有缓和的余地。
　　所以，只是为了这个被需要的感觉，就什么都可以做好，可以忍耐。
　　　

　第四章二流作家的恶趣味
　
　　　萧澄羽一夜好睡，林洛非始终不曾出现。
　　第二天萧澄羽贴上告示暂时关店一天，叶湛自然是按时来报道，只不过因为昨夜人品爆发灵感井喷写了一整晚作业，出现的时候颇有些憔悴。
　　“貌似陛下昨夜未能安寝哪。”看着叶湛的两只熊猫眼，萧澄羽不厚道的落井下石。
　　“爱卿是在责怪寡人昨夜政事繁忙，未召爱卿侍寝么？”叶湛也不是省油的灯。
　　“小的只是怕陛下思虑过度，忘记怎么返回人间哪。”
　　“……傻瓜。”叶湛忽然失了调笑的兴趣：“快点动手吧，争取今天全部能弄完。”
　　“嗯。”
　　看着叶湛在一边呼呼喝喝指挥搬家的工人的背影，萧澄羽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当时在街边捡到他时的事情——
　　大约是五年前的冬天，到底是哪一天已经不记得了，印象中那天下了极大的雪，地上厚厚的一层，入夜不久，街上就已经没什么走动的人。地方么，就在自己店面旁边的小巷子里。
　　那时萧澄羽正出来丢垃圾，却看见两个小乞丐围在垃圾堆边的角落里翻找着什么，靠近一些，却发现那边竟然斜靠着一个人，大约是醉了，一动不动的任两个小鬼在他的口袋里乱摸。
　　过不了多久就是这边的片警巡查的时间，他会被完好无缺的领回去的——至于被小鬼摸去的钱财，只当是教训吧，萧澄羽一向对醉汉没好感，也不打算管闲事。丢掉手上的垃圾袋，萧澄羽不觉往那个醉鬼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直直的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瞳，出乎意料的，那人眼里根本就没有醉意，再仔细一眼，竟发现这个家伙唇角还带着一丝讥诮的弧度。
　　这样诡异的状况，萧澄羽鬼使神差的喝走了两个小鬼，自己蹲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定定地看着萧澄羽，一直不曾移开视线，淡淡的呼吸中带了浓浓的酒气。
　　根本是个醉鬼！可是，世界上有这么眼神冷清的醉鬼么？
　　“需要我报警么？”既然管了闲事，还是问问吧。
　　原本只是微弧的嘴角忽然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得萧澄羽一愣。
　　下一秒，萧澄羽一时不查被那人大力圈入手臂中，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
　　“需要你，抱紧，我。”
　　这样乌龙的状况！但是可以肯定这人绝对是喝醉了。
　　使劲挣开，考虑片刻还是决定把他丢在这边。
　　正要起身离开，手指却被那人抓住，仰头看过来的眼眸中竟似装满了星辉。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萧澄羽把这样奇怪的东西随便捡回去，关键在后面那一句话：
　　“我爱你，别走。”
　　那个人这样说。
　　后来才知道这个雪夜捡回来的是个正当红的作家，后来才知道这个作家有个陛下爱卿的恶趣味，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那天晚上的状况是因为写书写得回不了现实——最后这个理由是叶湛自己说的，可是之后的五年，叶湛再也没有喝醉过。
　　之后，就发生了那件事情……
　　正在出神，耳后却又响起了林洛非那整晚都没有出现此刻却阴魂不散的声音：
　　“我说，你这样的表情，让哥哥我很嫉妒哪。”
　　“如果你再这样突然在我旁边说话，我就饿死你。”
　　“……萧澄羽，你是小学生吗？”
　　“要你管。”
　　小声对着空气回了几句嘴，萧澄羽收拾好最后几件零散，随车去了。
　　到了之后刚指挥几个大件各自归位，叶湛的编辑就打电话来，说是有急事一定要叶湛本人到场。于是到后来就剩了萧澄羽一个人在动手，该上墙的装饰画先靠在墙边，等待全部完成最后再弄，衣物入柜、洗浴用品放到洗手间，厨具安置到厨房……事先已经在图纸上演练过不止一遍，所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林洛非什么都做不了，只在一边好命的做他的甩手掌柜，光动嘴不动手。
　　纵然事先都计划好，人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是弄到了半夜。
　　终于停下来喘口气，萧澄羽直起身环顾四周，看这一点一点成型的家，嘴边不觉勾起一抹笑。
　　“我们用那个蓝色条纹的床单好不好。”林洛非在一边唧唧歪歪，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兴奋。
　　“不要随便用‘我们’这种词好吧。”
　　“反正不要用那个彩色花朵的。”
　　“你……知道？”
　　“那个是叶湛那个变态捉弄你的拉。你见过几个二十七岁的男人用这种图案的。”
　　林洛非还有一句没说，当时自己是看着叶湛特意从淘宝上拍来送他的，真是变态。
　　“他也不是变态，只不过恶趣味比较多。”萧澄羽瘪瘪嘴：“你知道，他是干作家的。”
　　意思是有时候品位奇怪也是正常的。作家么，也算是个搞艺术的。
　　林洛非还要争辩，门口传来敲门声。
　　萧澄羽跑去打开门，却看见叶湛抱着一面大镜子站在门口。
　　“陛下的恶趣味又发作了哪。”有些无可奈何的把人让进屋。
　　“嘿嘿，早上来的时候就觉得还是送这个给你最好。”
　　“是么……这镜子……怎么这么眼熟？”
　　“是啊，和你店里那块一样的哦。”叶湛一副自己很能干的样子。
　　“可是，那一块，也是你送给我的吧……”一模一样的，他上哪儿找来的，真崇拜。
　　“好说好说。”叶湛还真把这话当表扬，笑着放下镜子就往外走：“我明早要交稿，先走啦，你慢慢折腾，别累着了，今天做不完明天再说。”
　　“知道啦，路上小心些。”
　　“咦？小心什么？”叶湛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已经搬到27楼了，2709，有事请就直接上来找我啊。”
　　说完丢下闻言目瞪口呆的萧澄羽直接上楼了，走时嘴巴里还念着诸如乘电梯为什么还要小心之类的话。
　　“叶大作家，”萧澄羽摸摸鼻子：“陛下似乎忘记告诉小的您在这里也买了房子哪。”
　　而且看样子应该是早就装修好已经可以直接入住了。
　　萧澄羽苦笑着，自己就这么让人不放心么。
　　“回神啦，回神啦。”林洛非声音中含着一丝异样情绪：“原来你每次露出这个表情是因为想起他啊，今天已经几次了！”
　　那个叶湛，阴魂不散的，这里也买了房子，算上咖啡馆旁边的那一套，干作家的真的收入很高么。
　　“镜子，要放在哪里好呢……”萧澄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习惯性的转移话题。
　　“贴在衣柜门的背面。”冷冷丢下一句，林洛非背对着萧澄羽飘得更远了一些。
　　“咦？为什么，衣柜侧面的墙上更合理吧。”
　　“最好不要让我照镜子。”飘远的林洛非转身虚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样的我，不管镜子里照不照得出，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么。”
　　“……其实蓝色条纹的床单还不错。”萧澄羽觉得还是继续转移话题比较合适。
　　简单的吃了个饭打发了肠胃，洗浴过后，终于安置下来，接连几天忙碌带来的疲惫感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躺在床上萧澄羽觉得自己快废掉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再抬起来。
　　林洛非却没有像前两天那样自动消失。
　　看着半眯着眼仰躺在床上的萧澄羽，林洛非来来去去几次飘过，欲言又止。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一个半梦半醒，一个飘来飘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萧澄羽一个翻身，直接伸手把卧室里唯一亮着的床头灯按熄，竟是打算睡觉了。
　　一边还在酝酿情绪的林洛非面对突如而来的黑暗，呆了一刻，终于经受不住打击揭竿而起：
　　“萧澄羽，你！你怎么敢就这样睡觉了！”
　　“那要怎样。”
　　黑暗中传来萧澄羽略带迷蒙的声音，完全不似白日的清醒干脆，也没有了和叶湛调笑时候的温和戏谑，软软喏喏的，带着一点点鼻音，暗含几分嗔笑几分抱怨……
　　这真是萧澄羽么，林洛非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声音诱惑了……
　　“你要的king size，你要的蓝色条纹，都在这里了。要是实在无聊，就去别人家里看看电视吧，这儿的电视你操不动……”萧澄羽的声音越来越小，逻辑性竟还很强。
　　“是啊，都是我要的，就连哥哥我想要的你，也在这儿呢。”
　　林洛非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着，纵身飘上了床，借着从没拉紧的窗帘处透进的一丝光亮，俯身凑到了就快睡着的萧澄羽耳边，正要大声表示不满，却一下子被看到的画面消了音——那一丝光亮像一条蜿蜒的小蛇，缓缓爬上了萧澄羽微蹙的眉头，在光洁的额头上肆意流淌闪烁。合拢的长睫偶尔微微抖动，如挣扎破茧的蝶，朦朦胧胧光影交错，竟有一点梦幻的色彩。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萧澄羽半埋在枕头里的鼻尖有些不安的蹭了蹭，形状优美的唇边随之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是谁说的，这样的嘴唇最适合用来亲吻？
　　林洛非确定，自己此刻被诱惑了！
　　“唉，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微微叹了口气，林洛非移开视线，试图最后和萧澄羽沟通。
　　“唔？”勉强发出一个音表示询问。
　　“我是说，我很饿呀！”林洛非此刻一点脾气没有，可怜兮兮，委屈万分。
　　这话让本来已经和周公在进行下棋之前的例行寒暄的萧澄羽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林洛非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条件反射的立刻撑起上半身就要下床去，却被过急爬起引起的眩晕阻了一下，没能成功，于是只得不着痕迹的往离林洛非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假装没有注意到萧澄羽的举动，林洛非偏过头轻轻地说：
　　“我需要精气，今天已经到最后的极限了，对不起。”
　　黑暗中，看不清林洛非是什么表情。
　　“那，要怎么做。”萧澄羽微微犹豫一下，咬牙问道。既然先答应了，就要做到。
　　“你先躺下，放松，没事的，我，碰不到你。”
　　萧澄羽依言躺回床上，却怎么也放松不了，以前被吸取精气都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现在……
　　“如果你觉得害怕，就闭上眼睛，但是，千万不要睡着了。”
　　林洛非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轻轻软软的，窗外的那一缕光不知怎么慢慢淡了下去，萧澄羽拼命睁大眼睛，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没有害怕，但是不能等我睡着么。”
　　“现在是在特殊阶段，每一次你都必须醒着，否则我怕我观察不到你的情况会伤害到你。”
　　“乖，闭上眼睛，就像在养神，但是不要睡着了。”
　　他要怎么做，他会怎么做，萧澄羽心中泛起一阵恐惧，在这样黑的环境中，身边有着看不见的东西，不能拒绝，无法反抗。该相信他么，如果又和上次一样怎么办，或许……
　　“我可以开灯么。”
　　萧澄羽抵抗不了心中的恐惧，僵硬地开口。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低的仿佛是幻觉。
　　“……好。”无法被信任么。
　　抬手摁亮床头灯，下一秒眼睛就立刻搜索身边的情况。
　　床头灯的暖光下，萧澄羽看见了白衣的林洛非，正以一种极端贴近的方式从侧面半抱着自己，一只手环过自己的腰，头正贴着自己心脏的地方。
　　很久，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可以听见萧澄羽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僵硬。
　　“放松。”这次可以明显的听见林洛非的叹息声，萧澄羽勉强转动眼珠，看着林洛非从身边飘开。
　　“我碰不到你的，你看。”林洛非伸出一只手抚上了萧澄羽紧拽着床单的手指：“放轻松，我碰不到你。”
　　“我现在退开了，你身边什么也没有。你看。”
　　林洛非收回手又往远一点的地方后退了一点，却依然低着头，任头发和无光的阴影挡住表情。口中不断轻柔而又急切的安慰着，一点一点熨平萧澄羽的恐惧。
　　知道他身体上有洁癖，对别人的触碰有强烈的抵触感，但是没有想到这种洁癖已经在向病态的方向发展了。光是看到，就已经不能忍受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萧澄羽的呼吸终于缓慢下来，手指也慢慢松开，但脸色苍白，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对不起，我……”萧澄羽缓过气来，急急开口要解释。
　　“没事没事，是哥哥不好。”站在灯光以外的阴影中的林洛非忽然抬起头，让萧澄羽看见他脸上浮现的分明笑意，眼中泛起的极致温柔：“我忘记了你是男人哪，任何一个男人看见自己被另一个男人这样抱着都会有这种反应啦。”
　　“我不是……”萧澄羽还要再说。
　　“知道你不是，还是等哥哥想到别的办法咱们再继续，今天很累，你早点睡吧。”
　　抢着说完这些话，林洛非又笑了一下，隐去了。
　　无言地看着林洛非隐去，萧澄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那样的笑，那样的笑！林洛非，你那样叫做笑么，你以为你很温柔，你以为你很宽容么！
　　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你眼中……你真是个蹩脚的演员。
　　“可恶！”萧澄羽一拳打在墙壁上，口中却不知是在责怪谁。
　　　

　第五章原来竟是童颜大叔
　
　　　“欢迎光临。”风铃轻响，吧台里的萧澄羽对着刚刚进来的客人微微一笑。
　　来者是个身材略显纤瘦的男孩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头刚刚过肩的浅栗色头发，眼眶微陷，肤白鼻挺，不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很久没有看到这般出色的皮囊了，或许是个混血吧，美人就是赏心悦目，应该把那个死狐狸精拉来看看，这才叫养眼哪……
　　脑中调侃归调侃，就算是打烊前的最后一个客人，生意还是要做的。
　　萧澄羽轻轻放下点品单，然后取过一个杯子倒上泡着柠檬片的白水，放到那个男孩子面前。
　　“客人想要点什么呢？”
　　男孩伸出一只手指抚上点品单，却并未急于打开，片刻微微侧头，看着萧澄羽的眼睛，突然嘴角明显一弯，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这又是啥情况？
　　“清咖啡就好。”深黑的眼睛亮亮的，笑容并未掩去。
　　“好的，请稍等。”萧澄羽收好点品单，转身去吧台准备。
　　“等等等等！”男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的一把拉住萧澄羽的衣服。
　　萧澄羽微微一愣，不着痕迹的转身，顺带着挣脱了男孩子的拉扯。
　　“怎么了？”
　　“那个……这个店里的东西，都是你做的么？”
　　“嗯，想要尝尝看吗？”萧澄羽看着这个干净的笑容，不觉也跟着放松了表情。
　　“那我要黄油蛋糕奇异果沙拉鲜奶鸡中节还有黄桃口味布丁和炖了5个小时的极品白粥一碗。”
　　“……” 萧澄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些东西，自己确实都会做，但是实际上只有极个别的人才知道，这些东西叶湛才最拿手。
　　“可以吗可以吗？”
　　“对不起，这些东西店里目前还没有，不过白粥到有一些，虽然火候可能不够，但还是可以入口。”
　　萧澄羽看着面前的明亮笑容慢慢淡下，不知怎么有点罪恶感，好像自己店里没有经营这些东西就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没有么，好吧。”男孩低头瘪瘪嘴，又马上抬头笑开：“那白粥以外我还要一个煎蛋，一面焦，要放一点点糖哦。”
　　“这个也不是我的经营范围，但是可以满足。”
　　萧澄羽点头，看着面前的面孔随之重新亮起来，笑意盈满整个眼眸。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孩子总容易让人从心里想要宠爱。
　　煎蛋的时候，放了一点点糖，就像是身体自己的反应，没有一点犹豫，一直就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该放多少。
　　这种熟悉感很奇怪，萧澄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熟练。
　　白粥和煎蛋一起端上桌，男孩并没有立即开动，反而呆呆的看着盘子，长长的刘海挡住眼睛，嘴角看不见一丝笑容。
　　萧澄羽不觉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一个笑起来分外干净的孩子，一个行为有点怪的客人，仅此而已。
　　收拾完吧台中刚才用过的器具，回过头却发现那个奇怪的男孩子终于开始享用自己点的东西，他吃东西的动作缓慢而细致，仿佛在进行一种祭祀，怪异而又虔诚。
　　倒上一杯清咖啡，正要端过去，又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是什么呢……什么……到底是……啊，是了——削上一些巧克力末，放进清咖啡里，这样就对了。
　　直到把咖啡放到男孩面前，萧澄羽才回过神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刚要阻止，男孩已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萧澄羽对上一双蓦然睁圆的黑亮眼眸，里面已经不似最初见到的清亮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意味不明的怀念，甚至还有些许欢欣和释然。
　　这不该是一个十几岁男孩子的情绪。
　　“对不起，我给你换一杯吧。”
　　萧澄羽道歉，清咖啡里单放巧克力末，从来都没有这种喝法。
　　“不，这是我喜欢的味道，只属于……”男孩发出一声叹息，后面的话隐匿下去。
　　“那就好，但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所以今天算我请客吧。”
　　男孩闻言轻轻笑了起来，那些怪异的情绪立刻全部消散，一切又恢复到他刚进来时候的样子。
　　“萧澄羽，这是你现在的名字么？”男孩站起身来，眼睛看着墙上的营业执照。
　　什么叫现在？萧澄羽有点迷糊，自己已经叫这个名字很多年了，不记得什么时候用过别的名字。
　　看着他略带困惑的表情，男孩唇边的笑容更盛。
　　“我是苏楠。”
　　现在的小孩子思维都这么跳跃么？萧澄羽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
　　“呃……我是萧澄羽，很高兴认识你。”
　　男孩张张嘴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另外的声音——
　　“萧爱卿，要饿死啦，快来救驾……咦，有别人在啊。”
　　不用看，只要听这调调，就知道叶大作家来了——估计又是整夜作文白天交稿以后习惯性虚脱了。
　　“呵呵，坐下，我给你弄杯牛奶养养神。”
　　对着苏楠歉然一笑，萧澄羽回身到吧台去给叶湛准备牛奶。
　　“湛，原来你在这里。”男孩声音放低一脸平静，竟然是认识叶湛的。
　　半趴在桌上的叶湛闻言微微眯眼，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
　　“殿下竟然屈尊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黄油蛋糕奇异果沙拉鲜奶鸡中节还有黄桃口味布丁和炖了5个小时的极品白粥！”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爱好哪，叶湛看着面前因为谈到食物而眉飞色舞的家伙，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食物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借口，可是竟然没有办法反驳，该怎么反应才算是正确呢，是不顾一切把他丢出去，还是装作一切都不曾发生？
　　“你……这一次，你又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念煎蛋和咖啡而已，你反应过度了，湛。”
　　苏楠闻言收起兴奋，淡淡的话语中竟含着一丝清晰可辨的胁迫。
　　“对不起，殿下，我无意冒犯，但是对于您，我实在无法完全安心。”
　　叶湛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但言语上立刻收敛很多。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苏楠的眼神开始变得淡漠而冰冷，右手食指微微弯曲，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轻叩着。叶湛起身和他对视，尽管有些勉强，但依然一步也不肯退让。
　　“你们原来是认识的啊。”端着牛奶走过来的萧澄羽看见这场景觉得挺惊讶。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他的一句话而消散，苏楠面上又浮起笑容，叶湛也重新趴回桌子上。
　　“怪不得，叶湛，他知道你所有的拿手菜式，原来是熟人哪。”
　　“嗯，我们确实……认识很久了。”
　　久到每次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一段噩梦般的过往，一个细节都不会落下。
　　“啊，我要先走了，可以为我打包一份刚才的那种白粥么？”
　　“好的，稍等。”
　　趁着萧澄羽去打包的时候，苏楠忽然俯下身，在因此变得浑身僵硬的叶湛耳边，轻轻留下一句话——
　　“这一次，我会很乖，你信我。”
　　
　　“想不到你这样的家伙竟然会认识这样干净的孩子。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联络过啊，奇怪。”
　　萧澄羽难得有些八卦。
　　如果换成平常，叶湛一定会马上抱怨“你这样的家伙”这种称呼，可是这一次任萧澄羽怎么说，他都是置若罔闻一声不吭，只是一味盯着刚才苏楠坐过的位置发呆。
　　看他这失常的样子，萧澄羽只当是叶大作家又灵感上身正在酝酿，见他不答就再不管他。
　　慢慢收拾着差不多了，发呆好久的叶湛突然开口：
　　“苏楠，很危险，如果可能，你不要靠近他。”
　　每次如果真的有事，叶湛都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一个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听着叶湛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怪话，萧澄羽有些啼笑皆非，太平盛世，开门做生意的，来者首先是客，何况这样一个孩子，能危险到哪里去？
　　“他才不是什么孩子，你知道他多大？”
　　“十八九岁吧，二十出头顶了天了。”萧澄羽不以为然。
　　“你还说你不傻，告诉你，他啊，比我还要长几岁。”
　　“……你胡说。”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我问你，你会不会觉得他很熟悉？”
　　“嗯……有一点吧。不过我觉得他对你更熟悉，竟然知道你的拿手菜式。如果他别有用心，你才是危险的哪一个吧，我和他只是刚见面的陌生人，就算有点熟悉感，也不算什么。难道……”
　　萧澄羽忽然消了音，他想起了5年前叶湛的那句“我爱你，别走。”
　　会是那个人么？
　　这些年，叶湛从来没什么来往过密的朋友，这个人一出现就是一副这么熟悉叶湛的姿态，肯定不是普通朋友，虽然那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但也看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这样一来，答案就只有一个。
　　“我说，是因为他么？”
　　“什么因为他。”叶湛有些呆呆的。
　　“……算了，没什么，我乱说的。回去吧。”
　　“嗯。”
　　回家时一路无话，叶湛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萧澄羽问了几次他都不肯明说，只是自己在那边拧着眉毛不知在烦恼什么，下车后连招呼都忘记打就径自上了27楼。
　　看着电梯门合拢，萧澄羽忽然想起，今天一整天，那个死狐狸精都没有出现。
　　别是，饿死了吧……
　　掏出钥匙进门，开灯后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在落地窗边看见了那个透明度70%的影子。
　　还没来得及开口打个招呼，那边的就已经先绽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
　　“你回来了。”
　　萧澄羽张了张嘴硬是没发出声音。
　　看他半天没反应，林洛非飘过去，琥珀色眼睛直直对上萧澄羽的脸，抖抖长睫眨巴了几下，嘴边的浅笑咧出了更大的弧度。
　　“真是不懂事的小孩，这个时候，要说‘我回来了’才对。”
　　“我回来了。”几乎是慌张地说出这样的话，萧澄羽转身进了洗手间。
　　这是什么感觉？进门的时候会有人等待，那种温柔，只为自己一个人而绽出。那双眼眸靠过来的时候，心跳变得很快——绝对不是因为害怕被触碰——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自己伸出很久的手终于被另一双手握住，并被承诺永远都不会放开。
　　这就是归属感么？
　　就连被叶湛无微不至照顾着的那年，都不曾有这种慌乱而……甜蜜，的感觉。
　　萧澄羽立在洗手间里胡思乱想，半天都没动静。外面的林洛非纵是有多聪明都不可能想象到他到底是怎么了，出于先就约好的隐私协议考虑，也不可能直接穿墙闯过去看，只有在外出声询问。
　　“没事没事，我洗个澡就……你才便秘拉肚！”果然是死狐狸精，没一句好话可说。
　　匆忙洗了个澡，却发现进来的时候太匆忙，睡衣和内衣都没有拿进来。于是只得抓了浴巾草草围在腰间，挂了空挡走出浴室。
　　“啧啧……美人出浴。你确定你不是故意要诱惑我？”林洛非摆出一副色狼样，眼里却只有温暖的笑意。
　　狠狠翻出一个白眼，萧澄羽直接从柜子里拿出衣物。挂空档下面凉飕飕的，太没有安全感。
　　萧澄羽重新进浴室换好睡衣出来，坐在沙发上的用浴巾擦头发。林洛非也靠过来，虚坐在沙发另一头一脸陶醉，没几分钟就开始习惯性的发花痴：“好想抱抱哦，干净净香喷喷的。”
　　“喂，我说，小爷是男人。”浴巾下的嘴唇瘪了瘪。
　　“显然。”眯起桃花眼，林洛非笑得有些轻佻。
　　“你这个homo狐狸精。”
　　“你不懂，超出性别的束缚，同性恋才是最真挚的感情。”
　　“……你是不是被经常来我店里那两个丫头洗脑了？”
　　萧澄羽的熟客中有两个喜欢喝卡布奇诺的丫头，那两个丫头每次坐在一起都会讨论一些有时候连萧澄羽这个大人听了也会脸皮发烧的话题，而且经常会冒出什么耽美、年下、攻受之类的怪词。时间长了大家混熟了，丫头们有时候也会肆无忌惮的调戏萧澄羽，说他就是一张万年小受脸……当然，那个时候萧澄羽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万年小受脸”……
　　看着萧澄羽一脸黑线，林洛非笑得愈发开心，嘴巴也开始不受控制。
　　“你呀，就是长着一副，叫什么来着？对了，万年小受脸，呵呵。”
　　“哦？那这么说，阁下就是传说中的亚洲第一总攻男？”萧澄羽也笑开了，如果这时林洛非有留意到，多半会觉得萧澄羽的表情只能用碜人来形容。可惜这危险的笑容并没有落进林洛非眼中，所以他依然是继续不知死活的继续满嘴跑火车。
　　“还好啦，不过要是那俩丫头同时看见咱们，说不定就是这结论。”
　　“死homo狐狸精，你还是饿死好了！”
　　把手中的浴巾狠狠砸向林洛非所在的地方，不出意料的直接穿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林洛非见萧澄羽像是动了真气，马上出言开解，只不过嘴角来不及收回的浓浓笑意出卖了他的心思。
　　“今天难得清闲，还是早些休息吧。从前几天装修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嗯……”萧澄羽闷声答应着，关了大灯爬上了床，拉拉被子，还是犹豫着把床头灯关掉了。
　　“林洛非。”黑暗中萧澄羽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林洛非出声答应，黑暗中分辨不出远近。
　　“我……那个……你……可以过来。”萧澄羽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呵呵”黑暗中传来林洛非了然的轻笑：“没事的，你乖乖睡，那件事等我想到办法也不迟。”
　　“我……我可以的。”萧澄羽的声音并不大，但透着一丝坚定。
　　见过傻的，但没有见过这么傻的。林洛非有些头痛的皱了皱眉，自己是要吸取他的精气呀，干嘛这么大方？承诺，约定什么的，不都是有前提条件才会遵守么?在现在这个时代根本没必要好吧。
　　“再过几天吧，我暂时不会有事的。”
　　“那……你可以靠近一些，说不定这样过几天我就习惯了。到时候就没问题了。”
　　“好的。要是不舒服就早点说，不要勉强。”
　　良久，黑暗中只有萧澄羽一个人极浅的呼吸声，林洛非也不再开口。
　　“林洛非，你在么？”又过了好一会，萧澄羽开口。
　　没有回答。
　　“林洛非，你在么？”不死心的再问一次。
　　果然还是不在了，萧澄羽懊恼的翻个身，合上眼睛，这一次真的进入黑甜乡。
　　这个傻瓜。
　　听着萧澄羽悠长的呼吸，林洛非轻轻呼出一口气，把头往萧澄羽的背上贴了贴。
　　虽然碰不到，但是，很温暖。
　　　

　第六章童颜大叔很危险
　
　　　经过搬家最初的一阵忙碌，生活渐渐回复原来的节奏，唯一改变的是身边多了个缠人的homo狐狸精，其他的都算不错。
　　“你看你看，那个童颜大叔又来了，叶湛一定和他有一腿，啧啧，你看他俩那样子。”
　　又来了，对天翻个白眼，不知道为什么，林洛非和叶湛总是对不上盘口，每次见了都免不了吐糟几句——只不过这种吐糟是林洛非单方面的，叶湛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萧澄羽起先还会为叶湛辩白几句，次数多了也就随他去了，只当是他在自娱自乐。
　　自从上次苏楠在这边碰到叶湛以后，出现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次来叶湛都在，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每天在叶湛家门口站岗卡点。叶湛也试过躲了一段时间，可是又丢不开萧澄羽，只好自我催眠装作看不见，然后就可以自然眼不见心不烦……
　　“湛，前几天我把你写的书都读完了。”
　　“湛，你平常最喜欢住哪一间？我在你旁边各买了一套房子，我们做邻居，好不好。”
　　“湛，我上次送你的豹纹床品，你用了没有。”
　　“湛……”
　　“闭嘴。”
　　叶湛终于忍无可忍，就要起身掀桌发飙，看着这边情形不对的灭火器萧澄羽立刻带着咖啡前来救火。
　　“都给我消停一下好不好，要掐架就出门，要谈情就用嘴。”
　　“小澄羽，你看他不理我。”苏楠乖乖端起咖啡，苦着脸抱怨。
　　“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再这样缠我，我就不管你是不是……，怒了我一样爆打。澄羽，你把他赶出去，我给你干白工一个月！”
　　“是么？很诱惑啊。”萧澄羽作考虑状，末了一摊手：“可是你不是一直都在干白工吗？”
　　“湛，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我改。”苏楠放下手中的杯子，万份委屈的瘪了瘪嘴。
　　“就是这个表情，你……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几岁了！还有，你买房子，你的豹纹，你什么毛病啊！”叶湛眉头死死的绞在一起，指着苏楠的那只手指微微颤抖。
　　一边看戏的萧澄羽闻言嘴角明显抽搐了几下——他想起了叶湛的房子，还有送给自己的彩色花朵床单——你丫有资格说别人么？根本是一路货色。
　　“我赌这一次是童颜大叔胜。”看了半天热闹都没出声的林洛非此时唯恐天下不乱的插一脚。按照前几次的经验，林洛非说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叶湛要被苏楠占便宜了。
　　果然，下一秒，叶湛掀桌不成，反而被苏楠隔着桌子在脸上香了一口。
　　叶湛一如既往的立刻石化。
　　“小澄羽刚才说了，谈情用嘴哦。”
　　“三、二、一……”林洛非开始倒数。
　　话音未落，一把闪亮的咖啡勺直追苏楠的后脑，而几大步已经逃到门口的苏楠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般，只一反手就干净利落地把勺子抄在了手中，之后连回头都不用，只是随手一甩，就把勺子准确无误的丢回原来的杯子中，甚至一滴咖啡都没有溅出来。
　　“这一手怎么练的啊。”林洛非叹气，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每次看到都觉得佩服得要死。
　　这边叶湛一击不中，低头寻找别的工具，却发现桌面上能用来当武器的都给萧澄羽收了个干净，再抬头苏南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你就不能配合我发次飙么？亏我挺你这么多年。”叶湛看着萧澄羽，一脸无奈。
　　“这……都是钱买的，打坏了多不好。”
　　“下次你给我准备铁做的茶具好了，怎么也打不坏。”叶湛已经气的语无伦次，竟然在说“下次”。
　　林洛非自然是从来都不会放过嘲笑叶湛的任何机会，在一边笑翻了天。在他心目中，苏楠最好把叶湛直接搞定带走，让他以后再也没机会出现在萧澄羽身边。
　　
　　晚上，萧澄羽在灯下整理最近的账目，林洛非无趣的在房间里面飘来荡去。
　　“那个苏楠，和叶湛是什么关系，你以前见过他么？”
　　“没有，认得叶湛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那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也许是偶然碰到的，叶湛也没否认认识他，但也没什么解释。”
　　偶然么？世界真的这么小？只怕是……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他。”萧澄羽收好手边的账本，起身关了大灯。
　　“他……让我觉得，怎么形容呢，有点不安。你不要太接近他。”
　　“你也这么说，”萧澄羽爬上床：“叶湛也曾叫我不要靠近他。可是那样一个人，我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的。这段时间不是相处得不错嘛，也没见什么问题。”
　　“嗯……说是这么说，算了，反正你还是多留个心眼，睡吧，我上去看看叶湛。”
　　林洛非说着就从落地窗那儿穿出去了。
　　叶湛房间的灯还亮着，林洛非直接穿墙进去，却看见叶湛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的人，竟然是苏楠。
　　这是什么状况？这个时间和这个地点，未免怪异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洛非进来的时候总觉得苏楠看了自己一眼。
　　“湛，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我？”苏楠开口，目光落在叶湛身上。
　　“我的信任似乎没什么意义吧。”叶湛根本不去隐瞒话语中的讽刺：“您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哪。殿——下——！”
　　听到此话的苏楠眼神明显的暗了下来，张了几次嘴硬是没发出声音。
　　“时间不早，殿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叶湛别过脸不看苏楠，口里下了逐客令。
　　苏楠竟也真的乖乖起身，手刚搭上门锁，身后便传来叶湛并刚才更为冷淡的声音：
　　“殿下，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您，玩够了就早点回去吧。”
　　握着门把手的手手紧了一些：“我给你造成困扰了么？”
　　很久，才听见叶湛低低的应了一声：
　　“……是。”
　　音量并不大，却包含着决绝。
　　苏楠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叶湛，开门出去了。
　　叶湛是背对着门坐着的，所以他没有看到那一刻苏楠的眼神。但是林洛非看见了，那一眼有太多得不明情绪在流转变幻，似留恋，似绝望，甚至还有些许怨恨和……疯狂！那样一眼，就像是要把叶湛刻在心中永远不会被腐蚀的地方，又像是要把叶湛揉碎侵吞，至死永不分开……
　　这个人，真的不一般，还是跟去看看吧。
　　林洛非刚穿过墙壁到达隔壁苏楠买下的套间，就发现不对劲。
　　动不了了，像是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更糟糕的是，林洛非发现自己赖以为生的精气也在一点一点被看不见的东西侵蚀吞没，气力在流失，转回去也不能够，这是怎么了？
　　门口轻轻一响，林洛非艰难转动脖子——是苏楠进来了。
　　没有马上开灯，苏楠就着月光慢慢靠近林洛非被困的角落，视线缓缓移动，最后准确地落在林洛非身上——不是错觉，他真的看得见！
　　嘴角挂勾起一丝冰冷的微笑，苏楠眼中是一片如血的疯狂：
　　“一个小小的傀儡，也敢往这里闯，是想要我杀死你吗？”
　　
　　“澄羽……羽……”
　　耳边传来不太真切的呼声，已是半梦半醒的萧澄羽翻了个身，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
　　“澄羽……”
　　不是发梦，是真的有声音，萧澄羽微微睁开眼，等看清楚面前的情况，仅剩的一点睡意也因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什么时候，林洛非已经回来了，但状态看上去十分奇怪。他全身泛着极淡的白光，手指曲起紧握成拳，表情痛苦，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身体内部折磨着，无法忍受，却摆脱不了。
　　“你这是怎么了。”情急之下，萧澄羽自己也没有发现，双手已经向林洛非伸过去。
　　可是下一秒就直接穿了过去，只环住一把空气。
　　挣扎中的林洛非好像听见了萧澄羽的声音，身体缓缓往萧澄羽这边蜷起，下沉靠近。像是放松了神经，又像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澄羽……”仅说出这两个字，就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虚靠在萧澄羽怀中，紧蹙的眉心和惨白的脸色昭示着此刻身体所受的折磨，必是痛极。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点什么，那一身白光却在这时猛然一亮，下一句还未说出，一声闷哼就先逸出了死咬着的唇瓣。
　　林洛非身体蜷得更紧了些，而在萧澄羽看来，他的透明度在随之改变，白光越盛，影子越淡。
　　“林……洛非，死狐狸精，你……怎么了。”
　　“我……没办法碰到你，该怎么办，怎么做……”
　　萧澄羽的手几次穿过林洛非的身体，只看着他快要失去意识。
　　对了，上次，他是贴在自己身上，头放在心脏那里，像那个样子——萧澄羽再一次伸出双臂，试图环住林洛非，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依然是穿了过去。
　　要怎么样，怎么样才能够，一次一次伸出双手，一次一次徒劳无功，看着只剩一个极淡的影子的林洛非，还有自己始终空空如也的双臂，萧澄羽脑中浮出一个词——咫尺天涯。
　　白光再一次盛起，林洛非身体突然开始挣扎翻动，清澈的桃花眼突然睁圆，竟有星点泪水溅落，薄唇微启，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眼神也开始慢慢溃散了。
　　这是，要死了么。
　　这个狐狸精，会死么？
　　就像……那个时候。
　　无数鲜红的画面闪过脑海，萧澄羽双手慢慢抱住自己的头，手指插入发中，然后一根一根收紧。
　　那个时候，那个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羽……澄羽……痛……啊……”林洛非终于再次发出声音，嘶哑而无力，如同一只垂死的飞鸟想要最后一次拍打翅膀，却加剧自己了迈向死亡的速度。
　　这声痛喊唤回了萧澄羽即将迈入崩溃的意识，慢慢松开手指，已经□的眼再次看向林洛非，视线却落在林洛非一直紧咬着的嘴唇上。
　　想起来了，修改图纸那一次，他凝成实体了，也就是说——
　　扑到林洛非身边，萧澄羽语速变得极快：
　　“林洛非，睁开眼睛，吻我，快点，我叫你吻我！”
　　这是萧澄羽最后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了，把嘴巴靠到快要消失的林洛非唇边的位置——一定要碰到！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这一次，一定要，一定要留下……
　　萧澄羽不知道，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不知道是不是被萧澄羽的气息惊动，又或是林洛非身体的本能感应——林洛非微微偏过头，将虚若无物的唇贴上了萧澄羽。
　　这是不是起作用了？萧澄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刺目的白光以极慢的速度淡下来，忽明忽暗的挣扎了几番，终于消散。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头脑也慢慢不能保持清醒，和上次一样的反应，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精气在过渡了，也就是说林洛非他……还有救！至少，这最后的办法起效了！萧澄羽手握成拳，用指甲狠狠地掐着手心，想借着疼痛保持清醒。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倒下，还没有，林洛非现在的状况……不能……失去意识，否则，否则就会像那时……
　　力量流失得飞快，很快萧澄羽的胳膊就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手心有几处已掐得皮破血流，豆大的汗珠顺着光滑的面颊滑下，身上的睡衣也早就被汗水湿透。而林洛非只是勉强维持着现在的状态，但看上去已经不再痛苦。
　　没有……力气了，萧澄羽翻身倒下，目光已经不能聚焦，勉强侧过头想再确定一下林洛非的状况，嘴唇却被另一个极为柔软的唇瓣温柔贴住，随后比刚才强烈许多的眩晕感从脑中一拨一拨不断传来。隐隐约约只感到腰间缠上了一只略嫌冰冷的手臂，后脑也被另一只手牢牢控制住，唇上的力量在加深，身上渐渐传来压迫感——有些重，而且冰冷。
　　感受着身边这些变化，萧澄羽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手指，抬起手臂圈住身上的重量，如同抱着一个稀世的珍奇，收紧，再收紧。
　　不合时宜的，萧澄羽想起初见时候林洛非的问话：
　　“要是我真的不顾一切把你直接吸干，你也没办法吧。”
　　呵呵~被这死狐狸精说中了呢，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被直接吸干。
　　没力气推开，也不想推开。萧澄羽心中清楚的知道，这是林洛非的身体本能在驱使他这样索求无度，如果这时打断，说不定也会因此断了林洛非仅存的生机。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不可以就这样前功尽弃。反正……反正自己这样的人，就算怎么样了……也不可惜。
　　只是……这是这几年来第一次主动抱住自己以外的人，而且是没有丁点儿难过的感觉抱住。死狐狸精要是醒了，肯定会骄傲的吧……
　　死狐狸精，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已经不会再抗拒你躺在我身边了。
　　死狐狸精，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因为想要被需要才留下你。
　　死狐狸精，我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并不讨厌男人。
　　死狐狸精，我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很开心你说喜欢我，也很高兴你缠着我。
　　死狐狸精，我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唉……
　　……
　　失去意识前，萧澄羽的心被喜悦的情绪填的满满当当。
　　这一次，终于没有错失……这一次……终于保护了……
　　　

　第七章算是阴谋初现
　
　　　掏出萧澄羽留在自己这里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叶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萧澄羽被一个陌生男人圈在怀里，一动也不动，不知是被怎么了。面对这种情景叶湛不敢贸然靠近，于是只得先不动声色的往门边后退，为自己争取点主动空间。
　　床上的人看着叶湛进来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慌张，只是小心翼翼的放下萧澄羽，起身下床，然后对着叶湛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你把他怎么了，你是谁？”叶湛因为对方的动作稍微放松了些，开始试图和对方交流。
　　“我是……”不知为什么，在对峙的时候这人突然回头看向床上的萧澄羽。
　　就在这一转头的瞬间，叶湛迅速扑了上去，扭住他的胳膊让他面朝下趴在地上。很奇怪的，对方并没有挣扎，只是不舒服的转了转脖子，试图正面对着叶湛。
　　“叶湛，你先放开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人语调平缓地想要解释。
　　“是么？”叶湛只是冷笑：“你把他怎么了。”
　　“我……”那人欲言又止，垂下眼睫：“都是我不好……”
　　“你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你还知道我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湛说着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只一抖，就听见一声细微的声响——地上的人发出一声痛极的闷哼，手臂脱臼了。
　　放开手直起身，叶湛看着地上的人扶着肩膀痛苦的蜷起了身体，却依旧没有要反抗的样子。
　　退到床边，叶湛一只手伸到萧澄羽颈侧，探了下动脉，又放到额上试了□温。揭开被子仔细看了看，萧澄羽身体表面没有伤痕和血迹，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几步又走到还蜷在地上的人面前，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一把提起来。
　　“说，怎么回事！”
　　那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一只手无力垂在身侧，仿佛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叶湛把他的衣领攥得更紧了些，却意外的听到“嘶啦”一声，那人的胸前的衣服被扯得裂开来，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小半个胸膛。
　　KR1242！——光洁的胸膛上，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地方，有着这样鲜红的印记！
　　叶湛看着这印记，蓦然松开了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这个。难道……
　　弯腰抱起地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人，把他放在沙发上。考虑半晌，叶湛还是伸手把他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
　　紧闭的唇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睛却缓缓睁开了。
　　“叶湛，你还真下得了手……”清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苦笑着埋怨。
　　“你到底是谁？”叶湛心中隐约有数了，却还是想确定一下。
　　“我叫做林洛非，其他的状况，我……无法跟你解释。”
　　该怎么解释？告诉他自己是个“死狐狸精”？这种事情有一个萧澄羽肯相信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眼前的家伙和萧澄羽可不是同一个级别。
　　“我只能说，我没有恶意，特别是对于萧澄羽。”
　　“你没恶意，那他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叶湛问话毫不留情。
　　“那是个……意外……”林洛非低下头，唇边扯出一抹苦笑。
　　“罢了，我知道你这是什么情况。”叶湛看着他懊恼的样子，也不再为难他。
　　“你……知道？”这家伙知道什么？
　　叶湛无视林洛非惊讶的表情，随手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
　　KR0852，同样鲜红的印记印在同样的位置。
　　这……开头和自己的编号相同。那么……那么……
　　林洛非一跃而起，一只手直接按上叶湛的胸膛，在印记所在的地方使劲擦了擦。
　　“别擦了，世界上哪里会有人有这种爱好。”叶湛声音中有点无可奈何。
　　算了吧，林洛非一边仔细辨认着一边古怪的看了叶湛一眼——你的那些变态的恶趣味我都清楚得很，还在这里装纯洁。
　　确认这个编号是真的，林洛非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地下党员终于找到了组织。
　　“他……萧澄羽是你的寄主？”视线落在床上昏迷的萧澄羽身上，叶湛的话语中有着浓浓的担忧。
　　“寄主？什么是寄主？”
　　叶湛没想到林洛非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你不知道什么是寄主？你是属于哪一个部门的？”
　　“部门？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我呀，没什么部门。”
　　“你难道不是从‘夕迟’出来的？”
　　“大哥，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帮我看看澄羽好么？我……恐怕伤了他。”
　　叶湛回过神来，确实，当务之急是先救醒萧澄羽，其他的跑不掉，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几步回到床边，萧澄羽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叶湛再次探了探他的额头，又低声在他耳边叫了几声他的名字，都得不到丝毫反应。
　　“你到底吸了他多少精气，搞成这个样子。”这明显就是输出精气过度引起的症状。
　　“我……受伤了，后来……只记得回到这里，应该是他救了我。”
　　林洛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记得那时候痛苦极了，还以为会就这么消失掉，结果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凝成实体抱着萧澄羽很久了。正在想要怎么办，叶湛就进来了，然后开始发飙揍人……
　　“他……要不要紧。”
　　叶湛狠狠瞪了林洛非一眼，没好气地说：“暂时还好，但是他醒过来之后至少半个月，你都不可以再让他提供精气，否则问题就真的大了。”
　　“嗯……都是我不好。”林洛非闻言情绪更加低落了。
　　看他自责的样子，叶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伸手给萧澄羽拉好被子，示意林洛非跟他一起到远一点的地方坐下。
　　“你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已经可以完全凝成实体么？”
　　“有70%左右，澄羽他……你知道的，所以最近进展很慢。”
　　“你不知道‘夕迟’，也不知道寄主，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林洛非一时间卡了壳，从哪里来的？记得自己是从……该死，想不起来了，可是早先自己明明是知道的，是从……是从……
　　“我……不知道。”林洛非双眼茫然的盯着叶湛，发现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来处。
　　“可是，看你现在的情况，还有印记，你肯定是从‘夕迟’出来的。但是你为什么没有记忆？”
　　叶湛也想不明白，和自己印记开头的编号相同，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现在好象只记得碰到澄羽以后的事情，大概是三年前，之前的一概都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知道萧澄羽是你的寄主，也就是可以给你精气的人。”
　　“我自己遇见他。”林洛非这一次回答得很快，可是后来表情却更加迷惑：“不……应该是有人告诉我的，但我想不起来是谁。”
　　这是怎么了，仿佛记忆出现了缺失。
　　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情况让叶湛也无可奈何，只得换了个方向提问：
　　“你说你受伤了，以你先前的状况，基本上没人能伤到你，你记不记得，伤你那个人是谁。”
　　听到叶湛这么问，林洛非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原本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在回忆什么令他恐惧而又愤怒的东西：
　　“是……苏楠！”
　　听到这个名字，叶湛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惨白。
　　“昨天晚上，我到你那里，结果看见苏楠和你在说话，后来我发现他好像看了我一眼，所以就跟着他到了他的房间……”
　　定了定神，林洛非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时觉得苏楠表现得很奇怪，于是就跟他回房想要一探究竟，结果一进房间就被什么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然后就看见苏楠进门，之后……苏楠就像个恶魔般，嘴角挂着狰狞的弧度，用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念着咒文一样的东西，然后……然后自己就被像是蛛网一般的白色光网罩住，力气和精气开始无法控制的流失，就在身体支撑不住的时候，苏楠把手中的一个光球送进了自己体内，那一瞬间，自己就恨不得能够立即死去，那种痛法，就像是在抽筋挖髓！
　　“他……苏楠，到底是什么人？叶湛，你知道的是不是？”
　　“苏楠……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出乎林洛非的意料，叶湛竟然不打算说出苏楠的来历。
　　“可是他几乎杀了我！”林洛非不明白叶湛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反而开始卖关子不说。
　　“只是几乎而已！”叶湛声音微微提高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
　　见林洛非分明是一脸不忿的样子，叶湛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相信我，如果苏楠要杀你，你一定没有逃脱的机会。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既然跟了澄羽三年，自然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提到萧澄羽，林洛非也立刻没了脾气。
　　“我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他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我。”
　　“苏楠既然放过了你，自然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你最近都不要离开这里，只要照顾好澄羽就好。”
　　叶湛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叶湛出门，林洛非心中一片混乱，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完全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甚至，还因此伤害了萧澄羽——
　　小心地在萧澄羽身边躺下，林洛非眉头紧锁，修长的手臂几次抬起又放下。
　　盯着萧澄羽苍白的睡脸看了半晌，林洛非一咬牙还是伸长双臂把他揽进了怀里，随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合上双眼。
　　“澄羽，你这个傻瓜，你差点没命知不知道，明明有碰触恐惧症，干嘛还这么拼命，你这样做，我会……我会……”
　　把头埋进萧澄羽的肩窝，林洛非再也说不下去。于是就这么抱着不说话，很久，很久。
　　怀中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林洛非感觉到后立刻睁开双眼，可是看了半天萧澄羽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仿佛刚才的动静是一个错觉。天色慢慢暗下来，已经一天一夜了。萧澄羽不仅失去了大量精气，又昏迷着一整天没有进食，纵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吧。
　　如果精气能够反向输送，林洛非宁愿自己被萧澄羽吸干。
　　正在胡思乱想着，怀中的人又动了一下，这一次不是错觉，因为萧澄羽不仅动了，甚至还睁开了眼睛。
　　看着萧澄羽略有些茫然的脸，林洛非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别乱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林洛非声音极轻，笑容柔情满溢。
　　“……没有，就是使不上力气，不太能动。”萧澄羽试着动了动胳膊和腿，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没事，吃点东西多修养几天就好。”
　　林洛非闻言也稍微放心了些，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变得僵硬许多。
　　虽然使不上力气，但身体的感觉还在，察觉到林洛非的异常，萧澄羽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呵呵~你这个傻狐狸精，我……没感觉的，所以你不用怕……抱着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澄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本苍白的面颊也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可是心神大乱的林洛非根本没有注意到萧澄羽的害羞，只是一味在那边矛盾着该不该放手——放手吧，自己明摆了是舍不得；不放吧，萧澄羽的碰触恐惧症怎么办？
　　咬咬牙，林洛非最终还是选择了委屈自己，依依不舍的松开原本紧圈着萧澄羽的双臂，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萧澄羽见此状况有些哭笑不得，敢情刚才自己是白白表演害羞了，这观众根本没往心里去呢！
　　心一横，咬着牙自动往林洛非怀里靠过去，这样该够明显了吧。
　　看着萧澄羽如小狗一样钻进自己怀中，林洛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有碰触恐惧症的萧澄羽么？竟然主动靠近了！
　　狂喜着伸出手臂圈住怀中的人，却因为用力过猛触到了早先被叶湛卸下又接上的关节，林洛非疼得冒出冷汗，口中逸出一声闷哼。
　　“怎么了，你还没好么？”萧澄从他怀中抬起头来。
　　“不是，是叶湛那个变态！他给你出气了，可怜我的胳膊，下手真重。”
　　“叶湛？他看到你了？”
　　林洛非迟疑片刻，还是决定不把真相告诉他，只说和叶湛解释过了。
　　“果然干作家的都不一样啊，接受能力就是比普通人强！”萧澄羽没有一点怀疑。
　　林洛非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一整天了，饿了吧。”
　　“嗯……你行不行啊，别烧了我的新厨房。”
　　“不要随便问一个男人行不行好吧！”林洛非翻身下床，又恢复死狐狸精本色。
　　“你……”萧澄羽有些无言以对。
　　听着厨房那边传来打火热粥的声音，萧澄羽忽然很大声地问：
　　“死狐狸精，你会那样虚弱是不是因为我饿着你了？”
　　“不。”林洛非从厨房探出头来微笑：“是我受伤了，才会气力不济。”
　　回过头，萧澄羽看着天花板老半天，不再出声。
　　傻狐狸精，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如果不是因为前些日子一直顾及我的感觉，你怎么会气力不济被人伤到？至少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另外，说起来谁会伤得了那种状态的他？记得昨晚，他是去找叶湛了，然后才……难道叶湛不干作家改行捉妖了？那以前他怎么没发现？
　　萧澄羽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自己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远。
　　　

　第八章被越过的防线
　
　　　将萧澄羽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林洛非拿起桌上温度刚好的白粥，一口一口喂着萧澄羽吃。
　　萧澄羽为此闹了个大脸红，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四肢无力，就连想动一下都很困难，更何况自己吃饭这种高难动作。
　　“感觉像是瘫痪了一样……竟然被你喂饭。”萧澄羽一边吃一边嘟囔着，他全身上下能动的估计也只有嘴巴了，唔……还有眼皮。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喂你……”林洛非倒是意气风发，一边哼着歌一边喂着萧澄羽，动作还真是那么回事，至少萧澄羽觉得还行，吃的速度和有冷热都刚刚好，靠着也还算舒服。
　　一碗粥下肚，萧澄羽觉得好多了，身上有了些许热度，就连力气也仿佛恢复了几分。
　　“你这次凝成实体的时间挺长的，难道是因祸得福，突破啦？”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主角受伤濒死然后借机突破，最后达到前人未及的新境界，成为第一人。
　　“你……”面对萧澄羽的轻松调笑，刚刚收拾完厨房的林洛非有些无言以对。
　　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家伙有这么白痴！这是重点么？换作任何人，都会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仿佛是听到了林洛非的心声，萧澄羽忽然话题一转：
　　“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好歹还有点脑子，林洛非叹气。
　　把昨晚那段经过简略的再说了一遍，刻意略去了自己发现记忆缺失和有关叶湛来处的东西。既然这么多年萧澄羽都不知道叶湛的情况，肯定是叶湛有意隐瞒，自己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还是少说为妙。
　　“你是说你是被苏楠伤成这样的？”
　　“嗯，我以前从来都没见过他，但是他能够伤我，绝对不是一般人。”
　　“那叶湛岂不是有危险？”萧澄羽急了。
　　“这个你可以放心，苏楠并不是针对叶湛，要不然这么长时间早就下手了。”
　　“嗯……也对啦，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向叶湛解释的？让他就这么相信你了？”
　　“我说我是你养的狐狸精，他就信了。”林洛非一本正经。
　　“……你，你觉得叶湛是傻瓜，还是我脑袋有问题。”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瞎编的。
　　“没有啦，我就是实话实说了，苏楠不是一般人，而叶湛又认识他，所以接受我说的话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吧。”
　　“话是没错啦……”可是萧澄羽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偏偏又抓不到那个重点。
　　正琢磨着，萧澄羽忽然觉得身上一冷，一个大大的喷嚏就飙了出来。
　　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萧澄羽这才发现昨天晚上出了一身汗现在已经给生生捂干了，湿了又干的睡衣半贴在身上，感觉非常不舒服。
　　林洛非此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于是体贴地提议：
　　“我帮你洗澡吧……”
　　怀疑的看着林洛非的脸，萧澄羽总觉得这个提议动机不纯。
　　可是刚才忽略了的时候还好，现在注意到了之后身上的感觉就越来越不舒服，还是得洗澡才行，可是现在自己这近似瘫痪的样子……怎么洗？
　　“嗯……你帮我放好水，我自己泡一下就行。”只能这样。
　　“好。”林洛非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去浴室放水。
　　可是他越是表现乖巧，萧澄羽心中就越是没底……
　　但是问题在于人家林洛非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不对的话，自己这么七上八下多少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可是这狐狸精曾经说过喜欢自己哪……
　　萧澄羽放不下心来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陷入了人生最为尴尬的境界……
　　算了，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看着萧澄羽脸色一会儿羞涩一会儿担心一会儿尴尬到最后竟然变成视死如归，林洛非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啊，这个时候，自己才不会乘人之危呢！
　　嗯……不会……不会……么？
　　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唤回萧澄羽的注意力，林洛非走到床边揭开萧澄羽身上的薄被，一俯身把他抱了起来，直直走向浴室。
　　这边萧澄羽刚被抱起来心就立刻漏跳了好几拍，和被他圈在怀里感觉完全不同。头脸因为抱着的关系不得不靠在他的胸前，鼻端不断传来一点也不讨厌的清新温暖的味道，紧贴着胸膛的耳朵也被他稳健的心跳声充满……
　　门便传来砰的一声把萧澄羽神游的注意力及时拉了回来——林洛非用脚把浴室的门合上了。
　　浴缸里的水不断冒着热气，整个浴室都被水蒸气填满，里面的东西都变得朦胧起来。
　　林洛非小心的把萧澄羽放在了先就准备好的靠背椅上，确定他这样坐着没问题以后，伸手解开了萧澄羽的睡衣的第一颗纽扣……
　　“你……你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萧澄羽的声音有点发抖，却不敢去看林洛非此刻的表情。
　　“你难道要穿着睡衣洗澡么？”林洛非的声音没有一丝异常，平静得反而让萧澄羽觉得自己小气。
　　“我……我……”这么多年不愿和人触碰，现在竟然要光溜溜在别人面前，萧澄羽觉得自己脸上都要滴出血来了，心里那个别扭啊……
　　不去理会萧澄羽的结结巴巴，林洛非轻笑出声，修长的手指径自伸到他胸前，开始灵巧的解开剩下的扣子，然后脱掉上衣。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脱衣的时候，萧澄羽感到林洛非的手指划过了自己的锁骨，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那温度烫得他心中更加不安。
　　林洛非面朝着萧澄羽弯下腰，双臂穿过他的腋下把他带起，待到他的重心移到自己身上，就腾出手来脱他的裤子。手指刚刚伸到腰间，耳边就传来萧澄羽如蚊子般小声又带着浓浓惊慌的喊声：
　　“我……我可以穿着裤子洗澡……”
　　“不好吧……”林洛非慢条斯理的说着不容反对的话，手却一点也没犹豫的扒下了萧澄羽的裤子。
　　萧澄羽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扶着林洛非的手指动了动。
　　微微用力把萧澄羽放回椅子上，林洛非蹲下来，把萧澄羽的脚一只一只从裤子里拿出来。
　　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不要抬头！萧澄羽在心中拼命的呐喊着祈祷着。
　　不过老天似乎不打算照应可怜的萧澄羽，林洛非自然的抬起头来，眼睫低垂间，视线的高度刚刚好落在萧澄羽的……那个上面。
　　此时的萧澄羽脑筋已经不会转动了，他只是觉得，比起现在的状况，他宁愿一辈子不洗澡或者感冒到死……
　　浴室里安静得有些诡异，萧澄羽明显不敢大声呼吸，林洛非的呼吸则是一向的轻浅。
　　“别怕，再呆下去小心水冷了。”林洛非自然的起身站稳，然后弯腰抱起萧澄羽再把他小心放进浴缸里。
　　“水温可以么？会不会太热。”林洛非声音没有一丝异样，仿佛刚才的尴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嗯……”胡乱应了一声，萧澄羽还没有回过神来。
　　拿过花洒坐到浴缸旁边，林洛非一手抚上了萧澄羽的头发。
　　这个动作惊醒了萧澄羽的神志，他终于可以结巴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可以自己来，我……泡一下就行了。”
　　“既然要洗澡，干脆洗到舒服才好。我来帮你。”
　　林洛非沉着声音解释，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
　　“来，闭上眼睛，我先帮你洗头。”
　　萧澄羽想要转过头面对着他表示抗议，却发现林洛非的手力道恰好的压住了自己的头，让自己没办法看到他的脸。
　　反抗不成，萧澄羽终于光棍起来，什么大不了的，小爷就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合上眼睛，萧澄羽却发现自己的感觉比刚才更加敏锐了，好像全身的神经末梢都集中在了头皮那一块——林洛非的一举一动变得更加让萧澄羽惊心动魄。
　　冲水，然后揉开洗发水打出泡沫，借着洗发水的泡沫轻轻按摩着头皮。如果不是此刻萧澄羽神经太过紧张，他一定会认为林洛非的举动于他是一种享受。
　　确定头发洗得差不多了，林洛非再次打开花洒冲干净了泡沫，然后又往浴缸里多注了些热水以保持水温。
　　萧澄羽终于可以回过头来，他微微转过身体，却看见林洛非身上到处是水，特别是上衣，几乎全部湿透了，白色的棉布变得半透明，不留一丝缝隙地裹住林洛非紧致的躯干，因为热而大敞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几颗不知是水还是汗的透明珠子顺着纤长的颈脖缓缓滑落……视线再往上一点，落入眼帘的是林洛非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定定的看着自己，大方得根本不去掩饰眼中那明显的火热。
　　这……萧澄羽吓得立马回头，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去才好。
　　拿起浴球将沐浴露打出泡沫，林洛非躬下身子，也不管自己有多少泡进了水里，一手扶住萧澄羽的腰背，一手就拿着浴球在萧澄羽身上轻轻擦洗起来。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管是力度还是位置，萧澄羽觉得只要是林洛非的手经过了的地方，都被点起了一团火，那种灼烧感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此时全身上下已经不仅仅是僵硬了，萧澄羽自己都发觉自己抖得厉害。
　　身后传来林洛非略显低沉但四平八稳的声音：
　　“这样……太不方便，我也一起进来，好不好。”
　　这声音完全不似往日的调笑那般清澈，浓浓的鼻音划拉出慵懒的调调，诱惑得一塌糊涂。
　　此时的萧澄羽已经羞得可以把浴缸里的水都蒸干了，哪里还分辨得出林洛非在说什么，只是听到他问话就胡乱点头答应着。
　　哗哗一阵水响，浴缸里的水溢出了不少，林洛非滑入水中，让萧澄羽坐在他的两腿之间，身体靠在他的胸前。
　　萧澄羽还在因为两人这么贴近尴尬着，林洛非却忽然把沾满泡沫的浴球丢进了水里，他用双手扶住萧澄羽的腰，带着他往水中下滑了一段，让水线停在两人胸前。
　　“这样比较不会着凉，我来帮你洗，你喜欢轻一点，还是重一点，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耳后无比贴近的地方传来林洛非的低语，萧澄羽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手……他的手——
　　林洛非的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水中，五指微张，掌心的皮肤正细细描绘着萧澄羽白皙的锁骨，不算太柔软的指腹也随着手的动作不断轻柔按压胸膛的皮肤
　　萧澄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般处境下，连思维也有点凝固了，只可恨全身无力，不能用行动化险为夷，等到萧澄羽想到自己还有一张嘴巴可以用来反抗的时候，林洛非的手指已经不怀好意的抚在了他胸前的那两点粉红上，看似是在仔细擦洗这块皮肤，可是那个力度，还有打圈的方式，甚至他还放肆的轻轻捏弄了几下……这哪里是洗澡，这分明是戏弄！
　　“你……放开我。”萧澄羽忍着胸前传来的阵阵异样感，咬牙出声自救。
　　“嗯。”林洛非倒是出奇的从善如流，他停止对萧澄羽胸膛的“照顾”，将身体又往后移了一点距离。可是这样一来，本来就靠着他的萧澄羽位置就不得不滑得更靠下了，头从原来靠在林洛非颈窝的位置滑到了锁骨以下，再往下一点，整个人就都要浸在水里了。
　　林洛非把萧澄羽的头固定在胸前，让他只要微微转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脸。萧澄羽也立刻这么做了，可是一转头，就直接对上了林洛非放大的脸，下一秒，就被吻住。
　　眨眼，再眨眼，萧澄羽终于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林洛非刻意后退，根本就是为了方便亲吻自己，而自己还傻傻的迫不及待的回头，让这个死狐狸精只用一低头就可以占到便宜！想要转回脖子摆脱唇上的灼热，却被林洛非一手就固定在了脑后，然后萧澄羽在慌乱中做了一件更为愚蠢的事情——
　　他要开口表示抗议！
　　嘴唇刚刚开启，就被林洛非抓住空隙，灵巧的舌头顺势长驱而入——舌吻，就是指这个动作。
　　不同于前两次那单纯的唇瓣相贴，这是货真价实的带着□味道的亲吻！林洛非的舌头灵活得不象话，一会儿舔弄敏感的上颚，一会儿又缠绕自己的舌尖，或者干脆扫过牙齿的背后……任林洛非在口中攻城略地，萧澄羽不知道是该回应他的吻，还是干脆咬下去。
　　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傻瓜，你不知道接吻的时候是要呼吸的么？”
　　前一刻还在口中肆虐的罪魁祸首此刻已经无影无踪，唇上的柔软也随远离，朦朦胧胧中只传来林洛非沙哑得不象话的揶揄。
　　深深吸了几口带着湿意的空气，萧澄羽的脑袋这才清醒了过来，蓦然睁大眼睛，却不是因为刚才的揶揄。保持着转过头的姿势，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一直紧贴着林洛非身体的萧澄羽的背部，此刻十分清楚地感觉到了林洛非身上某处的变化，大家都是男人，萧澄羽自然清楚那个变化是什么。
　　看着萧澄羽三分呆傻七分懵懂可爱的表情，林洛非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在越来越深，他并不尴尬萧澄羽发现了他身上的变化，甚至此刻他直直看着萧澄羽的桃花眼，也毫不掩饰地载满了□。
　　如果萧澄羽此刻还能正常地反应，他一定会说，这个死狐狸精的笑，相当妖孽啊……
　　　

　第九章差点就吃掉了
　
　　　“死狐狸精，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对着林洛非的笑脸发了好久的呆，萧澄羽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
　　“如你所见，哥哥在吻你哪。”林洛非脸上轻松地笑着，声音却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
　　“吻就吻，你……你……那个……”萧澄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对顶着自己的林洛非的小兄弟的不满，更重要的，他发现自己也……
　　“什么你你我我的……哦，你是在说，它么？”
　　林洛非突然笑得很邪恶，还意有所指的动了下自己的腰，轻轻往前顶了一下。
　　低下头，轻咬了一下萧澄羽早就羞得粉红的耳垂，林洛非伸手把萧澄羽的脑袋别回背靠在他胸前的样子，然后伸出一只手严严实实盖住了萧澄羽的眼睛，另一只手，却缓缓滑入水中，拂过他的小腹，然后，握住了他的……
　　萧澄羽眼前一片漆黑，只是凭本能感应着林洛非的动作，耳边是林洛非灼热的吐息，腹下自己被握住的小兄弟，此刻也因为林洛非有意的爱抚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小澄羽今天很精神哪。”林洛非轻笑着，手中却没有丝毫停顿，以恰到好处的力度握着萧澄羽的欲望，缓慢□着。
　　萧澄羽总觉得此刻林洛非口中的“小澄羽”和平时所说的不一样。
　　“嗯……你……住手。”萧澄羽反抗，却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不像是命令，更像是在求饶，或者……呻吟。
　　因为眼睛被盖住，萧澄羽耳边只听得到林洛非略粗的吐息，那如蝶触般轻柔的细吻一下一下密密落在肩头和锁骨上，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听觉和触感上，看不见的不安和不能动的无力，让萧澄羽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敏感，不知道是不是林洛非技巧太过……萧澄羽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住……哈啊……住手……林……洛……嗯……死狐狸……”
　　萧澄羽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发出……这么……呃……丢脸的声音。
　　林洛非丝毫不理会他的抗议，只是一心伺候着萧澄羽的小兄弟。不仅是单纯的□，手指的前端还偶尔分神照顾着那鼓胀的袋囊，在敏感的连接处若有若无地画着圆圈……禁欲已久的身体那里经得起这样热烈的□，此举引发了萧澄羽更多的呻吟，让他乱到几乎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啊……别，你……不要……停下来……啊……不要……”
　　眼见着萧澄羽的意乱情迷，林洛非微笑着加快了动作，长指力度更加温柔。不要？停下来？还是组合成不要停下来比较动听，林洛非如此认定。
　　“我喜欢你，萧澄羽，只喜欢你。”林洛非依然蒙着萧澄羽的双眼，一遍一遍在他耳边低语。
　　黑暗中萧澄羽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不断在叫嚣着要释放，偏偏此刻身体完全不能自主，被林洛非手掌包裹的那处敏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坚硬而灼热，在萧澄羽觉得自己已到极限的时候，一种不同于指腹的尖锐突然轻轻刮过铃口，如羽毛般轻巧，却不可思议的准确撩动了那根最敏锐的弦……脑中的那根神经终于绷断，萧澄羽发出一声及其压抑的低喘，释放在林洛非手中。
　　“对不起，我……情难自禁……”
　　低头轻啄着萧澄羽的耳朵，林洛非叹息着道歉，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放开手改成圈住萧澄羽的腰，静静的等待着他的气息重新归于平稳。
　　在水中快速进行了善后工作，林洛非抱着原本就是浑身瘫软此刻更是连脑筋都打结的萧澄羽，直接从浴缸中走了出来。不管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裤，他先用浴巾把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萧澄羽裹好放在椅子上，这才随手脱了自己的湿衣服丢在浴室，拿个浴巾随便往腰上一围，然后就抱着萧澄羽去了卧室。
　　把人放在床上，背后叠放了几个枕头撑住身体，林洛非转身又拿了一条干浴巾，小心的为萧澄羽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萧澄羽满脸尴尬，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才好，可偏偏他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要再次昏过去是个很难实现的愿望。他也不敢抬头去看林洛非此刻的表情，只有老老实实看着前方。可是那个死狐狸精好死不死正好坐在对面的地方给他擦头发，除非闭上眼，否则萧澄羽满眼就只能看到林洛非没有拭干水珠的胸膛。
　　精瘦的胸膛光滑而白皙，隐隐散发着热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萧澄羽不知为什么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于是试着把视线往别的地方移动，往下一点，没有一丝赘肉的平滑小腹，再往下一点，天！他看到了什么！细窄的腰身下，浴巾随便围着的地方，有一个……小帐篷！
　　萧澄羽欲哭无泪，刚才浴室发生的糗事一幕一幕全部在脑中不停循环回放。
　　此时盖在头上的浴巾忽然不见了，萧澄羽抬眼，却看见林洛非的视线也落在了自己刚才盯着不放的地方。
　　还是，闭上眼睛装睡吧……萧澄羽此刻就像是把头埋进沙堆的鸵鸟。
　　“呵呵。”耳边传来林洛非轻轻的笑声，微带着几分戏谑：“这次就放过你，记得你欠我一次哦。”
　　身后的枕头被取走，萧澄羽感觉到林洛非把自己放平在床上又盖好了被子：
　　“再多睡一下，等你这一觉醒过来，应该就能动了。”
　　林洛非的声音并没有远离。
　　可是这种状况下，萧澄羽怎么睡得着？刚刚才在浴室上演了那么一场戏，现在主角之一还在举着“凶器”目不转睛地盯着主角之二，开玩笑，身边有个随时都可以吃了你的死狐狸精，谁敢放心睡觉？
　　“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睡吧。”
　　看吧，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儿呀，根本就是威胁。经过“小澄羽”事件，林洛非说什么做什么在萧澄羽那里都变成了不怀好意。更何况，萧澄羽此刻还是在“任人宰割”的状态。
　　“傻瓜，睡吧，乖一点，嗯？”
　　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林洛非温柔得要命，可是萧澄羽心中却有一万个不甘愿，这把自己当什么了？和个女人似的，小爷是男人！就算是和男人，小爷也是……也是……上面的那一个！“小澄羽”岂容他这般欺凌！等能动了，一定要好好整治下这死狐狸精，让他明白做了这种事会有什么下场，一定要给他好好尝尝厉害……
　　萧澄羽脑中不断腹诽着，却没有想到，不论自己怎么“报复”，最后都有可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情难自禁这种事情……并不单单是一个人哪……
　　
　　“苏楠。你做了什么。”
　　敲开隔壁苏楠的门，，叶湛坐在了沙发上，面色不佳。
　　“什么做了什么？湛还是喜欢牛奶吧？”苏楠径自从冰箱里摸出一罐牛奶，并没有正面回答叶湛的问题。
　　“你昨晚是不是对林洛非做了什么。”
　　“林洛非，昨晚？”苏楠靠着厨房门框，眼睛微微眯起，一根手指挠了挠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一个……傀儡。你伤了他。”不管苏楠是真忘记了还是装傻，叶湛干脆说得更清楚。
　　“哦，那个啊，一个小傀儡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苏楠笑着反问叶湛，可是眼里根本没有一丝笑意。
　　“……”叶湛沉默，他一时忘记了，苏楠他实际上是……
　　“殿下。”叶湛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殿下应该早就知道他。”
　　听着叶湛突然转变的称呼，苏楠冰冷的眼中瞳孔猛地一缩，然后才若无其事的回答。
　　“是啊，第一次就看到了。”
　　“可是殿下那时并没有理会，怎么……昨日会特别……”
　　“湛，你是在吃醋么？因为我对他特别？”苏楠侧了侧头，在叶湛身边坐下。
　　“殿下……”叶湛口中吐出这样两个字，带着意义不明的某种坚持。
　　“湛。是他自己闯进了我的地方。你知道我的规矩。”苏楠语气相当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的确，从身份上来说，那时苏楠就算是当场杀了林洛非，也不为过。
　　“湛，他是KR1242，你已经知道了吧？”苏楠忽然伸手抱住叶湛的腰，把他扯进怀里。秀挺的鼻尖在叶湛的肩膀上蹭了蹭，嘴角勾起笑得有些恶劣。
　　“殿下。”叶湛的声音有些颤抖：“KR系列，不是早就……”
　　“叫我楠。”苏楠晶莹修长的食指抵上叶湛略微发白的嘴唇，也堵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原本环住叶湛腰部的手改为圈住他的脖子，然后将带些稚气的绝美脸庞埋进了他的肩窝。深深吸一口气，苏楠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我有多久没有……”
　　面对苏楠这样的亲近，叶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甚至连表示拒绝的挣扎动作也没有。他只是僵僵地坐在沙发上，垂下眼睫掩住目光。
　　“湛，我说了，这一次我会很乖……”苏楠的声音模模糊糊从叶湛肩窝处传来。
　　“殿下……”叶湛才刚刚吐出2个字，就被锁骨上传来的痛感打断——苏楠咬了他，狠狠地。
　　“叫我楠。”苏楠抬起头，舔去唇边一抹浅红。
　　“……KR系列，是不被允许的。自从……”叶湛似乎想起了某件让他痛极的事情，停了一下，还是继续说：“自从我以后。”
　　“是啊，你应该是最后一个KR傀儡，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KR1242，不，应该叫林洛非，很惊讶吧。”苏楠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叶湛的平光眼镜。
　　“林洛非才是最后一个RK傀儡。你离开‘夕迟’ 已经5年了，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的，湛。”苏楠的吻终于落在了叶湛的唇上。
　　对于苏楠的热情，叶湛始终表现得无动于衷，既不拒绝，也不迎合。
　　待到苏楠自己觉得无趣放开，叶湛才重新开口：
　　“楠，”叶湛隐隐服软：“放过他。他已经是平常人，活不过百年。等他百年之后，我……”
　　“等他百年之后，你就会回到我身边，反正，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是不是？”
　　苏楠接着叶湛的话说下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叶湛迟疑的低下头，却没有反驳。
　　苏楠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半刻后回头，一脸开心：
　　“好的，我会耐心等候的。”
　　“林洛非的寄主是萧澄羽，是不是弄错了。”叶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KR系列的寄主通常都是很普通的类别，你又不是没有遇到过。”说到这里，苏楠脸色明显一黯。
　　“普通么……”叶湛失了魂般的重复着苏南的话，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看着叶湛的失神，苏楠只是转过头去，重新看着窗外。
　　“这一次我不会怎样的，湛，你信我。”
　　听着苏楠这样的保证，叶湛也渐渐放了心。
　　“对了，林洛非，你竟然放过他了？”叶湛终于想到有什么不对。
　　“是啊，突然发现他是KR，和你一样，所以一时心软。”
　　苏楠依旧没有回过头来，声音平静无波，解释得天衣无缝。
　　听着苏楠的理由，叶湛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勉强扯了下嘴角，也不管苏楠是不是看得到，直接说要离开了。
　　苏楠听见他要走，只是背对着他的做了一个请他随意的手势，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门轻轻合上，发出极小的碰撞声。
　　苏楠在窗边又呆立了一刻，才回身走到沙发边，伸手拿起茶几上叶湛一口未喝的牛奶。
　　我的，湛。到这个时候，你还要维护他么？
　　玻璃杯在苏楠手中裂成碎片，白色的牛奶混着鲜红的血液顺着苏楠纤长的指尖滴落。
　　百年，只要他能够平安百年，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是面对我这个……曾经杀死他的人，你都可以保持平静。为了他，你不仅对我说谎，甚至，你还……
　　我的，湛，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向我宣告你的爱情么？
　　苏楠合上眼，倒在沙发中，不管手心仍是血流如注。
　　
　　再次下楼敲开了萧澄羽的门，不意外的看见萧澄羽还在睡，而林洛非一直在身边守着他。
　　“他怎么样了。”叶湛轻轻开口。
　　“吃了东西睡下了。”林洛非对于吃东西以外的事情——比如洗澡什么的——全都不提。
　　“晚上再醒过来应该就可以动了。”叶湛伸手给萧澄羽扯了扯被子，目光中全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极致温柔。
　　不动声色的看了叶湛一眼，林洛非没有出声。
　　“我去找过苏楠了，只是个误会而已，以后你不要随便接近他就是了。”
　　叶湛也不看林洛非，只是缓缓地说着，仿佛用尽了力气。
　　“到底怎么回事，苏楠不是普通人，他不仅看得到我，甚至还可以伤到非实体的我。还有，你的编号是怎么回事，你说的‘夕迟’，又是什么，还有什么部门、寄主……”
　　林洛非可不管叶湛什么情况，直接把他扯到离床远一些的沙发上坐下，把心中的问题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你慢点，”叶湛皱眉，似乎不能接受林洛非这种问话方式。
　　“‘夕迟’是一个世界范围的组织，我是从那里出来的，你应该也是。我们编号相同，被称作傀儡。”
　　叶湛想了想，理清思路，开始慢慢解释。
　　“部门指的是傀儡分属的类别，然后每个部门下面的傀儡又分几个系列，我们身上的编号开头的字母，就是系列的类别。”
　　傀儡，还有系列，一听就是邪教的专用术语。林洛非有些恶意的想着。
　　“你还没说，‘夕迟’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而苏楠，他到底是什么人。”
　　“‘夕迟’存在的历史连我都说不清楚到底有多长，说来你可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多半的出现影响人类发展走向的事情，都跟它有关。它以某种我所不知道的方式制造傀儡，这些傀儡和你的状态一样，但是根据部门不同寄主也不同，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上班族，有的却是足以影响人类进程的政要或者处于顶端的科技研究者。傀儡取得寄主精气用以成形重生，而之后寄主通常会失去其作为影响人物最为核心的部分而变成平常人，然后被傀儡取代。”
　　叶湛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看萧澄羽那边，怕他被吵醒。
　　“这一代‘夕迟’的最高存在，是苏楠。”
　　　

　第十章感觉像吹牛的诡异来历
　
　　　“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变态的力量？因为他是超人的头目？叶大作家，你是在给我讲你的下一部小说吧？”
　　林洛非摆明了不信。其实他只要想想自己的存在的合理性，就不会这么怀疑叶湛了。
　　叶湛苦笑一下，也没有理会林洛非的揶揄，只是继续说着：
　　“撇开苏楠不说，这么些年你大概也可以看到，世界局势在发展到一定状况时，总会有一个或者几个人的意见起到非常微妙的作用，最终往往也因此而改变了整个局势的走向。”
　　听见叶湛这么说，林洛非开始回想那些已经发生的历史，发现竟然的确如此，比如社会制度的改变，比如尖端科技的突破，往细了追究，竟然真的都只是因为个别人！古代的领袖或者现代的奇才，人们总以为是历史的自然发展造就了这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即时事造英雄，却不知，其实是这些人物的存在，才左右了历史的进程！
　　“而这几个突然改变意见的人，通常就是在关键时刻被傀儡成功取代了的寄主。”
　　叶湛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表情有些无奈。
　　“你就吹吧。”林洛非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信了几分。
　　“照你这么说，‘夕迟’直接把所有的傀儡都派出去，世界大同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这个世界上，凡是存在的就有其对立面，就算是强大如‘夕迟’者，也依然有克制它的存在。那是一个几乎和‘夕迟’历史一样长久的组织，叫做‘浅意’——既然说它是‘夕迟’的对立面，它的作用自然也就和‘夕迟’相反，那些被‘夕迟’的傀儡们盯上的寄主，都是受它保护的。”
　　“如果说‘夕迟’的存在意义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先破而后立，那么‘浅意’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维护现在。”
　　“说穿了就是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党派之争嘛，说得和什么似的。”林洛非对此表示不屑，瘪瘪嘴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你刚才说，取代？那被傀儡取代的变成平常人的寄主会怎么样？”
　　说着下意识往床那边看了一眼。
　　“会被组织处理掉，如果取代成功的话。”
　　“处理？什么叫处理？”
　　“处理是指换个身份继续存在，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这个世界其实是操控在少数人手中的，只要重新安排那么小范围的人，对一个存在了这么久的组织来说。并不难。简单来说，如果一个站在亮处的人平安无事，谁又会在意那个暗处的人还在不在？如果傀儡失败了，反之也会被‘浅意’处理掉，但是处理方式就不一样了，因为傀儡本身是制造出来的，所以只有消散这一个处理方法。”
　　说到这里，叶湛略带些自嘲的笑了笑。
　　“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定，或者是自古以来两个组织都默认的潜规则。”
　　“还真复杂，还是简单点说吧，我和萧澄羽，如果我取代他，我就会成为卖咖啡的，而他就会被洗脑然后被编造一个假的记忆重新开始？或者我没成功取代他，结果被潜规则？”
　　叶湛听着林洛非这令人哭笑不得的说法，觉得有些头痛。
　　“可是一个卖咖啡的，有什么被取代的……”
　　“必要”二字正要问出，林洛非忽然想到了四个字，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蝴蝶效应，难道萧澄羽会是那一只无意掀动翅膀的蝴蝶？所以自己才成为寄主？
　　“KR是一个专门针对普通寄主的实验型号，至于存在意义，我也不知道。”叶湛自然不知道林洛非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解释着。
　　“你是说，我和你，都是试验品？”林洛非不动声色的收好刚才的情绪，面上只是为着叶湛的这句话挑起了好看的眉毛，眼眶微圆，神情不满。
　　“也可以这么说……”
　　听着叶湛的解释，林洛非终于觉得脑子乱了，要是早知道一时好奇会惹来苏楠这么一尊大神，他才不会去管叶湛的闲事。
　　“那么，苏楠这一次来，是为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我这小小的RK1242吧。”
　　“他，以前我和他认识，关系……很好。”叶湛有些尴尬，却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关系很好，好到是情侣的程度吗?昨天我上去，你好象是拒绝他了吧。”
　　相比叶湛的厚道，林洛非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昨晚其实是被恼羞成怒的苏楠当了泄愤的炮灰。
　　听林洛非这么一说，叶湛也想到了这一层，面上更加尴尬。
　　“苏楠他，只是占有欲强了些。”
　　叶湛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林洛非闻言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总之，澄羽醒了，这些事情你别告诉他，没必要把他也卷进来。苏楠也是一时兴起，说不定没几天也就回去了。至于他是你的寄主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嗯，那多谢你。”林洛非略略低头，让双目掩进刘海造出的阴影中。
　　“那我先去他店里给他看顾一下，否则他醒了又要啰嗦半天。”
　　叶湛伸手扶了扶眼镜，嘴角咧开一丝笑容，最后看了床那边一眼，出去了。
　　送走了叶湛，林洛非回到萧澄羽身边躺下，心中许多疑问纠结成一团，解不开，理不顺。
　　今天叶湛说的这些事情似乎可以解释自己的来处，那个编号和苏楠的强大，就是最好的证据。但是这个谜题解开后竟然带来了更多令人迷惑的问题，苏楠，叶湛，现在看来都不是普通人，而身处其中的萧澄羽又确实找不到特别的地方……还有自己，真的是因为气场吻合才会出现在萧澄羽身边么？那叶湛又怎么解释，他和自己是同一个型号，但是已经重生成为实体了，他又为什么出一直萧澄羽身边……
　　越想越觉得心乱，林洛非一时烦躁，也不管是不是会惊动萧澄羽，就直接伸手把人和被子一起圈进怀中，直到脸贴上萧澄羽触感极好的发丝，耳边听到温暖的呼吸，心中才渐渐平静下来。
　　叶湛这个人，三年来并没有特别的发现，这次是因为苏楠出现，才牵扯出这些。但这几年他对萧澄羽的照顾应该也不是假装……
　　那么……事实只会是……
　　林洛非抱着萧澄羽的手臂又紧了紧，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展开紧蹙了许久的眉头，唇边眼角随着这一展眉绽出一抹笑意，而琥珀色的瞳仁中，却是透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决。
　　不管怎么样，只有一个理由就足够。
　　“夕迟”也好，“浅意”也罢，只要是为了这怀中的温暖……
　　
　　天亮的时候，萧澄羽是被煎鸡蛋的味道诱惑着醒过来的。
　　试着动了下手脚，萧澄羽很高兴的发现自己身体已经恢复控制了，慢慢坐起身，很好，没什么大问题，下床站起来，虽然感觉还是有些疲惫，但至少可以走动了。
　　循着香味往厨房那边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又劳烦陛下亲自动手了……”
　　话音未落，就看见厨房里的人转过头来——竟是林洛非。
　　“呃……对不起，”萧澄羽有些尴尬：“我以为是叶湛。”
　　“可以动了么？你先去洗漱，我这儿一会就好。”
　　林洛非此时倒是不在乎刚才的错认，只是笑着招呼着萧澄羽来吃早点。
　　这死狐狸精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萧澄羽想起原来林洛非对叶湛的腹诽，有点诧异。
　　到浴室里洗漱，看着半满的面盆里冒出的热气，萧澄羽不知怎么的有点儿脸红。
　　随随便便弄好出来，抬眼便看见餐桌上由煎鸡蛋和白粥组合成的早餐。
　　林洛非坐在一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朝早餐前的空位努了努嘴。
　　萧澄羽不客气地坐下，叉起煎蛋就咬了一大口，鲜嫩的半液态蛋黄弥散在口中，这温度和味道美的让人忍不住发出叹息——美味啊。
　　“好吃么？”林洛非歪着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萧澄羽吃得一脸满足。
　　点头，萧澄羽一口把剩下的煎蛋全部干掉。
　　看着萧澄羽颇有些孩子气的吃相，林洛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眼中的温柔越来越浓。
　　又吞下一口白粥，萧澄羽终于腾出时间说话：
　　“看你那痴痴花等待的样儿，一早这是发什么神经哪。”
　　“痴痴花等待？”林洛非皱眉，自动忽略后面的“发神经”。
　　“没什么，是在夸你。”萧澄羽面不红气不喘。
　　是吗？总觉得怪怪的。夸人之后还接个发神经？
　　林洛非伸个懒腰，不去理会萧澄羽的神神道道。看着萧澄羽差不多扫光了桌上的食物，才起身开始收拾桌子。
　　“唉……你不吃么？”萧澄羽这才想起来林洛非好像一直都没吃，只是看着自己风卷残云。
　　“……我很饱了。”林洛非在厨房洗碗，水流让他的声音不太真切。
　　抱着枕头窝到沙发上，萧澄羽吃饱了睡够了觉得从里到外都很满足。
　　这日子啊，总觉得，总觉得……
　　“啊！”萧澄羽跳起来，却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被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怎么了？”当然是林洛非。
　　“我，我的店！多少天没去了……我的生意啊……”萧澄羽一迭声的哀号，忘记民生大事了。
　　“没事，有叶湛在那边。”林洛非带着萧澄羽坐回到沙发上，双手依然把他固定在怀中，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萧澄羽闻言微微放心，下一刻自然也察觉了林洛非的亲近。感觉着这几天已经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萧澄羽的脸开始□。镇定，镇定！这点接触没什么好慌的，不要太逊了……
　　“叶湛，他一个人不行的。”萧澄羽开始转移话题，试图分散自己和林洛非的注意力。
　　“没事的，你还需要多休息一段时间，这次……对不起。”
　　林洛非低下头，细密的长睫垂顺下来，略有些尖的下巴轻轻抵住萧澄羽的肩膀，脸贴在萧澄羽的面颊上蹭了蹭——
　　就像一只猫儿在对主人撒娇。
　　萧澄羽被自己的这个比喻吓到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应该马上躲开林洛非的贴近。
　　推了推林洛非，萧澄羽口中又开始念叨：
　　“叶湛他——”
　　话音未落，林洛非的嘴唇就覆盖上来，吞下了下面他要说的话。
　　这个吻，算不上很温柔。
　　萧澄羽一时挣脱不得，只有大睁着眼睛表示不满，而林洛非也是星眸闪烁，一边毫不愧疚的与之对视，一边忙于唇舌的攻城略地。
　　直待到萧澄羽有些气力不济的样子，才移开嘴唇，手臂却也把人圈得更紧。
　　萧澄羽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听见林洛非略带不满的声音：
　　“叶湛叶湛，你从醒过来到现在说了几次啦，哥哥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是你自己一早在厨房搞那些，出来的东西和叶湛的一个味道，我当然会认错！”
　　萧澄羽说得理直气壮，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心虚——人家做给你吃最后还讨不着好也就算了，竟然连个人都没分清楚……
　　林洛非听他这么一说脸就更黑了，敢情自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你！”林洛非一脸悲愤，松开手转过头去。
　　萧澄羽乘机又往旁边挪了挪，拉出点距离，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吻着证明了自己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还是等力气完全恢复了，再来——哼！别以为我忘记了“小澄羽”那档子事儿！
　　两个人各朝一个方向各想各的心事，一时间竟然没一个人开口。
　　偷偷看一眼，没动静，再看一眼，还是一样……
　　“死狐狸精，真小气。”终于还是萧澄羽忍不住先开口，却是在自言自语。
　　“……”林洛非依旧不理。
　　“唉——真生气啦?”犹豫了一下，伸手拉拉衣角。
　　不理，不理。
　　“还说我是小学生呢……”拉衣角的力气越来越大。
　　“别拉了。扯破了我可没有赔给你的。”林洛非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
　　“嘿嘿，没有钱赔可以以身相许。”
　　像田螺姑娘那样，从此给小爷做牛做马。萧澄羽得意洋洋，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林洛非一下转过来，倾身就把萧澄羽扑倒压在身下，脸上哪里还有一点儿郁闷表情，全是不怀好意。
　　“以身相许是个绝妙的主意哪。”一个吻先落在耳畔。
　　这……满嘴跑火车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着萧澄羽又惊又怕还有点呆呆的表情，林洛非忽然一下没了调戏他的兴致，但也没有马上起来，反而放松了全身，干脆趴在了萧澄羽身上。
　　嗯……小澄羽皮肤白白头发软软的，身体虽然瘦但是还算结实，特别是腰线那儿……手感真棒！
　　不同于萧澄羽满嘴跑火车，林洛非此刻脑子里根本就是平地上开坦克。
　　“我说，死狐狸精，”被压住的萧澄羽勉强开口，却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真的想对我以身相许呀……”
　　“不行么？”不见林洛非抬头，只有他的声音闷闷从耳畔传来：
　　“等我再虚体化了，就没机会了。”
　　到那个时候，大概又要有很久，都无法拥抱了吧。所以，现在才这样失常的撒娇？
　　伸手回抱住身上的重量，萧澄羽忽然觉得自己不厚道——
　　痴痴花等待么——这死狐狸精，其实一点也没有花痴的气质啊……
　　　

　第十一章如果可以一直平淡
　
　　　就在萧澄羽恢复行动力的第三天，林洛非变回了虚体的样子。
　　这三天里萧澄羽明里暗里不知被林洛非揩了多少油，搂搂抱抱只算平常，亲亲蹭蹭也时有发生，只不过后来林洛非企图再次共浴温存然后大被同眠的时候，才终于被萧澄羽踢下了床。
　　打打闹闹间，萧澄羽终于完全不再恐惧林洛非的碰触，甚至有时候还会很享受林洛非亲近——当然萧澄羽自己是不会承认的，林洛非则更是不会去提，只不过每到这时都会用一种极为宠溺的目光看着萧澄羽，表情满足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在家呆了好几天的萧澄羽终于再次回到咖啡馆，在路上的时候还想着这么多天只叶湛一个人在那儿，生意肯定会差一些，结果一进门，竟然发现咖啡馆的客人比往常要多!
　　这就奇怪了？以前叶湛一个人在这儿的时候，从来都没这么好的生意。
　　往吧台那边看过去，萧澄羽一眼就看见了一脸死板的叶湛，旁边还多一个笑嘻嘻的阳光俊颜，自然是苏楠。
　　想着林洛非是被苏楠所伤，萧澄羽微微皱了皱眉。
　　转头看了身边和自己一起过来的林洛非一眼，发现这死狐狸精一脸平静，面对苏楠，没有丝毫恐惧或者愤怒的情绪流露。
　　刚靠近吧台，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见一阵小声的欢呼——
　　“啊，真是绝配啊……这两个人。”
　　“是年下么？”
　　“看，店主也来了，三方关系啊……”
　　“好期待……”
　　……
　　萧澄羽回头看向这声音的来源，看见除了原本经常在这儿的那两个丫头组合以外，又多了好几个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一起看着吧台的方向，眼睛亮得和什么似的，脸上都是统一的暧昧表情，嘴里不时小声说着萧澄羽听不懂的话。
　　这个状况……萧澄羽不懂，林洛非则一脸若有所思。
　　“澄羽，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叶湛早就看到他，先打招呼。
　　“小澄羽啊，怎么来了？人家在给你帮忙哦。”苏楠急急的先邀功。
　　听着这话叶湛面上多少有些不自然，毕竟萧澄羽不能来店里和苏楠也有些关系。
　　萧澄羽倒是无所谓，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讨厌苏楠，不管有没有林洛非的那回事。这种感觉很奇怪，可是就是从心底里无法对此人产生厌恶。而苏南此时的笑颜也让本该尴尬的场面变得和谐而自然。
　　“我没事了，担心这边叶湛顾不过来，就过来了。”萧澄羽也展出笑容。
　　“电话里告诉你了，我一个人没事。”叶湛翻个白眼，对萧澄羽的不信任表示不满。
　　萧澄羽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苏楠就先开了口：
　　“小澄羽还不是怕累着了你，毕竟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苏楠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的从后面环住了叶湛的腰，尖尖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澄羽正要点头，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轻呼。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一副斯文禽兽样貌的叶湛，一个顶着一张清澈童颜欺骗天下的苏楠，站在一起，啧啧……看这表情，看这动作，看这身段，看这气场——
　　萧澄羽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多了这些客人，为什么这些客人眼睛发亮口中胡言。
　　萧澄羽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被牵扯进来？
　　难道……脑海中忽然响起林洛非那日阴恻恻的“诅咒”——万年小受脸。
　　萧澄羽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受不起这种打击，说得不厚道点，明明是苏楠这个童颜大叔更加……
　　正在萧澄羽万分郁闷的当儿，苏楠又开口说话了，只不过这一次对象换成了林洛非：
　　“上次的事情，很遗憾，以后就请不要这么莽撞了。”
　　看着萧澄羽身边从进门就一直没有动作的林洛非，苏楠笑得牲畜无害，言语间看似在道歉，实际上却是交待，往深了听还有那么一丝警告意味。
　　这就是‘夕迟’的这一代主上？绝对力量的存在？
　　林洛非抬手摸摸下巴，半晌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好的，殿下。蒙您不弃。”
　　苏楠闻言微楞，随即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萧澄羽看着这场面一头雾水，难道叶湛的恶趣味传染给了林洛非？或者，他们在打什么暗语？
　　旁边和萧澄羽一般迷惑的叶湛也听到了苏楠的话，可是现在他已经看不到林洛非，只能凭苏楠的表现猜测刚才应该是林洛非在旁边。
　　“殿下，有没有方法让我以后可以看得见林洛非。”好久没有开口的叶湛轻声问道。
　　“有啦有啦。”听见是自己粘着的叶湛主动开口，苏楠答得十分爽快，但后面的话却让叶湛暗地咬碎了几颗牙。
　　“作为交换，今晚让我……”苏楠到此没再说下去，却更引人遐思。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叶湛不动声色的挣开苏楠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转身拿了水壶要去给客人续杯。
　　“真残忍，”苏楠见叶湛如此，嘟囔着嘴自己转弯：“好嘛，等会回家告诉你。”
　　叶湛慢慢回转身，微微泛光的镜片后长睫低垂，不知道到底在看哪里，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硬把周围的温度降下了好几度。
　　“殿下这样会给人造成误解的，事实应该是您回您的家，我回我的家。”
　　“有什么区别嘛，一墙之隔而已。”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湛！”
　　“殿下再这么叫我，我会很困扰。”
　　一言九顶，苏楠无声投降。叶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小澄羽……”苏楠无法，可怜巴巴的往这边看过来，一直微翘的嘴角此刻也拉耸下来，活像个受气的小狗，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安慰。
　　萧澄羽看着他和叶湛的样子，心中又涌起了那种怪异的熟悉感，仿佛这样的状况是天经地义的，这样的场景已经经历了无数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要说话开解，一双透明度70%的手臂就先缠绕上了肩膀。
　　当然是林洛非，虽然没什么重量和温度，但是动作倒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童颜大叔殿下，您的良人在那边哪……”桃花美目往叶湛那边一睨，意思很明确，自己惹了祸自己想办法收拾，一把年纪了，不要顶着这张祸害的脸四处招摇勾搭。
　　看着自家霸道的死狐狸精，还有黑着脸的死党和死党身后的拖油瓶，萧澄羽觉得这人生真荒谬。
　　不过，这算是和解了吧，苏楠和叶湛，苏楠和林洛非，苏楠和……自己。不，自己和苏楠从来都没有有过什么交集，他只是一个叶湛默认了的怪人，一个死狐狸精无爱的童颜大叔，如此而已。
　　
　　傍晚时分，萧澄羽决定提前打烊，然后所有人一起回去吃饭。叶湛说要亲自下厨，三个人在萧澄羽的饭厅里摆了一大桌。
　　没福分吃饭的某个死狐狸精自然被忽略不计了。
　　黄油蛋糕，奇异果沙拉，鲜奶鸡中节，还有黄桃口味布丁和炖了1个小时的极品白粥，外加每人一个一面焦的煎鸡蛋——当然，苏楠的那一个是放了一点糖的。
　　看着面前这古怪的菜色，萧澄羽嘴角抽搐了好几下，这是一个正常的中国人晚餐时候会吃的东西么？
　　而且，记得苏楠第一天来店里的时候，就是点的这些……
　　联系着下午叶湛的火气，萧澄羽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晚餐太玄乎，吃了指不定凶多吉少。再偏头看一眼气定神闲地飘在沙发一角看新闻的林洛非，不知怎么的有点羡慕。
　　三个人坐下，整个房间除了电视中传来的新闻播报，就没个喘气的声儿，就算神经坚韧如苏楠，此刻也再不敢多话。
　　总觉得，此时的叶湛，很可怕啊。
　　“吃吧，殿下一直都很喜欢的。”叶湛声音温柔如水，苏楠却听得浑身如置冰窖，不敢搭腔。
　　“澄羽呢，你刚刚恢复，多吃一点吧。”见苏楠没有反应，叶湛的温柔转向萧澄羽。
　　“我……我不太饿。”萧澄羽觉得自己这趟实在是遭了无妄之灾，关他什么事啊。
　　“是吗？”叶湛侧头微笑：“那我先开动了。”
　　说着就自顾自的开始吃东西，动作流畅而优雅，也不管另外两个人此刻正如坐针毡。
　　咬了咬牙，萧澄羽首先拿起一块蛋糕，管它呢，反正也不是针对我，装作看不见吧。
　　苏楠一看萧澄羽先开动了，像是看到了救星，见着了榜样，立马也依葫芦画瓢丢了一块水果在嘴里，结果因为太紧张，竟然噎住了。
　　看着苏楠忽然抓着脖子咳不出又咽不下的痛苦样子，萧澄羽慌了手脚，想着应该是给人倒杯水，还是应该拍个背或者干脆从后面抱着往上勒？
　　一杯牛奶及时地放在了满脸通红的苏楠面前——叶湛维持着他的笑脸，眼神温柔。
　　一口吞下牛奶，总算把那口蛋糕冲咽下去，苏楠这才缓过气来。可是没过几秒，就发出小声的惨叫——到现在他都不敢大声：
　　“你给我喝了什么？”
　　“牛奶啊，殿下不喜欢么？”叶湛的微笑中带了几分困惑。
　　苏楠直挺的鼻梁皱到一处：“怎么这么腥？一股子……怪味，好像——”
　　说到这里，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桌上那盘鲜奶鸡中节上——鲜奶鸡中节，顾名思义，首先是要把新鲜的生鸡翅中节用牛奶浸泡……
　　“啊！”叶湛微笑着表示遗憾：“看来是因为情况紧急，慌乱之中，不小心把浸过鸡翅的牛奶给殿下了……”
　　“呕……”苏楠终于冲进了浴室，开始抱着马桶吐。
　　叶湛只是往浴室的方向稍微看了那么一眼，就微笑着回过头来，请萧澄羽继续吃。
　　萧澄羽又看了一眼林洛非，发现他背着这边看新闻看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萧澄羽低下头，拼命而又不敢太快地吃着，耳边偶尔会传来叶湛温柔的询问声和苏楠的呕吐声。
　　终于捱完了这地狱般的晚餐，萧澄羽眼巴巴的看着吐得快虚脱的苏楠，心想老大你惹了祸快点解决吧，解决不了带走也可以啊，我很怕呀。
　　苏楠看着坐在沙发上和林洛非一起看新闻的叶湛，心中万分挣扎，几番张口又不敢，来来回回逛了几圈以后，终于还是觉得性命比较宝贵，于是起身告辞了。
　　他没胆把叶湛一起带走。
　　而叶湛则是从头到尾一直微笑着，仿佛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境界中。
　　沉默，沉默。
　　叶湛终于微笑着开口：“萧爱卿……”
　　看来是恶趣味又发作了，不过这也说明他心情转好了。
　　“陛下有何吩咐？”萧澄羽小心翼翼开口迎合。
　　“寡人面部抽筋很久了，难道是中风面瘫了么？”
　　“……”
　　萧澄羽此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语问苍天。
　　“或者寡人的手艺已经退步如斯，爱卿都没怎么吃哪。”
　　我这还不是给你吓的！萧澄羽有些悲愤的想着。
　　叶湛还在那种奇妙的境界中，萧澄羽听着他的话，一秒也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那你为什么要在我家做，你家也不是没厨房，这样很奇怪呀。”
　　“你这儿不是材料多嘛，我家冰箱里只有啤酒和矿泉水，还有泡面。”
　　叶湛收起恶趣味，十分认真地解释着，只不过依然微笑——或者说是抽筋——着的脸配着解释实在显得不那么真诚。
　　“那杯牛奶……”萧澄羽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我是真的拿错了。”叶湛无辜摊手。
　　“你是说，你不是故意恶整苏楠？”
　　“他不肯帮我忙也没什么，我是特意下厨做他喜欢吃的东西啊，我为什么要恶整他。”
　　……萧澄羽不知道该替自己喊冤还是替苏楠悲哀。
　　面部抽筋么，我看是大脑抽筋吧……
　　去厨房敲了袋冰块，递给叶湛，叫他隔着毛巾敷在脸上。
　　“你现在已经看不见林洛非了么？”萧澄羽想起白天叶湛要苏楠帮忙的话。
　　“嗯。总觉得你们都看得见，我看不见不太好。”叶湛微扯了下嘴角，抱怨着。
　　“去，哥哥才不希罕被你看见。”一边从吃饭那会儿就笑翻的林洛非闻言不屑地回嘴，尽管当事人根本听不到。
　　瞥了这小气的死狐狸精一眼，萧澄羽没吭声。
　　“林洛非，别以为寡人看不见你就可以在背地里腹诽寡人。”叶湛这会儿脑筋倒是不抽了，只一看萧澄羽的动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德性。”林洛非就是和他不对盘口，这下完全忘记人家当初的解惑之恩了。
　　好不容易面部神经恢复了正常，叶湛起身告辞。
　　出门之前，叶湛伸手揉了揉萧澄羽已经略长的头发，绽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再不要胡来了，以后如果再有事，就先来找我。”
　　听到这句，林洛非竟然也没有反驳，只是把头偏向一边，神色间有些气恼。
　　萧澄羽任叶湛的手落在头上，眨巴眨巴眼睛，笑着应声：
　　“我知道的。”
　　叶湛点点头，转身往电梯那边去了。
　　等电梯的当口，叶湛的笑容冷了下来，回想着萧澄羽刚才明显的僵硬不觉开口，声音竟有几分茫然和冷漠：
　　“还是不行么？这样，太不公平！明明都是……”
　　电梯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叶湛的自言自语。
　　按下楼层号码，叶湛心不在焉的看着电梯门合拢。
　　他不知道，刚才电梯门外，站着林洛非。
　　　

　第十二章规则和代价
　
　　　电梯到达27层，叶湛一点也不意外苏楠正蹲在自家门口——这场面最近上演次数相当频繁。
　　心情奇差的开门进去，也没心思管后面的人，就这么直接横倒在沙发上。
　　摘掉眼镜随手丢到茶几上，叶湛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很疲倦的样子。
　　苏楠见状只是轻轻合上了大门，然后转身到沙发旁的厚地垫上坐下，背靠着沙发，把叶湛垂落在沙发边的那一只手握在掌中。
　　“你在害怕？”苏楠玩弄着叶湛修长的手指，口中缓缓说着。
　　叶湛没有出声，甚至连都也没有动一下。
　　沉默好半天，苏南已经开始把叶湛的指尖放到唇边啃咬，却听见叶湛说：
　　“帮我开眼。”
　　苏楠口中稍停，含含糊糊的回答：
　　“好啊，今晚……”
　　话还没说完，苏楠就感到唇边叶湛的手紧了紧，想要挣扎，后来又放弃。
　　“一定要么……”叶湛原本揉着眉心的手翻过来盖在了眼睛上，手背遮住了半张脸。
　　“你都叫我……殿下了啊。”
　　苏楠叹息着，放开了叶湛的手，身体又往下滑了一段，直到脑袋可以刚刚放到沙发边缘。
　　“交换，这是规则。就算是我，也不能违背。”
　　“不能是别的么……”叶湛叹息着，声音极轻，不像是对着苏楠说话，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真正想要的，你不会给。”
　　苏楠眼角滑出一抹笑意，眼珠却更加黑沉，平日眼中晶莹的光芒在此刻也暗淡下来。薄唇微启，如谈论天气一样陈述着叶湛无法反驳的事实，带着淡淡的讽刺，不知是在说叶湛，还是在嘲笑自己。
　　就算是作为绝对力量的存在的最强者，依然有得不到的东西。
　　自古以来，不管是阴谋还是智慧，手段还是强权，一旦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都只有灰飞烟灭这一种结局。
　　可笑，偏偏这样一个最强者，竟然还是会有这样无聊的渴望。
　　可恼，拥有这样的绝对力量，竟然还是会得不到这最想要的。
　　苏楠有些看不起自己，却没办法控制。
　　侧身一伸手，直接把叶湛从沙发上扯下来，叶湛既不挣扎也不躲闪，整个人如一团棉花直接落进苏楠怀中，既没磕着也没摔着。
　　上半身枕在苏楠腿上，叶湛的头微微后仰，线条优美的下巴抬起，连带伸展了喉结处的皮肤，星眸半闭，唇角微勾，似在邀请，又似在献祭。
　　任是谁也想不到，叶湛也会有这样一面。
　　苏楠见此情景却将眉头绞了起来，仿佛更不高兴。
　　叶湛眼中透出不解，抬手抓住了苏楠肩上滑落的发丝，柔顺和滋润的触感滑过指缝和掌心。
　　苏楠只是低头用他那黑沉沉的眼珠紧盯着怀中的叶湛，既不动作也不出言解释。
　　叶湛无法，只得勾住苏楠的稍显削薄的肩膀，把嘴唇往他唇边靠去。
　　眼看就要触到，苏楠竟然快速把头转向一边，神色竟然如同小孩子在赌气一般。
　　“比我都长几岁，这个表情……你啊……”叶湛哭笑不得，但也不如平常那般言词极尽讽刺挖苦之能，此刻言语间反而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
　　苏楠仿佛听进去了他的话，面上的表情放柔和了些，却依然不肯回过头来。
　　“楠……”叶湛终于唤出。
　　苏楠身子一僵，合上了早就黯淡无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把身体慢慢放软，抬起手臂圈住叶湛，头却缓缓抵在了叶湛的肩窝处。
　　“我的，湛……”苏楠的灼热的吐息喷在叶湛的肩膀上，声音模糊而悠长。
　　叶湛扶起苏楠的脸，侧头一吻成功而准确地落在苏楠唇上。
　　苏楠睁眼，黑眸透着幽光，眼波流转间舌头直接入侵叶湛口中，加深着这个吻。
　　叶湛也不示弱，一挑眉间也开始回应苏楠的侵略，甚至隐隐有些要反攻的趋势。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你来我往，把原本应该温情脉脉或者激情迸发的吻弄得像在决斗。
　　最后还是苏楠先笑着放开。
　　看着苏楠略带宠溺的笑，叶湛俊脸微红，暗骂自己竟然给激得失了分寸。
　　笑了好久，苏楠似想到了别的什么，原本稍霁的脸色又阴沉下来，最后似下了什么决心，放开叶湛让他躺在地垫上，自己则跪坐在他旁边。
　　“别动，我来给你开眼。闭上眼睛。”
　　“……”叶湛还不能从这样大的落差间回过神来，只能本能的听苏楠的吩咐，闭眼躺着不动。
　　苏楠没有一丝犹豫地划破左手掌心，然后五指微勾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结界，结界形状如一个泛着白光的空心玻璃球，从苏楠掌心的伤口中不断吸取着血液，直到整个球被填满，由透明变成暗红色。一个光球充满，然后是另外一个，等到两个球全部都充满，苏楠这才止住了手心伤口的血。
　　一手掌心浮着一个血球，苏楠唇色有些发白，凝起力量把血球压缩到指甲盖大小后，血球不再泛光，反而变成了透明状，就像一个普通的玻璃弹珠。
　　苏楠一手维持着两个球的状态，一只手指尖抚上了叶湛的眉心，随即一丝肉眼看得见的红光由指尖渗出，到叶湛眉心处消失不见。
　　“可以睁开眼睛了。”苏楠掩去了手心的伤口。
　　叶湛睁眼，却看见苏楠额上已经见薄汗。
　　“这个，吃下去，就好了。”苏楠微笑着，声音竟然掩不住疲态。
　　接过这两颗奇怪的玻璃丸子，叶湛毫不犹豫一口咽下。看了看状态奇怪的苏楠，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了，开眼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么？”
　　应该不会呀，以苏楠的实力，开眼这种事情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吧，那么，这个疲态又怎么解释。
　　“没事啦，借个床睡一下。”苏楠打着呵欠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床那边走去。
　　还不等叶湛开口阻止，苏楠就又丢过来一句话彻底堵住他的嘴：
　　“今晚陪我睡一觉，作为交换。快点过来，困死了。”
　　只是……这样？
　　叶湛忽然觉得自己挺傻的，竟然还以为……
　　“我……我先洗个澡。”叶湛说着躲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的门关上，苏楠连笑都无法坚持。的确，开眼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叶湛就不见得付得起那个代价了。所以自己只好用了这耗神伤身的笨办法，反正对于叶湛来说35岁以后失明肯定会万分痛苦，而换作自己，只要用自己的本原精血来作为代价就无所谓了……
　　只不过……一次性失去太多本原精血果然是一件蠢事啊……
　　实在等不到叶湛洗澡出来，苏楠的意识已经渐渐跌入黑暗中。
　　我的，湛……为了他，你真的什么都舍得。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却，舍不得你……
　　
　　仅仅一个夜晚，苏楠就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叶湛也因为开眼所以从此便可以看见和听见林洛非的存在，这直接导致了两人之间的战争直接升级，由原本的林洛非一人单边作战变成了两人针锋相对双边关系。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苏楠在其中时不时地煽风点火，之后的日子过得可谓是鸡飞狗跳，难享太平。
　　可是，这样的光景，让萧澄羽很喜欢。
　　时光滑走不见声息，没什么大烦恼，没什么不愉快，一切安好。
　　“殿下。你这样长时间呆在这里，合适么？”
　　话说某日，叶湛终于再一次地不堪苏楠的骚扰，开口赶人。
　　这边苏南还来不及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以博取同情，另一边就传来了林洛非阴恻恻的声音：
　　“某人每天赖在这里正事不做，混吃等死还不是一样觉得挺光荣。”
　　“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没资格开口。”叶湛就是看准了林洛非无法实体化。
　　“至少我不占地儿。”林洛非嘴角微翘。
　　“我干白工。”叶湛青筋暴起。
　　“你吃饭不给钱。”林洛非指出叶湛并非是在干白工的事实。
　　“你……”叶湛眼睛眯起，在镜片后闪出危险的光芒。
　　“我是付了钱的，我是客人啊。”苏楠脑袋短路，主动插嘴，结果成功的引火上身。
　　“闭嘴，客人。”林洛非和叶湛异口同声，把苏楠吼得一缩。
　　三人吵成一团。
　　萧澄羽叹了口气，在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开始关门收拾。
　　经过那三人身边，看着他们互不相让的样子，再叹了一口气，开口：
　　“不占地儿的会造成噪音污染。”林洛非仗着行动方便，平常干什么都喜欢跟前跟后满嘴疯话。
　　“干白工的总帮倒忙。”看看叶湛每每追打苏楠打碎了几个杯子就知道了。
　　“客人，您付的钱根本不够调戏我的人哪……”这是对着苏楠说的。
　　看着气定神闲的萧澄羽，三个人不知怎么身上同时觉得寒了一下。
　　看着三人噤若寒蝉，萧澄羽满意地轻晃着脑袋离开。
　　关好门，几人如往常一样上了苏楠的车。
　　苏楠开车，叶湛坐副驾驶，萧澄羽独自一人坐在后座，林洛非则一如既往的侧坐在他的膝盖上。
　　“我说”看着70%透明的林洛费，萧澄羽第一百零一次的企图抱怨：
　　“你这死狐狸精，这么大地儿，您就不能坐在旁边？要不发挥您的特长自己先飘回去也可以啊。”
　　这样无依无靠的和汽车保持同步以维持坐车的假象，不累么。
　　“不要。”林洛非地一百零一次地表示拒绝此项提议。
　　苏楠和叶湛不知为什么此刻也自动消了音。
　　到了地方正要上楼的当儿，叶湛忽然看了一眼苏楠，却开口叫住了林洛非，叫他等下空了上楼去找下他。
　　林洛非只愣了一秒，就点头。
　　苏楠噘着嘴，扮演他的清澈童颜无敌，可惜没人信他。
　　之后各自上楼不提。
　　进门后萧澄羽拿出睡衣直奔浴室准备洗澡睡觉。
　　林洛费却一闪身先堵在了浴室门口，萧澄羽则很礼貌的没有无视他直接穿过去。只是挑起眉，以眼神示意林洛非有话快说。
　　看着萧澄羽因疲惫而微微发红的双眼，林洛非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说。
　　“饿了吧？”看着欲言又止的死狐狸精，萧澄羽心中一软。
　　含着氤氲水气的桃花眼微微瞪圆，林洛非没料到萧澄羽竟然会想到这一层。的确，自那次以后，到今天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不“吃”一点，恐怕明天开始就连70%透明度都维持不了了……
　　了然的笑笑，萧澄羽侧头示意林洛非别挡在浴室门口。却看见林洛非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琥珀色的眼眸更是光彩连连，他伸手虚环上萧澄羽的肩，头一低就要吻下来。
　　“停。”萧澄羽及时喊卡，这是干嘛，和空气过干瘾？不傻啊。
　　不理会身边的虚影一脸的不情愿，萧澄羽往后象征性的躲了躲：
　　“叶湛不是找你么，你上去看看吧，我先洗澡，等你回来再……”
　　萧澄羽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再怎样？
　　再喂你，再继续……看上去不管怎么说都脱不了暧昧之嫌。
　　含含糊糊带过去，萧澄羽一溜身躲进了浴室。
　　林洛非看着关上的浴室门，笑容却隐去了大半，抬头看看窗外，直接飘身出去了。
　　从窗户的位置直接飘进叶湛的家，出乎意料的发现整日缠着叶湛不放的苏楠此刻并没有在。
　　坐在沙发上的叶湛看着林洛费从窗户飘进来只是皱了皱眉，浅啜一口原本在手上把玩的琥珀色液体，没说什么。
　　看似随意地飘到叶湛对面的沙发上，林洛非先开口，却是严肃得不得了：
　　“想到办法了么？”
　　“还是没有办法。”叶湛双眉更紧了些，神色苦恼。
　　“这样下去，他岂不是只有失忆重来这一条路可走？又或者，是我消散？”
　　这两个都不好！林洛非不知为什么有点火大。可是眼前的叶湛也是无辜，还能说什么？
　　“对了，既然你也是和我同系列的，现在你已经重生，那你以前的寄主呢，他最后是怎么样了，被重新安排了么？”林洛非只好在这上面想办法，以寻找突破口。
　　叶湛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原本拿着酒杯的手握得更紧，仿佛是被触动了某些不能碰到的伤处，手上的青筋也清晰地暴了出来。
　　心细如林洛非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叶湛的反常，看来原先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那么……
　　“要不你去找找苏楠看看吧，他是‘夕迟’的头目，说不定有办法……”
　　两人沉默半晌，叶湛首先开口建议，声音低沉而黯哑。
　　“苏楠……也只有这样了，毕竟早一点想到办法，对澄羽也好。嗯……离我的重生临界点还有一段距离，我也可以刻意控制速度，只要找到合适的办法，事情就还有转机。”
　　林洛非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下了决定。
　　“嗯，如果你能够说动苏楠，解决问题的机会就会大的多。”
　　毕竟苏楠是绝对力量的存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是除了等价交换以外的其他规则的制定者。
　　傀儡和寄主的关系也是一种规则，而苏楠，就是掌握了更改这个规则的一半的权利的存在。
　　而另外一半，自然就是“夕迟”的对立——“浅意”的最高首脑。
　　而如今，能够找到一个苏楠，本身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
　　林洛非，你真是，很幸运啊……
　　叶湛看着林洛非离开的背影，一抬手喝光了杯子里的烈酒。
　　　

　第十三章交易和误会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站在苏楠的房间门口，林洛非轻声询问。经过上次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再傻得随便闯入苏楠的领域。
　　门无人自开，示意请他进去。
　　如一个真实的人一般，林洛非用双脚走着进入了房间，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抬眼便可看见苏楠背对着落地窗坐在沙发上，房间内没有别的光源，窗外的月光从背面照过来，林洛非只看得见苏楠的轮廓。
　　“殿下想必知道我来此的原因。”林洛非没有多罗嗦，直接切入主题。
　　苏楠没有出声，只是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位置，把右腿叠在了左腿上。
　　“您有没有办法解决萧澄羽现在的状况，也就是让他最后躲开失忆重来的规则。”
　　“这个很容易，叶湛也告诉你了吧。”苏楠终于开口，声音淡漠：“你消散就好。”
　　林洛非闻言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微拉嘴角苦笑了一下：
　　“可是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两个人。”
　　苏楠抬起右手搁在沙发扶手上，身体微倾，下巴抵在右手心。
　　真是个贪心的家伙，竟然敢这样毫无顾忌的提出来。
　　“你如果是说因为你爱上他，所以如此。那么，我只能告诉你，这个理由在我这里并不成立。”
　　看不清苏楠此刻的表情，但这声音绝对是冷到极致的无情。林洛非闻言却并无怯色，反而露出一丝欣喜——只说理由不成立，但并不代表没有办法，也就是说，苏楠是有这个能力的，如果自己能说服他！
　　“很遗憾，就算知道这不是殿下想听到的话，我还是要说我爱他是最主要的原因。”
　　林洛非毫不犹豫的开口，也许所有的人都会说，为了达到既定的目的，偶尔撒谎不算什么，可是林洛非却怎样都不愿否认自己对于萧澄羽的感情，哪怕是为了救命也不行，虽然看上去矫情，但是在他心目中，如果连口头都不能坚定不移的承认，还谈什么其它？
　　“那么我也只能说遗憾。”苏楠懒懒开口，直接拒绝。
　　“殿下请听我说完。如果我想要和殿下做个交易……”
　　“哦？终于愿意说了？你知道多少了？”苏楠终于显得稍稍有了些兴趣。
　　“从第一次和殿下说话，就想起来一部分了，现在基本上都恢复了。”
　　林洛非轻描淡写，仿佛像是在说今天天气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一次被苏楠所伤，醒过来以后脑袋中就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片断，却不知道为什么多半是苏楠的脸，之后就碰见了叶湛，经过他的解释以后片断回闪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整个人开始现实虚幻不分，等到渐渐连成片状，才放缓下来。幸好那时萧澄羽只能卧床休息，所以没有发现自己的狼狈，那连接这些碎片时候的头痛，却是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既然这样……”
　　苏楠起身，手插进裤袋，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绽出如少年般清澈的笑容：
　　“来继续我们的交易吧，林洛非。”
　　“我的荣幸哪，”林洛非低头，唇角噙笑：“父亲大人……”
　　
　　待到林洛非再次回到萧澄羽身边，发现萧澄羽经睡去了，修长的身子蜷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只看得见小半个脑袋。床头，为林洛非留了一盏小灯。
　　飘身上床，隔着被子将萧澄羽虚环在怀中，林洛非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还是俯身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澄羽，澄羽。醒醒……”
　　怀里的人口中呢喃了一句什么，万分不愿却还是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死狐狸精，天亮了么……”
　　“傻瓜。”林洛非爱怜的在萧澄羽尚未完全清醒的脸上啄了一口。
　　“便宜随你占，来来来……”
　　并不介意林洛非的动作，反正也没有什么感觉，萧澄羽清醒过来反而有了调戏对方的兴趣。
　　看着萧澄羽十分光棍的掀了被子，四肢大张地躺在床上，故意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傻样，林洛非扶着额头笑得有些无可奈何。
　　“笑什么啦……”萧澄羽见林洛非吃瘪，心里多少是高兴的。
　　可是死狐狸精又岂是他这种段数就可以随意放倒的？只是片刻微窘，林洛非就恢复了狐狸精本色，侧身躺在床上，右手支起脑袋，左手手指虚虚捏住萧澄羽的下巴，满脸暧昧：
　　“既然如此，就请先脱光让大爷验验货，可好？”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什么叫自做虐不可活？这就是！
　　萧澄羽被他这一句话击倒，随后自动缴械，宣布投降。
　　“到今天该饿了吧，要不咱们开始？”萧澄羽开始习惯性的转移话题。
　　“我不介意先观赏，这样可以促进食欲哪。”显然这小气的死狐狸精不准备这么轻易就放了他。
　　“又不是没有看过……”萧澄羽开始慌不择言，自掘坟墓。
　　“啊……原来你这么快就缴械是因为想起了上次哪。”林洛非作恍然大悟状，气得萧澄羽直咬牙。
　　上次的事情成了萧澄羽的死穴，只要想到自己被林洛非调戏，甚至“小澄羽”还失节投敌，萧澄羽就有一种想要砍人灭口的冲动。
　　“你要是……你要是再提，我……我就饿死你。”真是悲惨，竟然只有这么一个可以用来威胁的，可是怎么听都觉得没有气势哪，简直像是小孩子之间的对话。
　　呵……林洛非终于撑不住大笑了出来，脑袋埋进臂弯，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澄羽，真的是很可爱啊……
　　看着林洛非笑抽萧澄羽恨得牙痒痒的，却偏偏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着，恼怒之下干脆卷起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眼不见为净。
　　等到林洛非笑完，才看见萧澄羽已经成为鸵鸟状好半天了，面上勉强收住笑，一开口却还是含着浓浓笑意：
　　“好啦好啦，快出来，我不笑了。”
　　“不要。我要睡觉了。”你自己笑死好了。
　　“别这样嘛，我道歉，我道歉。别把自己闷坏了。”
　　“我就要，反正我就是个粮食，闷烂了还不是一样吃。”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这话出口，竟然再也听不到林洛非的软语哄劝，那略带宠溺的笑音也消失了。
　　犹犹豫豫探出头来，却直直对上了那对琥珀色的桃花。
　　靠得如此之近，不带一点笑意。
　　萧澄羽被这眼神吓得条件反射又要缩回去，却听得耳边传来令人胆寒的威胁：
　　“你再敢缩回去试试看。”大爷废了你。
　　萧澄羽果真不敢动了，连眨眼都不太敢，于是就一直死瞪着，直到……眼泪流出来。
　　“你！”林洛非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澄羽突如其来的眼泪，面色真正灰败下来，偏过头，背朝着萧澄羽躺下。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林洛非带来的压迫感终于解除，萧澄羽这才敢擦去眼角的泪水。正要抱怨，却听见林洛非背对着自己先开了口：
　　“澄羽，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我的粮食。从来没有。”
　　“我说我喜欢你，也并不是玩笑。”
　　林洛非说得很慢，萧澄羽则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漏过一个字。
　　“我跟着你三年有多，但是只是单方面的相处，所以你可能认为我只是为了吸取你的精气才靠近你，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填补这种单方面相处造成的空白。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说到这里，林洛非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下面要说的话，而萧澄羽也乘机喘了一口气。
　　“我做了很多努力，到你终于可以看见我的那一天，你不知道我心中有多么欢喜，而令我更高兴的是，你竟然也接受了这并不符合你思想观念的我的存在，甚至还答应我让我留在身边。而我也没想到，曾想象了无数次的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那样令我高兴。”
　　仿佛是想到了初见时候，林洛非原本平稳的声音露出半分柔软。
　　“而后来，就算是和你斗气，只要想到这一切是因为你终于看得到我的存在了，我就会觉得很开心。可是渐渐的，我开始变得贪心，我开始不满足于你只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我开始想要感觉你的温度。所以，我不顾你的碰触恐惧症，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
　　林洛非在此处停了很久，萧澄羽没有打断他的欲望，也回想起了那一晚自己的恐惧和僵硬。
　　不知沉默了多久，林洛非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却不再那么沉闷：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第一次的亲吻，第一次的争吵，第一次的妥协，还有……第一次的拥抱。这些事情，全部都是我开心的原因，看着你慢慢愿意接近我，甚至那时救我……我总觉得，你会不会……也在试着……爱上我呢……”
　　林洛非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弱不可闻，而萧澄羽则完全失语，只是呆呆的看着林洛非优美的背部线条，脑袋里被一群牛踩来踩去……
　　原来，这样漂亮而骄傲的死狐狸精，也是在恐慌着的。他，也是会觉得不安的！
　　萧澄羽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一丝不明的味道泛出来，慢慢铺开，那个味道，就像是……就像是叶湛拿手的黄油蛋糕——那样鲜醇，那样甜美。
　　还没等萧澄羽好好感受分辨那个味道，林洛非又再度开口：
　　“可是，我想我错了，一切都是我自己虚构出来的美好，澄羽，你只是不忍心拒绝我。我的存在，对你而言其实一直是困扰……”
　　“萧澄羽，你是个傻瓜，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平安活到二十七岁的……”
　　“萧澄羽，我放弃你了，所以，不说再见了……”
　　萧澄羽刚发出一个“不”字，林洛非整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这个蠢货狐狸精！
　　萧澄羽想用十个惊叹号来表示他的愤怒和不满。
　　“死狐狸精，你敢消失，快给老子滚出来！”
　　萧澄羽怒了，跳起来对着空旷的房间一通大叫。
　　没有回答。
　　“死狐狸精，你再不出来，我就……饿死你！”
　　还是没有回答。
　　“死狐狸精，你……”
　　在喊过几遍以后，萧澄羽终于确信，那笨狐狸精，真的走了……
　　“就这样，走了？你还说，你爱我……”
　　萧澄羽低下头，慢慢笑起来，竟然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果……
　　随便抓起一件长外套裹在睡衣外面，萧澄羽反手带上家门直接奔上27楼。
　　看准了2709，对着门板就是一顿猛捶，嘴巴里还大叫着叶湛的名字。结果2709门没开，旁边的2710倒是窜出个苏楠来。
　　“我说，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觊觎我的人么？搞夜袭还这么大声。”
　　看着外套下露出的睡衣，苏楠瘪嘴。
　　萧澄羽此刻也没心思和他纠缠，一边手中不停的捶打叶湛的门，一边询问苏楠：
　　“你看到林洛非没有，刚才。”
　　林洛非？苏楠有些疑惑，忽而又了然的笑了：
　　“林洛非不见啦？”
　　萧澄羽被他这笑容糁得慌，也不回答，只是更用力的捶门。
　　终于叶湛开门出来，顶着一头乱发，口中叼着还有大半截的烟，镜片后的双眼一片血红——这正是典型的叶大作家工作时的状态……
　　“是怎样。”看清楚捶门的人是萧澄羽，叶湛才放缓了气势，要是换成苏楠，估计这会儿已经变成灰灰随风而去了……
　　“林洛非，你有没有看见林洛非。”
　　“林洛非……没有。”
　　“他早些时候来找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叶湛也不回答，只是让开身：
　　“进来再说。”
　　萧澄羽和看热闹的苏楠一起进到叶湛的房间。
　　“林洛非是来找过我，但是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他不见了？”
　　“嗯，刚才忽然就消失走了。”
　　“我说，是不是你想强上了他，结果……”苏楠插嘴，满脸□。
　　不要用你那样的脸做出这种表情好不好！叶湛无言的翻翻白眼，萧澄羽则直接无视。
　　“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叶湛还有苏楠，我知道你们都不一般，所以，你们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叶湛和苏楠闻言对看一眼，叶湛眉头绞得更紧，苏楠也收起了调笑的神态。
　　“你别急，他既然是自己消失的，也就说明了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你是他唯一的精气提供者，他不会失踪太久的。”先开口的是叶湛。
　　“而且他现在是虚体，如果他刻意不出现，你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苏楠补充，却可以忽略了萧澄羽刚才的问题。
　　“是这样的，所以你也不要太着急。”叶湛言尽于此，毕竟再多说下去就有可能会曝露那些事情了……
　　可是两人这寥寥的几句分析根本无法安抚萧澄羽的焦急，一咬牙，萧澄羽决定试着出去找找看。
　　那死狐狸精也说了，今天又是到极限了，万一……
　　看着萧澄羽匆忙离开的背影，叶湛垂下头，镜片的反光挡住了眼睛：
　　“殿下应该有可能知道吧。”
　　苏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视线却落在叶湛不知何时握得死紧的拳头上：
　　“知道又如何，你是要我帮他们么？”
　　叶湛沉默半晌，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苏楠：
　　“如果可以，恳请殿下不要插手此事。”
　　苏楠往前跨进一步，贴上叶湛略显清瘦的身体，双臂环过腰间：
　　“好的，如你所愿。我的，湛。”
　　　

　第十四章原来那就是爱情
　
　　　萧澄羽找了整整一夜。
　　光是在咖啡店和家之间，就来来去去不下十几遍。
　　没办法，自己平日就是这两点一线，顺带着林洛非也是，再也想不到会有别的地方。叶湛那儿没有，苏楠那儿也没有。萧澄羽突然发现，自己对林洛非几乎一无所知，就以现在这样的状况，能找到人才是奇迹！
　　可是萧澄羽没有别的办法，在家等待？那是不可能的。死狐狸精正处在气力不接的状况，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岂不是冤枉？
　　而且……每每想起萧澄羽就想要掀桌，这次吵架——不，应该说是林洛非钻牛角尖——的理由，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要怎样的神经，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啊？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下来，太过分了！
　　但是，自己，也有责任……
　　那笨狐狸精之所以会不安，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一直以来，都是身边的人在照顾着自己，叶湛是如此，后来的林洛非也是如此。所以把这种照顾变成了不求回报的理所当然，一直自私的享受着这种照顾，从来没有想过照顾自己的人的情绪！
　　萧澄羽……真是个差劲的人！
　　晨光初现的时候，叶湛在路边的街心公园把被露水打湿全身的萧澄羽拎回了家。
　　顺从的换下身上的湿衣，萧澄羽拒绝了叶湛要帮他看顾门店的提议，整装后自己去了店里。
　　现在是白天，死狐狸精知道自己的作息习惯，如果他回来，就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叶湛面对这种情况有些生气，可是他也没办法劝阻萧澄羽，只得收拾了东西，夹着电脑一起到了萧澄羽店里。苏楠自然也是如往常般粘在叶湛旁边，但这一次很知趣的没有太多话。
　　直接开了门，却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做好了这一切之后，萧澄羽开始煮咖啡。
　　组装好容器，选了稍深煎炒的咖啡，用小火煮沸牛奶，然后在起泡前加入奶油，不等泡沫消失就倒在咖啡上——维也纳风味的牛奶咖啡，也叫做混合咖啡。
　　端起杯子看了看店里另外两个人，随后把杯子放在了苏楠面前：“请你喝。”
　　然后也不管苏楠是什么反应，萧澄羽又回到吧台，换了材料开始煮第二杯——更深煎炒的咖啡，煮好倒出后在表面放上一片柠檬，然后喝下。
　　萧澄羽给自己准备的是那不勒斯风味咖啡，在美国，年轻人都喜欢叫它黎明咖啡，这是一种很苦很热的早晨咖啡，喜欢的人通常不多。
　　待到这又苦又热的味道沿着食道慢慢滑入胃里，萧澄羽才觉得心里有了一点热气和感觉。放下杯子，心中那堆积了一夜的寒气才缓缓抒发出来。
　　看着萧澄羽终于停下来，叶湛这才走到他身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个时候，这种状况，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萧澄羽察觉到叶湛的关心，转过身看着叶湛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开始说话：
　　“陛下很憔悴啊……”
　　叶湛皱眉，看着萧澄羽的笑容觉得碍眼极了，惨白到发青的脸色没办法忽略，表示正在微笑的嘴角勾起的并不是开心的弧度，平日温暖的双眸此刻更是盛满了不知所措的茫然……
　　身体自然的反应快过了大脑的指挥，叶湛抬手把萧澄羽揽进怀里。
　　怀中的身体果然不出所料的马上僵硬，但并未挣扎，甚至还轻轻回抱住自己，就算是开始发抖，都没有放开。
　　“澄羽……”叶湛此刻只能轻唤他的名字，双臂却更加用力。
　　就算是那一年，自己也没有把他如现在这样拥在怀中过，果然是和想象中的一般温暖……
　　肩颈处的皮肤有热热的感觉，叶湛一手抚上了萧澄羽脑后的头发，轻声安慰：
　　“澄羽，你听我说，林洛非不会有事，你们只是普通的吵架不是么……”
　　“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你赌气，他一定会回来。”
　　叶湛还想再多说点什么，耳边却传来了萧澄羽闷闷的声音：
　　“湛，我喜欢他……”
　　叶湛的视线钉在了地板上，久久不愿移开。直到怀中的人终于放开手，示意自己放开他。
　　叶湛松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眼前的面容比刚才更加惨白，但眼眸深处却绽出叶湛熟悉却不能理解的光华。
　　一只手抚上叶湛的脸，萧澄羽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微笑：
　　“湛，我关门，我们回去休息吧。昨晚熬夜，你的眼睛里面全部是血丝了。”
　　“……”
　　“走啦，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我醒过来就做你最拿手的那些给我吃，好不好？”
　　叶湛除了点头，别无他法。转身开始收拾吧台。
　　而一边很久没出声的苏楠，一直在看着外面。
　　走到苏楠面前，萧澄羽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苏楠依然保持着看向外面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林洛非的去向，那么请允许我带走叶湛。”
　　萧澄羽声音很轻，只有苏楠可以听见。
　　苏楠闻言依然没动，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温和说出：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威胁我么……”
　　“不，我是在请求你，殿下。”萧澄羽又露出了刚才的那种奇怪的笑容。
　　“请求？这种方式还真特别。代价呢，你不会忘记规则吧。”
　　“刚才的咖啡，殿下意下如何？”
　　苏楠回过头来，半眯着眼睛如撒懒的猫般慢慢趴在了桌子上，下巴抵住手背：
　　“嗯……勉强可以成交，还要加上一个煎蛋，一面焦，要放一点点糖。”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萧澄羽眉眼弯弯，笑得温暖和煦。
　　“是啊，我是有执念的怪大叔，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说我么？”
　　看到叶湛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萧澄羽起身准备关门。
　　苏楠却没有半分想动的意思，只是对着要走的萧澄羽又多说了一句：
　　“你这样好吗？杨陌，那可是叶湛哪。”
　　萧澄羽临去的背影明显的顿了一下，却没有回过头来：
　　“殿下忘了，杨陌当年已经被您杀死了哪……”
　　“是啊，可是为什么别人都说，活人是很难争赢死人的……”
　　苏楠的声音依然是懒懒的，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力和淡漠，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倦怠。
　　“不，殿下心中很清楚，死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只有活着的那个，才有不同的可能。”
　　而且，就在刚才，已经是面对面了，叶湛也没有认出自己……
　　“呵呵，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对我服软么……”
　　“不，殿下，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些事情重演，如此而已。”
　　萧澄羽这样说着，开始俯身把凳子收到桌子上。
　　“啊——”苏楠忽然长叹一声，伸了个懒腰，起身拿起自己喝过的杯子要丢到洗碗机里。
　　吧台边的叶湛听见他出声，也没多说什么，只不过看到他手上的杯子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殿下，您没有伤到嘴巴么。”
　　“啊？”苏楠有点迷惑，随着叶湛的视线看向了手中的杯子——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缺口，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咬的……
　　“哈哈……”苏楠干笑着把杯子藏到身后，口中不太有诚意地道歉：“这是意外，意外，没控制好力度……”
　　翻个白眼，叶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身心憔悴。
　　
　　站在家门口，萧澄羽坚持了好久，再三保证自己没事，才说服叶湛和苏楠先上楼休息。
　　合上房门，一股倦意翻涌上来，强撑着看了看房间四处，还是没有。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从家里到店里再到家里。叶湛和苏楠说的话自己心中都明白，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要去寻找的欲望。
　　害怕错过，是的。
　　人海茫茫，两个人能够遇上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而缘份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更是珍贵。
　　本身就是拥有极少的人，所以每一个能够与自己的生命有交集的个体都不愿放过，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不容暧昧，不容误解，生怕……错过。
　　有些错过，因为彼此双手还在缠绕，所以还有挽回的可能；而另外一些，则是真真正正的错失，指尖错开，温暖离去，从此相忘于江湖，再见亦再不识。
　　如今，还是错失了，却无法判定是哪一种。
　　所以不安，所以寻找，只要还有一丝的可能，就要去尝试。
　　人的一生中可以有些许遗憾，却万万不能后悔。
　　慢慢收拾着房间，除了那一套那天换下来湿衣，整个房间再也找不到任何林洛非曾经存在的痕迹。那些日子的软语低沉或亲密调笑仿佛只是一场幻觉，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做林洛非的死狐狸精……
　　地板上的水渍随着夏末的闷热慢慢变干，萧澄羽坐在地垫上，背靠着沙发发愣。
　　走散了，若是找不到的话，就在原地等待。这是孤儿院的夏嬷嬷曾经教过的话。可是为什么此时会想起这个呢……和林洛非，是走散了么？
　　抑或，说是被放弃了才更准确？
　　从小被家人放弃，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又被放弃了。
　　自己，果然是个没用的人。
　　一直以来，只有湛，就算是知道自己毛病的那一年，他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看似当年是自己把他捡回来，其实应该是自己被他保护了才对……
　　可是，现在的湛，已经有苏楠了。不管苏楠是什么来头，他对于湛的心意绝对不是作假，而湛本人，虽然表面不喜，却也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
　　自己，其实只是湛的拖累……
　　
　　从正午到黄昏。
　　其间叶湛下来过两次，苏楠陪同但并不出声。再晚一点，叶湛被编辑找上门来以至无法脱身。而苏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
　　直到暮色四合，萧澄羽终于起身。
　　揉了揉发麻的双脚，到浴室清理了一下自己，除了双眼微红脸色有些发白以外没什么不妥。
　　带上钥匙和一些零钱，萧澄羽出门了。
　　要去的地方，是这个城市的中心广场，以前每当萧澄羽情绪不稳的时候，不是煮花式咖啡，就是到这里来
　　因为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节日，广场上的人并不多。远处巨大的户外广告牌的灯光全开，霓虹闪烁，五光十色甚是乱人双眼。白天时候总是四处撒野的鸽群现在都已经回去了广场一角的鸽舍，再不见白日聒噪。几个带着自家宠物出来遛弯的人聚在一起东长西短。偶尔有年轻的情侣会在长凳上坐下，窃窃私语亲热一番，周围售卖各种物件食物的小贩们也不吵闹，只是静候着客人自己光顾。
　　这样一个和谐的画面，赏心，悦目。
　　却与己无关。
　　广场的地下广播放着词调缠绵的歌曲，悠扬缥缈，偶尔被路经的车声盖过——
　　I’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But I do do feel
　　That I do do will
　　Miss you much
　　Miss you much
　　……
　　黑人女子的声音清透慵懒，合着清浅的调子浅吟低唱。
　　萧澄羽买了一包烟，自口袋摸出火机点上一根，坐在广场角落的长椅上，深深吸了一口。
　　“把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不知怎么的，萧澄羽想起了念大学的时候，有个女同学说过这样的话。
　　It’s so very cold outside
　　Like the way I’m feeling inside
　　……
　　旁边不断有人经过，其中不乏有漂亮的女子——或者男子——前来搭讪。
　　平心而论，萧澄羽的外貌并不输于林洛非，他的五官明朗略显纤细，皮肤瓷白，合上忻长的身材往往给人一种斯文弱气之感，。而同是斯文型长相的叶湛，就不会给人这种感觉。至于林洛非，他是胜在眉梢眼角那略有些妖孽味道的风情上，当然，这并不是说林洛非是个男生女相的娘娘腔……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而言，五官过于精致罢了。
　　前来搭讪的人很少是有恶意的，多半是嫌这即将到来的夜晚太寂寞，找个伴而已。萧澄羽总是微笑着拒绝这些落单的人们，对方往往也会回以微笑以示打扰。
　　夜色渐浓，可能是广场管理人员的疏忽，广播里的那首歌一直在循环播放。
　　Outside it’s now raining
　　And tears are falling from my eyes
　　Why did it have to happen
　　Why did it have to end
　　……
　　再次深吸了一口，萧澄羽掐灭了手里的烟。
　　“叔叔，要花么？”稚嫩的童音响起，一个小女孩儿拿着一支百合。
　　萧澄羽习惯性的微笑，看着这朵已经不太精神的百合——这儿的花童们通常卖的是玫瑰，毕竟情侣们才是他们主要的客户来源，这百合，实在不合时宜。
　　“叔叔，你要么，最后一支了。”小女孩见他只是微笑却不肯吭声，就又问了一遍，还把手里的花又往前送了一些。
　　一缕暗香滑过鼻端，萧澄羽心中一动。
　　“唔……好啊。多少钱。”
　　“最后一支了，可以十块钱卖给你。”小女孩很机灵。
　　萧澄羽给钱后把花拿在手中，目送小女孩走远。
　　I have your arms around me
　　Warm like fire
　　But when I open my eyes
　　You’re gone
　　……
　　仔细撕掉百合外面裹着的塑料包装纸，萧澄羽突然觉得拿着这花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还是，回去吧。
　　萧澄羽起身，慢慢穿过广场中心。
　　那不断循环的音乐已经开始让人觉得厌倦，遛弯的人们早就散场回家，三三两两的情侣们也是来了又走，小贩们开始嚷嚷招揽着最后清出货物，过了拥堵时段以后越开越快的过往汽车也不断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手里拿着一支有些打蔫的百合，身处这喧嚣中，萧澄羽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极其深刻的孤独。
　　举目四顾，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可以信赖。
　　到底要怎样，才能不被……放弃。
　　周围人越来越少，却越来越吵闹。
　　直到真真切切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萧澄羽依然觉得自己也许是眼花。
　　怎么会是他？
　　这样灯火通明的广场，这样喧闹的路边。
　　他立在那里，微笑。
　　原来……是这样。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十五章又是前戏
　
　　　夜风撩起白色衣角，琥珀色的桃花内似有水光点点，唇角边还挂着那令人恼怒的淡笑。
　　不敢眨眼地看着，手指捏着百合的花茎，用力，再用力。
　　印象中，不是没想过会爱上一个人，计划着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候，遇到一个对的人，然后相濡以沫，然后共度此生。
　　只是没想到，爱情原来真的就是那一刹那的事情。
　　一抬头，他就在那里，以万分熟悉的姿势，只是随随便便站着，却偏偏让你觉得——大势已去。
　　看着广场那头的身影，愣神很久的萧澄羽终于可以迈动双脚，然后越走越快。
　　那碍眼的笑容越绽越大，桃花弯弯，仿似包含了千言万语。
　　终于近在咫尺，萧澄羽却迟疑了——该不该再往前，会不会……再次被放弃？
　　想要，退缩……
　　却没想到，对面很久不动的人突然一步迈过了最后的距离，把自己一把拉进怀中抱紧。
　　熟悉的力度，熟悉的味道。
　　于是，安心——
　　林洛非，林洛非。
　　嗯，我在。
　　林洛非，你说，为什么你在这里。
　　林洛非，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你值得信赖。
　　林洛非，对我说，你永远都不会放弃我。
　　林洛非，林洛非，我爱你
　　……
　　在城市的中心广场，萧澄羽语无伦次，双手揪着林洛非的衬衣，口中一句快过一句。
　　低头看着怀中的人那盛满不安的双眸，林洛非将右手从萧澄羽的腰间移到颈前，微抬手指抵住他的下巴，拇指滑过那不断分合的柔软双唇……
　　低头吻下。
　　那些没有逻辑的词句终于不再蹦出，萧澄羽安静下来。
　　这个吻极尽温柔，林洛非的嘴唇一如既往地柔软而润泽，却只是贴着摩挲辗转，并不更进一步。
　　萧澄羽瞪大双眼，直直对上林洛非那也未合上的琥珀瞳仁，想要在那他清澈的眼眸中确定自己的影子。
　　林洛非见此，也不勉强，轻笑着放开了萧澄羽。
　　前一刻仿佛静止的时间终于恢复流转，周围的喧闹重新闯入耳中，萧澄羽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已成为广场众人的焦点。
　　饶是萧澄羽神经再大条，此刻也觉得不好意思。
　　反观林洛非，则是一幅老神自在游刃有余的样子，根本不在意周围的眼光。
　　“我们，还是走吧……”萧澄羽挣开林洛非的手臂，双颊绯红，头恨不得低到地底去。
　　林洛非看着萧澄羽这副样子，也不坚持，只是放开萧澄羽的身体改为牵着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接过了他手中那支花茎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百合。
　　“回家吧。”
　　……嗯，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多话，林洛非一直握着萧澄羽的左手，到下车都不曾放开。
　　乘电梯上楼，在萧澄羽房间的门口，看到叶湛。
　　叶湛看着两人相互交缠的手指，目光黯淡了几分，对着两人勉强扯了下嘴角表示招呼。
　　萧澄羽示意林洛非放手，林洛非却不为所动，仿佛没有感觉到萧澄羽的动作，反而握得更紧了。
　　没办法，萧澄羽只好用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进屋开灯，却发现叶湛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湛，进来坐啊。”萧澄羽还是争不开林洛非的手指，于是只好任他握着。
　　“……不了，编辑还在楼上等我，我只是下来，看看你。”叶湛动了一步，退入走廊的阴影中。
　　“嗯……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萧澄羽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问题就好好说，不要让他担心。”叶湛的这句话是对着林洛非说的。
　　林洛非懒懒一笑，伸手揽住萧澄羽的肩膀，语气却含着一丝霸道：
　　“那是当然。”
　　叶湛道过晚安转身离去，走廊灯光昏暗看不见表情。
　　看着叶湛转过电梯的拐角，萧澄羽进屋关上房门。
　　直到此时，林洛非才放开萧澄羽的手，却在下一刻把他扑倒在沙发上。
　　“唉唉，这是……”萧澄羽用力推了推身上的家伙，却推不动。
　　“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林洛非微热的吐息喷在萧澄羽的肩窝，让他觉得有些酥酥痒痒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洛非说话是算话的——他果然只抱了“一下”萧澄羽，一下之后则迅速的抬起身体，找准萧澄羽的嘴唇就压了下去。
　　林洛非此刻的吻货真价实，不再是紧贴着磨擦辗转，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激烈的扫过萧澄羽口腔的每一处敏感，不依不饶。
　　萧澄羽先还留着一丝意识想要做些抵抗，却架不住林洛非的猛烈攻势，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一时间只觉得林洛非的舌头像一条顽皮的小蛇，在口腔中四处点火，甚至还不满足的卷起自己的舌头，缠绕□……
　　“唔……”萧澄羽鼻中发出无意识的呢喃，似痛苦，又似渴望。
　　一味的被掠夺，萧澄羽觉得十分不满，可是脑子已经无暇思考，只得以行动给出最为直接的反应——双臂由推开改为环住身上的重量，后颈用力，迎上林洛非的强硬开始索要更多。
　　林洛非似乎感受到了萧澄羽的变化，稍微往后撤了一些，一手托住萧澄羽的后脑，让他能够随心所欲的发挥。
　　深深换过一口气，萧澄羽心中清明了几分，唇上的热烫质感还在，舌尖还有那种如叶湛的黄油蛋糕一般的香醇甜美的味道……
　　一侧头含住林洛非的嘴唇，舌头迫不及待的滑过这柔软，然后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有着优美线条的唇型。很软，很甜，很……美味。
　　可是，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于是萧澄羽用舌头撬开林洛非微合的牙齿，袭向他敏感的内里。
　　那种香甜醇美的味道更浓厚了，萧澄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开始更加强硬的索取，舌尖一遍一遍扫过牙齿背面，扫过触感极佳的上颚……
　　渐渐的，萧澄羽开始觉得少了些什么，喉咙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急躁和干渴，还有，还有什么……这样，还不够，为什么……
　　耳边传来林洛非的叹息，随后一件温暖而滑腻的柔软挡住了自己舌头的探索，是了，是了，原来是这里——好久探而不得的甜美原来在这里。
　　近乎粗暴的缠绕着林洛非的舌头，萧澄羽极尽□掠夺之能，一心只想要获得更多的甜美……而林洛非更是从善如流，乖乖的任萧澄羽予取予求，甚至还主动引导迎合……
　　一吻终了，萧澄羽双眼迷蒙，不知置身何地，林洛非则气息微乱，长睫颤动，那一双琥珀桃花此刻已没有了平日的饱满清澈，其间不停涌动着的，是深深的□……
　　扯开萧澄羽的衬衣，林洛非开始在他的锁骨附近啃咬舔弄。
　　萧澄羽回过神来，见此状况也不阻止，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表示有话要说：
　　“我想……先洗个澡。”
　　开口之下，萧澄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嘶哑如斯，其中那若有若无的粘腻，不是□又是何物？
　　林洛非扬起脸庞，尖尖的下巴搁在萧澄羽的锁骨之上，硌着他有点痛痛麻麻的。
　　“我说，都这个时候了，你哪来这么多破事……。”
　　桃花眼斜斜扫过萧澄羽胀得通红的脸，林洛非边抱怨边起身。
　　身上的禁锢一放开，萧澄羽马上自沙发上爬起，逃进了浴室。
　　看着浴室门毫不犹豫的关上，林洛非颇有些头痛——等等他一起啊……真是个不浪漫的人。
　　萧澄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绯红，双目含光，竟也是一副有所期待的样子！
　　如果……是死狐狸精的话，应该……可以吧……
　　不见得是喜欢男人的，只是那一抬头的瞬间，感觉太过强烈，就像是在灵魂深处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终生印记，让自己下了一定要抓住的决心。
　　只是因为是他。
　　只是那突如其来的……爱情。
　　终于捱到萧澄羽从浴室出来，其间林洛非痛恨了一千次自己为什么不是灵体不能穿墙而入，同时也庆幸了一万次好歹现在是实体要不然只看得到吃不到才更残酷。
　　“换你了……”萧澄羽低着头经过林洛非身边，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林洛非只是一笑，竟然也没说什么调戏的话，就乖乖晃进了浴室。
　　裹着被子缩在床上，萧澄羽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脑中忽然回想起刚才接吻时的光景，一股热意自胸中漫起，喉间又开始出现那种干干的感觉……那个死狐狸精，此刻在浴室里……
　　用力晃晃脑袋，把那些让自己面红耳热的画面从脑海中赶走，萧澄羽又想到了一个新问题——
　　两个男人，要怎么做……
　　仔细回想那些读大学时候看的……那些网络上见的……算是基本上明白了关键所在。
　　然后萧澄羽开始担心。
　　自己是第一次，那个，和别人……据说，没经验的话，容易让对方受伤……
　　如果死狐狸精……受伤了……以后一定会报复的吧……
　　可是，现在再来收集资料，已经来不及了……
　　萧澄羽这边还在苦苦思索对策，那边林洛非已经围着浴巾出来了。
　　这家伙有暴露癖么，每次，都是一条浴巾搞定。
　　林洛非大大咧咧往这边过来，一边走还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原本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不时有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身体曲线滚落下来，滑过精致的锁骨，滑过坚实的胸膛，滑过平坦的小腹，滑过优美的腰线……
　　那个浴巾，松松垮垮绕在腰下，萧澄羽总觉得再一秒，是不是就会掉下来……
　　走到床边，林洛非居高临下看着斜靠在床边的萧澄羽，只见他面色上绯红不退，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眉心鼻端微微皱起，唇瓣习惯性紧抿，像是在烦恼着什么伤脑筋的事情。
　　捏捏手里的毛巾，还算很干，就搭拉上了萧澄羽的脑袋，给他擦着已经干了许多的头发。
　　擦了几下，怎么觉得手底下的人在慢慢往床的那一边躲，于是林洛非也随着往那边倾斜了下身体，继续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萧澄羽就是不配合，还在往更远的地方挪动，林洛非只得弯曲一只膝盖跪在床边，维持身体的平衡。这个动作本来是没什么啦，可是问题在于那个心不在焉围上去的浴巾，那里经得起这样“剧烈”的动作，于是——
　　看着面前的“春光”，萧澄羽抬头看着林洛非，脸上全是“看吧看吧果然掉了吧”的表情。
　　林洛非倒是不在意，甚至还摊了摊手表示无辜——它是自己要掉下来的。
　　随手丢开毛巾，林洛非一揭被子也上了床。双手直接摸上萧澄羽的身体，环过他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腰腹间，满足地蹭了蹭。
　　萧澄羽瞬间僵硬，他还没想好怎么办，刚才好不容易组织好的步骤现在已经被林洛非的一个动作打乱得面目全非。现在隔着睡衣都能感受到林洛非皮肤的热度，萧澄羽的手根本不敢接触他不着寸缕的身体。
　　林洛非蹭了几下，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了，还把睡衣穿得这么整齐……
　　依然保持着半趴在萧澄羽身上的姿势，林洛非支起上身，一只手已经移到稍上的地方开始解扣子。刚解开第一颗，手指就被握住——
　　“等……等一下。”萧澄羽终于不再僵硬。
　　等什么？林洛非没出声，只是挑眉示意疑问。
　　“我……那个……因为……”萧澄羽的声音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林洛非只当他是害羞，微微一笑间也就放弃了解扣子的动作，只是欺身上前，一把吻住。
　　又是那种甜美，萧澄羽开始觉得眩晕，紧握的手指也渐渐放开了。
　　上身一凉，萧澄羽这才发现，就在刚才亲吻的时候，自己的睡衣扣子已经全部给解开了，胸膛大敞，林洛非的一只手已经滑摸上来，修长的手指已经由锁骨向腰间游过了几个来回，此刻正移向小腹，一副要把睡裤也除之后快的样子。
　　看着林洛非蓦然变深的眼眸，萧澄羽一咬牙下了决心。
　　双手环上林洛非的肩膀，萧澄羽一用力就把自己从他身下移开来，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平躺在自己身边。扯下睡裤和内裤丢到一边，一翻身就半压了在他身上。
　　林洛非也不反抗，只是有些疑惑的看了萧澄羽一眼，随后看着他脱光自己，唇边勾起了然的微笑。
　　小澄羽，很主动哪，开窍了么。
　　萧澄羽脑子里乱乱的，只依稀记得一切都是从接吻开始，然后……然后就是跟着感觉走……
　　应该没错吧？
　　于是吻上那片柔软，轻车熟路的舔咬纠缠，只弄得两人都有些情动。
　　身下有什么硬硬的抵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萧澄羽微微动了下腿，却引得身下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低头看着林洛非，发现他的双眸的颜色又加深了几分，长睫随着呼吸加剧而颤动，脸上出现一丝难耐的表情。
　　“澄羽……”林洛非薄唇轻启，声音却沙哑得惊人。
　　看着林洛非这情动难耐的样子，萧澄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热意自小腹升起，自己的欲望也升腾起来，跃跃欲试。此刻的林洛非甜美非常，恨不得一口吃下，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我……不知道，怕……会弄伤你……”萧澄羽艰难开口，现在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再这么下去，只怕两人都会玩完。
　　林洛非闻言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嘴边挂起萧澄羽看不懂的邪笑。
　　原来，他是在烦恼这个啊……看来，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不过没关系，纠正就好……
　　林洛非扶着萧澄羽的腰，只稍微用力就把他从自己身上挪腾下来：
　　“看来，你是会错意了，不要紧，哥哥来教你……”
　　　

　第十六章终于吃掉了
　
　　　林洛非一低头吻下来，只不过这次吻的目标不是萧澄羽的嘴。
　　自额头开始，萧澄羽感到林洛非柔软润泽的嘴唇如蝶触般轻柔落下，眉眼，鼻尖，脸庞，耳畔。忽然一阵触电般的感觉传来——林洛非咬住了自己的耳垂，舌头和牙齿一起进攻，一时间似痒又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却觉得欲望又轻跳了一下。
　　两人的身体早就紧贴在一起，此刻萧澄羽的反映那里瞒得过林洛非，只听得林洛非在耳边轻笑：
　　“原来，澄羽这么敏感。”
　　萧澄羽还来不及反驳，林洛非的嘴唇已经离开了耳垂，转战锁骨。此刻的亲吻力道不似刚才那样轻缓，林洛非的唇舌齐动，在锁骨上依依不舍的流连了好一会儿。
　　感受着林洛非在自己锁骨处的啃咬，萧澄羽仅剩的一丝意志还在想着，那家伙是狗么，这么喜欢啃骨头……可是，不对啊，他明明是个……狐狸……
　　“呃……”萧澄羽发现自己口中吐出了一个奇怪的单音。
　　林洛非正吻上了萧澄羽的胸膛，恶意地玩弄着胸膛上那两点殷红，唇舌极尽舔弄撩拨之能，偶尔还用牙齿轻咬慢啃，只弄得萧澄羽喘息连连，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紧紧抓住床单，拼命阻止口中再发出奇怪的音节。
　　察觉到萧澄羽的意图，林洛非放缓了动作，掰开他紧抓着床单的手指，改为和自己的手指交握，安抚着他的害羞和不安。
　　“很……奇怪。”萧澄羽抓着林洛非的手指，手中的温度让他觉得稍微有了凭依。
　　林洛非只是紧了紧手指表示回应，头却往更下面的地方探去。不慌不忙的滑过平坦的小腹，戏弄了一番可爱的肚脐，顺带着在腰侧留下了几个红印……
　　萧澄羽已经不能思考了，只觉得林洛非像个魔术师般，用吻在自己身上撩起好多个火星，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正在灼烧着……可是，偏偏最敏感的那个地方，却得不到眷顾……萧澄羽不耐地动了一下身体，却引来林洛非更肆意的侵略。
　　就在萧澄羽到达忍耐极限的时候，下半身却传来一阵濡湿温暖的感觉，那样奇异而火热，之后，有什么柔软而灵活的东西一遍一遍刮过那些敏感的地方，顶端、连接的环沟地带……同时的，欲望下的双丸也被细心的照顾着，在林洛非的手心轻刮慢揉。
　　“嗯……我呃……啊……”萧澄羽意乱情迷，口中逸出一串低呻。和林洛非交握的手指抓的死紧，另一只手不觉插入了他的发间，抓住了他的头发。
　　湿濡的舌头在□上反复游走，偶尔一下剧烈的□，下身传来的快感让萧澄羽想索要更多，他无意识的挺动腰身，只想将自己的欲望往那温暖更深的地方送去。专心取悦萧澄羽的林洛非并未防备他这突然的动作，结果被萧澄羽压着头发将欲望抵在了喉咙深处。
　　突然的刺激让林洛非喉间一阵紧缩，产生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而萧澄羽却是不依不饶，腰身挺动得反而更加剧烈，林洛非皱眉强压住呕吐感，只想给萧澄羽更多。
　　“哈啊……啊啊……”萧澄羽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随着林洛非喉咙的几次收缩，萧澄羽身体一阵痉挛，终于释放在了他口中。
　　胸膛剧烈起伏着，萧澄羽还未从□的余韵中清醒过来。林洛非支起上半身，将口中的□吐在空着的右手上，睨着萧澄羽，微眯起琥珀色的眼眸透着一股子邪气。
　　微张翘起的唇角还粘着一缕未断的银丝，另一头则纠结在晶莹修长的手指之间……
　　萧澄羽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我……对不起……”萧澄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既然你认为对不起我，那么，以身相许，如何？”
　　林洛非舔了舔唇角，仿佛在看着什么美味，目光在萧澄羽和自己的右手间游移，却更加深了萧澄羽的愧疚感。
　　“以身相许？什么意思。”萧澄羽呆呆的。
　　林洛非俯身下来，将自己的硬挺在萧澄羽腰侧蹭了蹭，低声调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边咬住萧澄羽的耳垂，一边用膝盖将萧澄羽修长的双腿分的更开，沾满□的右手悄悄滑入萧澄羽腿间，修长的手指开始摸索着那紧闭的□，在周围轻轻按压。
　　那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地方传来奇怪的感觉，萧澄羽身体一阵细微的抽搐，却被身上的林洛非压住了反应。
　　“别怕……相信我。”林洛非的声音仿佛有奇特的力量，安抚着萧澄羽的紧张。
　　说话间，一只手指已经探进了一个指节，但才要深入就被卡住了——未经人事的地方□非常。
　　“嗯……那是……什么。”萧澄羽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想把异物排挤出去。
　　“宝贝，放松，放松些……”林洛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但是指端传来的火热和□让他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了，想要，很想要马上进入到那个火热的地方……
　　待到萧澄羽放松了些，林洛非开始试着转动手指，还好，此举只是引来萧澄羽一阵皱眉。将指间的□密密涂在入口各处，进出就更容易了些，随着缓慢的拓展按压，林洛非的一根手指已经可以伸入到底，看着萧澄羽表情并没有太痛苦的变化，林洛非探进了第二根手指。
　　“唔……痛！你快……出来。”萧澄羽开始忍不住叫痛，身体开始扭动。
　　侧头吻上萧澄羽的嘴唇，与他唇舌绞缠，以此分散着他的注意力。感觉着萧澄羽的身体再度放松下来，林洛非才又开始抽动手指，将更多的□涂抹进去，顺便在甬道内四处寻找着萧澄羽的敏感点。慢慢的，两根手指已经可以进出自如，林洛非额头却已经因为忍耐而见汗。指尖抚过某个地方时，怀中的人忽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再次在那个地方按了按，林洛非觉得本来被拓宽的甬道随之收紧了几次，萧澄羽刚才因□而疲软的欲望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那是……什么感觉，那里……”萧澄羽也被身体这奇异的感觉吸引，那是个什么地方，被碰的时候，会觉得很……愉快……
　　林洛非见此情形手下的动作开始加快了，手指的每一次进出都刻意抚过那一点，拇指也不时按压周围的皮肤。渐渐的，萧澄羽的□褶皱被撑开抚平，肠道也因为刺激开始分泌出透明的肠液，林洛非的第三根手指的进入，也只是引起了萧澄羽的皱眉而已。
　　林洛非忽然翻身下床，去浴室拿了萧澄羽平时用的乳液，挤出许多涂在了自己已站立多时的□上，另一些又涂进了萧澄羽的□。
　　这是干嘛？萧澄羽不解。刚才林洛非的动作他多少能够明白，但是现在又加上这些乳液……
　　“我不想你受伤，乳液的润滑效果更好一点……”林洛非边忙乎边解释，声音带着万般宠溺。
　　萧澄羽满脸通红，看着林洛非的小兄弟一阵胆寒——这个尺寸……
　　俯身整个人都压在了萧澄羽身上，林洛非看着萧澄羽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严肃得近乎虔诚：
　　“给我，可以吗？”
　　萧澄羽红了脸，却依然直视着他，微笑：
　　“林洛非，你信不信，我爱你。”
　　林洛非琥珀色的桃花眼中光彩频频流转，广场上的并不是幻觉，他说，他爱我。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萧澄羽，如果可以，请一直爱我，一直，只是爱我。”
　　林洛非的吻再一次落在了他的眼睛上，那般轻柔而慎重，如同进行一场献祭，如同呵护一个稀世的珍奇。
　　拿起一个枕头，把萧澄羽的腰垫高，林洛非的手顺着他美好的腰线滑过微凸的胯骨，抚过大腿内之后侧勾起他的腿弯，一边把他的膝盖压向胸前，一边将自己的火热抵在了入口处。
　　一寸，一寸，林洛非推进得很慢。
　　虽然事先已经做过了充分的准备，真正进入的时候还是艰难万分。萧澄羽眉头皱的死紧，紧紧咬住下唇才能克制住要喊痛的冲动，还是太勉强了，林洛非的尺寸，要未经人事的萧澄羽完全容纳还是太过勉强……
　　看着萧澄羽因为忍耐憋得满头是汗，林洛非心中不舍，只得稍微停了停，让萧澄羽稍微喘了口气。可是这不上不下的，他自己卡在那里也很难受……
　　将林洛非因忍耐而发白的脸看在眼里，萧澄羽又用力的咬了咬嘴唇，支起上身伸手一把抱过林洛非的肩膀：“你进来吧，我没事。”
　　林洛非深深看了他一眼，垂下长睫：
　　“你忍耐一下……痛的话，就喊我的名字。”
　　“呃……啊……”
　　萧澄羽已经无力咬住嘴唇，那里被撑开的胀痛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袭来，已经不能思考，那硕大一瞬间全部顶了进来，然后，不动了。
　　“澄羽，我的澄羽……啊……”
　　林洛非抱着萧澄羽，激烈地吻着他，那亲吻如此火热，如同穿过他的胸膛，去吻他的肺。
　　“林……洛非，很痛啊……”萧澄羽声音有些嘶哑，原本抬头的欲望也因为刚才的疼痛萎缩回去。
　　“忍耐一下，就快好了……”林洛非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弓起身子亲吻萧澄羽的敏感之处，耳垂、锁骨、胸前的殷红……
　　一手握住他的欲望，身下的人呻吟了一声，欲望终于有了抬头的迹象。
　　“放松……”手的动作越来越快，从坚硬的茎体摸到柔软的肉囊，反复的揉捏，□。
　　“嗯……啊……哈啊……林……”萧澄羽的声音由开始的啜泣变成了破碎的低吟。
　　林洛非开始试着动了动，见萧澄羽没有太大不适的反应，这才慢慢开始抽动。
　　紧抓着林洛非的肩膀，萧澄羽觉得自己像是一艘飘摇的小船，在风暴中无依无靠，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从口中逸出，意识里一片空白。原本胀痛的地方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受，被填满的感觉如此强烈——那是林洛非……我的，死狐狸精啊……
　　林洛非停止了□萧澄羽的欲望，将注意力放在了两人结合的地方，比起刚刚进入的时候，现在已经松动了许多，萧澄羽已经越来越适应自己了。缓缓加快了动作，林洛非开始将每一次进入都顶在萧澄羽的敏感点上，惹得萧澄羽呻吟不止，欲望的顶端也逸出了几滴欲液……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昏黄的床前灯，缠绕的发丝和双腿，短促的呼吸和□的磨擦声合着压抑不住的呻吟在房间内肆意蔓延，空调在丝丝吐着冷气，却降不下这因为□而升起的温度。
　　还要，再多一点……萧澄羽火热的甬道紧紧包裹住林洛非的□，在它每一次离去时不舍纠缠，却又在它每一次归来时候又拼命挤压。林洛非感到萧澄羽的身体内部是那样的美好，只想要这样纠缠下去，更久，更多……
　　林洛非口中，也逸出了表示快乐的低吟。
　　按住萧澄羽的腰部，林洛非已经无暇再顾及萧澄羽的感受，他只想要征服，只想要占有！萧澄羽，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林洛非开始疯狂的抽动起来，一次次长长的抽离，再一次次狠狠地进入，无法控制呼吸，不想控制节奏，只想进入到最深的地方……
　　萧澄羽只觉得体内的器官凶悍无比，一次一次大力得像是要把他捅穿，整个身体只能随着林洛非的律动而摇晃，攀附着林洛非肩膀的手臂已经没有力气，腰和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偏偏结合的地方还在不断传来奇异的快感，每每要把他淹没，又在最危险的时候把他拉回来……
　　“林洛……非……我……啊……哈啊……”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萧澄羽除了呻吟没有别的办法来表达自己这从未经历过的惊恐和快乐。
　　像要死去了一般的承受着这激烈的动作，前端的欲望得不到足够的爱抚而无法释放，□的传来的刺激又太过强烈，林洛非每次顶到那一点，身体就像是电流经过，有种下一刻就要失禁的感觉。想要喊停却又舍不得，可是不喊停的话自己恐怕有死去的危险……
　　一侧头忽然看见了茶几上的百合，广场上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的不停在脑中重复播放，在那样深刻的孤独感即将把自己淹没的时候，他的白色衣角在夜风中翻飞，他站立的样子，他微笑的样子……那一瞬间大势已去的感觉，原来是爱情来临的序言，是心即将沦陷的先兆……
　　“澄羽……我要……我们……一起。”林洛非终于出声，一手握住了萧澄羽的欲望。
　　前端欲望被大力的□着，尖端的敏感处被不断撩拨，□的□越来越剧烈，每一次撞击都比上一次更用力更深刻，催促着他们一同到达□的顶点。
　　“澄羽……啊……”
　　最后一次顶在萧澄羽肠道中的敏感点上，林洛非身体一阵紧缩，热液喷涌而出。
　　而萧澄羽也因为这最后的刺激达到了□，吐出的白浊溅湿了自己和林洛非的小腹。
　　“林……洛非……”
　　稍事休息，林洛非抱着萧澄羽走进了浴室，刚才释放到萧澄羽里面的□要及时清理出来才行……只不过清理的时候，浑身瘫软无力行动的萧澄羽又被林洛非吃了好大一块豆腐……
　　等两人终于干净而清爽的躺在床上，已经是凌晨2点，萧澄羽本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林洛非，他想问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告别，他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中心广场，他想问他是怎么变成实体的，他想问他……然而几天下来积累的疲倦和刚才的“剧烈运动”，让他几乎是再次沾上床就睡着了。
　　　

　第十七章失控的叶湛
　
　　　“唉……”萧澄羽发出了今天上午的第十次叹息。
　　“我说，你这是叹的哪门子的气啊。都第几次了？”林洛非把早餐——也可以叫做午餐——放在了萧澄羽身前的桌子上，自己在一边坐了下来。
　　有些愤恨的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萧澄羽没说话，只是收回目光然后狠狠地咬着口里的鸡蛋。
　　“腰还酸么？要不我还是给你按一下吧……”林洛非眯着眼，唇角大大的弯起，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好的事情。
　　你还有脸说，是谁一早上说什么按摩，结果……有人会白痴到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同样的当么？
　　萧澄羽血气一阵翻涌，却还是强压下来，只当作听不见。
　　“澄羽你不要这样啦，有什么事情你就说，这样别扭着很奇怪……”
　　说？你要我怎么说？小爷我，本来是“上面”那一个！昨天竟然稀里糊涂就被你这死狐狸精压了，你还要我说？唉啊……怎么还是一动就痛啊……
　　想到昨夜，萧澄羽又发出了第十一次叹息。
　　林洛非愉快的收拾着餐具，也不再去探究萧澄羽奇怪的心情，大概，是因为身体不适吧……再怎么小心，第一次总是难免……的。
　　“死狐狸精，你说，你那天干嘛去了，就那么消失。别拿那些奇怪的理由来糊弄我。”萧澄羽终于不再纠结，开始要求林洛非解惑。
　　在沙发另一头躺下，大大咧咧的把头放在坐在这一头的萧澄羽的大腿上，林洛非舒服的蹭了蹭。
　　“我去办点事情。”
　　“办事就办事，干嘛在那个时候，害我以为……”后面的萧澄羽有点说不下去了。
　　“以为怎样？以为是你伤害了我？”林洛非此刻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说着萧澄羽说不出口的原因，却不带一丝责备。
　　萧澄羽也不出声，只是伸手抚开林洛非额上的头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其实啊，哥哥是真的有点儿难受……”林洛非闭上眼，感受着萧澄羽的手指穿过自己头发时的温柔：“毕竟，爱情这种东西，是需要回应的。”
　　那些说什么“暗恋”，还有说什么“我爱你，与你无关”的人，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他们的所谓“爱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为了对方付出一切，就算是对方不知道——说穿了只是此举让他们自己觉得自己很伟大罢了，满足的，是披着爱情外衣的虚荣心。
　　“爱一个人，是希望对方更爱自己，不是么？”
　　林洛非依然没有睁眼，口中淡淡说着这或许会招来很多人鄙视的观点。
　　“那天看见你的眼泪，血一下子就冲上头了。那时候我有很深的挫折感哪……”
　　林洛非说得更慢了，声音也渐渐放轻：
　　“或者，不仅仅是挫折感，我在……恐惧。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挺绝望的，我怎么就得不到呢？我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得到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下意识的，我选择逃走……”
　　萧澄羽放开林洛非的头发，改为抓住他放在胸前的手，两人手指交缠。
　　“那后来，你去哪里了？”萧澄羽轻轻开口。
　　抬起另一只手臂，手背放在眼睛上挡住光亮，林洛非也不隐瞒：
　　“我去找苏楠，只有他，才有可能解决我的问题。”
　　“为什么？”
　　林洛非停了停，还是把苏楠的来历说了出来，包括“夕迟”和“浅意”，但是核心的东西还是没有说，比如二者的职能，只简单的说二者是超能力者成立的组织。
　　“你是说，苏楠是个超级大boss？或者，是个内裤外穿？”
　　原来，他们一直叫苏楠作“殿下”，并不是因为一时的恶趣味哪。
　　林洛非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是什么情况？要是苏楠知道自己给当作超人了，是会表示不屑还是干脆抓狂？澄羽想象力真丰富啊……不过也算八九不离十。
　　“所以，你去找他，然后变成实体了？”萧澄羽推测。
　　“正解。”林洛非嘴角弧度及其温柔。
　　“那你早先怎么不去找他，等到现在。”萧澄羽不满，早先直接去找苏楠就好，还用巴巴的跑来吸取自己的精气？
　　“我也是从叶湛那儿知道的……”
　　“湛？是哦，他好像和苏楠认识很久了。”萧澄羽暗暗点头。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林洛非被苏楠所伤那一次，是叶湛出面解决的，然后自己因此卧床，也是叶湛在打理一切，面对林洛非这样的存在，他也是没有一点惊讶的接受了。
　　苏楠则更是如此——他本身就是个传奇。
　　萧澄羽正想得出神，腿上的人已经放下手臂睁开了眼睛。
　　“想什么哪……”林洛非懒懒开口——澄羽的腿枕着好舒服啊……
　　“你们竟然一起瞒着我……”萧澄羽没注意，不觉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林洛非抬手勾住萧澄羽的脖子把他拉下来面对着自己，正色说道：
　　“澄羽，对于我们来说，你是个太普通的人，不管是我还是叶湛，我们都是想要保护你，你并不适合这样复杂的事情，你能明白我的话么？”
　　萧澄羽依然不作声，神色间却颇有不服。
　　叹了一口气，林洛非起身，把萧澄羽揽进怀里：
　　“这并不是看不起你，你想想看，我们这样是为了什么，我这样处心积虑想要变成一个实体的普通人又是为了什么，因为我们都在向往，向往变成你这样的。”
　　“那叶湛又是为了什么，隐瞒我，直到现在。”萧澄羽闷闷开口，和叶湛认识五年有多，自认为已经是不分彼此的好友，竟然有这么大的秘密，叫他此刻一时如何想得开？
　　“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人知的一面哪……”林洛非悠悠解释着。
　　“那你呢，你也有么？你也会瞒着我么？”
　　“……”林洛非沉默，他不愿撒谎，可是如果说真话……
　　萧澄羽半天听不到回音，皱了皱眉头，突然笑开：
　　“好啦，我明白的，你们是真心对我好，这一点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对了，”萧澄羽又开始转移话题：“你昨天是怎么找到我的？说真话哦，不许瞎扯。”
　　“我爱了你三年有多。”林洛非侧头在萧澄羽耳边低语。
　　他说，他是“爱”了三年有多，不是“跟”了三年。
　　萧澄羽笑得更加开心，深黑的眼眸中有温柔泛起。
　　“对了，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吸取我的精气了？你已经实体化了嘛。”
　　“还是要的，毕竟我只是在苏楠的帮助下可以保持超过临界点的状态，但是如果不及时补充，还是会变成虚体的……而且，如果我再度变为虚体，就危险了。”
　　“怎么说？”萧澄羽听见林洛非会有危险，急急问道。
　　“毕竟我这样的行为，有点拔苗助长的味道，就像一个人的骨头，如果过于快速生长，就会产生空洞从而容易折断，我只有不断填补这些空洞，才能最后成为真正的实体。”
　　“那你干嘛非要这样做。”慢慢来不是很好么，急什么。
　　一把抱住萧澄羽，林洛非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再不变成实体我怕有什么变故，我不想失去你，你明白么？”
　　那一天的恐慌感，让他记忆深刻，萧澄羽的内心在那刻显得离得他那么遥远，就像永远都没办法到达。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失去，于是……
　　“而且，不变成实体，怎么吃得到你……再来一次吧……”
　　还没等萧澄羽感动完，林洛非又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
　　
　　待到萧澄羽和林洛非一起到店里，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而这一天，叶湛并没有来帮忙开门，苏楠也还是不见踪影。几天没开业，店里积压了好多事情，房租结算、进货、结款……待到一切告一段落，已是下午，萧澄羽空下来，给叶湛打了个电话。
　　“陛下，这两天政务繁忙么？”
　　事情做完，萧澄羽心情极佳，如往常一般笑着和叶湛通话。
　　“……还好，只是有些忙。”电话那头，叶湛的声音略带嘶哑，隐隐透着一丝疲惫。
　　“怎么了，湛，你是不是生病了。”萧澄羽很敏锐。
　　“没事，只是最近赶稿急了些，没怎么休息。”
　　“我晚上来找你，有空么？”
　　“……”叶湛沉默了一阵，轻轻应了声：“好。”
　　挂掉电话，萧澄羽有些出神。
　　“你又在想他了，我记得你这个表情。”林洛非抱怨。
　　“湛有点奇怪……”萧澄羽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我会嫉妒的……”林洛非瘪嘴：“晚上去看看吧。”
　　下午，萧澄羽提前关了门，先和林洛非一起去超市买了食材，然后一起回到家里。林洛非亲自下厨，竟然做出了和叶湛一抹一样的菜色。萧澄羽尝了尝，竟然连味道都不差半分！
　　“你是怎么做到的？”萧澄羽觉得这事很玄乎。
　　“这点手段没有，怎么和他争？”林洛非笑笑，半真半假地说。
　　萧澄羽闻言沉默了。一直以来，虽然也觉得叶湛对自己好到过分，但是也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毕竟，当年他醉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清清白白说过“我爱你”。而这句话针对的人，应该才是症结所在。不过，自从林洛非出现以后，叶湛明显的变了……
　　实在是，不明白啊，依着叶湛的性格，能够让他说出“我爱你”的人，必然不是随便就可以从心中抹去的角色。
　　但是现在叶湛对自己如此明显的感情，又该怎么解释？
　　看着萧澄羽越皱越紧的眉头，林洛非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上楼去吧。”
　　
　　在门口敲了老半天，才听见叶湛来开门。
　　带着做好的食物，两人进了叶湛的屋子。只见客厅里如遭遇过台风过境，满地都是纸团、玻璃碎片、啤酒罐、烟头……
　　叶湛的人看上去还算清爽，他的头发还在滴水，应该是刚洗澡出来。眼镜也没有戴上，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有点陌生，苍白的脸色，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眼中黯淡的光芒再也没有镜片的遮挡，平日的或斯文或匪气的奇特气质也因此锐减。
　　“湛，这是怎么了。”萧澄羽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这个状况不对。不是没有见过叶湛赶稿时候的样子，虽然会憔悴或者疯狂一点，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至少，叶湛这些年喝的酒及起来都还没有喝的牛奶多！而现在这一地的啤酒罐……
　　“没事，就是乱了些，明天会有人来打扫。”叶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林洛非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只是把饭厅的桌子清理出来，把做好的食物摆在上面。
　　“湛，一起吃饭吧。”萧澄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招呼着叶湛一起吃饭。
　　三人坐下吃东西，沉默下来的气氛有些尴尬。
　　叶湛刚吃了一口，就抬起头来，终于打破了沉默：
　　“澄羽，这是你做的？”他也发现了菜色和味道的特别之处。
　　“不，是林洛非做的，很神奇吧，他不吃，但是竟然可以和你做得几乎一模一样。”
　　“……嗯，想不到你竟然有这能耐。”这话是对着林洛非说的。
　　“还行吧。”林洛非这话一听就是敷衍。
　　叶湛听到这话竟然也不在意，要是换作以前，早就开始反唇相讥了。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萧澄羽心中有些乱，这样奇怪的气氛，再怎么神经粗大也无法忽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几天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这边萧澄羽在自顾烦恼着，那边的林洛非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叶湛看了很久。
　　叶湛也没怎么吃，盯着盘子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干脆自顾自点了一根烟，完全不再去动眼前的食物了。
　　萧澄羽无法，只得也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至于林洛非——从来没看过他吃什么东西。
　　吃完这诡异的晚餐，萧澄羽还是动手把垃圾收了一下，叶湛也不阻止，只是在旁边看着，然后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林洛非则偶尔给萧澄羽帮一下手，但大多数时候却是在看着叶湛。
　　这边刚刚收拾好地上的杂物，就听见“哐当”一声闷响——倚在厨房门口抽烟的叶湛倒在了地上。
　　比萧澄羽更快一步，林洛非反而先跑到叶湛跟前，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就直接把他抱到卧室，放在了床上。
　　“我打电话叫急救。”萧澄羽吓得脸色惨白，摸出手机就要打给急救中心。
　　“等一下。”林洛非做个稍等的手势，又看了一眼叶湛：“他没事，只是体力透支。”
　　“不对，湛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还是打电话医院比较保险。”萧澄羽并不放心。
　　“那好，你去楼下等救护车来带他们上来，我在这里看着他，放心，我有经验。”林洛非考虑半晌，如此吩咐萧澄羽。
　　萧澄羽点头下楼，边走边拨着急救中心的电话。
　　“叶湛，你这又是何必……”待萧澄羽出门走远，林洛非叹息一声，卷起叶湛左手的袖子——手臂上接近手肘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割伤，伤口的皮肉向外翻着，已经不再流血，但是这伤口明显的被水冲泡过，边缘部分已经有些发白坏死……
　　“我没事，那只是不小心割到，后来忙起来没怎么管……”
　　叶湛竟然已经醒了过来。
　　“叶湛，你要记得，他是萧澄羽，杨陌已经死了。”林洛非沉着脸说着叶湛想不到的话。
　　听到杨陌的名字，叶湛眼神有些涣散，但这涣散也只持续了一秒，下一刻他就翻身起来，也不管伤口，紧紧抓着林洛非的衣领，狠狠说着：
　　“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我只告诉你，杨陌，我绝对不会让他死！”
　　林洛非微微一愣，叶湛那是怎样的眼神！困兽一般，如此凶狠，又如此绝望。
　　“那苏楠呢，你又置他于何地？”林洛非移开视线，也不在乎被拎着衣领，又丢出一个疑问。
　　“苏楠……呵呵，苏楠啊……”听到苏楠的名字，叶湛放开了林洛非倒回床上，一手挡着眼睛，口中不太清楚地念着。
　　“澄羽不放心你，去等救护车了。叶湛，你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但是你知道澄羽的性格，不要让他担心。”
　　“这个不用你来教我……”
　　“还是叫苏楠过来吧，应该比医院有用。”
　　“苏楠……去伊拉克了，你知道，那边局势很重要。”
　　“那……你去医院没问题么。”林洛非闻言也不再坚持。
　　“没事，你忘记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杨陌他给我了。”叶湛放下手臂，眼睛里流动着莫名温柔的光彩。
　　林洛非叹息一声，窗外已隐隐传来救护车刺耳的鸣笛。
　　　

　第十八章杨陌的正式出现
　
　　　急诊室里，医生在给叶湛清洗缝合手臂上的伤口。
　　也许是给了麻药的原因，又或者伤口的地方已经麻木，叶湛看着医生的动作，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萧澄羽直到到了救护车上，才知道叶湛的伤。他一方面埋怨叶湛不爱惜自己，一方面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还拉着叶湛吃什么饭，如果早点到医院，叶湛就不会昏倒了。
　　处理好伤口，萧澄羽还不放心，硬是逼着叶湛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确定他只是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引发了感染以及体力透支才昏倒之后，才勉强放下心来。虽然只是外伤，萧澄羽还是给叶湛办理了为期三天的入院观察的手续。
　　单人病房里，叶湛躺在病床上，左手包着纱布，右手吊着点滴。
　　萧澄羽拿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林洛非则先回去给叶湛收拾几件生活用品，然后过来和萧澄羽换班守夜。
　　两人都不说话，叶湛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睡过去，他呆呆看着房间里雪白的天花板，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萧澄羽也是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去看叶湛的脸，只得盯着他插着针头的右手猛看。
　　“湛，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萧澄羽依然没有回过视线，口中有些艰涩地问着。
　　叶湛愣了一小会，才回过神来发觉是萧澄羽在和他说话。轻扯了下嘴角表示安抚，终于开口：
　　“我真的是不小心，因为最近事情很多，本来我打算和你吃了饭就去看医生的。”
　　说谎。这么长的伤口，要怎么不小心才会弄成这样？事情多？多到可以忽略疼痛么？借口，都是借口！萧澄羽皱眉，视线终于和叶湛对上。
　　看着叶湛苍白的脸，还有眼里那深深的疲惫，萧澄羽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不忍再多说什么，只得伸手给叶湛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关上了病房的顶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做完这一切，萧澄羽走到床边，停了一下后轻轻抓住叶湛因被注入药水而变得冰凉的右手，俯下身来，迎着叶湛困惑的目光，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探试着叶湛额上的温度。
　　“你……”叶湛的声音有些沙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湛……你不乖。”萧澄羽的声音极轻，伸手盖住了叶湛因惊讶而大睁的双眼。
　　长长的睫毛在掌心扫过，如羽毛般轻柔。
　　下意识的握拳，指甲陷入掌心，叶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对自己说话，只有……他！
　　“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轻声慢语响在耳边，那种熟悉的调调——叶湛开始不可抑制的全身颤抖，不可能，这不可能！
　　“杨……陌……”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开启，吐出这个烂在心底已经五年的名字。
　　“是我，我在这里。”
　　萧澄羽，不，应该说是杨陌的手心一阵温暖，还有濡湿的感觉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在掌心蔓延。
　　“陌……陌……”叶湛不敢动，任杨陌盖住自己的双眼，哭得像个孩子。
　　“睡一觉，好不好。”杨陌轻声哄着叶湛：“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我不要。”死死咬住下唇，叶湛拒绝。
　　“傻瓜，不要怕我会离开。”杨陌很了解叶湛的想法，轻声安抚着他：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的。五年以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听着这些安抚的话，叶湛慢慢平静下来，此时注入体内的药物也开始起到作用，再加上刚才一阵剧烈的情绪波动，原本就已经透支的体力终于到达极限，叶湛被迫陷入深眠。
　　松开覆盖在叶湛双眼上的手，杨陌看着叶湛的睡颜，深深叹了口气。
　　“他已经睡了，你进来吧。”背对着门口，杨陌忽然出声。
　　门应声而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步履稍微有些沉重。
　　“我只是离开了不到一个星期。”来人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声音低哑，仿佛在辩解。更多的却是在自责。
　　“你知道，我本来不打算出现的，也不该再出现……可是现在……”杨陌依然没有回头。
　　“如果我再不出现，只怕就算是你，也无力回天。”
　　“我……明白。”
　　叶湛已经到达极限，他们心中都清楚。
　　“我总想着，如果是你，或许可以挽回，可是，你竟然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杨陌的语气忽然有些火爆：
　　“这种情况您要怎么解释，殿下！”
　　阴影中的苏楠竟然也默默受了杨陌这一阵火气——的确，自己早就知道叶湛已经到达极限，可是没想到会发展得这么快，好巧不巧又碰上伊拉克那边的事情，确实是自己疏忽了……
　　平稳了一下情绪，杨陌又再开口，声音却透着深深的疲惫：
　　“您知道，我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您还是快点动手吧……这一次，不能再由着他任性了。”
　　看着病床上呼吸平稳的叶湛，杨陌脸上出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近在咫尺，却不能相伴，如今，就连观望的权利都要失去了……
　　“我有分寸，你去吧，时间长了对你更不利。”
　　苏楠轻弹指尖，一丝红光滑过，杨陌的意识消退了，留着萧澄羽的身体软倒在椅子上。
　　走到床边坐下，苏楠修长的手指抚上叶湛苍白的脸颊，轻轻抚摸滑动。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的……湛……”从什么时候起，你已经不是我的了……
　　“苏楠，你怎么来了？我……睡着了么？”椅子上的萧澄羽醒了过来，诧异的看着床边的苏楠。
　　“嗯。”苏楠只是随口应了声，也不回头，还是轻抚着叶湛的脸。
　　“那你可以治好湛么？林洛非说你有办法的。”
　　“身体上的没问题，可是——”苏楠的手从叶湛的脸上滑到了心脏的位置：
　　“这个地方，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萧澄羽只觉得此刻苏楠的身影看上去如此单薄，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脸上满是不合衬的哀伤，连带着这病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浓浓的悲意。
　　“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不对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苏楠，为什么大家都不对了！”
　　看着有些出离愤怒的萧澄羽，苏楠也不恼，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澄羽是他们当中最无辜的一个……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这样。”苏楠没有正面回答萧澄羽的问题，或者说，就算是他，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了，澄羽，别再为难苏楠。”门口传来林洛非的声音：“我们出去说吧，别吵醒叶湛。”
　　苏楠还是保持着凝望叶湛的姿势，对着门口挥了挥手，示意林洛非把萧澄羽带走，今夜自己会在这里守夜。
　　林洛非把手中的东西放好，带着萧澄羽离开，临走时带上了房门。
　　待他们走后，苏楠关上了房间里仅剩的一盏灯，紧靠着叶湛卷缩在病床的一角，听着叶湛轻浅的呼吸，慢慢合上双眼陷入沉睡。
　　
　　医院允许的探病时间刚到，萧澄羽就已经踩进了叶湛所在的病房。
　　仔细的看了一眼刚进门的萧澄羽，叶湛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澄羽，你来了。”
　　萧澄羽点头，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床头。
　　“我叫林洛非炖了点汤，你多喝一点。”
　　“嗯，谢谢你们了。有殿下在这里，我没事的。”叶湛笑得温柔，指了指靠在窗户旁边的苏楠。
　　苏楠仿佛是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似的，只是望着窗户外面出神。
　　“澄羽，下午还是安排我出院吧。”叶湛指指自己的左手：
　　“这里已经好了，要是让医生知道了，怕又要惹出是非。”
　　“说的也是。我等下就去安排，来来来，先喝汤。苏楠也要来一点么？”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萧澄羽还是不习惯称他为“殿下”。
　　“好啊。”苏楠回过头来，脸上的神采和平常无二：“我喜欢喝汤。”
　　分别给两人盛了汤，萧澄羽放了东西就出去办理出院手续。
　　低头喝了一口，苏楠有些发楞。叶湛看着他，扯了下嘴角：
　　“和我做出来的味道一样，对吧。”
　　“……嗯。”苏楠轻声应着。
　　“这也不奇怪，我们都是……一个系列的……”叶湛笑笑。也低头喝了一口。
　　放下手中的碗，苏楠一下子没了胃口。
　　一个系列……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一个系列……
　　“啊……那医生真啰嗦，差一点脱不了身。”萧澄羽边小声嘟囔着边走进了门，抬眼看见汤都喝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叶湛也下床，到浴室穿戴好后也来帮着收，却被萧澄羽硬压着坐到了床上，说是病人就该多休息。
　　“我真的没事了。”叶湛有些无奈。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你我第一次叫了救护车。”
　　“……对不起。”叶湛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萧澄羽拍了拍手中的袋子，转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湛，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萧澄羽声音十分严肃，连苏楠也往这儿看了好几眼。
　　“你们几个人都是有来历的，这个我不管，你们之间或许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关联，这个我也不管，我只知道，你们都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这个人很笨拙的很，就算是我一厢情愿也好，至少我认为，我们是朋友。”
　　“四年前，你把我拉回来，难道是为了让我亲眼看着你这样崩溃么？”
　　“如果你已经记不清楚四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么，就在上个月，你对我说，如果再回到那时你就放弃我，这个你也忘了么？”
　　“我没有。”叶湛应声，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低着头，不敢直视萧澄羽的脸。
　　萧澄羽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叶湛身边蹲下，伸手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仰面看着叶湛的脸。
　　“湛，原因你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是，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
　　叶湛有些迟疑，还是回握住了萧澄羽的手，眼中满是惊讶。
　　萧澄羽眯起眼笑得极为温暖，感受到叶湛的回握，萧澄羽甚至把脸也贴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触感让叶湛心中满是茫然——萧澄羽的碰触恐惧症并未痊愈，而此刻这般接近，却一点勉强的反应都没有。
　　“澄羽，你……”
　　叶湛正要询问，床却一阵震动，随后肩膀就被什么圈住了。
　　“湛，是我的。我嫉妒了。”
　　原来是苏楠从床的那一边直接跳了上来，扑在叶湛背上，伸着胳膊表示所有权。
　　萧澄羽也不理他，只是抬头瞟了一眼就重新埋下头，继续用脸蹭着叶湛的手背——只不过那原本温暖和煦的笑此刻带上了几分狡猾。
　　苏楠见萧澄羽不退让，便抱着叶湛的胳膊开始往后拉，嘴里还“我的我的”的嚷嚷着。
　　叶湛夹在中间，手足无措。
　　林洛非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
　　看着他们在那边闹腾，林洛非只片刻便了然，于是也不上前阻止，直接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看热闹。直到后来苏楠扯开叶湛的衣领打算在他后颈给他盖个章，林洛非才敲了敲门板，以示这里是公共场合，要注意一点。
　　回头看见是林洛非，萧澄羽这才放开叶湛直起身来。
　　“竟然和我抢人……”苏楠一脸“你不知死活”的表情。
　　本来正苦笑的叶湛听到这句话，突然放弃了挣扎，沉默片刻便开始扳苏楠抱着自己的两只胳膊：
　　“我们回去吧。”
　　叶湛看着面前的两人说，也不管背后的苏楠是什么反应。
　　“好啊，我本来就是来接你的。”林洛非微笑，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
　　“殿下，我把您的车开来了，不要紧吧。”
　　苏楠摆摆手，放开叶湛跳下床，抓起床上收拾好的袋子，直接出去了。
　　“澄羽，和殿下抢人，是不明智的哪……”
　　林洛非拉着萧澄羽边走边悠悠地说着，眼睛余光却瞟了一眼叶湛。
　　萧澄羽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出门，临着像想起什么，突然回头对走在最后的叶湛说：
　　“湛，你要是再搞成昨天那样子，老子就放弃你！”
　　叶湛一愣，随即点头，笑开。
　　萧澄羽看见叶湛的保证，才放心的回过头去，快步跟上了前面的林洛非。
　　看着三人慢慢走远，叶湛的脚步却是越放越慢。摸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眼镜戴上，刚刚叶湛脸上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苦涩——
　　澄羽……如果你知道了真正的原因，你还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么……
　　
　　停车场紧靠着住院部的大楼，苏楠、叶湛还有萧澄羽一起站在出口处，等着林洛非把车开过来。
　　“天气真好啊。”
　　萧澄羽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出口外面一点的天棚下，透过布满了透气孔洞的透明铝塑板看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
　　如果叶湛知道后来要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不会让萧澄羽站在那个地方。
　　　

　第十九章血色回忆的开端
　
　　　头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出口的天棚上，萧澄羽还来不及看清楚，就感到有什么温热而腥粘的东西淋了自己一头一脸。
　　“不要看！”耳边传来叶湛惊恐的喊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抹了一把脸，萧澄羽有些茫然的看着沾满自己整个手掌的血红，仿佛没有听到叶湛的喊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落在头顶的那一片天棚上——
　　前一秒还空无一物天棚上此刻耷拉着一片黑影，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人。而那淋了萧澄羽一头一脸的猩红，竟然是他流出的鲜血！
　　有人跳楼，落在天棚上。
　　那人没有立刻死去，他趴在天棚上，眼球外凸，口鼻还有颈动脉处不断的冒出大量的鲜血，四肢以一种不可能奇异角度弯折摆放。
　　萧澄羽无法移开视线，定定地和那对外凸的眼睛对视。看着那眼睛中的光芒慢慢涣散，暗淡。
　　温热，粘腻，腥甜，血还在不断落下……萧澄羽看着一滴血慢慢变大，落入自己眼中，原本湛蓝的天空，已被血色填满。
　　“……”萧澄羽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一边也是惊呆了的苏楠和叶湛，张了几次嘴，硬是没发出声音。
　　“湛，快！”苏楠最先反应过来，推了叶湛一把，自己却往医院里面跑去。
　　叶湛被这一推惊醒过来，抓起手边袋子里的衣服，跑到还看着自己手掌发愣的萧澄羽身边。
　　“澄羽，你看着我。”叶湛把萧澄羽拉到一边，用手中的衣服胡乱擦着他身上的血。
　　萧澄羽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声音却还是发不出来。
　　慢慢地，萧澄羽身体向地上软去，双手抱着脑袋，手指插入发间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
　　叶湛随着他的落势一把抱住他，口中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啊……”萧澄羽终于发出声音，却闷沉嘶哑得如同从地狱传来。
　　叶湛无法，只得丢了衣服紧紧抱住他，把他的头硬埋进自己的怀中，不让他再看到一丝红色。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苏楠带着医院的工作人员过来了。
　　只一刻，尖叫和惊叹声四起，叶湛无心其他，只是紧紧抓着萧澄羽不断发抖的身体，如同陷入孤岛般绝望。
　　尖锐的刹车声在不远处响起，林洛非没想到就是取车这会儿，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几乎是同时，林洛非和苏楠分别跑到了叶湛旁边。叶湛只是大力地抱着萧澄羽，而萧澄羽则已经对外界没有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苏楠果断地从后面敲昏了叶湛，而林洛非也默契地接过了已经崩溃的萧澄羽。周围还是一片混乱，苏楠和林洛非带着另外两人迅速开车离去。
　　被绑在副驾驶上的叶湛首先清醒过来，他看着聚精会神开车的苏楠，一言不发。
　　“叶湛，你还好么？”先开口的竟然是后座的林洛非。
　　“还好……”叶湛回应着，脑袋里却根本不明白林洛非在说什么。
　　“那你告诉我，澄羽这是怎么了，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林洛非有些慌乱，就算是突然受到了刺激，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不至于如此，而且萧澄羽也并不是那种性格软弱的人。这几年，也只有他那个碰触恐惧症发作的时候才会有些失控……
　　“澄羽……怎么了……”叶湛只是喃喃重复着林洛非的问话。
　　“好了，一切等回去再说。”苏楠把车开得更快了。
　　见叶湛还未完全回神，林洛非把注意力又放回在萧澄羽身上。萧澄羽头颈上的血有些已经干涸结块，头发因为血块纠结在一处，一缕一缕耷拉着，眼睛虽然睁着却反映不出任何事物。
　　“澄羽、澄羽。”林洛非小心地圈住他，轻轻地不断唤着他的名字，却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正在开车的苏楠，也是眉头皱得死紧。
　　到了公寓楼下，苏楠动用能力瞒过大楼保安和其他住客，带着满身是血的三人到了自己的那一间。
　　一进门，林洛非就带着萧澄羽直接冲进浴室，三两下就扯掉衣服，拿着花洒调好水温就劈头盖脸淋下去——路上就发现了，萧澄羽并不是被跳楼刺激到了，真正的原因是这些血！
　　浴室外的苏楠此刻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脱掉叶湛沾血的衣服，用湿毛巾把粘到血的皮肤擦干净。值得庆幸的是，就在他擦去那些血迹的时候，叶湛已经开始有所反应。
　　“很多血……陌……”
　　在苏楠以为叶湛终于恢复了神志的时候，叶湛口中却吐出这样奇怪的言语。
　　苏楠听着一愣，手中的毛巾掉落下来，面如死灰。
　　叶湛慢慢侧过头来，看向苏楠的眼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憎恨，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因忍耐微微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苏楠碎尸万段！
　　“啊——”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时候，浴室里传来萧澄羽的惨嚎，那声音悠长尖锐，如发自肺腑，让听到的人自心底冒出寒气。
　　这一声令人发怵的惨叫，却唤醒了叶湛，只见他迅速回神，几步冲进了浴室。
　　萧澄羽光裸的上身和头发上的血迹已经都被冲洗干净，此刻却如发狂的野兽般跪在浴室的地砖上，用手拼命扯着自己的头发，口里一声接一声地惨烈嘶吼，仿佛在发泄什么痛苦，又像在抵抗什么悲伤。
　　一边的林洛非手足无措无法可想，刚才试着去扳了他的手指，却带下了一缕缕头发，想要过去抱住他，却被他一头撞在胸前，几乎背过气去。此时看见神色清醒的叶湛冲进来，林洛非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赶紧一把抓住：
　　“叶湛，这是怎么回事？”
　　叶湛来不及多说，只是示意林洛非配合他，等他冲过去抱住萧澄羽，就从后面将人打昏。
　　横抱着昏过去的萧澄羽走出浴室，林洛非心中既是恐慌又是烦躁，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侥是他平日再过冷静周全，此刻也不得不乱了方寸。
　　将萧澄羽放在床上，林洛非走到一直在那里没动的苏楠面前：
　　“殿下，希望您可以帮助我。”
　　苏楠置若罔闻，直到林洛非说了第三遍，他才回过神来，将一丝安神的精气嵌入萧澄羽的身体。
　　“好了，”林洛非仔细看了看萧澄羽的状况，确定他暂时无碍，这才转身面对另外两人：
　　“现在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
　　“澄羽怕是想起了五年前的旧事。”沉默中，叶湛先开口。
　　五年前，那时自己还没有遇到萧澄羽。林洛非暗暗算计着时间。
　　“是什么事情？”
　　林洛非注意到，当他这么问的时候，苏楠的脸色又灰暗了几分，一副恨不得马上离开避过这个话题的样子。
　　“五年前，杨陌活活被人挖出心脏，就在澄羽面前。”
　　叶湛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平淡的语调却偏偏让人心悸不已。
　　苏楠则是把脸偏到了两人都看不到的方向。
　　“杨陌……？”
　　听到这个名字，林洛非好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杨陌，是澄羽在孤儿院的同伴，从小一起长大，情如手足……”
　　叶湛开口，像是解释给林洛非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杨陌和澄羽在同一家孤儿院一起度过童年，杨陌年长，所以先一步完成学业踏入社会。澄羽后来念书和工作，都是由他照管。两人如同真正的兄弟一般生活在一起，相互扶持。”
　　杨陌这个人，属于那种外表和内心一致的稀有种类，他的脾气温和气质儒雅，如果不了解他的出身的人，多半会认为他是哪个大家的公子。他对萧澄羽及其宠爱，虽然自己也是初入社会谋生不易，也还是用尽所有给萧澄羽提供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的环境，像一个真正的兄长爱护幼弟一般呵护着萧澄羽。不夸张地说，萧澄羽从孤儿院出来以后没有吃到多少苦头，都是因为有杨陌的照顾的关系。
　　林洛非静静听着，到目前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杨陌和萧澄羽情同手足，可是最近3年萧澄羽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人，仿佛是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这是很不合理的。而且，杨陌如果真的是被杀死在萧澄羽面前，萧澄羽就更不可能忘记他的存在了。
　　“后来，杨陌有了一个交往对象，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告诉那时还在读书的澄羽。一直到澄羽大学毕业工作一年以后，杨陌才决定把爱人正式介绍给他。”
　　“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林洛非沉思片刻，看着叶湛：
　　“据我所知，杨陌的爱人是……”
　　“对，”叶湛痛快地承认：“杨陌的爱人就是我，而我，是个男人。所以他必须等到萧澄羽足够成熟，才会坦白这一切。毕竟，同性之间的爱情并不是这个社会的主流，萧澄羽，也不是一个天生的同性恋。”
　　只能说，杨陌对于萧澄羽的呵护，真个无微不至。
　　叶湛说到这里，看了林洛非一眼，不意外地看到林洛非眉头微锁，神情严肃。
　　而苏楠，则还是一言不发立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自我意识的雕塑。
　　“事情就发生在杨陌安排我和萧澄羽见面的那一天……”
　　叶湛放慢了语速，仿佛也跟着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第二十章那一年发生的事情
　
　　　那时萧澄羽的咖啡馆才刚刚开张没多久，大雪的晚上相当寒冷，杨陌叫他早些打烊然后到他那里去，说是有重要的人要介绍给他。萧澄羽其实多少也估计到是什么事情，所以在回去的路上，路过花店的时候还买了一把百合，准备送给未来的“嫂子”。
　　跨入大门，萧澄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可是看着杨陌看着那人的温柔眼神，萧澄羽还是微笑着把手上的百合递给了他。
　　“你好，我叫叶湛。”大方的接过萧澄羽递过来的花，那人自报家门。
　　“我叫萧澄羽，终于见到你了。”
　　一边看着两人自发相互介绍的杨陌听到这话有些不解：
　　“澄羽，什么叫做终于？”
　　萧澄羽闻言笑容更盛，也不回答，直接拉着刚才到门口迎他的叶湛回到沙发上坐下。
　　“爱情会使人的智商变成负数，这话竟然是真的。”
　　“只是因为沉醉所以反应会慢些而已……”叶湛笑着为杨陌的搞不清状况辩护。
　　“这么快就向着他了，你们果然……唉。”萧澄羽装作惋惜地叹着气。
　　都到这份上了，杨陌要是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他就真的智商下降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杨陌挨着叶湛坐下，似乎松了一口气。
　　谈恋爱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不过，没想到对象是个男人倒是真的。萧澄羽瘪瘪嘴，在心中偷偷笑着。
　　“吃饭吧。”看着萧澄羽笑得诡异，不管是杨陌还是叶湛都有些不自在，于是杨陌就开始招呼吃饭，看能不能摆脱这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的气氛。
　　“好啊，陌，今天吃什么？”萧澄羽露出一副馋猫样。
　　“你试试我的手艺吧……”搭腔的竟然是叶湛。
　　“今天的东西都是湛做的，你尝尝看，很不错的。”杨陌在一边补充。
　　“啧啧……听称呼就知道很亲密了……”萧澄羽时刻不忘逗弄两人。
　　三人笑着落座吃饭，席间杨陌温柔、叶湛大方，萧澄羽也不拘谨，气氛相当融洽。
　　安安稳稳吃过晚饭，三人移步到客厅喝茶聊天。
　　“你们怎么认识的，说给我听听吧。”萧澄羽随意问道。
　　听到这话杨陌和叶湛脸上都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仿佛这个问题相当棘手，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经过有点复杂，我以后再和你慢慢说。”杨陌最先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叶湛也跟着点头。
　　“都这个份上了，还要隐瞒……真不够意思。”萧澄羽不满，看着两人心中升起恶作剧的念头：
　　“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就换个问题——你们，谁在上面？”
　　这问题太邪恶了！
　　叶湛当时就控制不住的红了脸，而杨陌的表情则比刚才更加不自在了。
　　“澄羽……你们才第一次见面，太过了。”杨陌温言嘱咐。
　　“没事啦……你把我当弟弟看待，他——”萧澄羽一指叶湛：“很爱很爱你。所以不会在意的。”
　　“嗯……确实如此。”杨陌对于萧澄羽如此轻易作下的论断持肯定意见：
　　“还有一点你忘记说，我也，很爱他。”杨陌微笑着，展臂把叶湛捞进怀里，叶湛听着这告白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稍作挣扎，也随他去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叶湛有些好奇——有这么明显么？
　　“陌从来都没有这样看过一个人，我所见到的你是第一个。”
　　多年的相处，萧澄羽对杨陌的性格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十分了解，杨陌这个人，对任何人都和善可亲反而让他和每一个人都保持了微妙的距离，表面看来人畜无害，老实好欺，实际上却是内心坚固刀枪不入的主。这么久了，除了自己，真正能让他上心的人，一个都没有。
　　所以，刚才见到的那些个动作眼神，就足以得出如此结论了。
　　“至于你么……”萧澄羽看向被杨陌锁在怀里的叶湛，话语间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揶揄：
　　“你看着陌的那个眼神，比陌还要热情好几倍，像要吃了他似的……难道，你是上面那个？”
　　“萧澄羽。”杨陌连名带姓笑叱道：“你这小屁孩又有经验了？”
　　“没谈过恋爱难道还没看过电视剧么……”萧澄羽嘀咕着。
　　“澄羽。”杨陌放开叶湛，脸上的调笑几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微笑：
　　“你能够这样看待我们，我觉得很开心。谢谢。”
　　“陌……”萧澄羽蹭过去，像小孩子一样硬挤在二人中间：“你这样说，是要和我撇开关系么？”
　　“怎么会。”不等杨陌开口，叶湛先一步把萧澄羽扯到这边，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
　　“毕竟我们并不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别人的眼光其实也无所谓了，但是只有你不同，你对陌是不能忽略的存在，所以面对你的时候，我们都很紧张。现在得到了你的善意，我也同样很感激。”
　　这个状况让萧澄羽微微有些发窘，叶湛这话把他说得太重要了。
　　“反正……反正不管怎么样，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家。”萧澄羽只得傻傻的笑着。
　　温柔如水的兄长，新的家人，温暖的房子和明亮的灯光，这个雪夜就像梦境般美好。
　　就在萧澄羽沉醉在这和暖的气氛中的时候，有人敲门。
　　杨陌起身，走了两步回头对萧澄羽笑着说：“另一个想要你认识的人到了。”
　　叶湛也是微笑，就剩萧澄羽一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门开了，进来的人带着一身风雪，冲散了屋子里的暖意。
　　“楠，你来了。”正陪着萧澄羽坐在沙发上的叶湛笑意正浓。
　　“来得这么晚，我们都吃过饭了，你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加餐。”杨陌关上门说着。
　　好漂亮的少年，这是……谁？萧澄羽有些好奇，等着杨陌或者叶湛给他介绍。
　　“不必了。”少年开口，语气却是如外面的天气一般冷。
　　“楠……我来介绍，这个是……”
　　纤长的手指在空中一晃而过，阻住了叶湛说到一半的话。少年走到沙发边，低头看着叶湛，深黑的眼睛不带一丝情感，紧抿的嘴唇没有血色。
　　“该走了。”依然是冷漠的言词。
　　“苏楠，你怎么了。”杨陌此时也回到客厅，皱眉询问。
　　“该走了。”被叫做苏楠的少年仿佛没有听见杨陌的问话，还是定定的看着叶湛。
　　萧澄羽转头看着叶湛，只见他脸上的笑意早就褪去，此刻竟是连一点血色都不见了，苍白得如同外面不染一丝尘埃的积雪。
　　“殿下……”叶湛起身，垂下眼睫：“您这是……”
　　这样近似卑微的姿态和那个异于常态的称呼，彻底激怒了苏楠。
　　杨陌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快步插到两人中间，把叶湛略略挡在身后。
　　“苏楠，你今天是怎么了。”
　　“杨陌。你的时间到了……”苏楠的视线越过杨陌，还是放在叶湛身上。
　　“殿下，您不能……”叶湛口中还要挣扎，身体却被苏楠指尖放出的一抹光线定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看着着诡异的局面，萧澄羽再也忍不住了：
　　“唉，我说，你是怎么回事。”管他是人是鬼，凭什么这么霸道。
　　“澄羽坐下，别管。”开口阻止的竟然是杨陌。
　　“苏楠，昨天湛对我说了，你……是来告诉我们结果的么。”
　　苏南听到这话，原本黑沉的眼睛此刻更是黯淡，薄唇微启，声音冷漠如冰：
　　“结果……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别再假装你不知道，杨陌。”
　　杨陌一愣，竟然也不反驳，一丝苦涩的微笑挂上他的唇角。
　　“果然，没有别的办法么……”
　　“今天已经是极限了。就算你不愿，我也不会罢手……”苏楠说着只有杨陌一人听得懂的句子。
　　“容我……告别。”
　　杨陌转身，面对着不能动弹的叶湛，缓缓伸出右手，已经冰凉的修长手指抚上叶湛的额际，顺着脸型往下滑，描绘着他的脸的轮廓，一次，又一次……眼眸里，缱绻万千。
　　“湛，要乖，然后，忘记我。”
　　“你们，要做什么，陌，你要做什么……停下来……停下来！”叶湛的声音颤抖，隐隐含着恐惧。
　　将叶湛放倒在沙发上，杨陌示意苏楠和他一起到沙发背面。
　　“澄羽，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的，我恐怕要食言了。等一下不要回头，听话。”
　　杨陌的声音温柔如昔，却让萧澄羽体会到了一种诀别。叶湛被他们弄得不能动了，自己还可以，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要做点什么，一定要……
　　不顾一切的跳起，回头却看到了永生无法忘记的画面——
　　苏楠的手指，优雅地插入了杨陌的胸膛。
　　杨陌面上却不见痛苦，只是微微前倾靠近苏楠耳边：
　　“……”
　　萧澄羽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么，他看着杨陌的血溅湿了苏楠的前襟，连呼吸都忘记继续。
　　“不要啊——”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身边传来，叶湛身上几处渗血，竟然是强制性的挣开了束缚。
　　苏楠不受影响，手中用力，准确地握住杨陌的心脏，然后自胸膛抽离。
　　温热的血花四溅，少年模样的苏楠此刻满脸漠然，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手中握着的也不是一颗带着体温的心脏……
　　“这种事情，不用你教我……”
　　萧澄羽失去意识之前，仿佛听见苏楠对着倒地的杨陌，口中轻声逸出这样的句子。
　　　

　第二一章倒转的记忆
　
　　　“后来，应该是苏楠抹去了澄羽那一段记忆，可是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根本没有忘记那段情景，只不过是被封印了。”叶湛终于说完那段他自己也不愿想起的过往，重重叹了口气，松开了刚才说话时下意识握紧的拳头。
　　“我会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就在我再次遇见澄羽的第二年，和他一起目睹了一次惨烈的车祸。那时候他看见满地的血和断肢，整个人立刻陷入了自我封闭和崩溃的边缘，我这才知道他根本还记得。于是我和心理医生花了一年时间，才让他慢慢脱离出来，再次封闭了那段记忆。然后，他就落下了碰触恐惧症的毛病。”
　　叶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算是告一段落。
　　从头到尾，哪怕是说到杨陌被杀的那一段，他都没有再看苏楠哪怕是一眼。
　　“那……现在要怎么办？再次找心理医生？”林洛非眉头深锁，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知道，等他醒过来，再看。”叶湛也无法把握萧澄羽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三人顿时都沉默下来，苏楠终于动了，步履仿佛万分疲惫，慢慢走到沙发那儿坐下，浅栗色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脸庞，看不清什么表情。
　　“可是，为什么不能清洗记忆。”林洛非这话是对着苏楠问的。
　　“……”苏楠没有开口，那边的萧澄羽却发出一声呻吟，看来是马上要醒过来了。
　　林洛非快步过去，在床边细细观察萧澄羽的情况。
　　萧澄羽睁开眼睛，有些茫然，他看着床边满脸关切的林洛非，有点不解。
　　“你觉得怎么样。”林洛非见萧澄羽状况还算稳定，轻声询问。
　　这是……在床上，刚才……
　　“……”萧澄羽眼眶蓦然圆瞪，口中却无法发出声音，分明是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
　　这一次林洛非反应极快，先一步揽住萧澄羽，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双手抱住自己的背。
　　萧澄羽如同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个浮板，死命抱着不放，那血色的一幕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身上那股粘腻的感觉仿佛还在。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种由来不明的恐惧。不放，不可以放开，现在所抱着的这个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就是唯一的拯救。
　　背上传来一阵剧痛，林洛非却把萧澄羽抱得更紧，埋首在他耳边不停低声安慰，企图用声音让他回过神来，摆脱那种恐惧和迷乱。
　　叶湛也站在床边，束手无策。
　　“湛……”
　　忽然萧澄羽放松了身体停止了一切动作，松开紧扣着林洛非背部的手指，口中却唤出叶湛的名字。
　　林洛非身体一僵，脸上只剩得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怀中的人略略动了一下，示意林洛非放开。
　　放开……便放开吧……林洛非放开萧澄羽，往旁边退了一小步。
　　冷静下来的萧澄羽再也没看林洛非一眼，一把抓住同样在身边的叶湛：
　　“湛……”这一次，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萧澄羽确确实实是在叫叶湛。
　　“澄羽……你，没事吧。”叶湛也顾不得其他，急急询问萧澄羽的情况。
　　“我……没事啊，这里是哪里？你又搬新家了？”
　　萧澄羽的话引来三个人的沉默。情况，好像有点不对了。
　　叶湛皱眉，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萧澄羽见他不出声，又往四周看了看，把周围环顾一遍以后，视线落在林洛非和苏楠身上。
　　“湛，你有朋友在么……”萧澄羽不觉说出口，忽然像意识到什么，马上扯起旁边的被子掩住自己：“啊……我的衣服……”
　　“澄羽……，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萧澄羽躺下把被子拉到脖子那里，对着叶湛摇摇头。
　　“那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叶湛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捕捉。
　　萧澄羽摇头，思索片刻，末了咬了咬嘴唇：
　　“我记得昨天你和周医生说我已经完全好了，所以一起吃饭庆祝……”
　　“周医生？”
　　听到萧澄羽的话，叶湛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惊讶。昨天和周医生一起吃饭……周医生，确实有其人不错，可是，那顿庆祝的饭局，是4年前的事情了！
　　果然是这样！叶湛就此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湛……我觉得我肯定是喝多了头痛得不得了。你自己去招待一下你的朋友，我先睡一下。”
　　对着床边的林洛非和站在远一点位置的苏楠轻轻点点头，萧澄羽又合上了眼睛，不过片刻就陷入深眠，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缓。
　　“这是……怎么回事。周医生，又是谁。”
　　从头到尾看着却一直不出声的林洛非终于开口，万分艰难。
　　叶湛修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眉心，用力揉了揉，那样子仿佛是写作的时候遇到了瓶颈，满肚子话语就是不知该怎么组织怎么延续。
　　“记忆倒转。”苏楠替他开口，意简言骇一针见血。
　　林洛非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有些发青，桃花美目中泛起血丝。
　　“倒转，怎么个倒转法，倒转到什么时候了。”其实那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林洛非依然不愿死心。
　　“你还记得我刚才说我和澄羽曾经一起遇到过一次车祸，后来他因此看了一年心理医生的事情吧。”
　　叶湛看了一眼林洛非，仿佛有些不忍似的别过头去：
　　“周医生就是那时候的心理医生。”
　　听到叶湛的回答，林洛非如同一个病人听到了医生下达了最后的死亡判决。
　　“你是说，萧澄羽把那时之后的4年的记忆全部都忘记了……不，应该是说，他不再记得，甚至根本不认识我了？”
　　林洛非声音很轻，语调平平，却含着连苏楠都觉得心悸的浓浓悲伤。
　　“恐怕……是的。”叶湛苦笑。
　　林洛非站在那里，连动一动小拇指，都觉得吃力。
　　“开玩笑的吧。殿下。”他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一个说不定可以改变事实的人，别过头看着苏楠，仿佛是看向他唯一的希望。
　　苏楠也不搭腔，只是静静看着林洛非，眼里隐隐有些许不忍。
　　林洛非弯下腰身，动手把萧澄羽的被子裹得紧些，动作轻柔而小心，展臂把人连同被子一起抱起，就要往外面走。
　　“你干什么。”叶湛拦住他。
　　“我带他回去。我不相信你们说的。他醒过来，就会记得。”
　　林洛非也不看叶湛，只是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的睡脸，无比坚持。
　　“不行。澄羽要是醒过来，看见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已经跳跃的时间，你准备要怎么解释怎么解决，你想害他疯狂么？”叶湛一摊手，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我不信！他不会忘记我！”
　　“为什么不会，澄羽到现在都没有记起过杨陌，哪怕是一次！你凭什么觉得，他会记得你！”
　　“……我不管，让我……再试一次……”
　　林洛非如同丢了魂魄，只懂得坚持，抱着萧澄羽就要强行往外走。
　　“说了不行，澄羽要留在我这里。他既然回到那个时候，这里他只认识我了。”
　　“……是啊，只认识你了。”
　　林洛非闻言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叶湛满脸讥诮：
　　“只认识你又怎样？以往你的那些小手段我都清楚，但是你不要忘记了——”
　　林洛非恢复了他狡猾残忍的狐狸精本色，脸上突然露出的笑容含着说不出的诡异邪魅：
　　“他就算只记得你一个人，只看着你一个人，他也永远都是萧澄羽，不是杨陌。”
　　挡在门前的身体忽然僵硬，叶湛的脸色也变得灰白，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得眼睁睁看着林洛非把人带走。
　　那些手段……永远，都是萧澄羽。
　　林洛非被逼至绝地后吐出的言语是何其尖锐残忍，不容叶湛有任何防备，一击直中要害，不到血花四溅不会停止。才从医院出来的叶湛怎么受得了这样直接的攻击，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口中腥甜一片，竟是因牙齿咬得太紧导致牙龈渗血。
　　是啊，自己其实早就知道林洛非的存在——那时看见萧澄羽经常对着旁边自言自语就知道了——可是还一直假装着自己不知道，设计他让他差点死在愤怒的苏楠手中。后来看他没事，又不断在苏楠面前提起……之所以会做那些事情，就是想借苏楠的手杀掉他。
　　原来，他都知道……那是不是表示，苏楠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话。
　　只有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一边内疚一边做着那些愚蠢的事情……
　　“湛……”似叹息又似呼唤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苏楠默不作声看完他们的对峙，终于有所反应。
　　“殿下，你说，这都是谁的错？”
　　叶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指上还残留着刚刚干涸的血迹。
　　“湛……你想说，都是我的错么？”
　　苏楠说着竟然笑了，那和实际年龄相差甚远的容颜此刻满是坦然的神色：
　　“可以啊，就当作是我的错好了……”
　　走到叶湛身边，苏楠抓住他的手，小心的拭去那些血迹，口中继续说着：
　　“一切都是我的错，从我杀了杨陌开始，然后又出现了和我有关的林洛非，你的幸福全部被我剥夺了，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就是你生命中的魔星，最可恶的存在……”
　　苏楠慢慢说着，握着叶湛的手指凑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上那块沾染了血迹的位置：
　　“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如果，我能够去死就好了。”
　　“这样对不对？我的，湛……”
　　叶湛如梦游般茫然的看着苏楠，苏楠却放下他的手指，向前一步把他揽进怀中，侧头在他耳边继续轻声说着：
　　“可是，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放开你。”
　　　

　第二二章成全谁的幸福
　
　　　带着萧澄羽回到19楼，林洛非心中乱极了。虽然刚才强行把人带走，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如果真的如苏南和叶湛说的那样，那自己此刻的行为是极为不智的。但是如果不这样做，面对只认得叶湛的萧澄羽，又让他情何以堪。
　　把怀中的人轻轻放在床上，林洛非不由叹了口气，还没直起腰身，衣角就被人抓住——
　　“林洛非？”
　　“……”林洛非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抓住自己的人，不是萧澄羽又是谁。
　　“林洛非。”萧澄羽又开口唤了一声，却已经换成完全肯定的语气。
　　不由分说一把把眼前的人抱在怀中，林洛非从没想过自己会碰到这样幸运的事情：
　　“澄羽，你认得我了？”
　　出乎林洛非的意料，怀中的人并没有回应自己的拥抱，反而用力往外挣了挣。感觉到这个异动，林洛非还是犹豫着放开了，清澈的眼眸透出不解。
　　“林洛非……”被放开的萧澄羽第三次叫出了林洛非的名字，这一次又不同，仿佛是在叹息。
　　“你仔细看着我。”萧澄羽直视着林洛非，口中提着奇怪的要求。
　　林洛非依然不解，却还是依言仔细再观察了萧澄羽一番，这一看之下，才明白过来——
　　“你不是澄羽，你是——”
　　不想再叫出那个名字，不想再多说哪怕一个字，林洛非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从狂喜到狂悲，从深情到绝望。
　　“你和澄羽，都是无辜的。我想我应该道歉。毕竟，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此刻能用萧澄羽的嘴巴说话的人，当然是杨陌。
　　林洛非呆立在床边，没有一丝反应。
　　萧澄羽——或者说是杨陌——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他起身下床，也不再理会林洛非，径自从衣柜拿出干净衣物走到浴室。
　　浴室里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哗的水声，直到杨陌穿着干净的衣物从浴室出来，林洛非还是没动。
　　“林洛非，我们有必要谈一下。”杨陌微笑着说，也不管林洛非听不听得进去：
　　“我想，我一直被封在澄羽身体里这件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而且我甚至还怀疑，你有可能知道有关我的这一缕魂魄还有湛的灵魂印记的真相。”
　　“……”林洛非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侧过头来，冷然看着杨陌，微微颔首。
　　“那时候苏楠取了我的心脏，并不是因为妒嫉或者别的什么。你和湛虽然是同一个系列的傀儡，但是湛有一个你没有的缺陷——他如果要100%重生，唯一的解是我的心脏。”
　　林洛非听到这里，微微皱眉。
　　“苏南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难办……如果让湛知道，他一定不会接受，所以我只好拜托苏楠。可是没想到苏楠竟然不愿意对湛解释，而后来不明所以的湛更是做了多余的事情……”
　　“所以。”林洛非开口询问，言语间不带一丝情绪。
　　“所以我在被取出心脏之后，最后这一丝魂魄被湛用自己的灵魂印记作为交换的代价，强留在了当时已经昏迷的澄羽身上。”
　　杨陌揉了揉额头，苦笑着，却带着万般温柔与感动。
　　那个傻瓜，用这种方式留住自己，甚至还一守就是五年，值得么？
　　“那你现在出现是为了什么。”
　　在杨陌的漫漫叙说中，林洛非恢复了冷静，脑中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湛的灵魂印记松动了，这就是我最近几次出现次数变多的原因。”
　　“那以后，你就要一直占着澄羽的身体？”林洛非不管其它，只问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不，我的时间到了……或者说，我就要消失了，湛的灵魂印记并不能保我百年。本来，我是打算就这样消散便罢，苏楠也答应我会及时取回湛的印记，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失控到这个地步……”
　　“你跟我谈这些，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澄羽……是我最爱的兄弟，虽然这话很俗，但我还是要说，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待他。湛的身边还有苏楠，澄羽就只能拜托给你了。”
　　“你……这么信他？”林洛非声音极小，却先问起了苏楠。
　　“苏楠，我是明白他的。包括你和他的交易，我都明白。所以我才会把澄羽交给你，把湛托给他。”
　　杨陌笑笑，神色间自信满满。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
　　“所以我现在是想征得你的同意，”杨陌神色中有一点尴尬：“让我借澄羽的身体和湛最后相处3天。”
　　“澄羽……这个需要征得我的同意么？”林洛非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地板上：
　　“你弄错人了，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林洛非淡淡说着这让他不想接受的事实，带着十分伤痛和几分自嘲。就这样，被轻易的忘记了、抹去了。感情这样的东西，真的这么不可靠么，前一刻还在爱着，下一刻就是见面不识。先忘记的人可以肆意离去，被留在原地的人要怎么前行？
　　杨陌闻言不置可否，依然温柔的笑着：
　　“只要你答应就好。”
　　“……你，走吧。”林洛非沉默半晌，万份艰难地说出这违心的答案。
　　杨陌对着林洛非微微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时候回头：
　　“那些事情你也不要怪湛，他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爱上我这个人。他所有的错误，我都是原因。”
　　说完这些，杨陌消失在门外，把一室冷清留给了还在发呆的林洛非。
　　
　　再次来到29楼，杨陌一时间有点儿踌躇，刚才对林洛非那一番解释和请求，多少有点儿冲动了……但是想想也就剩下的时间，就算是自私，就算是犯下什么错误，也都无所谓了吧……
　　敲开叶湛的门，杨陌直接晃了进去，四下一看竟然没看见苏楠，于是也不管叶湛有些呆呆的，开口就问他：
　　“苏楠去哪里了？”
　　“他那边有事，先走了……澄羽？你这是……”叶湛有点转不过来。
　　那边的杨陌一转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忽然露出一脸坏笑，几步蹭到叶湛旁边，扑到他身上挂在脖子上，脸还要在叶湛的颈窝蹭蹭，嘴里还要发出满足的哼哼唧唧。
　　“湛啊，湛啊，我的湛啊……”
　　叶湛此刻不仅是身体僵硬，脑袋也一同僵硬了。
　　“澄羽……”叶湛只能发出这种没有意义的声音。
　　还是赖在叶湛身上，杨陌一只手抚上叶湛的脸，微微抬头笑道：
　　“猜错了哦……要惩罚！”
　　说着就双手一起勾住叶湛的脖子，对着那因为惊讶微微开启的薄唇印了上去。
　　嗯啊……真的是，久违的甜美啊……
　　叶湛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从看到萧澄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有很多疑问，比如刚刚被林洛非带走的人怎么会再次出现，还有这副德性……这副德性，简直是像极了那个人。
　　然后，那个家伙就这么亲上来了，那些疑问——
　　生生扯开已经开始啃咬自己嘴唇的人，叶湛终于腾出时间喘了口气：
　　“你——你——你是……陌？”有些不确定，又带着几分期盼。
　　杨陌瘪瘪嘴角，抓着叶湛的手把他往自己这里扯——萧澄羽的身体还是太矮了些，真不习惯哪。
　　“这次猜对了，不过……还是要惩罚！”
　　杨陌满脸遗憾，嘴里嘟囔着：
　　“澄羽的身体没有优势，你就迁就一下我……来，先亲一下……”
　　“……湛……男人流眼泪是很丢脸的啊……”
　　杨陌再次勾住叶湛的脖子，把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肩窝，在他耳边轻声安慰着：
　　“我回来了，但是时间不会太久噢，所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乖……”
　　“你……怎么现在才——。”叶湛沉默半天，才模模糊糊突出这样的言语，脸依然埋在那里不肯抬起来。
　　“嫌我晚了么……”
　　杨陌轻轻抬起叶湛的脸，看着叶湛发红的眼眸有些心疼，但还是微笑着说：
　　“我们来继续了。不过这个是澄羽的身体，你如果不习惯，可以闭上眼睛……”
　　叶湛红着眼瞪过来，那几分凄哀几分可爱的表情让杨陌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不由分说，揽着他的肩膀就再次吻了下去。
　　这一次叶湛不再迷茫，他回抱住杨陌，合上双眼，细细感受着这久违的感觉。熟悉的动作和节奏，让他忘记了此刻抱着的是萧澄羽的身体。
　　这是他的陌啊……
　　五年的守望，没想过今生还有机会再次说话。只想着至少还在那里，就算是没有任何回应，只要在那里就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只要看到就觉得安慰。
　　这样的亲吻，太过奢侈，让人不敢去想像后面是否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手指不知何时已经交缠在一起，无名指的地方被轻轻摩挲着——这是杨陌的习惯，果然是他！
　　叶湛躲开杨陌长驱而入的舌头，一口咬上他的下唇，重重的，引来杨陌低声的呻吟。
　　舍不得用力，怕伤到对方，很想更用力，让这啃噬变成惩罚。
　　就那样离开，说着那样狗屁的告别，陌，你很自私知不知道。
　　知道，可是……这个时候要专心一点……
　　你……死性不改……
　　我怕我改了，你认不出我啊……　

　第二三章得之不易的十指交缠
　
　　　待到一个吻结束，叶湛眩晕了几秒才缓过气来。
　　“陌，你这样占着澄羽的身体，不太好吧。”叶湛心中高兴，但还没有失去理智。
　　“没事的。”杨陌依然抓着叶湛的手不放，视线却往旁边偏了一点：
　　“澄羽现在精神很虚弱，我出来顶替他也可以让他休息。嗯……还有林洛非那边，我也先解释过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叶湛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杨陌都安排过了，应该……不要紧吧。
　　“对了，你刚才说，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叶湛想起那时隐隐约约听见的话。
　　“我现在出来的时间大概可以持续3天左右，3天之后，这个身体就要还给澄羽了。”
　　而且，是永远的……这后面的话杨陌没有说出来。
　　“是么……”叶湛只是无意识的问着，脑袋里却是一团乱，一会儿想着这个是萧澄羽的身体，一会儿又想着3天，还有那时失控的林洛非，甚至某一刻脑中还闪过了苏楠的影子……
　　“湛，你该休息了。”看看外面的天色，杨陌扯着叶湛到浴室门口：
　　“看你这一身狼狈，快进去洗洗。”
　　看着叶湛仍然有些转不过来的样子，杨陌嘴角一勾又扯出一抹坏笑：
　　“别磨蹭了，难道，你想让我帮忙？”
　　叶湛终于回过神来，白皙的脸皮泛起红晕，口中逞强回道：
　　“你……闪边去。”
　　待叶湛逃进浴室关好门，杨陌才小声嘀咕着：
　　“你要我还不答应呢……这可是澄羽的身体啊，怎么能让那小子占了便宜……”
　　他自动屏蔽了刚才自己用萧澄羽的身体狠狠亲吻了叶湛的事实。
　　晃到沙发那儿，杨陌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叶湛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一口吸得很深，下一刻就被那种久违的辛辣直直袭向咽喉心肺，忍不住想要咳嗽，眼眶也开始热了起来。什么时候，湛竟然开始抽这么冲的烟了……看着缓慢上腾的烟雾，杨陌回想着只抽1毫克KENT的叶湛，回想着不会喝酒的叶湛，回想着从不流泪的叶湛……
　　身体慢慢滑向沙发右边的扶手，杨陌眼睛半合，仰面看着沙方上方的吸顶灯，那昏黄的光线映照着烟雾颗粒的翻滚，节奏简单而寂寞。浴室那边隐约有水声传来，不知为什么让杨陌觉得有恍如隔世之感。
　　接下来，要怎样呢。
　　借来的身体、偷来的时间，要怎么样，才不算辜负，要怎么样，才可以满足？
　　叶湛从浴室出来，径自走到沙发边，却是先拿掉了杨陌手指间的烟头——没有熄灭的烟已经烧去大半，长长的烟灰堆积在一起，悬在那里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掉在地板上。
　　沙发上的人双目已经合上，呼吸清浅而均匀，胸膛微微起伏。
　　是谁呢，萧澄羽？还是杨陌？此刻无从分辨。
　　叶湛伸出手，几番向前又收回，指尖迟迟不敢落下。
　　“湛……”沙发上的人睁开双眼，微笑着主动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前：
　　“别怕，是我。”
　　叶湛一愣，回握住那只手，一言不发。
　　杨陌借力起身，拉着叶湛到卧室。
　　“你先睡觉，虽然苏楠给你弄好了伤口，但是毕竟刚刚从医院出来，还是多休息吧。”
　　叶湛挑起一边眉毛，有些不满的看着杨陌：
　　“你要我睡觉？”在这种时候？
　　杨陌也不管他，直接把他按在床上，拉好被子，口中温言劝导：
　　“睡一下吧，我煮东西给你吃，好不好。”
　　“……不好。”叶湛明摆了不想合作，挣扎着就要起身下床。
　　“很久没有吃到我煮的东西了，你一点也不想念么？”
　　“……”
　　“我很久没下厨了……”
　　看着杨陌眼里盈满的笑意，叶湛忽然觉得这种争执挺没意思，简直是……浪费时间。
　　仿佛是看穿了叶湛所想，杨陌开口解释：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你还是要多休息，只是一顿晚餐的时间而已，等一会就算你想睡，我也不见得会依你哪。”
　　“睡吧，我一直在这里。”
　　耳边杨陌的话语越来越模糊，叶湛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睡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杨陌不在房间里。窗外天已经全黑，客厅的灯光从卧室的门缝下面透进来，空气中隐约有股食物的香味。
　　睡着之前的记忆快速闪过头脑，叶湛一翻身下了床，大力拉开房门——
　　落入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客厅，餐桌上的食物昭示着刚刚还有人在的痕迹。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就像是夏日的雨点打在遮阳棚上，声音密集而凌乱。
　　脚下越走越快，客厅到厨房，穿过这么一点距离，仿佛用尽了一生。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心脏才开始慢慢恢复原来的频率。
　　“陌……”这一唤竟然包含了几分惶恐和委屈。
　　杨陌回头看见是叶湛，先是笑了一下，随后却皱起了眉头：
　　“你在这里不要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杨陌往卧室那边去了。
　　叶湛就真的站在那里没动，只是看着杨陌过去的方向。
　　不过片刻，杨陌的身影又再度出现，手中拎着叶湛的拖鞋。
　　走到叶湛旁边，杨陌并没有把拖鞋直接放在他脚边，而是蹲下身体，扶起他的脚，一只一只给他穿好鞋子才罢。
　　“以后不许这么光着脚到处跑，夏天也不行。”
　　杨陌拿起最后一道菜，口中边教训叶湛边把他往客厅带：“吃饭了。”
　　在桌边坐定，叶湛这才有心思看桌上的菜色——
　　黄油蛋糕、奇异果沙拉、鲜奶鸡中节、黄桃口味的布丁和白粥。
　　果然是这个……叶湛拿着筷子，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才好。杨陌看见他呆呆的，就用勺子掂了一小块布丁直接给送到他嘴巴里。
　　舌尖传来那香甜的味道，爽滑的口感，叶湛觉得一阵鼻酸……
　　果然是这个味道！久违的味道，自己重复着给自己做了五年都没能做出来的味道！
　　“好吃么……”仿佛明白叶湛的心思，杨陌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叹息。
　　“很好……吃……”叶湛的回答几乎低得听不见：“和以前……一样好吃。”
　　杨陌听着叶湛的低语，不再说话，只是不住往叶湛碗里添着东西，看着他吃。
　　五年了，不腻么？杨陌很想这样问他，五年间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出来，都会碰到他在做这些菜色，有时候做给澄羽吃，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做给自己，可是总是做了以后尝上一口就罢，或者干脆就是做了放着，第二天再倒掉做新的……
　　“湛……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傻。”
　　杨陌的问题让叶湛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当然不知道杨陌此刻的想法，只得张口反驳：
　　“有啊，你刚才就说了。”
　　杨陌笑笑，也不再作声，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饭后杨陌提议出门走走，叶湛想想，同意了。
　　乘电梯下楼，液晶显示屏不停闪动跳跃，经过19楼的时候，杨陌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出了电梯，杨陌牵起了叶湛的手，任叶湛挣扎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叶湛无法，也只有任他牵着，然后自动无视身边经过的人的好奇眼光。
　　拐进通往街心公园的小路，两人放慢了脚步。微风不时抚过面颊和耳畔，带来清新的草木香味，虫儿在唱着夏末最后的乐章，一切都那么安详而美好。
　　十指交缠，是最缠绵的动作。
　　叶湛只感到杨陌的拇指在自己的虎口处轻轻划动，那种痒痒麻麻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清晰，一直从手背传到心脏，引来一阵快速的心跳。简直……就像是第一次牵手那般敏感而紧张。
　　在心中笑笑自己的失常，叶湛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以更用力的方式握住杨陌的手。
　　两人都是无话，一路默默走着，仿佛这条小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到那里也好，做什么也无所谓，正因为经历过死别，重逢的每一刻就会觉得是上天额外的恩赐，幸运得无以复加。
　　“湛，再不要做那些傻事了。”杨陌首先打破沉默。
　　傻事……叶湛有些不明白，偏过头看着杨陌的侧脸，目光有些迷惑。
　　“手上的伤，你想就这样带过去么。”杨陌抬了抬牵住的叶湛的左手。
　　“那个真的是不小心……”叶湛解释，有些心虚。
　　“那些酒也是不小心？昏倒也是不小心？湛，你真的很不乖。”
　　叶湛回过头，视线落在前方的路面上，不再多做反驳。
　　“这些年，你这样守着澄羽，我真的很感激。”杨陌接着说，却避开了先头的话题。
　　“可是，我始终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就算这样不合常理的出现，也只是暂时。”
　　叶湛听到这话，脸色白了几分。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杨陌停下脚步，把叶湛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这个是澄羽的身体，我不能……这样不管对谁都不公平。”
　　“是啊……”叶湛低头轻叹，回抱住杨陌。
　　一直以来守着萧澄羽，时间太过长久，那些成为惯例的日子让自己都产生了错觉，爱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萧澄羽，还是那仅剩一缕魂魄的杨陌？看着林洛非出现，那时的嫉妒，究竟是为了谁？看着林萧二人亲密无间，那时的混乱，又是为了谁？这左手上的伤口，一次又一次推开的苏楠，甚至那所谓“拿手”的菜式，都是为了谁？
　　把双手收的更紧一些，叶湛闭上眼睛，面上浮出微笑。
　　一切……都明了了。
　　迷惑之后，原来，你才是一切的答案，唯一的答案。
　　只有你，我的……陌。
　　　

　第二四章孤单已躺在身旁
　
　　　“好了，也很晚了，回去吧。”趁叶湛不注意，杨陌再次偷袭成功，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嗯……确实累了。很多年没有出来散步了。”叶湛点头，脸色还有些发红。
　　“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才有可能长命百岁啊。”
　　长命百岁？叶湛眼底闪过一丝苦意，一个人的长命百岁有什么意义……垂头看着二人依然交缠的手指，心中的空洞却越来越大。
　　等回到主干道上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车辆也因此越开越快。
　　站在斑马线前等绿灯，杨陌依然紧紧牵着叶湛的手，不管路上其他人的反应。在放行的绿灯倒计时还有一分钟的时候，叶湛忽然开口：
　　“陌，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杨陌听着这话有些不明白，侧头却看见叶湛闭上了眼睛，牵着自己的手一脚踩进了斑马线区，就要往马路那边过去。
　　只有片刻的惊诧，杨陌把叶湛扯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面上露出了然的微笑细细嘱咐：
　　“好啊，那你跟着我。”
　　叶湛依然双目紧闭，嘴角却明显的上翘，笑得既狡猾又满足。
　　紧紧地牵着叶湛的手，也不管那边还是红灯，杨陌看着车辆的来向，小心计算着往来车辆的速度，带着叶湛往马路那边走去。
　　耳边不断有由远及近的车声，有时候面上甚至能感觉到车辆经过之后带起的气流，叶湛紧闭着眼睛，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了耳朵和那一只被杨陌牵着的手上面，犹如在悬崖之间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般，手中握着的就是唯一的凭借，只能抓着，跟着，感受着……哪怕是危险的声音靠得再近，哪怕是再一步就要粉身碎骨……
　　慢慢的在马路中间走动，杨陌不敢分心，叶湛的表现是如此的孤注一掷，就像一个疯狂的赌徒，红着眼把所有的身家乃至性命都押在同一个地方……不求赢胜，只求一局终了能够全身而退，可是往往总是运气不够，揭开底牌时庄家通杀，落得个死无全尸。
　　终于安全抵达马路这一边，杨陌轻轻松了一口气，叶湛也重新睁开了眼睛。
　　真好，他说。
　　杨陌笑着点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说：
　　“湛，我背你吧。”
　　叶湛一愣，表情有些不安——好象，不太合适的样子……
　　杨陌却不等他多考虑，径自到他跟前背对着他蹲下，示意他上来。
　　叶湛无法，只得有些迟疑地趴在了杨陌的背上，任他揽住自己的腿弯，慢慢起身。还没走出第一步，杨陌的脚步就开始打晃，叶湛一急，下意识就圈住了杨陌的脖子，硬把他勒得面红耳赤直叫唤。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杨陌这才吐出一口长气，口中抱怨着：
　　“澄羽这身体太菜，条件还是太艰苦哪……”
　　叶湛笑得肠子打结，手臂的力量却放松了许多。好在他只比萧澄羽壮实那么一点，所以此刻伏在比自己小不到一圈的人身上倒也不怎么显怪。
　　抱怨归抱怨，杨陌还是不肯放下背上的人，依然有些脚步不稳的往公寓方向走着。
　　笑过以后，叶湛也不再挣扎，圈着杨陌的脖子把脸慢慢的靠在了那略显削薄的肩膀上。
　　“陌，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杨陌不作声，估计也没多余的力气回答……
　　于是叶湛继续自说自话：
　　“那个时候我把你强留在澄羽体内，你怪我么？”
　　“我也知道这样对澄羽是不公平的，可是……”
　　“陌，我这样自私，你会不会讨厌我？”
　　“还有林洛非，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坏……”
　　也不管杨陌有没有回应，叶湛就这样一句一句轻声说着，言语间却带着浓浓的自我厌恶。
　　一直到了公寓门口，杨陌这才把叶湛放下来。
　　叶湛看着他，白皙的额头已经见汗，嘴唇微张气息不稳，脸上却是一派温和。
　　再次牵紧叶湛的手，杨陌拉着他上楼，开门，进屋……
　　直到两人自然的躺在一处，杨陌才第一次出声：
　　“那些话，你不要再说了，我会觉得很痛……这里。”
　　杨陌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叶湛迟疑着点头应允，面上的那分惶然却还是无法消散。
　　
　　随手拿起枕边的一本书，杨陌就着床头的夜灯翻看着，叶湛则顺从的躺在一边，呼吸平稳，目光如水——这场景是那么熟悉，一切都开始延续着曾经的习惯，和那一年的时间形成一种完美的衔接……
　　“你竟然会选择这个行当……”杨陌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书。
　　叶湛也笑，口中却慢悠悠的说着：
　　“思念会让文盲变成诗人，爱情，则会让陷落人都变成疯子。”
　　“谬论！”杨陌口中不屑，注意力却被此刻翻到的那个章节吸引：
　　“《写给……》，奇怪的标题，是写给我的么？”杨陌轻声念出：
　　“我就当作是写给我的，呵呵。”
　　叶湛也不回答，只是伸手圈住杨陌的腰身，把脸埋在他的心脏的位置。
　　……
　　你的背影经过我的眼睛，我骤然感觉膝盖发软，有一种灵魂已经逼近悬崖的眩晕感。
　　对世界暂时失聪了，只能听见血液急速涌动的声音，我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哭泣出声，防止身体突然四分五裂。
　　我爱你，当下我愿意纯粹的为你去死，这个信念起码维持了十秒钟，为了这十秒钟的纯粹激情，请你原谅，我势必选择离开。
　　我爱你，但我的心已经生出皱纹，疲于再去揣测。如果够勇敢，我就该直接逼视你的眼睛：你爱我吗？我竟无自信到自耻，不敢给你任何压力，所以，经过你身旁我只能留一个手势——告别。
　　下一个轮回，我们还能够互相记认吗？空的咖啡杯，一起读过的书上手写的注解，Tim?Ｂurton暴力式的激情与喜悦，来不及说的话，曾经经历的痛苦与欢乐……如果这些都消逝了呢？
　　物质的世界可以记录你的一切，存在令人感到伤悲，它们在我们读着、看着、听者、依赖着的时候，已经被埋下了离别的种子。
　　……
　　“湛……”杨陌叹了一口气：“你就是靠这个欺骗无知少女的？”
　　叶湛也不反驳，径自在杨陌胸前一口咬下——
　　“啊——”杨陌夸张地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叫，哭丧着脸指控道：
　　“你这是□裸的报复啊，这个世道，说真话果然会遭打击。”
　　叶湛也不理他，冷哼一声，眼睛微微向上睨着，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挑衅模样。
　　杨陌简直爱死这个表情，速速收了玩心扔了书，双手抱着叶湛的身体往上面拽了拽，一垂头就吻了上去。
　　原本只是简单的双唇相接，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轻试探，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这简单的试探变成了深刻的唇舌交缠，越吻越深，双手越抱越紧，那样的力度，仿佛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陌……陌……”叶湛的声音带着一丝泣意，任杨陌的唇舌滑到自己的锁骨处。
　　听见叶湛的低喃，杨陌一手缠住叶湛的手指，在他的无名指上细细摩挲着——有一种说法，无名指上有一条血管是直通心脏，所以相伴一生的誓言总是会圈在这根手指上，所以那些最细微的爱抚也都落在这根手指上……
　　一翻身，杨陌把叶湛压在身下。
　　低头看着身下的人目光迷离，气息紊乱。
　　俯身要再度吻下，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声闷响——那本丢在床边的书被碰落翻下了床，掉在地板上。
　　这一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迷乱的气氛，叶湛双目渐渐清醒，看着上方的杨陌，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凄哀的神色。
　　杨陌此时也清醒过来，看着叶湛这样的表情哪里会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得轻叹一声，翻身落到床的另一边，除了依然抓住叶湛的手，再也没了其他动作。
　　“陌……我们已经……这个苦果，不能由澄羽来承担，还有林洛非……”
　　叶湛说得断断续续，杨陌却合上双眼，手指又收紧了些。
　　“不要乱想……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谁。其余的，都是我的罪孽……”杨陌这样说着，伸手关上了床头仅剩的一盏灯，把脸埋进了叶湛的颈窝：
　　“湛……你知不知道，光是抱着你，我就觉得，幸福得像要死过去一样……”
　　“嗯……果然不是自己的身体，操控久了精神就会跟不上……”
　　杨陌絮絮叨叨还想说些什么，声音却越来越轻，一会儿竟然真的陷入沉睡。
　　听着杨陌的呼吸终于平稳，叶湛忍不住侧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之后，却始终不曾合上眼睛。
　　地上的那本书翻落到了《写给……》的后半段上，窗外的光亮把那页纸照得分明——
　　……
　　我如常以握笔的方式握着筷子，想想你吃饭的样子；
　　和别人谈话，想象你说话的样子；
　　缅怀一些只有自己能够阅读的心事，想象也许你正在向想念我；
　　仓皇穿过可怖的马路，想象你等公车的样子；
　　在枕上死去般地沉睡，想象你睡着的样子……
　　有一天，如果我变成坐在公园长椅上打瞌睡的老人家，我会把我们的爱情做成一条花色迷离略带悲郁气息的围巾，温暖地与我共同低档迟暮岁月。
　　我将避免在回忆录中提到你的名字，因为我们曾经相爱是最珍贵的秘密，我舍不得对世界揭露。
　　……
　　　

　第二五章每年这天记得再流泪
　
　　　说是有三天时间，可是昨天去郊外玩了一天以后，杨陌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衰退，他开始变得嗜睡，经常说着话看着书就不自觉地睡过去了，叶湛对此也不说什么，只是在每次醒来后会以更加用力的方式拥抱杨陌。
　　第三天，雨下得很大。
　　杨陌破天荒地很早就醒过来，时间还早，天色黑沉沉的，外面的雨铺天盖地，时不时还伴着几道闪电和闷雷。一侧头，不意外的看见叶湛清醒的脸——这三天，不论怎么劝说或是训斥，他都不理不管，就是一刻也不原意合上眼睛。
　　叹了一口气，杨陌伸手把叶湛揽进怀里，把他的脸压在自己的肩窝，第一百零一次劝说：
　　“湛，你睡一下，好不好。我在这里看着你，哪里都不去。”
　　叶湛用力的回抱了一下，却还是仰起头来，微笑着询问：
　　“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想你好好睡觉。”杨陌皱眉。
　　叶湛摇摇头，凝神想了一会，提议：
　　“要不出门走走吧。”
　　杨陌看了一眼外面的暗沉天色，点头。
　　出门时叶湛只拿了一把伞，杨陌看在眼里却不出声，只是打伞的时候两人靠得更紧。
　　落雨的清晨，路上行人和车辆都极少，叫了一辆出租车，叶湛选择了去市中心的商业广场。
　　像商业广场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叶湛自成名以后就很少再去——那种地方碰到书迷的几率比澄羽的咖啡馆要高太多了，要是被认出来，就算叶湛不是演艺圈的那些个偶像影星，也一样会很麻烦。
　　“我说……湛。”杨陌收了伞，有点不自在地推了推身边的人。
　　叶湛回过头来，等他说下去。
　　“你不觉得咱们两人这副打扮有点……太引人注目。”
　　叶湛看了看杨陌，又看了看自己，开口：
　　“没有啊，隐藏得很成功。”
　　“戴墨镜是为了隐藏没错啦……可是，这天黑的和锅底似的，阴雨天戴墨镜……”
　　“……呃……好像有一点吧……”叶湛想了好一会，又再次看了看杨陌和周围的人，比较之后点头表示赞同。
　　“好像你个头啦……”杨陌苦笑不得，在叶湛头上轻敲了一把。
　　果然是又开始短路了，为什么他就有本事把脑筋短路这种事情做得这么……自然。
　　“可是摘下来的话，容易被发现。”叶湛的思想回路终于又恢复正常的趋向。
　　“要不被发现的方法有很多啦，你等着。”
　　说着杨陌快跑几步，进了前面的一家运动营。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顶棒球帽。
　　把一顶帽子戴到叶湛头上，拉低帽沿遮住脸，杨陌得意地把另一顶戴到了自己头上。
　　“这样就好啦。”
　　叶湛扶着帽沿往下扯了扯，嘴里小声嘀咕着：
　　“有必要买两顶么……”
　　“……”杨陌的得意劲儿顿时凝固。
　　叶湛终于笑出声，自然的牵住杨陌的手，往电影院那边走过去。
　　“想看什么片子？”杨陌看着影城入口处的广告板。
　　“这个吧……”叶湛随手一指——《下弦の月》。
　　“好像还行……”杨陌看了看广告板上的简介，去买票了。
　　叶湛去抱了一个最大号的爆米花桶，跟着买完票回来的杨陌进了场。
　　待到两人对着票上的位置坐下，才发现整个放映厅除了他们竟然再没有别的人，直到电影开场，也没见再多进来哪怕是一个人……非周末的早上，果然很冷清。
　　难得在公共场合中有这样一个宽松的环境，杨陌和叶湛在黑暗中相互依偎，一同看着银幕上的光影交错。
　　背叛的男友和童年的阴影，少女负气离家，在一间废屋中遇见一个谜一样的男子。一只烟，一把吉他，一个孤单的剪影，把一切带入了那不为人知的过去时光。永远弹奏不出结尾的曲子在那个男子的琴弦上流淌，少女那一霎那仿佛找到了心的归属，肆意哭笑倾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目光寂寞的男子，却在看见少女在钢琴上弹奏那首曲子的时候失控，口中说着让人不明白的话，手掐住了少女的喉咙。
　　受到惊吓的少女选择离开，男子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眼睫低垂看不出情绪，少女经过他的身边，却被他抓住左手：
　　“不要走！”
　　男子口中这样急切的说着，眉间的纠结显而易见，他紧紧抱住少女，靠着她的颈窝合上双眼：
　　“Stay with me,I can’t live …… without you!”字幕下端出现这样的英文。
　　少女手中的拎包落地，眼中变幻出湛蓝的光影，伸出手，用力回抱。
　　I can’t live without you！这真是一句狗血的台词，叶湛略略弯起唇角，心中却有一种闷闷的感觉。转头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去的杨陌，叶湛觉得那种闷感更加明显。
　　银幕上，前世的记忆被触动，真相在慢慢被揭开，原来少女的身体中有着男子曾经深爱的女友的魂魄，少女决定舍弃那令她烦恼的一切，却在最后即将离开的时候听到了男友的呼喊，人行道那一头是前世的约定，这一头是今生的挚爱。两个记忆和灵魂在拉扯，终于被一场车祸画上句点。
　　“你说，她会选择前世还是今生？”
　　杨陌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吓了叶湛一跳。
　　“不知道……很难选择。但是，如果是我，应该会选择前世。”
　　杨陌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默默地抓住叶湛的手，继续看着电影。
　　影片的结尾却是和叶湛的选择相反，在阴阳相隔的边缘，女友哭着对男子说，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夺去少女今生的幸福，男子站在阴影中轻轻点头一言不发，深深看过一眼后终于转身离去。少女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原谅男友重归家庭，一切圆满……
　　放映厅内灯光逐渐亮起，男子的歌声和字幕一同宣告影片结束。叶湛深深呼出一口气，推醒了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的杨陌：
　　“结束了。”
　　“不，还没有。”看一眼银幕，杨陌轻轻开口，神色难辨。
　　叶湛回头，果然还没有完，银幕上出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男子和女友一同坐在一艘小木船上——
　　“来生，你一定要再次找到我，一定要啊……”女友这样说。
　　男子慎重的点头应承，却发现船浆掉入水中，伸手去捞的时候已经漂远，再回头，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艘失了桨的小船，男子孤独的身影在船上凝住，最后被黑暗笼罩。
　　银幕完全黑下来，这才是真正结束了。杨陌起身，拉着叶湛走出了放映厅。
　　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杨陌和叶湛挤在一把伞下，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上的行人慢慢多起来，叶湛把帽沿往下又拉了几分，却引来杨陌的调笑：
　　“我的湛是名人了……”
　　叶湛闻言丢过一个白眼——这话怎么听都不顺耳。
　　杨陌不以为意，蹲下身子紧了紧自己的鞋带。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叶湛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杨陌的鞋带根本没有松动的迹象，这是唱的哪出？
　　“好了，准备逃走吧。”杨陌笑着接过叶湛手中的雨伞，眼睛看向叶湛的后方。叶湛不明所以，只得转头顺着杨陌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远处出现几十个穿着印有“叶湛同好会”字样T恤的人，正往这边跑过来。
　　领头的那个人眼尖，看见叶湛回头立刻对后面的人招手，口中大喊着：
　　“快看，果然是本尊，快点，快点……”
　　叶湛迅速转头，拉着杨陌就跑。
　　后面隐隐传来“叶湛不要跑”，“叶湛等等我”，“叶湛我爱你”之类的喊话。
　　听到这些，杨陌边跑边笑，气都有点儿接不上来，叶湛则是一脸菜色——编辑没告诉他今天这儿有书友聚会……而马路边，竟然一辆空的出租车都没有！
　　拐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杨陌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萧澄羽的身体和他实在不适合。
　　“陌，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叶湛看着杨陌喘成那样就心疼。
　　“不要。”没想到一向顾大局的杨陌此刻竟然耍起了小性子。
　　“你……”
　　“我才不要放开你，也不要一个人去等你。”
　　杨陌的呼吸微微缓和，脸涨得红红的，眼睛里是叶湛不懂的情绪。
　　深深叹出一口气，叶湛无法：
　　“陌，那是电影。”
　　“管他是什么，反正我不要就是了。”
　　就在两人谁也不服谁的当儿，不知道是谁的人品太好感动了老天，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不远的地方，车上的乘客已经准备付钱下车。杨陌和叶湛见此情景，自然是马上停止争论，抢上出租车脱险而去。
　　出租车快速驶离，叶湛这才松了一口气，再看看两人此刻的狼狈，不禁轻笑出声。
　　杨陌看见叶湛展颜，也微笑起来，口中还不忘调侃：
　　“真是刺激啊……”
　　“去……”叶湛笑着唾了一口，也不管前面的司机怎么看，一头扎进杨陌怀里，脸像小孩子一样蹭了好几下。
　　杨陌也不多话，只是任叶湛这样抱着蹭着，表情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我们曾经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事情，借着这偷来的时间慢慢体会，以为一切都完成了就可以没有遗憾。可是人毕竟是贪心的动物，拥有了此端，就又开始奢望彼端，永远没有尽头。
　　下车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的游乐场。
　　此时雨已经停了，夏末的阳光几乎是瞬间就驱散阴云倾落下来。
　　“摩天轮好不好。”叶湛笑的笑容和这雨后初晴的天空一样干净而清澈。
　　仰望摩天轮就是仰望幸福，那么踏上摩天轮是不是就可以以最为贴近的方式触摸到幸福？
　　两人买了票踏上了那间小小的铁屋子，慢慢往高处移动。
　　叶湛如小孩子一般趴在窗户边向下看，等着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杨陌则靠着椅背，双目紧闭。
　　窗户，屋顶，树木的中段，树木的顶端……这些本在高处的事物此刻一件件往下滑落，直到窗外的风景只剩下平整的天空，摩天轮终于到达顶点。
　　叶湛坐回杨陌身边，把他拉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杨陌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他看着叶湛，很专心。
　　这样的眼神不是第一次看到，叶湛唇色惨白，翕动了好几下硬是没发出声来。
　　“这样的时候，我竟然打算说这么无聊的话，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爱人。”杨陌自嘲地笑笑。
　　“湛，电影是电影，你自己跟我说的。”
　　叶湛终于忍耐不住，抱着杨陌把脸埋进他的发间，再也不肯抬头。
　　电影里的男子为了让等待来生的时间缩短一些，选择从高处一跃而下，坠入黑暗的时候，他的表情是不是可以看作是幸福。
　　可是人生毕竟不是电影，这一次是真的永远不能再见了，来生还有约定什么的都太过虚幻……就像一个美丽却不可触摸的幻景。
　　摩天轮静止下来，停在这最高处，杨陌回抱住叶湛，让他看着自己，唇边挂着那抹叶湛熟悉的坏笑：
　　“让我们来狗血一把吧……”
　　叶湛眨巴眨巴因为□变得粉红的双眼，面孔上满是不解。
　　“只要是在摩天轮顶点亲吻的恋人，就能永远不分开……”
　　“所以……我可以……吻你吗？”
　　
　　吻下来，豁出去，这吻别似覆水
　　再来也许要天上团聚
　　我下来，你出去，讲再会也心虚
　　我还记得到天上团聚
　　吻下来，豁出去，从前多么登对
　　每年这天记得再流泪*
　　
　　*林夕作词，《小城大事》
　　　

　第二六章最后一块碎片归位
　
　　　萧澄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叶湛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湛……你怎么了？”
　　萧澄羽看着叶湛的眼睛，不懂那里面正在湮灭的东西是什么。
　　“没事。”叶湛笑笑，别过头：“你感觉好些了么？”
　　萧澄羽坐起身来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衣服穿得很整齐。
　　“还行，头也不怎么痛了。这衣服……”
　　叶湛揉了揉眉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几天以来的疲惫一齐涌上来，影响他的思维。
　　“澄羽……你听我说，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绝对没有骗你。”
　　“说得和什么似的，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其实不是人？”萧澄羽笑着调侃。
　　你要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叶湛心中嘀咕着。
　　“你看看日历牌。”
　　萧澄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依言往桌上的日历牌那边扫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笑开：
　　“我说，湛，亏你想得出来，花这么多心思来整我，还特地做了这么个鬼东西……”
　　叶湛也不辩解，只是打开了电视机。
　　晚间新闻，播音员清晰地报出今天的日期。
　　萧澄羽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死死看着电视，想从画面中找出一点破绽。
　　可是，没有。
　　直到半个小时的新闻播完，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是，怎么回事。”萧澄羽眼睛还是盯着电视，声音却带着茫然。
　　叶湛没有立刻回答，先起身给他到了一杯水，才开口：
　　“就如你所看到的，现在的时间离你脑中最近的记忆相差了4年。或者说，今年你已经27岁了。”
　　“不可能……”萧澄羽口中仍不相信，他开始翻找查看周围能够证明时间的任何东西——报纸，网络，甚至是垃圾桶中的啤酒罐下面的生产日期……
　　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丢了4年的时间，这种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可是随着那些足以证明事实的证物一一展现，又让他不得不信。
　　跌坐在地板上，萧澄羽心中一片茫然。
　　生活的节奏，计划，目标，此刻全部出现断点，搞不清现在，回不到从前，无法继续……
　　“澄羽……”
　　不知何时叶湛已经跪坐在自己身边，把自己拉进了怀中。
　　确实……有变化。身体并没有觉得排斥——这，又是一个证据。
　　“你听我说，时间虽然过去了，但是你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你慢慢跟着我来，一切都会很容易。”
　　“湛，我要怎么做……”萧澄羽抓着叶湛的衣服不放——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是此刻只有被抱住，心里才觉得有了凭依有了落处。
　　叶湛揉了揉他的头发，温言劝导：
　　“先吃点东西再说吧，我去煮，你可以上网或者看电视，先了解一下。”
　　萧澄羽点头放开叶湛，起身往书桌那边去了。
　　等待电脑开机的当儿，萧澄羽的注意力被桌上的一本书吸引，随手拿过来，竟然是叶湛的散文集，看了看出版时间，是那段空白日子里的事情，这么看来那几年叶湛应该还不错，总算是个好消息……这是什么？
　　从书中掉出一张书签，萧澄羽好奇地看向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叶湛自厨房出来准备拿点东西，却发现萧澄羽垂着头站在书桌那里一动也不动，刘海垂下来看不清表情，却又不像在看电脑屏幕。这是怎么了？
　　叶湛走近一些，想要一探究竟，却听得萧澄羽低声念出——
　　“……我们曾经相爱是最珍贵的秘密，我舍不得对世界揭露。”
　　叶湛的眼睛蓦地瞪圆，双手紧紧扣住萧澄羽的肩膀，而萧澄羽也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来。
　　右眼沉黑如常，左眼却是深红一片，有血泪不断落下。
　　叶湛张口，那个要唤出的名字已经到嘴边，却被胸口处的一阵刺痛阻住。
　　记忆在翻滚，纠结着胸口不能忍受的剧痛，叶湛心中越来越惶恐，这个感觉，这个感觉……
　　这是当初强行抽出灵魂印记封印杨陌的时候的感觉！
　　“不——”叶湛咬牙挣扎，却依然抵抗不住这不可逆转的进程，一把扯开衣领，看着胸前的那个鲜红的印记——KR0852，一点一点变淡，最后完全消失，没留下一丝痕迹。
　　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被移动到相应的位置，从此完整。
　　“我竟然，又被你骗了……”叶湛的手指抚过萧澄羽左边的脸，擦去皮肤上的红色。萧澄羽如同没有意识的人偶，任由叶湛的唇随后落到左眼上。
　　合上的双眼再次打开，已经恢复原来的沉黑。
　　“湛，怎么了？”萧澄羽看见本该在厨房的叶湛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些不解。
　　“没事。我出来拿点东西……”叶湛的声音极低，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往厨房去了。
　　萧澄羽看着叶湛的背影，还是有点莫名其妙，抓了抓头发，坐到了电脑跟前。
　　“可以吃饭了。”正当萧澄羽查看最近几年这个城市的变化时，叶湛叫他吃饭。
　　洗过手来到餐桌旁坐下，一抬头却发现叶湛的眼睛红得和什么似的。
　　“湛，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把辣椒溅到里面了。”叶湛微勾嘴角，带起的笑容却有点涩。
　　“是么……”看着桌上并无辣椒的菜色，萧澄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口。
　　两人默默吃完饭，萧澄羽自觉地收拾了桌子——就像4年前习惯的那样。待到他收拾好一切重新坐回到桌子旁，一直好像在神游的叶湛才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
　　“这个是你店里的钥匙，你该记得吧。”叶湛把钥匙往前推了推，继续说：
　　“还有一把是你的……家里的钥匙，就在这一栋楼，1917。是你今年刚刚买下的，已经打点好了，可以住……然后，应该还有贷款要还，具体的你家里应该有相关的资料。”
　　“我的店……现在好么？”萧澄羽首先关心的是他的经济来源。
　　“还不错，要不然你的房子从哪里来？”叶湛看着萧澄羽开心的表情，心里也跟着松了许多。
　　“那……我现在还是单身么？我的碰触恐惧症好像好了，怎么回事啊。”
　　叶湛略一沉吟，开口：
　　“这几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你的恐惧症是你的一个新朋友帮忙治好的。”
　　“新朋友？谁？你也认识么？”萧澄羽越发觉得惊奇。
　　“他……叫做林洛非，是你的……好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澄羽总觉得叶湛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怪异。
　　“没想到我这样的人还会有朋友，我以为我这辈子除了你不太可能有别人了呢。”
　　果然是四年前的萧澄羽，说话方式和那时一样，让人听了就想撞墙……叶湛悄悄抹去冷汗。
　　“那我现在就去看看我的房子。”萧澄羽一把抓过钥匙：“明日再来晋见，陛下早些安寝吧。”
　　他竟然还记得叶湛的恶趣味。
　　
　　“1917……1917，在这里。”
　　萧澄羽口中念叨着门牌号码，顺着一溜找过去，终于站在了1917门口。
　　把钥匙拿到眼前晃了晃，萧澄羽总觉得这事情太不真实，不过叶湛……应该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吧，所以……
　　萧澄羽把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拧，门被轻易打开。
　　竟然是真的，萧澄羽进门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心中有一种非常欢愉和熟悉的感觉，仿佛这个地方和他自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贴合感，仿佛这个地方就是所有幸福的所在……
　　萧澄羽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开灯后转身关上大门，却听得窗户那边有一阵气流经过的轻响。
　　难道这段时间窗户一直没有关上么……萧澄羽有些疑惑地回转身，往窗户那边看去——
　　“你——是谁？”
　　紧张和恐惧让萧澄羽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颤抖，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几乎要夺门而出。
　　开了灯才看到，窗户旁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那人既不出声也不动作，从萧澄羽进门开灯到出声惊呼，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萧澄羽反手抓住门把手就要逃出去，可是不知为什么身体变得有点不听使唤，而眼睛更是从看到那个身影就开始发热，心中的恐惧在对方的沉默中慢慢变得淡薄，逃跑仿佛变成了多余的事情。
　　“你是……谁？”萧澄羽又一次开口问道，这一次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
　　那人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连脸面都没有往这个方向动一下。
　　是个假人么？萧澄羽琢磨着，看着也不像啊，胸口那里有轻微的起伏，应该是个大活人……可是为什么没有反应呢？难道是聋子？哑巴？
　　要不还是去问问叶湛吧，毕竟这钥匙是从他那里拿来的。萧澄羽转身，还是准备出去，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一步就是迈不出去，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简直是撞邪了，可是偏偏心中又没有一丁点儿的恐惧感……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萧澄羽放弃了与自己的身体搏斗这个没前途的事情，开始慢慢往那个人那边移动——真是撞了邪，此刻双脚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走得那叫一个稳当。
　　直到走到那人近处，萧澄羽这才看得仔细，这一看之下，竟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那人站在落地窗边，整个身子湿了大半，白色的衬衣贴在削瘦的身体上，略长的头发因为水气变得蜿蜒，低垂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投出一道淡淡的黑影，琥珀色的瞳仁仿佛映不进任何事物，不知道盯在哪一处虚无，下嘴唇上有一抹红色，好像是被狠狠咬伤过……
　　萧澄羽忽然惊觉自己靠得太近了，而且还看得这么……这么仔细，幸好对方没什么反应，真是太丢脸了。慌乱之下想把视线移到别处，却被地上的一小摊红色吸引，顺势看过去，发现源头在那个人的右手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那个人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缝的地方还在不断冒出鲜血，汇聚着滴落在地板上。
　　“你——”萧澄羽终于克制不住身体想要靠近欲望，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
　　　

　写在平安夜的欢乐番外
　
　　　气温已经降到零下，傍晚时分天上开始飘下雪花，这样冷的天气，街上却还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四处可见的圣诞树的造型，商场装饰得如同艺术品的橱窗，就算是闭起眼睛，也能够闻到浓浓的圣诞节日气息。
　　没错，今天是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
　　“这一次成功了么？”
　　把门口的人迎进来，叶湛往门外小心看了看，生怕再看到那个噩梦般的人影。
　　“既然没有在我之前回来，应该是没问题吧……”
　　刚刚进门的杨陌抹去额上的冷汗，在沙发上坐下。
　　“终于……丢掉了。”
　　叶湛关上门，走到杨陌身边坐下。两人对视一眼，想起那些让人悲从中来并不堪回首的往事——
　　话说3年前的平安夜，杨陌和叶湛在自家门口捡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美少年，那少年容颜秀美，目光冷冽，偏偏就有一种魅惑人心的神秘力量。本来吧，两人是一时心软，看他饥肠辘辘衣衫单薄，就把他请进家里提供帮助，可没想到从此把祸事引进了门。
　　这少年认定了两人，竟怎么也甩不掉了。
　　其实吧，甩不掉也就罢了，只当多一个朋友，可是没想到这个少年的神秘力量还体现在了某些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方面，而且最让人困扰的是他有一个习惯，非要和叶湛粘在一起，特别是睡觉的时候。
　　这么一来，两人的生活质量特别是“性福”质量大幅度下滑，怎么办呐……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杨陌和叶湛头痛极了，时间久了，就成了一块心病。这有了心病吧，自然日想夜想心绪不宁，于是杨陌失业了，叶湛也在也写不出一个字，两人的积蓄越来越少，眼见就要脱离小康生活步入潦倒的范围。
　　终于有一天，杨陌和叶湛发现了少年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那就是——天然呆。
　　从此两人就开始尝试在少年呆症发作的时候把他送走，别说残忍，这是逼不得已啊……
　　第一次，杨陌把少年带到另一个街区丢掉，可是他刚走到自家门口，就发现少年竟然比他先回来。
　　第二次，杨陌借了一辆自行车，把少年带到城市的边缘地带才丢下，结果还是发现少年比他先回来。
　　第三次，杨陌和叶湛下决心存了一个月的钱，终于把少年送上了到另外一个城市的火车，本以为这次终于丢掉了吧，可是还没超过12个小时，少年又出现在了叶湛的床上。
　　这个家庭终于就要崩溃，因为杨陌和叶湛再也不能忍受了。
　　“不如……杀掉？”杨陌忍无可忍，要去触摸法律的界限。
　　“不可以杀人！”叶湛一惊。
　　“为什么不可以杀人？”杨陌快要暴走。
　　“因为，”叶湛低下头，目光中有水波涌动：“因为有人……会因此哭泣啊。”
　　“这……”杨陌心中有些动摇，可是想想未来的日子，又有些踌躇不定。
　　“要不再试一次吧，这次再送远一点。”
　　“那只有把房子卖掉了……”
　　“卖房子？你要把他送到神舟七号上面么……”
　　“神舟七号……我倒是想，咱们这房子不够啊……”
　　在经历了痛苦的缩衣节食等等等等的存钱经历以后，终于拿到了去往那遥远而又布满战乱的地方的飞机票。
　　那一天，杨陌牵着少年的手，眼中的依依不舍看得叶湛泪如雨下。
　　“等我……回来。”
　　“嗯……请你……自由地……”
　　少年冷眼看着这场面，唇边滑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说……”少年开口：“你们还未够水准啊……”
　　两人大吃一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是少年切换到“天然呆”状态的时候么，怎么……
　　“如果我实现你的心愿，你会给我我想要的吗？”少年看向叶湛，眼睛里满是认真。
　　“你想要什么。”叶湛看着少年，不禁脱口而出。
　　“……你。”少年叹息着说出。
　　听到这个回答，杨陌很想让门口的樱花树明年开出血红的花朵——要不是他打不过少年的话。
　　少年说过这些话以后又陷入了沉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带着忐忑的心情，杨陌还是带着少年踏上了去机场的道路。
　　经过n个小时的飞行，杨陌终于带着少年站在了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
　　少年自从离开叶湛以后，一直都是一副呆症发作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
　　杨陌留下少年，一个人踏上了回程的道路。转身之时，耳边飘来少年的低语：
　　“记住我吧，我叫做……零时烟渺。”
　　终于在他风尘仆仆再次踏入那已经徒四壁的家的时候，眼泪随着多日的惊怕一同滑落。
　　“湛，终于……丢掉了。”
　　“丢到哪里了？”叶湛看见少年这一次果然没有再出现，心中的沉重放下了大半。
　　“那个地方，是地球上唯一愉快地享受着走向灭亡道路的都市。”
　　“你总是不说我以为会听见的话。”叶湛靠在杨陌身边叹息着，他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
　　“可是我们可以来做一做我们爱做的事情……”
　　杨陌轻声笑着，把叶湛压在身下，抵死，缠绵。
　　
　　时光如水，流逝得无声无息。
　　又是一年平安夜，机场的角落，一群人在等待自己的偶像——顶级作家夜澪的到来。
　　因为夜澪的行动一向低调，所以这次来接机的粉丝团并不多，他们安静的扯起横幅，整齐的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围住机场的出口处，萧澄羽和林洛非也在其中。
　　可是，等了快2个小时，却传来夜澪不会来的消息。
　　粉丝团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很失望。
　　“澄羽……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林洛非扯了扯萧澄羽的衣服小声说。
　　萧澄羽哭丧着脸，心里失望极了，平安夜的惊喜竟然是这样，还等了这么久，很委屈啊。
　　“算了，下次还有机会的。”林洛非不管周围的眼光，一把抱住萧澄羽安慰着。
　　“可是，明明说了她今天，夜澪她……” 萧澄羽小声抱怨，却被林洛非一把捂住了嘴巴。
　　“干嘛老说老说……”
　　“我喜欢她的书。”
　　“去~又是一个写书的。”林洛非小声嘀咕，他一定是和写书的八字不合，那个叶湛也是个写书的。
　　“好啦好啦，那我们回去吧。”萧澄羽瘪着嘴，拉过林洛非的手就要离去。
　　这时，意外发生了，人群中出现一个鸭舌帽和墨镜一起遮住脸的家伙，挡在了两人面前。
　　“夜……”萧澄羽首先认出来人，惊讶之下口一时口快，林洛非只好再度捂住他的嘴巴。
　　“走……”全副武装的人只是低声说了一个字。
　　萧澄羽顿时两眼放光，跟着那人就是一通疾走，也不管林洛非落下了没有。
　　三人终于从人群中有惊无险地突围而出，来到僻静处，那人扯掉伪装——果然是夜澪本尊。
　　“我……我……”萧澄羽激动的说话都不连贯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我喜欢涟舒！”
　　一边的林洛非忍不住叹了口气，昨天晚上还在说喜欢哥哥我哪……
　　夜澪闻言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慢慢地说：
　　“喜欢么？”
　　“喜欢！”萧澄羽猛点头。
　　“那……拿他来换好不好……”夜澪说着晃到林洛非跟前，一手按在他的胸前，还坏坏地蹭了蹭。
　　林洛非也不躲避，只是有些哀怨地盯着萧澄羽，心里却想着万一萧澄羽点头就回去上得他一个月起不了床。
　　“……”萧澄羽看看林洛非，又看看夜澪，终于咬了咬嘴唇一狠心：
　　“我舍不得。”
　　听到这话，林洛非展示了他作为一个“死狐狸精”最为魅惑的微笑，然后拿开了夜澪不安分的手：
　　“阁下这个动作有些下流了……”竟然想勾搭我的人。
　　“不换便算了。”夜澪笑着扬长而去，走前丢下一句：
　　“老子这是风流不下流。”
　　目睹这一切的萧澄羽，破碎了。
　　
　　不远处的粉丝团又开始骚动起来，说是虽然夜澪不来了，但是下一班飞机上有目前最当红的影星苏楠。于是等了好久的夜澪的粉丝收了横幅继续等，反正总归是等了这么久，等不到夜澪，看看苏楠也是好的。
　　当飞机终于降落的时候，下来的人，走在前面的竟然真的是苏楠。
　　机场涌起了一阵小规模的欢迎热潮，苏楠却直接招来了他的经纪人团队，挡住热情的粉丝，带着后面的人一同离去。
　　“刚才苏楠后面的三个人，有点面熟啊……”在远处看热闹的林洛非摩挲着下巴。
　　“嗯……特别是走在前面那一个……啊，那不是……”萧澄羽一拍手就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停。”林洛非也想了起来那人的身份，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脸严肃地对萧澄羽说：
　　“从今天开始，不许去那边。”
　　想起那人的恶行恶状，萧澄羽心有余悸地点头。
　　
　　门口传来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杨陌和叶湛一同到门口——苏楠说过今天会来。
　　打开门，果然是苏楠，可是当苏楠让开身体，身后的人却让杨陌和叶湛有立刻甩上门的冲动。
　　“你……你竟然……”杨陌双眼变得通红，指着那人的手指在不停颤抖。
　　“这是……逃不开的……宿命吗……”叶湛慢慢的跪坐在地上。
　　“我回来了。”同苏楠一起下飞机的人，竟然是杨陌和叶湛千辛万苦倾家荡产才丢掉的少年。
　　“飞机就想送走我……”少年的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们还未够水准啊……”
　　一直没有出声的苏楠此时却一下笑了出来，一手揽过少年的肩膀笑道：
　　“好了，别吓唬他们了，早点办完，时间差不多了。”
　　少年笑着在苏楠脸上啄了一口，然后让开身体露出后面的两个人——
　　这时苏楠和叶湛才看清那两人，只见其中一个外衣五彩斑斓，而且那件衣服有一个相当奇特的地方——它会随着时间的不同变幻出不同的样式……让人看不清穿着它的人的真面目。另一个倒是能看清面目，但是她脸上永远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让人心生惧意。
　　“这是星期x子和tokn21。”少年微微一笑：“请你们像对我一样好好接待她们……”
　　“拜托了。”少年对着杨陌和叶湛轻轻点头，转身和苏楠一同离去。
　　星期x子和tokn21相视一笑，直接进了杨陌和叶湛那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生气的家，径自霸占了杨陌和叶湛的双人床……
　　杨陌回想起被少年霸占床铺和爱人的那几年，几乎要抓狂，难道，那种日子再度降临了？而且还是双倍？
　　“湛，刚才他到底说了什么”
　　“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第二七章算不算大问题
　
　　　那人也不反抗，连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顺从的任萧澄羽掰开紧扣在手心的手指。
　　掌心中的伤口有好几处，那并不长的指甲竟然深深扣入掌心，刺破了皮肤不说，还怕不够痛似的硬生生剜出几道几乎见骨的深口，血就是从那里涌出来。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掌心，萧澄羽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那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就是莫名的心中不适，有些生气，有些……不舍。
　　“你到底是谁？”萧澄羽提高声音再次问道。
　　那人还是没有反应，于是萧澄羽摸出刚才叶湛给他的电话打算报警，可是临拨出号码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先打给了叶湛。
　　电话刚打通，萧澄羽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的叶湛倒是先开了口：
　　“澄羽，忘记跟你说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你的那个朋友，叫林洛非的那个，现在应该是在你家里，你碰到他没有？”
　　萧澄羽听了这话有点无语：
　　“问题在于我根本不记得他好不好。”
　　“……已经见到了么？没事吧？”
　　“我……没事。” 萧澄羽其实很想说自己差一点被吓死。
　　“那就好，他知道你失忆的事情……”那边的叶湛仿佛松了一口气，语速也慢了下来。
　　“他也知道？”萧澄羽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人。
　　“嗯，要是你觉得不方便就叫他晚一点上我这儿来，我旁边还有一间房子。”
　　“嗯嗯，知道了。今天晚上你编辑要过来吧。”萧澄羽想起来吃饭的时候叶湛的编辑来过电话。
　　“他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叶湛的声音有点哀怨。看着坐在沙发上脸黑得和锅底一样的编辑，他完全忘记了问萧澄羽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
　　“呵呵，那我们晚点再说。”萧澄羽说着挂掉了电话。
　　看着依然呆立在窗户旁边的人，萧澄羽觉得头有点痛，陷入失忆这种状况已经够糟糕了，现在还多一个根本没有印象的朋友，而且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这个朋友现在肯定不正常。
　　“你是林洛非么？”
　　虽然心中有了九成把握，萧澄羽还是出言询问了一下。本来还以为会得不到反应，却看见那人的头微微往自己这边偏了一下——好像是听见了的样子。
　　既然能够有所反应，那事情就还不算太糟糕，萧澄羽微微松了一口气，继续试探着说话：
　　“你是林洛非吧，我是萧澄羽呀，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吧，我失忆了，所以不太记得你了。”
　　那人的身体随着这句话微微有些晃动，果然是听进去了。萧澄羽更靠近了一些，犹豫着还是一把抓住了那人受伤手，想要先把他带到可以坐下的地方处理一下。
　　再次抓住那只流血的手的瞬间，那人的眼睫抖动了一下，视线终于从虚无的地方收回来，落在萧澄羽的脸上。
　　琥珀色的瞳仁渐渐有了光彩，就像天地间的混沌被日出驱散，生机闪现。
　　“……”那人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却不知怎么没有声音。
　　“林洛非么？”萧澄羽趁机再次询问。
　　那人轻轻颔首，嘴巴再次动了动，却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萧澄羽仔细盯着那人的嘴巴，终于判断出那人，不，应该是林洛非到底在说什么——
　　澄羽。林洛非好看的薄唇一直在无声勾画这个名字。
　　“嗯……是我。我们去那边处理一下你的手好么？”萧澄羽一边点头一边试图把林洛非拉到可以坐下的地方。
　　澄羽。随着萧澄羽并不是太用力的拉扯，林洛非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却还是站在原地，再一次无声轻喃。
　　萧澄羽叹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有点正常反应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或者，这个林洛非根本就是不会说话的？
　　萧澄羽脑中一片混乱，却没有发现其实从一开始见到林洛非一直到现在，他除了刚见时吓了一跳，后来就根本没有一丝的不耐或者陌生感，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一般，碰触什么的也完全没有问题。
　　“是我。”
　　萧澄羽再一次回应了林洛非莫名其妙的呼唤，手上又加了几分拉拽的力气，原本以为又要做无用功了，没想到手上一轻，林洛非竟然被拉动了。可是还没等萧澄羽松一口气，林洛非的身体就朝着他软倒下来。
　　慌忙抱住倒下来的身体，萧澄羽有些心焦地看见林洛非的双目已经合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一种透明感，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释，太多的问题需要答案，可是此时萧澄羽只想知道林洛非到底怎么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林洛非安置在床上，萧澄羽伸手摸了摸林洛非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烫。再仔细看看他的脸，脸色依然苍白，但是那种透明感却没有了，这变化让人怀疑刚才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来不及多想，看着林洛非的呼渐渐稳定下来，萧澄羽决定先处理他手上那些可怕的伤口。
　　在屋子里四处翻找了一番，萧澄羽成功的在书柜的最顶层找到了家用的急救箱，里面的药物绷带什么的都还算全，日期也很新鲜。
　　倚床跪坐在地板上，萧澄羽把林洛非无意识蜷在一起的手指小心掰开，用镊子夹着沾了消毒药水的棉球轻轻擦洗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待到那些血迹完全擦干净了，才开始处理伤口本身。当棉球碰到那些伤口的时候，昏睡中的林洛非手指无意识地想要收紧，原本微蹙的眉心重重绞在一起，仿佛在经历及大的痛苦。
　　看着林洛非表示痛苦的身体反应，萧澄羽下手的动作变得更加轻巧，口中还不断往伤口的地方轻轻吹着气，以此缓解消毒药水带来的刺激。
　　消毒过后，涂上有消炎作用的药膏，然后用绷带缠住，就算是处理完毕。
　　还是去医院比较好，萧澄羽收拾好急救箱，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林洛非的睡脸，直到视线滑落在林洛非的衣服上，他才想起来林洛非此刻还穿着湿衣。
　　犹豫片刻，萧澄羽还是伸手开始给林洛非脱衣服，大家都是男的，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再说叶湛也说两人是好朋友，应该没什么不好的吧。
　　将林洛非打湿的衣裤都脱下来丢进洗衣机，萧澄羽去洗手间打了一盆热水放到床边，拧干了毛巾准备给林洛非擦身。
　　抚开耷拉在额头上的半干的刘海，萧澄羽先用毛巾擦了擦林洛非的脸，一边擦一边在心中感慨，这个人长的真是不错，刚才眼睛张开的时候，简直就是妖孽啊……不过，这咬伤的嘴唇……
　　轻轻晃了晃头打发掉心中那种莫名的沉闷感，萧澄羽继续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林洛非的身体。
　　“KR1242？什么意思呢？”
　　看着林洛非光洁的胸膛上那鲜红的印记，萧澄羽不觉念出声音来。
　　待到擦完全身，林洛非的身体才显出一丝热意，这点好转让萧澄羽稍稍松了一口气。
　　给林洛非拉了拉被子，萧澄羽起身想要去把水倒掉，才走了半步，就觉得衣服被什么勾住，回身一看，竟然是昏睡中的林洛非，他受伤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无奈放下手中的水盆，萧澄羽试着把衣角从林洛非手中拉出来，却没想到林洛非在昏睡中还会这么用力，一扯之下，竟然没有拉出来。
　　“林洛非，放开好不好。”
　　明知道作用不大，萧澄羽还是试着想通过言语来和林洛非沟通，毕竟那只右手已经受伤了，要是强行拉扯，伤口再度流血就不好了。
　　床上的林洛非没有反应，手也还是抓着不放，显然刚才的沟通并没有效果。
　　萧澄羽无法，只得小心脱去了衣服，光着上身去了浴室。放好水盆以后在衣柜里翻了翻，还好，虽然已经过了4年，可是品味和喜好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衣柜里面的那些衣服都还挺顺眼。奇怪的是有一套衣服并没有挂起来，而是叠得很整齐地放在柜子一个单独的隔层上，好奇地拿出来穿上，却发觉怎么好似大了一点，于是再拿出另外一件，穿着却很合身……奇怪，这不是自己的衣柜么，为什么会单独放着这套并不合身的衣服？难道那件衣服是别人的？
　　到底是谁的呢？一套普通的衣服而已，值得曾经的自己这样单独对待。
　　看看时间，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接近转钟时分了，萧澄羽去浴室冲了个澡准备睡觉，来到床边才发现有个问题——床给林洛非睡了，自己怎么办？
　　沙发么？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很不想去。于是再看看床，kingsize，这么大一地方让他一个人独占太浪费了，而且就近着才比较方便照顾哪……
　　萧澄羽心安理得的自顾点点头，小心绕过林洛非的身体，躺在了床的另外一边。
　　伸手再次探了探林洛非的额头，温度还是有点低，但是听着他的呼吸还是很平稳，面上也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小心的扯过被子的一角胡乱搭在身上，萧澄羽也准备关灯睡觉了。这时，睡了好久都没有动静的林洛非却朝这边反转过了身体，头慢慢的滑向萧澄羽的肩窝，如同一个失温的动物在凭着本能靠近温暖。
　　这……该推开么？
　　萧澄羽苦着脸看着林洛非轻易地放弃了刚才死抓着不放的自己的衣服，改为直接缠住了自己的身体。
　　本来吧，两个男人躺在一起也没什么大问题。
　　本来吧，两个男人躺在一起滚在同一张被子里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如果其中一个没穿衣服呢？
　　再加上如果没穿衣服的那一个，自动抱住了另一个呢？
　　这样，算不算大问题？
　　　

　第二八章抱抱我不过分
　
　　　萧澄羽心中尴尬极了，眼见着林洛非越来越靠近，到后来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到了自己身上。那举动就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在撒娇，让人在觉得有些承受不住的同时又觉得应该好好怜惜。
　　并不灼热的吐息清浅地落在肩窝，萧澄羽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林洛非头顶处那可爱的发旋，有些凌乱的润泽发丝随着呼吸的起伏偶尔微微颤动，不时扫过萧澄羽的脖子，引来一阵阵麻麻痒痒的怪异感觉体验。
　　面对着这般无设防甚至可以称作无条件依赖着自己的林洛非，萧澄羽真的硬不下心肠去推开他。可是不推开的话，他醒过来的时候会觉得尴尬的吧……萧澄羽无比后悔自己早先为什么把林洛非剥得如此干净。
　　啊啊啊啊……不仅是手臂，这会儿又加了一条腿，现在真的是无法动弹了。
　　在完完全全抱住身边的人以后，林洛非终于没有了其他的动作，原本紧蹙的眉头此刻也舒展开来，浅色的唇角甚至还向上勾起了一丝极小的弧度。
　　“林洛非，那个，你醒一醒好不好。”
　　萧澄羽实在别无他法，再一次试着看能不能唤醒林洛非。也不是不能强行挣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觉得那样做不好……把嘴凑近林洛非的耳边，萧澄羽又叫了几次他的名字，却发现林洛非不但没有清醒，反而用力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罢了罢了，明日若是尴尬也随他去了，萧澄羽叹了一口气，抬手关掉床头灯。
　　四下完全被黑暗笼罩，房间里只剩一点月亮的微光，林洛非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然保持把头埋在萧澄羽肩窝的姿势，林洛非不敢抬头去看那张令他揪心的脸。其实他早在萧澄羽爬上床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可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干脆装作昏睡不醒，至少还能拥有此刻的温存。
　　只说了一句我爱你，还没来得及回味，还没来得及为这句话加上一个期限，一切竟然就那样轻易而荒唐地结束了，被忘记了，如此，轻易地。
　　无法责怪，却在这三天的静立中失却了继续前行的勇气，自己这样一个没有来处的人，本来以为终于有幸找到归处，却在那一瞬间就被判出局，如果这是个玩笑，那这个玩笑未免太过惨烈了。
　　收回原本扣住萧澄羽肩膀的手指，改为紧紧扣住自己的掌心——是谁说的，身体的痛楚可以分散心痛的程度，心中那样尖锐的刺痛三天以来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这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一个傀儡竟然能体会这样的心痛的感觉。
　　掌心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鲜血自伤口处渗出，渐渐浸透了纱布。
　　舍不得啊，此刻紧拥的温度，熟悉的触感，还有已经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只属于那一个人的味道。
　　头顶处传来的呼吸已经变得缓慢而悠长，看来萧澄羽应该已经陷入深眠。林洛非放开他，小心地支起自己的身体，自上而下看着他的睡脸。
　　淡薄的月光中，林洛非修长的手指正在描述着萧澄羽的脸的轮廓，并非抚过皮肤，而是悬在距离皮肤只有一厘米不到的地方移动，片刻之后，滑落到了颈项的位置。
　　不自觉的，林洛非的手指下压，触到了萧澄羽颈部的皮肤，顺着颈项缓慢下滑，力度却在一分一分加重……
　　如果，注定要失去，不如……带走？
　　林洛非的目光渐渐变得混乱而狂热，按在萧澄羽脖子上的手指也开始收紧下压。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次面对那陌生的眼神，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次听见那陌生的话语，这样一来，就不用面对已经失去的未来。
　　可是，这样一来却也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度拥有。
　　正在林洛非陷入混乱的时候，睡梦中的萧澄羽仿佛感应到了喉间的不适，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
　　而正是这一点声响，将林洛非从混乱中惊醒。
　　有些惊慌地放开萧澄羽，林洛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在刚才，自己几乎用这只手掐死了他！
　　一翻身把身体砸向床面，林洛非不敢再去看萧澄羽的脸哪怕是一眼。
　　将右手抬起停在眼睛上方，林洛非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手上缠绕的纱布，这伤口明显是被小心的处理过了，而身上那种清爽的感觉，也示意着萧澄羽曾经为自己而忙碌。
　　可是，此刻已经无法分辨那些关心和忙碌的原因，是因为对自己仍有感觉，还是仅仅是因为4年前的萧澄羽本身就是一个好好先生？
　　还有叶湛也是，林洛非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猜测，杨陌代替萧澄羽出现的那三天，他日夜和叶湛在一起，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叶湛本来对萧澄羽就有特殊的感情，那么……嫉妒和猜疑就像一条毒虫在啃食林洛非的神经——要是那时候没有答应就好了，可是那样的状态下，面对明显是杨陌的萧澄羽的身体，叫他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开口说不许？而且那个时侯的萧澄羽，他是明明白白地放开了自己，眼神中的那种陌生和疏离就足已让人铭记一生……
　　不是没有想过要放手，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可是，在我忘记来处的时候是你的温暖一直在眼前诱惑，你肆意敞开胸怀告诉我那里就是我的归处，我一路跌撞到此，你竟然笑着对我说，你从未对我允诺……
　　林洛非眼中的混乱和绝望愈见浓烈，唇角不觉微微翘起，却不是那种温暖和煦的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妖气，在月下显得疯狂而残忍。被遗忘的愤怒与无助缠绕在心间，把情绪逼入绝境。
　　就在林洛非即将爆发的时刻，萧澄羽动了。
　　只是没有清醒地翻身而已，本来也没什么特别，可是翻身之后他却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让林洛非瞬间就平复了心中的混乱——
　　萧澄羽伸长手臂，在睡着的情况下他的右手竟然能够准确不误地穿过了林洛非的颈部下方，左手也顺势搭上他的腰间，把他的身体带向自己这边，头按在自己胸前。
　　“死狐狸精……我的。”
　　萧澄羽口中模糊地吐出这样的词句，却让把一切听得明白的林洛非惊得一动也不敢再动。
　　感受着萧澄羽规律的呼吸起伏，林洛非慢慢放松刚才僵硬的身体，顺着萧澄羽的力道把自己安置在那个有些削瘦的怀抱中，隔着棉质睡衣传过来的温暖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那些激涌的情绪被瞬间安抚，心中平静无波如同无风的湖面。
　　这就是一直想要的归处，想要一直可以这样贴着你的温暖，肆意拥抱。
　　你……
　　林洛非合上双眼，垂下的长睫掩去眼底的一抹黯然。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萧澄羽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某个地方有点不对劲，一睁眼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一具光溜结实的身体正牢牢贴在自己怀中，而自己的手……萧澄羽不想去了解自己的手到底做了什么。
　　本来是打算偷偷的把手收回来，没想到刚一动右手，那随之传来的痛痛麻麻的感觉几乎能要了萧澄羽的性命——被压了一整夜，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咬唇堵住刚刚出口的呻吟，萧澄羽再也不敢移动右手臂，只得等着这一阵酸麻过去，再作打算。
　　其实麻一下也没什么啦，只要不把怀中的人惊醒——萧澄羽小心翼翼地向下看过去，却毫无防备的撞进那双初醒微红的桃花美目中……萧澄羽一紧张，目前搭拉在林洛非腰间的尚有知觉的那只万恶的左手，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抽搐了一下。
　　真的是恰到好处的抽搐，那紧贴自己的身躯随之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就像一只大型犬被挠到了那块娇嫩的痒痒肉……
　　维持着这诡异的姿势，两人无声对视着……
　　“早……早安……”萧澄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琥珀色的瞳仁泛出一点茫然，仿佛还在回想刚才的那分怪异到底是为什么，睫毛忽闪了几次以后，林洛非像想起什么似的重重一点头，伸手抱住萧澄羽的腰，继续把脸往他的胸前埋去，贴上以后，还仿佛很开心似的蹭了蹭……
　　这个……这个……这个是什么啦！
　　萧澄羽有些无力，自己担心了老半天，生怕他醒过来的时候会尴尬，结果……
　　啊——对了，在陌生这个问题上，是自己单方面对他而言，他对自己恐怕是一点也不陌生哪……可是，这样亲密的状况，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很习惯？难道……萧澄羽脑中闪过很多不可思议的念头……不，不可能的。可是，最近根本没有看什么叶湛的东西，这种奇怪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当这个人贴住自己的时候，感觉一点也不讨厌，为什么？
　　不管了，还是先起来再说。
　　萧澄羽把满脑子的混乱丢到一边，决定直接面对这诡异的状况，然后用行动来解决它——先移开左手撑住床面，再慢慢抽出右手，然后翻身——呃，没有翻动？
　　视线往下滑，林洛非的手正缠在自己的腰上。
　　“那个，林洛非……”萧澄羽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林洛非的力气还挺大。
　　“林洛非，你醒一醒。”
　　缠着自己的人慢慢抬起头来，眉心处微微皱起，有着优美弧度的唇角此刻正向下瘪着，半睁开的眼眸满是抱怨……
　　你到底要怎样啦……
　　萧澄羽看见林洛非的嘴唇吐出这样的话。
　　没错，是看着，看着他嘴唇的动作判断出他的话语，而不是听见。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林洛非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他再度开口：
　　澄羽……
　　依然没有声音。
　　微微放开身边的人，林洛非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喉间，仿佛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不能出声。
　　嘴唇再度开合数次，连萧澄羽也感受到了林洛非的急迫，但是还是没有声音。
　　在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之后，林洛非也不再开口，仿佛在凝神思索什么，过了好久，才露出一个让萧澄羽不解的怅然表情。
　　随后，他重新抱住萧澄羽，以前所未有的用力的方式。
　　　

　第二九章失忆的后遗症
　
　　　清晨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至少在萧澄羽看来是如此。不过令他觉得欣慰的是林洛非早上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对自己身无片缕发表任何意见。
　　洗漱完毕以后偷瞄了一眼仍然赖在床上的林洛非，萧澄羽自柜子里面拿出了那一套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放在了林洛非面前：
　　“这个……是你的么？”
　　林洛非视线在衣服上扫过，轻轻颔首。
　　“那……你先穿着，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萧澄羽丢下这句话，有些慌乱的转身往厨房那边去了——林洛非自醒过来就一直看着自己，那眼光中包含着的热度，仿佛可以把身体烧出几个洞来。
　　萧澄羽竟然要煮饭，林洛非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满是温柔。
　　简单的漱洗以后，林洛非慢慢晃进了厨房，果不其然，说是要做吃的的人此刻正对着满厨房的厨具发呆，看样子在烦恼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微笑着把人拉到厨房外面：
　　你等着，我来做。
　　萧澄羽看着林洛非的嘴唇无声的传递这个信息，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看着林洛非在厨房里轻车熟路地忙碌着，萧澄羽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好，往卧室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床单被子什么的也都被收拾好了，实在没有需要他插手的地方——这个家，这个房子，相比之下自己好像才是客人。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萧澄羽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给叶湛打了个电话。
　　“啊，澄羽么，起来了？”叶湛的声音出乎萧澄羽意料的清醒。
　　“嗯……你竟然也醒着？”
　　“呵呵，今天起的早些。要上来吃点早餐么，我给你做。”
　　“啊，不用了，我正要跟你说，你要没吃就下来，我这边已经在做了。”
　　那边的叶湛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了声好，挂了电话。
　　待到叶湛进门的时候，林洛非的爱心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吃的时候气氛又变得诡异而微妙起来，萧澄羽含着一口白粥，看着林洛非根本没有吃的意思，而叶湛对面前的东西也是浅尝辄止……奇怪，味道很不错啊。
　　“那个……你们为什么不吃？”萧澄羽咽下最后一口，抹抹嘴。
　　林洛非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叶湛却有些不明所以的开口：
　　“澄羽……他没跟你说？”
　　萧澄羽一头雾水，却看见林洛非起身收拾桌子，然后去了厨房。
　　“说什么？我不明白，他就是你给我说的我的好朋友，叫做林洛非的，对吧？”
　　叶湛对于这种情况也觉得困惑，难道林洛非昨晚没有对萧澄羽解释么。
　　“嗯，他就是林洛非。他没给你讲你们以前的事情？”
　　“他好像是不能说话的。”萧澄羽的话给叶湛解惑。
　　不能说话？对了，从自己进门到现在，林洛非确实一句话也没说。叶湛仔细回想着，先还以为是林洛非在闹脾气，故意无视自己，原来……
　　“他以前是可以说话的。”
　　叶湛不觉看向厨房门口，萧澄羽也随着叶湛的视线往那边看，但是只听见水声传来，林洛非并没有出来。于是萧澄羽放低了声音把昨晚见到林洛非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略去了两人相拥而眠的那段。
　　叶湛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直等到萧澄羽说完，他才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厨房那边，但是眼中的神情却比方才多了一抹复杂。考虑了片刻，他才重新开口：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觉得还是等他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在昨夜那种状况不明的情况下两个人都可以平安无事到早上，所以就萧澄羽而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林洛非……他应该也不希望由自己来解释吧。
　　叶湛这么想着，却看见林洛非从厨房出来了。
　　“那个……澄羽，帮我买包烟上来好不好。”
　　萧澄羽笑着点头，顺从地出门下楼去了。
　　待到萧澄羽出门，叶湛才收起了玩笑的神情，看着林洛非拿了萧澄羽的手提电脑在自己旁边坐下来。
　　“你怎么了？”
　　——目前还不清楚，可能是精气吸取不足，早上就发现不能出声了。
　　林洛非随手打开一个文档，在上面敲字和叶湛交流。
　　“那你和澄羽准备怎样，需要我来告诉他一切么。”
　　——我心中也没数，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些事情告诉他，而且，也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个我不能替你拿主意，但是我可以配合你。”
　　听见叶湛这么说，林洛非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杨陌拜托我照顾好澄羽。”
　　叶湛坦然地笑笑，说出杨陌名字的那一刹声音却有些艰涩。眼见林洛非还是有些怀疑，他又继续解释：
　　“我知道，澄羽是很喜欢你的，你们最后的结果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想看着这些事情一遍遍重复。”
　　过去的已经无法再挽回，可是新的轮回中仍有很多事情还未确定，沿着同样的轨迹未必会得到同样的结果。怎样，都要再试一次……
　　因为，那是你的希望，也是……我的。
　　叶湛眼里浮出一抹坚决：
　　“这一次，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改变。”
　　看着叶湛的坚决，林洛非面上出现一抹了然，正要继续敲字，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抬手清除文档把电脑放回原来的位置，林洛非看着叶湛开门把萧澄羽让进来。
　　“给你，不过，还是少抽些吧……”
　　叶湛笑着点头，接过烟放进了口袋中，忽然像想起什么，竟然有点心虚：
　　“澄羽……你的店，好几天都没有开门了。”
　　“我的店？啊——”
　　萧澄羽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经济来源啊。
　　“湛，那现在我的店里面的情况是怎样……就是那些流程什么的。”
　　叶湛有些头痛地扶着额头，果然，失忆带来的麻烦开始一点一点浮出水面了……关于店面的那些，什么租金、进货渠道、操作方式这些，要他从何说起？
　　“还有，我的那些个存折账号密码什么的，你知不知道……”
　　萧澄羽一瞬间想到的事情太多，于是开始语无伦次，混乱间却觉得衣袖被谁扯了一下，回过头一看，林洛非正以一种好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
　　别慌，我们先一起去店里，慢慢来，没事的。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萧澄羽确实莫名地觉得安心起来。
　　
　　到了咖啡店门口，萧澄羽拿出昨晚叶湛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
　　进门先往四周看了看，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和当初开店的时候的情况好像也没差太多，只不过很多东西都换成了新的，但是摆设的风格却明显是自己惯用的。
　　走到吧台那边，看见那一套虹吸设备，不知为什么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从下面的柜子里面找出自己最喜欢的咖啡豆，组合器具，烧水磨碎咖啡豆……直到咖啡的浓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萧澄羽才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叶湛和林洛非自进门开始就在关注萧澄羽的行动，看着他动作却也没有阻止。
　　“我这是……怎么了？”萧澄羽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咖啡。
　　“我想……这可能是你的潜意识中还记得这几年做的事情，碰到熟悉的环境，就会刺激你的身体自行反应。”叶湛一扶眼镜，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专家嘴脸。
　　萧澄羽翻个白眼，但心中对于叶湛的说法还是有些认同，看看林洛非，发现他也是一脸微笑看着自己，微微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林洛非只是站在那里笑而已，萧澄羽却总觉得他此刻情绪有些激动。
　　“既然煮了，就都来喝一点吧。”萧澄羽从柜子里拿出几套杯子。
　　此时林洛非也走到了吧台里，却伸手把萧澄羽刚拿出来的杯子推到一边，然后从柜子的另外一边拿出3套特别的套杯递给萧澄羽。
　　你比较习惯用这些。
　　林洛非无声传递这个信息，笑容温柔至极。
　　“看来越是久远的习惯澄羽记得越清楚。”
　　叶湛的言下之意，就是可能对于最近的那些新的经历，萧澄羽就不见得有多熟悉了——比如这几套几人专用的杯子，都是今年新添的。
　　林洛非闻言笑容微微有些收敛，但还是挂在脸上。
　　叶湛端起萧澄羽递到他面前的咖啡看了一眼。然后啜了一小口：
　　“嗯……味道和以前一样，而且也一样是什么都没有加的清咖啡。”
　　林洛非点点头，却还是没有拿起杯子。
　　“啊——刚才我就想问了，林洛非，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吃，现在连咖啡也不喝？”萧澄羽说出在心中揣了一路的疑问。
　　“还有，”萧澄羽指着柜子中同样样式的第四套杯子问：“这一套杯子，是谁的？”
　　对于这个问题，一直有问必答的叶湛此刻却沉默了，只是把视线转向林洛非。
　　林洛非也不急，对着萧澄羽轻轻开口：
　　这个事情我找个时间全部一起告诉你，现在有客人来了。
　　叶湛自然不能光凭看就明白林洛非在说什么，不过下一秒他听见了门口风铃的轻响——果然有客人进门。
　　三人都往门口处看去，却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四套杯子的主人来了……”
　　叶湛收回视线，唇边挂起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第三十章第四套杯子的主人
　
　　　此刻走进来的人就是叶湛所说的“第四套杯子的主人”，萧澄羽看着那张过分年轻的脸，脑中实在没有任何印象。
　　“这个人又是谁？”萧澄羽轻轻问着叶湛，既然自己的店里为这人单独备下了一套器具，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的熟人，说不定，就是和林洛非一样的状况。
　　叶湛还来不及回答，那人已经走到了三人面前。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不能出声的林洛非，萧澄羽清楚地看到，在对着那个人的时候，林洛非微微低下了头，唇形现出的，分明是“殿下”二字。
　　奇怪，难道叶湛的恶趣味林洛非也有么？
　　“湛，我回来了，这次，是长假哦。”那人最先打招呼的对象竟然是叶湛。
　　叶湛也不回答，只是定定看着来人，眼神复杂，良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殿下……”
　　“还是叫名字吧。”那人虽然是笑着建议，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味道。
　　叶湛皱眉，偏过头看着萧澄羽介绍：
　　“这个是苏楠，也是我们的……朋友。”
　　被称作苏楠的人听见叶湛这样说略有些不满地瘪了瘪嘴，但也不再坚持，随后他对着萧澄羽微微一笑，开始打招呼：
　　“澄羽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么……”
　　萧澄羽点点头，那种完全不熟悉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面的话，于是干脆拿出那第四套杯子，给苏楠也倒了一杯清咖啡。
　　苏楠笑着接过来，却没有立即喝，反而指着吧台里面的电磁炉说：
　　“麻烦给我煎个鸡蛋好么？一早过来，有些馋了。”
　　萧澄羽有些茫然，煎鸡蛋？自己以前真的会做么？可是看他说得这么自然顺畅，多半是真的吧。
　　在一边很久都没动作的林洛非拉了一下萧澄羽的衣服，动动嘴唇说让他来做。
　　萧澄羽正要点头，叶湛却抢先出声了：
　　“我来做吧，我比较熟悉。”
　　林洛非看了叶湛一眼，让开了吧台的位置。
　　待到叶湛转身开始准备苏楠要的煎蛋，苏楠这才正式把目光放在了林洛非身上，才刚刚看上一眼，苏楠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刚要说话，就看见林洛非动了动嘴唇……
　　“澄羽这次失忆实在是有些糟糕啊，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苏楠说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重要的事情？” 萧澄羽有些不明白苏楠的意思。
　　“也没什么啦，幸好还有湛也会做，要不然我的舌头就没有人拯救了。”
　　苏楠说得半真半假，但萧澄羽总觉得他不仅仅是在指煎蛋这件事情，可是又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正在郁闷着，叶湛的煎蛋已经做好，随后盘子被放在了苏楠的面前。
　　苏楠挑起来咬了一小口，顿时满脸都是满足的表情。
　　萧澄羽张了张嘴，刚刚打算再问问明白，却被门口传来的一阵喧哗打断，看过去发现是有个人挡住了想要进店的客人，然后发生了争吵。
　　四个人一起往外看，苏楠却一下扶住了额头，有些懊恼地开口：
　　“啊……我竟然把他忘记了。”
　　“是你的人？”开口的是叶湛。
　　“嗯……稍等一下，我去解决。还有，澄羽今天关店一天可以么？”
　　萧澄羽点点头，反正也关了估计有好几天了，再多个一天半天也没什么。
　　苏楠见萧澄羽答应了，放下杯子往门口走去，叶湛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过去了。萧澄羽和林洛非没动，但是也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
　　苏楠到门口，先拉了一下那个拦住客人的人：
　　“倪苍，没事的，我来。”
　　那个被称作倪苍的男子对苏楠点头示意，但是却对他的话不为所动，依然挡在门前。
　　苏楠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转身对着门口的两个女孩展开电力十足的微笑：
　　“那个，因为一些事情，今天还是不能营业，对不起了。”
　　那两个女孩都是咖啡店的熟客，曾经也见过苏楠，所以此刻听见苏楠这般温柔，也就放软了态度，痛快地挥手告别，只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是不顾风度地送了倪苍几个卫生球。
　　送走了那两个女孩，苏楠对着门里一偏头：
　　“进去吧，你在我身边不是更好？”
　　倪苍稍稍考虑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跟着苏楠进了店门。
　　“我来介绍一下，他叫做倪苍，是我的……”苏楠一下子想不到该怎么定义倪苍。
　　“我目前是殿下的护卫。”倪苍十分正经地说着这个有点传奇色彩的称呼。
　　“原来，这个时代真的有护卫这种东西啊……”萧澄羽惊讶之下不小心说出了口。
　　苏楠听了只是一笑，而倪苍本人倒也不介意，甚至还对萧澄羽点了点头表示确定，此举反而让萧澄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唐突了别人。
　　一时间几个人突然都一起没了说话的心思，片刻的冷清过后，还是叶湛最先开口：
　　“为什么需要护卫？”这话却是用来问苏楠的。
　　苏楠听到以后脸上的表情温柔了几分，口中却答非所问：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么？”
　　叶湛瘪瘪嘴，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苏楠。苏楠也不恼，只是摊了摊手表示无奈，随后又看向萧澄羽：
　　“你既然还没有恢复，那我有必要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呢，叫做苏楠，目前是放假的无业游民，可以算作你的朋友，我们认识也算是很久了，然后嘛，你可以把我看做是湛的追求者，就这些了。”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萧澄羽下意识地往叶湛那边看过去，却正巧看见叶湛一口咖啡喷出来，一边的林洛非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
　　“这……追求者？”原来，叶湛他……萧澄羽眨了眨眼。
　　“你胡说些什么呢……咳……”叶湛看见萧澄羽的那种眼神有点犯怵，一边咳嗽一边分辩着。
　　萧澄羽一脸我了解的神情，根本不理会叶湛的申述。
　　苏楠见状越发开心，整个人朝叶湛身上缠了上去，抱着死不松手也就算了，他甚至还作势要把自己的脸埋进叶湛的颈窝蹭蹭。叶湛当然不愿让他得逞，于是习惯性地用力推开，却没想到，发力一推之下苏楠竟然就势往后倒退了半步，如果不是一边的倪苍及时伸手扶住他，他此刻肯定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倪苍待到苏楠站稳，一出手就捏住了叶湛的手腕，面上竟然出现一摸肃杀之气。
　　“倪苍放手。”苏楠急忙出声，叶湛的手上却还是留下了几点青红指印。
　　叶湛并没有理会手腕的疼痛和倪苍的不善，他心中还在疑惑，平日不管多大力气都纹丝不动苏楠怎么会一把就推开了，而且自己刚才根本没用太大力气……
　　一旁的萧澄羽不明就里，看见倪苍对叶湛出手他急了，正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被林洛非拦住。
　　放心，不要紧。林洛非这样说。
　　可是……萧澄羽看着叶湛的手腕，对现在的情况总放不下心来。实在太混乱了，这些人似乎和自己都有着丝丝联系，而且时间越久他们的怪异之处就越明显，可是自己偏偏什么都不记得，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太让人觉得不安了。
　　真希望谁能跟自己好好解释一下……心里这样想着，萧澄羽不觉把这话说了出来。
　　奇怪的是，这话一出口，除却苏楠不说，就连叶湛也看向了那个不能说话的林洛非，难道，一切的问题在他身上？
　　收到众人视线的林洛非面上出现明显的苦笑，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无可奈何，他看向苏楠：
　　殿下，能和你单独相处么。
　　苏楠点头，吩咐倪苍留在外间，自己和林洛非去了后面的那间被改成小包厢的单独房间。倪苍虽然应苏楠的要求等在外面，可是他还是坚持站在了包厢门口——外间里面离苏楠最近的地方。
　　看着林洛非和苏楠一起走开，萧澄羽心中总觉得有种不太开心的感觉，而且他清楚那种不开心的感觉是来自林洛非，可是，究竟是为什么？
　　“湛，我总觉得我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吧，我能接受的。”
　　萧澄羽满以为叶湛会直接把一切和盘托出，却看见叶湛竟对自己摇了摇头：
　　“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一次我实在没办法说。”
　　“为什么，我现在认识的人只有你了，你不能说，那你要我去问谁？是昨天晚上认识的林洛非还是今天早上认识的苏楠，或者，是刚才那个我们一起认识的倪苍？”
　　萧澄羽一股子邪火冲出来，对着叶湛就是一阵狂轰滥炸：
　　“你告诉我，除了你，我还有谁？我还能有谁？”
　　叶湛听萧澄羽动了真火口气不善，他也不恼，只是沉默着还是不肯明说。
　　正在这尴尬的时刻，林洛非和苏楠一起出来了。
　　萧澄羽一转头便对上了林洛非的眼，那双饱满的桃花眼中有悲伤的情绪一闪而过，极其快速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浓烈。
　　是听到了刚才的话么？为什么？
　　林洛非走到萧澄羽身边，却是先对叶湛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叶湛微微点头示意没有关系，林洛非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萧澄羽身上。
　　澄羽，这些事情你不要怪叶湛，是我拜托他的，你要是觉得生气就冲着我好了。
　　林洛非的嘴唇无声翕动，慢慢劝解着萧澄羽：
　　事情有点复杂，我想先整理好然后一起告诉你，但是事先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对不起。
　　看见林洛非一脸的认真，萧澄羽火气也慢慢平复下来，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叶湛：
　　“湛，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心急，不是有意要冲你发火。”
　　叶湛笑着揉了揉萧澄羽的头发，看向萧澄羽的眼神却是一种兄长般的宠溺。
　　“那么，为了庆祝大家重新聚在一起，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半天没出声的苏楠忽然再次缠上了叶湛，然后建议，这一次叶湛没有推开他，只是口中不忘挖苦：
　　“殿下，你刚刚才吃了两个鸡蛋哪……”
　　“我这不是馋了么……”
　　　

　第三一章我们的关系
　
　　　既然看过了店面，今天左右也是没有什么事情了，于是一行人全部听从叶湛的安排，一起回到了萧澄羽家中。
　　苏楠理所当然地打发叶湛去做饭，然后自己还要歪在一边实行骚扰计划。于是客厅里只剩下了林洛非、倪苍和萧澄羽三个人。
　　林洛非给倪苍倒了一杯水，倪苍接过看了看却没有喝，他的人虽然坐在沙发上，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厨房那里，时刻关注着苏楠的动静。
　　“那个……倪苍，你不用这么紧张，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看着倪苍这严肃得有点过头的表现，萧澄羽忍不住开口。
　　倪苍听了还是头也不回，但是口中还是很有礼貌地回话：
　　“殿下现在正处在十分脆弱的时期，所以要特别小心。”
　　面对倪苍的一板一眼，萧澄羽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只好沉默下来，而一直挨着他坐着的林洛非则放松了全部神经，懒懒地靠在他身上等着开饭——虽然他不吃，但是此刻也实在没啥事情好做，本想占占萧澄羽的便宜吧，那边还坐着那么刻板的一个灯泡，自己是无所谓了，但是依着现在的萧澄羽的性子，这便宜多半是难占到，说不定万一把人惹恼了，之后想要靠着也不行了。
　　饭菜上桌，四个吃的一个看的，苏楠一直在闹腾。
　　吃完以后苏楠又吵着要上楼去和叶湛“二人世界”，结果差点被忍无可忍的叶湛殴打，最后自然又是倪苍出手给他解围——不过这次倪苍很有分寸，大概是已经习惯他们这么相处了。
　　可能是实在架不住苏楠这般闹腾，又或者想给林洛非和萧澄羽一个解释的机会，总之最后叶湛牺牲了一下带着另外两个呼呼啦啦地上楼去了。
　　大部队一离开，客厅顿时冷清下来，那种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开始弥漫。面对这种情况，不管是萧澄羽还是林洛非都觉得是时候解释一下了，可是那一会儿就是没有人先开口。
　　末了，还是林洛非首先按耐不住，选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先开口：
　　现在我不能出声，但是你是可以了解我在说什么的吧。
　　“嗯，你慢一点我就没问题。”
　　那就好……你先前说的银行账户什么的我这里多半都有印象，不用担心。
　　萧澄羽点点头，也就顺着这个安全的话题往下说：
　　“这样看来湛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们果然是非常好的朋友啊，你竟然连这些都知道。啊……我并没有挖苦你的意思。”
　　林洛非笑笑：
　　我知道的……而且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想知道，都是可以问我的。
　　绕了一小圈以后林洛非终于开始切入正题。
　　萧澄羽也正有此意，可是稍微考虑一下之后，说出的话却出乎林洛非的意料：
　　“其实我是有很多事情想问，可是却有点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我忘记的并不是最近一天两天或者一两个星期的记忆，我失去的是过去四年的经历，四年之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是你们愿意说给我听，那一件一件你们又能从哪里开始说起，就算你还有湛，就算我们的关系再密切，你们也不可能了解我所有的事情吧……”
　　萧澄羽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一直在认真听他说话的林洛非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笑意，仿佛在回味什么极其美妙的事情，又像是在翻看一些非常甜蜜的记忆……带着这样一种有点幸福有点呆的笑容，林洛非接过刚才萧澄羽的话头：
　　你所说的所有的事情，更早的时候的那些我可能不清楚，但是如果你是想要找回你丢失的这四年当中的，我还真的算是全部都了解。
　　不可能吧，就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可能这样事事都知道吧，一定是夸大其词了。对于林洛非的话，萧澄羽心中自然是不太相信的，但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照你这么说，我们是非常亲密了……”
　　非常，亲密。
　　林洛非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夸张。
　　看着林洛非这么认真，萧澄羽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于是他在心中一连挣扎了两次，才忐忑问出：
　　“那个……非常亲密，是什么意思。”
　　就是情侣的意思。
　　林洛非看上去是在慢悠悠地解释，但那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美目中一闪而过的情绪绝对是紧张。
　　啥？萧澄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是刚才又确实没看错，总不会是在发梦吧……
　　“我是男的。”萧澄羽勉强反应着。
　　很明显。
　　林洛非吐出三个字，眼睛却在小心观察着萧澄羽的表情。
　　“你也是男的。”
　　毋庸置疑。
　　林洛非继续答应着，还附赠着点了点头。
　　“我们都是男的，情侣？这……这……你的意思是说，过去四年中，我成了一个同性恋？”
　　看着萧澄羽是一脸崩溃而不是跳起暴走的反应，林洛非终于放下心来，于是更为卖力地解释：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只是喜欢上我而已，而碰巧我是个男的。所以么……你没有任何问题，完全都是我的错误啊……
　　林洛非说这话的表情，让萧澄羽想起了大学时候给他讲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那个老师。
　　“我们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萧澄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知道本能地逃避。
　　眼见萧澄羽挣扎的样子，林洛非眼神黯淡了几分，却也没有勉强继续，只是强拉出一抹笑容等待萧澄羽继续询问他想知道的事情。
　　“你能讲讲过去四年你知道的我的事情么？”还是这样的话题比较安全。
　　林洛非点头，薄唇开启慢慢叙说，从萧澄羽的店面是怎么样发展到今天一直说到在这个楼盘买房入住，顺带着也说了说叶湛这几年的大致动向。稍微考虑以后还说了萧澄羽的那些个账号密码存折什么的放置的位置和具体的内容……
　　看着林洛非细心的解释和讲述，萧澄羽心中如同打翻了作料盒子，酸酸甜甜辣辣咸咸啥滋味都有，如果依照林洛非的说法来推断，自己几乎是在他面前裸奔了四年，这要他情何以堪哪……
　　“那个……苏楠呢，你怎么没有提到他，湛说他也是我的朋友。”还是继续转移话题比较好。
　　说到苏楠，一直对答如流的林洛非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说。的确，有关苏楠的那些事情真的不太好说，就光是他那诡异的来历就已经难以解释了，毕竟那些事情超出平常人的生活范围太远，要让人相信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对于萧澄羽来说，忘记那些有关苏楠的事情也并非是坏事。
　　“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让我知道的事情？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见林洛非半天没吭声，萧澄羽以为是因为他问了什么禁忌话题，毕竟他们都称苏楠为“殿下”，再加上那个叫倪苍的护卫，说不定真的是什么有来头的人。
　　林洛非摇头动动嘴唇：
　　不是，只不过苏楠有些来历，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释清楚。你可以把他当做……叶湛的追求者。
　　林洛非考虑良久，还是决定不把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诉他，所以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啊——”萧澄羽大大地叹息了一声：“虽然你给我说了很多，可是我怎么总觉得还没有找到那些关键的事情，好像说了半天还是回到了原点。”
　　怎么会。林洛非微笑着安慰：你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账号还有密码么……
　　“那不一样啦，有关我的生活中间出现的你们这些人，我还是一点儿也没有头绪啊。”
　　林洛非看着萧澄羽苦恼的样子，忍不住一把把他揽进怀里，低头就要吻下来。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那张妖孽的脸，萧澄羽有一秒钟的恍惚，幸好下一秒神智就及时回归，大力推开了林洛非。
　　“你……不可以。”
　　看着林洛非逐渐黯淡的目光，萧澄羽心中一软，临到嘴边的喝骂变成了拒绝。
　　林洛非不再“说话”，也不再看着萧澄羽，就连原本揽住萧澄羽的手臂，也慢慢地放开来，垂到身体两侧，有着完美线条的脸孔布满了显而易见的悲伤，随着移开的视线下垂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如同陷在泥泞中的蝴蝶再也无力拍打的翅膀。
　　面对这种情况，萧澄羽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平日的机智此刻仿佛被丢到了呱啦国。林洛非身上的那种由来不明的悲伤几乎让人窒息，特别是其间还有那么一丝绝望的味道，那味道让萧澄羽在觉得恐慌的同时又无法明白恐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去一下洗手间。”萧澄羽几乎是逃进了浴室。
　　待到他洗了一把冷水脸，稳定了情绪以后出来，却发现林洛非已经不在原位了。往四周看看，在落地窗那儿看见了一个颀长却模糊的身影。
　　窗外的夕阳几乎染透了白衣的林洛非，他面朝窗外，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有很轻的风吹动他的发丝，掀动他的衣角，那些轻微的细节仿佛是在缠绕、鼓动……
　　看着那个沉默的身影，萧澄羽觉得眼睛几乎被那铺天盖地的金色刺伤，眼眶中满是酸涩和胀痛的感觉，要他怎么形容，眼中看到的林洛非就像会被那金色吞噬，又或者下一秒就会消散……
　　这一刻，萧澄羽终于明白了自己恐慌的原因。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林洛非身边，而且一把抱住了他，即便是觉得不对他也没有放开，而林洛非，却再也没有了反应。
　　“林洛非，你听我说……”
　　　

　第三二章不想知道的事情(重写)
　
　　　萧澄羽稍稍用力，把林洛非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
　　林洛非微愣片刻，还是缓缓低下头和萧澄羽对视，眼神却有些涣散。
　　看着林洛非的脸，萧澄羽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双臂还环绕在这个人身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就在萧澄羽脑筋打结进退两难的时刻，林洛非却扯了嘴角，露出一抹淡笑，随即反手扶住萧澄羽的手臂，慢慢自身上拉下。
　　别急。
　　薄唇微动，吐出的却是安慰。
　　“我……”萧澄羽用力晃晃脑袋，仿佛想要把那些纠结不清的东西都一口气甩出去。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觉得……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然后……然后……”
　　萧澄羽有些艰难地表达着脑中那些不连贯的思想，仿佛暂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林洛非闻言也没有表示，只是唇边那抹淡笑更加清浅。他抬起右手，手指慢慢抚上萧澄羽的头发，见他没有抗拒的意思就轻轻揉了揉。
　　我这段时间会在叶湛那边，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林洛非说完，就往门那边去了。
　　他走路的速度并不快，脊梁的曲线看上去有些僵硬。
　　萧澄羽看着他离去，嘴巴张开好几次，硬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明明是在笑着的，为什么会让人觉得，他其实是在哭泣？
　　
　　“湛，我果然是喜欢呆在有你的地方……”
　　叶湛家里，沙发上坐着一脸严肃的倪苍，而此刻正在发表感叹的苏楠则大大咧咧地霸占了叶湛的床。此番情景让叶湛这个主人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只恨不能立即把这俩碍眼的丢出去。
　　“我正好与您相反，殿下。”
　　“相反么？”苏楠翻个身，趴在床上斜睨着叶湛有些青黑的脸继续大放厥词：
　　“相反的意思就是说，你不喜欢呆在没有我的地方？嗯嗯……很好啊。”
　　“你……”叶湛已经忍无可忍。
　　就在叶湛即将再一次爆发的时候，救火队员倪苍再一次适时出声：
　　“殿下您该休息了，如果您坚持在这种没有保障的地方的话，我要考虑清场。”
　　“这么快，我才醒过来没几个小时吧。”床上的苏楠听到倪苍的话开始抱怨，可是声音却真的开始慢慢变小，就像是要睡着那样。
　　“要睡觉或者别的什么，请殿下回自己那里去吧，隔壁并不是很远啊。”叶湛只想利用一切机会送走这尊大神。
　　“倪苍，除了湛以外的要清场什么的随你自己安排了，我就在这里……睡。”
　　直接忽略掉叶湛的话，苏楠吩咐着倪苍，之后几乎是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他就不再有反应，像一个被忽然卸掉电池的机器，陷入沉静。
　　看着在自己床上睡着般的苏楠和在一边警戒的倪苍，叶湛觉得有些头痛。
　　“他到底怎么了。”
　　回想起先前苏楠的种种反常，叶湛忍不住开口问倪苍。
　　倪苍先是没有回答，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
　　“既然殿下吩咐清场的时候不要波及你，那么你一定是那个人。”
　　“什么那个人？”叶湛不明白。
　　“就是对于殿下而特言别的人。”倪苍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几乎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叶湛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在倪苍旁边坐下来，等待他继续说。
　　“所以既然是你，也就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殿下受伤了，现在身体处于修复的状态。”
　　“受伤？”
　　怎么会？苏楠那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受伤，而且是重伤到需要依靠休眠来修复身体的地步？
　　“是的，一次恐怖袭击，对方使用了人肉炸弹，殿下当时离爆炸点太近，所以受伤。”
　　倪苍十分简练地叙说着事情的大概，可是叶湛却总觉得其中有太多的不可思议，要是苏楠的话，就算是那人弹在他怀里爆炸也不见得能够伤得到他吧……怎么会这么轻易？
　　也许是看出了叶湛的疑问，倪苍只做了略微的考虑就继续解释：
　　“当时的情况所有的人都不是太清楚，因为殿下的个人能力非常强悍，一般都是独来独往，所以事发的时候并没有护卫在旁，但就事情的结果来看，应该是由于殿下没能做出及时的反应所以才被波及。”
　　“那你说的重伤，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身体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弹片绞碎，被送入修复舱的时候生命迹象只有2.83%。”
　　2.83%？那不是相当于已经死亡了？叶湛无法想象苏楠竟然会有那么接近死亡的一刻。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叶湛还记得苏楠离开的时间，离现在不过几天而已。
　　“昨天下午。”倪苍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之后殿下进入修复舱还不到12个小时就自行出来了，身体外部的损伤看上去已经修复完毕，本来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医疗组的那些家伙却并不看好这种状况，他们认为是殿下自己强行加快了修复的速度，说这样不合常理的做法必然会有后遗症什么的……所以现在殿下出门才会带上护卫。”
　　说到这里，倪苍不禁又回想起昨天的情景——黄昏的时候，他被通知到医疗站待命，还没等他正式报到，就看见了被送进来几乎是死亡状态的苏楠，不断滴淌的血和被绞碎的肢体，那样的狼狈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一直站在顶峰的最强者。
　　“原来是这样。”叶湛脑中有些混乱，他也不明白苏楠为什么会在那么关键的地方反常，而让他更不明白的，则是苏楠后来自主加快修复进程的事情。
　　“殿下恢复意识以后，确实出现了医疗组所说的后遗症状况，自身的能力被透支很多，刚修复的身体也十分虚弱，几乎与常人无异了。”被叶湛的自语打断了回忆，倪苍开始继续说。
　　“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留在医疗站。”叶湛看了一眼在自己床上死般睡去的苏楠。
　　等了十几秒都不见倪苍回答，叶湛又回过头来看他，却发现他正一脸迷惑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呃……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倪苍转过头，视线落在地板上某一点。
　　记得那个时候，苏楠已是濒死状态，无法动弹眼神涣散，可是那张被血浸染的绝美脸上竟出现了一抹与当时状况不符的表情。那表情既期待又满足，仿佛是得到了某个盼望已久的结果，从此圆满，又像是了却了某种遗憾，面对新生……
　　合了合眼，倪苍把思绪拉回来，继续给叶湛讲后面的事情：
　　“后来殿下强行完成修复出来，就要离开，医疗组和长老会的人都不同意，但是没人能够阻止他，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殿下可以外出，但是必须由我跟随。殿下一路至此，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叶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想知道答案，但是嘴巴却不由自主地问出。
　　“在我问他要去哪里的时候，殿下很开心地说，要去的地方，是他此生仅有的归处。”
　　苏楠那时说的话，倪苍其实是不明白的，可是就在进到那个咖啡店之前，他又看到了苏楠露出那种奇特的表情，随后他见到叶湛，也就明白了。
　　叶湛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而倪苍却仿佛嫌刚才的话语杀伤力不够大似的继续开火：
　　“你身上有着和殿下同源的味道，殿下所指的归处，自然是你的所在。”
　　“不可能……这不可能。”叶湛喃喃自语，他知道苏楠对他的感情，可是从没想到竟然会情深至此，更让他想不到也想不通的是，根据倪苍的说法，他和苏楠的关系绝对不是现在他所知道的那么简单。
　　那么，谁来告诉他，其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起身走到床边，叶湛细瘦修长的手指慢慢贴近睡着的苏楠的脸，两厘米、一厘米，终于触到。指尖传来的温度比想象中的要低很多，但是却成了这个身体此刻还有生命迹象的证明。叶湛任自己的手指顺着脸的轮廓继续滑动，直到抚上那浅栗色的润泽发丝。
　　苏楠……你是来……
　　叶湛忽然觉得手腕间一阵剧痛，下一刻就被掀翻在离床不远处的地板上。
　　“你想要杀了殿下么。”床边传来倪苍冷冷的质问。
　　“我……没有……”叶湛仰躺在地板上，口中有些犹豫地解释，不仅是对倪苍，也是在对他自己。
　　“刚才这个房间的杀气指数异常，波动点就在你那里。”
　　倪苍此刻就像一个严厉的法官，冷冷地宣判着叶湛的罪行。
　　“根据我的判断，你是对于此刻的殿下存在威胁的人。殿下先前对于你做过特别的指示，所以我不会对你怎样，但是还是请你自行离开吧。”
　　叶湛起身，却再也不看苏楠他们那边一眼，口中慢慢说道：
　　“如果说有人要离开，那应该不是我吧。”
　　叶湛抬起头，直视倪苍凛冽的眼睛，这个动作让他刚才的话语有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味道。
　　“你似乎忘记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才是赖着不走的人，当然，你们都是强者，随便哪个都可以任意捏死我，可是——”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空气几乎都要被这两人间的冷冽冻住了。
　　只是对望了片刻，倪苍竟然先移开了视线，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叶湛冷眼看着他如此这般，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叶湛，或者说KR0852，我其实是知道你的。”
　　叶湛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挑动了一下眉头，示意他在听。
　　“在组织里面，每一任首领的护卫都叫做倪苍，这些护卫当然也都是傀儡，只不过，这些作为护卫的傀儡都是通过记忆的传承来更替的。”
　　那又怎么样？叶湛有些迷惑，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倪苍开始说这些。
　　“我刚才说我是知道你的这件事情，是来自以往的倪苍的记忆。作为殿下的护卫，我当然是没有资格和你说这些的，可是我没想到我刚才和你说了那么多，引来的却是你对殿下的杀意。”
　　“我没有。”叶湛终于再度开口，却还是这样的一句否认。
　　倪苍摇摇头，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有没有现在也无所谓了，我只是觉得我有义务告诉你，上一任的护卫，是在七年前消散的。如果传承的记忆没有出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你——自从殿下制造出你以后，就再也不允许护卫跟随了。”
　　倪苍停了一下还要继续往下说，下面的话却被叶湛打断。
　　“你在说什么……制造。谁……制造……我？”
　　　

　第三三章这个疯狂的世界(重写)
　
　　　倪苍听见叶湛如此询问，也就暂时打住了本来要说的话，正要回答叶湛的疑问，身后却传来一阵快到让他无法反应的攻击，将他要说的话全数压回口中。
　　能够这般出手的自然是苏楠。
　　“倪苍，你逾越了。”
　　床上的苏楠身体一动也没有动，眼睛却已经睁开。
　　背部传来一阵阵剧痛，倪苍半跪在床前，咬牙将涌上来的那股腥甜压回喉中，微微低头：
　　“属下知错，请殿下保重身体。”
　　苏楠无奈合上眼帘，言语间夹着深深的疲惫：
　　“倪苍，带我去那边。”
　　倪苍回应一声，起身抱起苏楠离开，在经过叶湛身边的时候，苏楠开口：
　　“湛，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多想。”
　　叶湛也不吭声，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对倪苍二人的举动不闻不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关上的大门处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叶湛闻声望去，门口出现的人竟然是最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林洛非。
　　虽然林洛非出现得蹊跷，叶湛此刻也没有心情去管他，他收回视线，继续整理着脑中那一团乱的记忆片断。
　　林洛非也不客气，进来以后关好门，径自安排自己坐在了离叶湛不远处的沙发上。
　　略等了片刻，发现叶湛没有开口招呼的意思，于是自行取了叶湛的手提电脑，然后顺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刚才看到殿下和倪苍出去，怎么了？
　　叶湛勉强回过神，看着林洛非在电脑上敲出这些字。
　　这叫他如何回答，这期间牵扯到的人和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易描述带过的。
　　“林洛非，我问你，上午苏楠刚来的时候，他和你说了什么? ”
　　——我问了一些关于澄羽的事情。
　　林洛非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
　　“那你……知不知道，KR系列的事情……”
　　虽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叶湛还是忍不住问了林洛非，本以为他会回答不知道的——毕竟当初组织的那些事情，还是自己告诉他的……
　　可是这一次出乎叶湛的意料，林洛非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沉默起来，平日不动声色的脸上，此刻竟然带了几分挣扎矛盾的神色。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洛非被叶湛这么一追问，脸上的挣扎神色更加明显，又静默了好久，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在电脑上敲起字来。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不要急，我既然决定要说，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叶湛看了一眼林洛非，转手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后才开始叙说。
　　“刚才倪苍跟我说，我是苏楠制造出来的。”
　　——是的，KR系列，全部是由殿下亲自制造的。
　　林洛非凝神片刻，给了叶湛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答案。
　　“你为什么知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是的，一开始我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一直都是凭着本能在摸索，直到那一次被殿下所伤，后来就把那些缺失的记忆找回来了。
　　林洛非尽量简略地解释着，没有一点隐瞒。
　　“那么……你来告诉我，制造KR系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洛非听到这里，又有些犹豫起来，他眉头微蹙，极力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据我所知，KR系列，其实只有我们两个而已。KR系列和其他傀儡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来源，其他的傀儡是怎么制造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KR系列的傀儡，身体中有一个重要的来源是殿下的本源精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殿下可以算作我们的“父亲”。
　　原来如此。
　　叶湛看着电脑上整齐罗列的黑字，脑中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倪苍刚才说自己是“那个人”，还说自己身上有着和苏楠同源的味道……不，等等，倪苍为什么不说林洛非，他也是和苏楠同源的。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我以后，应该没有KR系列了……”
　　还记得那时苏楠给自己的答案是“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现在看来这答案明显是在搪塞自己。
　　——本来是没有的。KR系列，本来只有一个0852叶湛，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林洛非敲出这些字的时候，速度明显没有刚才快。
　　——至于后来的1242，或者说是我的出现，只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替代品？”
　　叶湛按灭手中并没有抽几口的烟，盯着电脑神色难辨。
　　林洛非闻言轻笑，那笑容却有几分空洞无奈，半垂下眼睫挡住那蓦然变深的琥珀色眼瞳，他继续慢慢地敲着字，一点一点揭开谜团，揭开伤疤。
　　——你没有发现么？你的那些拿手的菜色我全部都会，甚至能够做得分毫不差。碰到殿下的时候，我和你对他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我们内在的不同只除了一样，我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是个完美体。
　　“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是作为替代品存在，此刻接近萧澄羽又是为那般？
　　面对叶湛颇有些不客气的疑问，林洛非并没有表示介意。
　　——因为殿下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谁也无法代替的。
　　——味道、温度、习惯、性格……再怎么相像，也只是替代品而已。
　　林洛非敲完这些字就罢了手，也不管叶湛是怎么反应，径自合眼靠在了沙发上。
　　替代品一旦没有存在的价值，就只有销毁丢弃一条路可走。那个时候，自己主动和苏楠提出交易，如果能够找出杨陌的灵魂印记，让叶湛从此完整，就可以得到重生的机会。
　　所以，自己接近萧澄羽，却在第一次企图释放印迹的时候被反噬，失去了记忆。直到后来被苏楠攻击，才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弄假成真了。
　　那次的反噬虽然厉害，但是也造成了印记的松动，所以后来才能够以此作为代价，和苏楠交换了提前凝成实体的机会，只不过萧澄羽的失忆，却把一切都打乱了……
　　那用杨陌的时间换来的机会，此刻却已经派不上用场，甚至就快成为一个笑话。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疯狂的世界，只是想得到爱情而已，却每一个人都为此染了满手污秽。
　　
　　叶湛家的隔壁，倪苍带着苏楠回到他以前住的那间屋子，他启动了原本布置在房间里的结界，还没来得及把苏楠放在床上，怀中的苏楠就已经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两人的上衣。
　　“殿下……这又是何苦。”
　　倪苍把苏楠安置在床上，转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水，回到床前。
　　“刚才一时情急，忘记自己的状况了。”
　　此刻的苏楠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软软地靠在床上，任倪苍给他擦身换衣。
　　“这都是属下的错。”
　　倪苍看着床上依然没有睁眼的苏楠，言语间满是自责。
　　“罢了……这也不能怪你。只不过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苏楠把脸转向另外一边，淡淡地交待着。
　　“殿下，属下真的不明白，明明当年是殿下制造了KR0852作为陪伴者，为什么现在反而……”
　　倪苍明知道自己又逾越了，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他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而且……前一任护卫的消散，不就是因为殿下说已经有了陪伴者，可是为什么七年后的今天，殿下却是孤身一人？
　　也许是苏楠这一次真的元气大伤，又或者是因为身体上的虚弱让他不适，面对倪苍的疑问他没有表示不悦，在稍微沉默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
　　“那时候的我……太不成熟了，所以才会不顾反对制造了KR系列的傀儡，那个时侯KR只有一个，0852——也就是现在的叶湛。可是我没有想到，叶湛竟然是有缺陷的。而那个缺陷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苏楠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是倪苍却分明看见他原本平放在身体旁边的手握成了拳。
　　“殿下，请容属下不敬，既然殿下早就知道他是有缺陷的，又何必……”
　　苏楠轻叹一声，却没有马上回答倪苍，沉默片刻之后挥了挥手，示意倪苍下去。
　　倪苍微微躬身，离开了房间。苏楠合上了双眼，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事情……
　　幼年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从少年时候到成年初期，那一段岁月走得相当艰难，除了每日必须面对的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大量信息，还有时刻环绕的冷眼，质疑，暗杀，和争夺。除了一个传承的护卫，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可以作为陪伴的人……尽管自己一直表现得非常强硬而且无畏，可是心中却有个空洞在不停变大。
　　原来自己并不完美，也不是万能。
　　寂寞，非常寂寞。
　　越高越寂寞。
　　所以那一年，当自己终于站上了那个顶端，就不顾反对地制造了第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傀儡——KR0852，然后给他起名叫做“叶湛”。
　　湛，暗合着这些年的曲折经历——要战便战，从未惧怕退缩；湛，却也是心中最深角落的那片透明，只想一直守护的地方，那仅有的清澈与纯粹……事情的开头本来是顺着计划好的轨迹发展，可是自己隐瞒着所有人动用了自己的本源精血以后，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
　　叶湛的缺陷，还有现在的这种状况，不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么——
　　自作虐，不可活。
　　　

　第三四章谁的味道(重写)
　
　　　即使是隔着窗帘也能够感觉到，外面的天空正在渐渐暗下来，明明是极需要深眠的身体，却每每在回忆起和叶湛有关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就会变得不知疲惫。
　　那时候看着他终于成型，清醒，然后对着自己展开第一抹微笑……每一个小细节都不曾忘记，仿佛是被镌刻在了记忆中，永远不会褪色消蚀。
　　“楠，我做了菜，你要吃么？”
　　清楚记得那一日，自己被背叛者的血染红了半边身体，还来不及清理，就被立在门口的叶湛看见，那时候的叶湛看着这满身血腥，竟然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视而不见地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很安心，非常安心。
　　耳边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裂开的声音，有温暖流出来，慢慢填满那处空洞……那时候的自己，身体头一次不受控制地作出了反应，待到回神的时候，身上的血腥已经沾到了那人一身……从来没有那么肯定过，原来一直想要的不仅仅是陪伴……
　　所以后来才会妄想用自己的本源精血来修补那个缺陷，却终于弄巧成拙。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楠，我做了菜，你要吃么？”
　　正在苏楠陷入回忆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这个声音。
　　一字不差，一如当年。仿佛中间间隔的年月从未发生。
　　无法，反应。
　　猛地睁开双眼，苏楠有些僵硬地转动脖子，看见叶湛斜斜靠在门边，连脸上的笑容都和那时一般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满身血色。
　　是强行修复身体造成的副作用么……竟然又出现了……这种没有油盐的幻觉……
　　苏楠合上眼，微微扯了扯嘴角。
　　“楠，我做了菜，你要吃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竟然再一次响起，而且感觉上离自己的距离还近了很多。
　　“倪苍。”
　　苏楠依然没有睁眼，却唤起了倪苍的名字。
　　“殿下。”倪苍出现在门口，没有一秒延误。
　　“警戒吧，我需要深眠。”
　　“……是。”不知道为什么，倪苍的声音显得有些犹豫。
　　“怎么了。”苏楠觉得奇怪，问了一声。
　　“殿下……警戒的话，需要清场么？”
　　苏楠微微睁眼，却发现那幻觉并没有消失，于是他看向倪苍那边：
　　“清场……你是说……。”
　　“叶湛，他还在这里。”
　　倪苍有些不明白苏楠这句问话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于是他在自己话音未落的时候看见了前一刻还无法自行移动的苏楠竟然一只手把身体撑了起来，而且苏楠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一个和这个最高领导者一点也不相称的词——脆弱。
　　不可置信、惊讶、期盼……种种复杂的神情在极力的压制隐忍下，竟然演绎成了脆弱。
　　有些看不下去，倪苍第一次在没有苏楠的命令下，离开了。
　　“湛……”苏楠嘴唇微微翕动，吐出这个字的时候，竟然含着一丝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颤抖。
　　“竟然对我视而不见，真过分哪，殿下。”
　　立在床边的那个人，此刻正双手抱胸，微笑着调侃。
　　“我……没有……不知道……”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人此刻竟然连说话都开始打结。
　　“我做了菜，不过你现在可能不能吃，先休息吧，我给你留着。”
　　强行抵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随着这句话散开，手臂再也无法支撑，苏南任由自己的身体重重往床上砸去，视线却一直不肯离开叶湛。
　　肩膀被扶住，然后身体被小心地放到床上。
　　伸手抓住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略有些冰凉的触感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事实。
　　苏楠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终于断裂，脑中一片黑暗袭来。
　　给眼前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拉好被子，叶湛脸上的微笑被一抹复杂取代。
　　先前丛林洛非那里得到的信息，让他把那些原本模糊断裂的记忆全部串连了起来，那些前因后果一一浮现，让人啼笑皆非，爱恨不能。
　　苏楠，原来我一直无法恨你，是因为这个。
　　有这样一种人，他会以一种别扭的方式来表达感情，他可以为你掏心挖肺，在你面前却总是轻描淡写。他从不解释，却盼望你能够懂得。他愿意接受几乎是无止境的等待，却怎么样也不愿意放开。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本源骨血作为赌注，只为了能够简单的一直陪伴。
　　这样的人，到底是太无私，还是太自私？
　　生命、缺陷、骨血……这些没有办法割舍抹去的东西，永远被嵌在了未来的日子中。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这个问题大概永远都没有答案，如果一定要追究，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错误，改正了便不是，抹杀了也能够，为什么非要选择一错到底？
　　
　　苏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经过又一次完整的深眠，虽然速度慢些，但身体还是有了明显的好转。睁开双眼，忽然看见床前的人影，原本要召唤的倪苍的名字被硬生生咽回喉中。
　　“……湛？”
　　就算是黑暗中，苏楠也看得分明，可是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醒了，感觉好些么？”
　　叶湛的微笑不带一点疲惫，仿佛他根本没有在这里站了一整夜。
　　苏楠揭开被子下了床，就像是没有听见叶湛的问话一般直接把他揽在怀中。
　　“湛。”
　　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
　　“嗯，是我。”
　　叶湛手臂微微一动，却还是没有环住苏楠，仍旧垂在身体两侧。
　　“饿了，做东西给我吃好不好。”
　　“好。”
　　“我要吃煎蛋，要放糖，我还要吃白粥。”
　　“好。”
　　“还有鲜奶鸡中节和黄桃布丁和黄油蛋糕。”
　　“好。”
　　“我要属于你的味道的那一种。”
　　“……”
　　这一次，叶湛却没有说好。他扶住苏楠的肩膀，把他从自己身上推远些，指了指外面，说：
　　“去餐厅吧，我早先准备好了，你吃吃看……”
　　苏楠微微侧头看了叶湛一眼，却发现他依然微笑如前。于是他也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餐桌上摆着苏楠点着要吃的食物，也不知叶湛用了什么办法，这些东西竟然何刚做出来的时候一个样，颜色漂亮，香气四溢。
　　等苏楠坐下来的时候，叶湛已经把重新做的煎鸡蛋放在了他面前。
　　“多亏倪苍肯帮忙，才让这些东西保持新鲜。只不过鸡蛋还是要重新煎过才好。”
　　叶湛拉开苏楠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笑着解释。
　　离此不远的沙发上，倪苍的眼角不觉抽了抽——护卫的能力竟然和冰箱一个用途。
　　苏楠切了一块鸡蛋，裹着半稀的蛋黄送入口中。
　　刚一入口，他脸上的浅笑便消失不见，咽下鸡蛋以后，他把桌子上每一种食物都尝了一口，然后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
　　“怎么了？”叶湛出声，面上满是不解。
　　“……你吃吃看。”
　　苏楠别过脸。
　　叶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还是依言吃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然后再也不出声。
　　“告诉我，湛。你要怎么样才能忘记他。”
　　“我不明白……”
　　面对苏楠无来由的怒气，叶湛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你吃了以后还不明白么？这些东西全部是杨陌的味道！全部都是！”
　　苏楠起身，脸还在叶湛看不到的那边，手指却紧紧抓住桌布，只怕下一秒会直接把这些东西掀翻到地上。
　　叶湛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但是他也不辩解，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一切。
　　那一边，看到这一切的倪苍身体微微一动，最后却起身到阳台那边去了，出去的时候还拉上了阳台门，把自己关在了外面。
　　“对不起……我不知道……”
　　叶湛愣神好久，嘴角扯出一抹略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说着苏楠并不想听到的解释。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你怎么可能吃不出来？”
　　苏楠几乎以为叶湛是故意的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断地提醒自己那段无法逆转的过去。
　　你难道不知道，让你去杨陌身边，是我所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面对苏楠几乎是指责的质问，叶湛有些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沉默片刻以后，他还是决定开口：
　　“楠……殿下，恐怕以后我再也不能做东西给你吃了。”
　　“不要叫我殿下”！
　　苏楠猛地回过头来，阴沉的脸上甚至带了几分狰狞。
　　“……我只是，再也做不出你想要的味道了，所以……”
　　叶湛唇边的苦涩有加深了几分，原本黑亮的眼睛此刻也黯淡了许多。
　　喜欢一个人，就会不知不觉学着那个人，好像和他多像一些，彼此的距离就会更近一些。
　　陌，我终于能够做出和你一样的味道了。
　　只不过，我却再也……
　　叶湛默默端起苏楠面前的那一碗白粥，然后把旁边的调料瓶中的盐和糖一起倒了进去，用调羹随便搅拌了几下，送入口中。一口，又一口。
　　苏楠见状终于把桌上的东西掀翻，然后夺过叶湛还在吃着的白粥，狠狠掼到地上。
　　薄薄的白瓷碗在地上四分五裂，破碎时候的声音分外刺耳。
　　叶湛表情平静地咽下口中的白粥，轻轻握住苏楠攥得死紧的拳头，出言安慰：
　　“我并不是要惹怒你，只不过我好像……再也吃不出味道了，所以，我想我再也做不出你想要的味道。”
　　叶湛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可是苏楠却分明看见，他的眼中有一种自己不懂的温柔闪过。
　　陌，我忘掉了自己，现在只能做出你独有的味道，我们是不是又近了很多？
　　苏楠合上眼，自醒来后第二次抱住叶湛的身体——
　　为什么，此刻抱着你，我却觉得，我终于失去了你。
　　　

　第三五章我知道你不爱我
　
　　　倪苍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房间里面再也没有苏楠情绪波动的迹象，他才再次进来。之前听到过瓷器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但此刻餐厅中并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正相反，东西都收拾得很好，灯光暖暖气氛祥和，平静到给人一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苏楠靠在沙发上，叶湛则坐在旁边地上的靠垫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倪苍微微有些尴尬，嘴巴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找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了。
　　“殿下……林洛非还在我那里，我想我该过去了。”
　　首先打破这沉默局面的是叶湛。
　　苏楠闻言也没有立即应声，半合的星眸微微抬起，却也没有去看说话的人。
　　叶湛等了一会不见苏楠回应，就径自起身，准备回自己那边。
　　“不能……陪我久一些么？”
　　苏楠终于开口，并非刻意的请求，声音中却有一丝不确定。
　　叶湛轻轻叹出一口气，本来想说点什么，却把话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声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倪苍，叶湛再次坐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坐在地垫上，而是选择坐到苏楠身边，甚至还轻轻拉扯了一下苏楠，示意他可以靠在自己身上。
　　苏楠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顺势倒了下来，头枕着叶湛的腿，一只手抱住他的膝盖。
　　“湛，你是在同情我吗？”
　　“我……并没有。而且，殿下也不是需要人同情的人。”
　　叶湛回答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稍后还把手放在了苏楠的头上，用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润泽的发丝。
　　苏楠仿佛很享受此刻叶湛的举动，他眯起双眼，唇边掠起一抹优美的弧线。
　　“殿下，我可以问一些问题么？”
　　“我比较喜欢你叫我楠。”
　　“……楠，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伤。”
　　“……”
　　“你为什么会受伤到这个地步？”
　　“……”
　　“是不能说么？”
　　“……也不是不能啦，我就是……不愿意说。”
　　沉默许久的苏楠无奈开口，却带了几分别扭的孩子气。——那个时候是因为突然感觉到了叶湛的灵魂印记回归，心中既是兴奋又是担忧，所以才会被那么没品的人肉炸弹近身，甚至差点废掉。
　　这种丢脸的事情叫他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个站在顶峰的男人啊，而且倪苍也在这里，若是给他知道了，日后恐怕会有被念死的危险……
　　想到这些，苏楠更是不愿意开口了。
　　叶湛当然不知道苏楠在想什么，但是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勉强。
　　“湛，我知道，你不爱我。”
　　苏楠忽然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声音不大，说话的速度也很慢，但不知怎么的，就偏偏让听着的人心中堵得慌。
　　因为苏楠是面朝外侧身躺着的，所以叶湛也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湛，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忘记杨陌，可是我也不会放弃你。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或许会活上很久，所以我想，我还有很多机会让你爱上我。”
　　苏楠慢慢地说着这些话，骄傲而坚定。
　　“我……”叶湛刚要开口，却被房间内一阵刺目的光线阻住。
　　“什么人？”
　　不过一眨眼不到的功夫，倪苍已经立在自己和苏楠的面前，结出手印布下了一个防御的结界。
　　等到那刺目的光线慢慢暗淡下来，叶湛才看到，那光线的中心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身黑衣，甚至还用一个面罩蒙住了脸面，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此刻应该很紧张。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倪苍只是皱了眉头，苏楠则干脆合上了眼，至于叶湛么，他此刻正被苏楠压在腿上，想动也动不了。
　　来人满是杀意，可能是被早先房间里面布下的结界阻住，所以才会暴露在三人面前。此刻见到自己已经暴露，就干脆放弃隐藏，直接从正面攻过来。
　　倪苍轻哼一声表示不屑，迎了上去。
　　正待叶湛想要看清楚一些，苏楠却支起了身子，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叶湛的眼睛：
　　“不要看。”
　　其实，并没有叶湛想象中的那样复杂的打斗场面，几乎只有几秒钟，一切就结束了。
　　两人一相触就立即分开，但是倪苍的匕首已经准确地抹过那人的喉咙，甚至还体贴地设了一个隔离的结界，免得喷出的血弄脏了房间。
　　“没能留下活口么？”
　　苏楠的手依然没有从叶湛眼上拿下来，叶湛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来判断现在的情况。
　　“此刻离殿下太近，属下不能冒险。”
　　“那就处理掉吧。”
　　“看此人的动作，应该是……”
　　“以后再说。”
　　“是。”
　　待到周围没有声音了，苏楠才收回自己的手。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叶湛微眯了眼，环顾四周，看不出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事的。”苏楠再次靠在了叶湛的膝盖上，甚至还蜷起了身体，像只想要和主人亲近的猫儿。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么？”
　　叶湛迟疑着开口，在他印象中，苏楠和人起冲突，只有那一次……
　　“趁我病，要我命。大概是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了。”
　　苏楠说得轻松，脸在叶湛腿上蹭了蹭。
　　“那……你是不是回去比较好。”
　　“你会和我一起么？”
　　“……”
　　“这就是了，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放你一个人接近杨陌，现在我怎么可能再犯。”
　　苏楠笑着说，移动身体的位置，然后抱住了叶湛的腰。
　　正在叶湛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的时候，倪苍已经回来了。他走到苏楠面前，神色间有些担心：
　　“殿下，这个地方并不合适修养，还是回去吧。”
　　“不碍事的，不是还有你在这里么？”
　　苏楠也不回头，继续埋在叶湛怀里，声音有点闷闷的。
　　闻言叶湛和倪苍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苏楠有时候冒出的任性，实在让人没办法，这和他的年龄地位没关系。
　　“好啦好啦，我要休息了，倪苍你继续警戒吧。”
　　“是。”
　　“那我先回去了。”叶湛说着动了动身体。
　　“你刚才不是答应要陪我嘛。”
　　“这……”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啊，抱我去吧抱我去吧。”
　　苏楠说着又打出了他那张招牌童颜，双手搂住叶湛的脖子要他抱。
　　“您已经三十二岁了，殿下。”
　　“可是我受伤了。”苏楠口中抱怨着，脸上却委屈得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叶湛有些头痛，却还是依了他。抱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些的家伙起身，本来还以为要用多大的力气，却没想到很轻松就把人整个抱了起来。
　　感受着手中的份量，叶湛不觉皱了皱眉。苏楠竟然虚弱至此了，这么轻。
　　把苏楠放在床上，叶湛稍作考虑，还是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楠，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待到苏楠的呼吸平稳下来，叶湛忽然开口，也不管苏楠是否听见：
　　“灵魂印记回归的时候，带了陌最后那段时间的记忆。”
　　“天下的恶人叫你一个人做了，不委屈么？”
　　“还有他最后的话，你不打算告诉我么？”
　　苏楠没有反应，四肢紧紧缠着叶湛，脸埋在他的肩窝，似乎已经睡着了。
　　叶湛叹了口气，也合上了眼睛。
　　
　　萧澄羽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对头，有什么事情不对了。舒舒服服洗过澡了，换上了最柔软舒适的睡衣，房间温度正好，周围没有一点儿吵闹——为什么还没有睡着？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萧澄羽抱着薄被，从床的左边滚到右边，再从右边滚到左边——这床真大，要两圈半才能滚完一次……啊，这举动真无聊。
　　刚才在家里四处晃荡查看的时候，发现厨房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不会用的，浴室里面的杯子牙刷毛巾拖鞋什么的竟然都是双份，只有衣柜还算清白，基本上都是自己的东西。
　　这……有点儿不合常理，让自己判断不出曾经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说实在的，当初知道自己失去四年记忆的恐慌到现在已经淡去了很多，反而是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才让人头痛。苏楠还有林洛非，还有有些怪异的叶湛……想要平静地生活就这么难吗？
　　林洛非……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是因为曾经是情侣的原因么？可是，自己现在明明已经不记得了，所以再怎么也是勉强不来的吧。如果硬要当作没有关系的话，看到他眼睛的时候，为什么又会觉得心中有些发堵？
　　虽然自己嘴巴上说把一切交给时间，但其实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现在问题明摆着在面前，不解决要他怎么睡得着？
　　怎么办？怎么办？
　　萧澄羽这边在床上纠结着乱扯被子，却不知那边的林洛非已经慢慢接近危险了的边缘。
　　　

　第三六章记住你的脸
　
　　　起床的时候，萧澄羽觉得非常疲倦。一整夜都在做着看不清脸孔的梦，醒过来以后也记不起任何细节。心里闷闷的，手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抱着被子在床上发呆，直到肚子里发出一声表示抗议的轻响，才惊觉自己该起来了。随手扒了扒睡得有些乱的头发，萧澄羽汲着拖鞋去了浴室，拿了牙刷水杯刷牙，刷到一半的时候又开始对着镜子发呆——刚才为什么会这样纯熟地选择左手边的杯子……
　　收拾好自己晃进了厨房，在呆了不到两分钟以后还是出来了——不会用……
　　于是换掉睡衣，拿着钥匙出去了。刚刚关上门，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又打开，满屋子里晃荡了一圈，终于在浴室里找到那个东西，拿着就上楼去了。
　　林洛非说，他在叶湛那里。
　　萧澄羽按了好久门铃，才有人来开门。本来想要抱怨两句的，一抬头看见开门的人，那抱怨也就说不出口了。
　　来开门的人是林洛非，他看见是萧澄羽，微微一愣后笑了笑，把人让进屋。
　　“那个……叶湛呢。”萧澄羽四处看了一下，发现房间里面只有林洛非一个人。
　　林洛非指了指隔壁。
　　“啊……”萧澄羽只发出了一句感叹，这么早，是一早就过去了，还是干脆就彻夜未归？
　　林洛非看着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萧澄羽明显地一缩，看见林洛非的笑凝固在脸上。
　　“我……对不起，条件反射，你知道，我以前有那个……碰触恐惧症的，所以……”
　　萧澄羽急忙解释，却看见林洛非慢慢收回了手，只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动。
　　这一刻尴尬极了，林洛非似笑非笑，表情谈不上严厉，只是他那样看着人的样子会让人觉得说什么解释都是借口。
　　萧澄羽不敢和他对视，只得左顾右盼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来摆脱这种奇怪的气场，慌乱间想起手上的东西，赶快举到林洛非面前：
　　“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的牙刷……”
　　说到这里萧澄羽心中猛地一跳，自己凭什么肯定这把牙刷是他的，要是弄错了……萧澄羽悄悄看了林洛非一眼，却发现他还是那种表情看着自己，于是就不是那么自信了，手慢慢收回来，嘴里嘀咕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看这事情干的。
　　就在萧澄羽尴尬得有些无地自容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只就要收回来的手被握住，牙刷被拿走。
　　抬起头，却看见林洛非的浅笑，漂亮的嘴唇无声吐出谢谢二字。
　　谢天谢地，总算没搞错。
　　林洛非拿了牙刷却没有立即到浴室去，只是把牙刷拿在手上把玩，好像这柄牙刷是个相当稀罕的玩意。
　　萧澄羽见状一时口快，问他：
　　“你怎么不去……”
　　林洛非笑容更深了一些，但还是开口解释：
　　叶湛这里有客用的，我早先去过了。
　　萧澄羽听了这话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真笨。叶湛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客用的东西，自己还一早傻兮兮地抓着牙刷跑上来……于是反省过的萧澄羽朝林洛非一伸手：
　　“那我给你拿回去。”
　　林洛非看着这伸出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却是在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是饿了吧，我做给你吃？
　　萧澄羽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点点头。
　　林洛非转身往厨房那边去了，经过客厅的时候，把手上的牙刷轻轻丢进了垃圾桶。
　　萧澄羽看见了，身子一僵。还来不及分辨刚才心中快速掠过的东西是什么，就被门口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力。
　　拿着钥匙开门进来的是叶湛，他看见萧澄羽站在客厅里，微微楞了一下。
　　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食物的香气，叶湛了然地笑了笑：
　　“林洛非在做么？”
　　萧澄羽点头，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叶湛笑笑，径自去了浴室收拾自己。出来的时候看见萧澄羽已经在吃早餐，而林洛非则是坐在一边，微笑着看着他吃。
　　“我去苏楠那边，这几天他不太方便，嗯……这是这里的钥匙，林洛非，澄羽的店子你这几天就帮忙照看一下，他现在可能做不来。”
　　叶湛把钥匙放在桌子上，看着林洛非的时候眉头皱了几分：
　　“林洛非，你……”
　　林洛非摇摇头，伸手拿了钥匙。
　　叶湛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澄羽，林洛非的身体不怎么好，你也多注意一点。”
　　叶湛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洛非，然后出去了。
　　萧澄羽看着他们有些不明所以，一听叶湛这么说就赶紧开口：
　　“那你还是多休息好了，我一个人去店里没关系的。”
　　林洛非摇摇头：没关系，我很好，叶湛多虑了。
　　“是这样吗？”萧澄羽不太确定，记得没几天前还昏倒过吧。
　　林洛非笑着点头，叫他不要担心。
　　出门之前，萧澄羽还是不放心：
　　“你真的没事么？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林洛非摇头，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那……那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啊。”
　　萧澄羽也没有办法，失掉了那些记忆，现在要重新开始，没有个熟人带着真的没办法。
　　林洛非定定看着他，脸上再次出现那种带着一点宠溺的笑容。
　　萧澄羽脸上一红，赶快别开脑袋，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跳速度好像比平常快很多。
　　关门好久的咖啡店终于重新开始营业，可能是之前关闭的时间有些长的原因，一整个上午过去，客人都不是很多。这样的空闲正好给了萧澄羽一个喘息摸索的机会，店子里的那些事情，身体熟悉的地方可以自己慢慢记录下来，然后那些完全不熟悉的东西就要靠林洛非一点一点的教。
　　等到基本的程序都理顺，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萧澄羽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抬手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到了门外。
　　林洛非回头看见他的举动有些不解，略微偏了偏头表示疑问。
　　“叶湛说了，你身体还不好，今天就这样吧，不要太累了。”
　　萧澄羽说这话的时候，脸朝着别的方向，有点不敢看林洛非。
　　林洛非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之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有些僵住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这样明显的动作萧澄羽看得分明，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想起早上被丢进垃圾桶的牙刷，不知怎么的脑中一热，抢着抓住了林洛非收回去的手，不假思索地放在了自己脸上贴住。
　　林洛非也不挣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
　　“呃……我……我觉得头上有点热，你帮我试试温度……看看……”
　　萧澄羽睁着眼睛说着自己也听不进去的瞎话，脸上红得恨不得要滴出血来，但还是固执地抓住那只冰凉的手不放。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林洛非解释自己的举动，但是也明白自己就是不愿意放开，那种坚定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很陌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人在尴尬的时候时间总会显得特别长，就在萧澄羽就要坚持不住要放手的时候，他感觉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
　　于是萧澄羽也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放开自己的手，放的过程中还在不断观察着林洛非的神情，那种防备的姿态，好像林洛非一打算松手他就会立即把手再按回去。
　　还好，情况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林洛非的手还贴在他的脸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一块的皮肤，那样轻微的碰触仿佛蝴蝶的轻吻，细致而温柔。
　　林洛非，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呢，好像是最后的诀别，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萧澄羽心中还在疑惑，下一秒却被人狠狠抱入怀中，才要抬头看看，嘴唇也失陷了。
　　很温柔的吻，细致地落下来，并没有带着□意味。轻轻的触碰辗转，极温柔。
　　感觉着唇上荡开的那抹暖意，萧澄羽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乱，然后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琥珀色的瞳仁清楚而真实地印出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很安心。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有些迟疑地抱住贴着自己的人，不觉摩挲着他弯下来的脊背，轻轻拍了几下，就像安慰一般。
　　唇上的暖意离开了，萧澄羽任由林洛非把头埋进了自己的颈窝。
　　“林洛非，为什么……”萧澄羽终于能够开始说话，手臂却还是没有放开。
　　颈窝的湿意还在蔓延，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心境，让这个漂亮的男人流出这么绝望的眼泪。
　　门口传来敲玻璃的声音，萧澄羽往那边看了一眼，正打算不理会，林洛非已经放开了他，背过身去。
　　这样也好，要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萧澄羽走到外面，原来是街片的管理员，是要把门前清洁的责任书交给他。
　　打发掉管理员，萧澄羽看看钟点，决定今天就这样算了，而且林洛非的状况……
　　“林洛非，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回去吧。”
　　招呼着林洛非，萧澄羽开始做关门的准备。等他把所有的清理工作都做完之后，发现林洛非还是站在那个地方，一步也没有移动过。于是他走到林洛非背后，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碰了碰他，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次。
　　林洛非感觉到萧澄羽的碰触，转过身来。萧澄羽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他除了眼睛有些红其他的都没什么，于是放心了，去吧台拿了东西就往外面走。
　　走了几步发现林洛非并没有跟过来，于是又往回走准备过来拉人。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林洛非就自己走过来了。他走得很慢，姿势看上去有些奇怪……具体是哪个地方奇怪，萧澄羽说不上来。
　　还没等萧澄羽想明白，林洛非的身体就重重地磕在了旁边桌子上。
　　知道是哪里不对了，萧澄羽心脏好像被什么拽住了一样，生痛生痛的，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颤抖得厉害：
　　“林洛非，你为什么这么走路……”
　　林洛非脸上出现几分慌乱，他急急往旁边挪了一步，却又被刚才撞掉下来的椅子绊住脚下，整个人向前摔了下去。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有些不安地抓住刚刚及时揽住自己的身体，林洛非听到萧澄羽抖得厉害的声音——
　　“林洛非，你的眼睛怎么了。”
　　　

　第三七章可是我不爱你了
　
　　　客厅里很安静。
　　倪苍照常在不远的地方警戒，苏楠也如常腻在叶湛身边。没什么不对的，如果忽略萧澄羽隐有怒气的脸的话。
　　“到这个份上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先开口的是萧澄羽，语气有些克制不住：
　　“他这个样子，不要告诉我本来就是这样的。还有，那些你们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叶湛和苏楠没有作声，反而是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林洛非先有了动作，他摸索着拉了拉萧澄羽的衣角，示意他有事情要说，待到萧澄羽出声确定，他才无声开口：
　　澄羽，你不要生气，这件事情真的不好解释，我没事，你不要问了好不好。
　　“你是不愿意对我说么？你们都是？”
　　萧澄羽几乎是咬着牙说着。
　　叶湛看不明白林洛非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他见到萧澄羽这般生气，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看一眼身边的苏楠，发现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萧澄羽又等了一会儿，竟然还是没有人打算说，压抑很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他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出门，关门的时候很用力。
　　他没有看见，在他起身的刹那，林洛非本来伸出最后还是收回去的手。
　　“林洛非，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还要坚持么？”
　　仿佛是被萧澄羽的情绪传染，叶湛的口气也不怎么温和。
　　林洛非僵坐在沙发上，低垂的长睫遮住已经没有神采的琥珀色眼眸，只有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他此刻的情绪。
　　“林洛非，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消散了，你明不明白。”
　　这一次开口的是苏楠，他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没注意自己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散了，就散了。
　　林洛非的话苏楠自然能够明白，但是苏楠没想到林洛非竟然会这样说。
　　“林洛非，你这样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救你了。”
　　听见苏楠的话，林洛非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清澈而温暖，却让看着的人莫名心中发堵。
　　我想了很久，澄羽现在忘记了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可以重新开始一段完全崭新的生活，再也不会为那些血色回忆困扰。
　　苏楠看着林洛非慢慢说出这些话，然后说给叶湛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澄羽有一天恢复了呢，你要我们这些人怎么给他解释？”
　　叶湛还不死心，寻找着一切能够改变林洛非想法的突破口。
　　对于澄羽来说，我只是一个存在了几个月的人，更何况，他也不见得再想得起来……
　　林洛非依然微笑着，这笑容甚至比刚才还明媚了几分。
　　叶湛无语，其实他也知道林洛非说的是事实，只不过，唯一不能判断的是萧澄羽对林洛非的感情深浅，如果以后……
　　叶湛心中正在纠结，却感觉到手背微凉，低头一看，原来是苏楠抓住了自己的手。
　　“怎么样都随你了，但是……”
　　苏楠动了动嘴，终究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之后他拉着还要说什么的叶湛离开了。
　　“楠……这样，真的好么？”
　　叶湛此刻也顾不上被苏楠紧捏着的手，他心中总觉得不安，隐隐觉得事情这样处理一定会出问题，但是他又找不出不这么做的理由。
　　“代价。”苏楠紧抿的嘴唇蹦出这两个字，让叶湛顿时明白一切。
　　“林洛非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用精气就能够复原了，如果要救他，萧澄羽必将付出代价。”
　　苏楠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不带一丝情绪，他又变成了那个规则的制定者，高高在上，冷不容情。
　　叶湛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有点迈不动步子。
　　代价，又是代价。
　　一切又要重演么？是不是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个像是注定的结局？是不是？
　　叶湛慢慢停下脚步，松开了苏楠的手，苏楠面带疑问看他。
　　“我去找澄羽，我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湛低着头，镜片的反光让苏楠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随你”苏楠叹了口气：“记得回来就好。”
　　叶湛也不回答，转身往电梯那边去了。
　　
　　敲开萧澄羽的房门，叶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手指间的烟。
　　“我……有些烦躁。”萧澄羽扬了扬手上的烟，把叶湛让进门。
　　叶湛本来是打算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可真正看到萧澄羽了，却又想起了苏楠刚才说的代价的事情。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一萧澄羽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和杨陌那般，又或者，萧澄羽对林洛非的感情并没有那么……
　　点燃一支烟，叶湛深深吸了一口，才觉得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我对林洛非……是不是那么……爱？”
　　叶湛没有想到，萧澄羽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忘记他了，如果……”萧澄羽看着叶湛，眼里有叶湛不明白的情绪在翻动，他把手放在心脏的地方，微微昂起头，问：
　　“如果，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会觉得这个地方很痛，是不是就是深爱了。”
　　就算忘记了，也还是深爱着。
　　叶湛合上眼，半靠在墙壁上，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得听着萧澄羽往下说。
　　“看见他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害怕，但是也没有觉得熟悉。可是当他说我和他是情侣的时候，我却并没有不高兴。然后他这个样子，我会觉得……痛。”
　　萧澄羽并不在意叶湛到底会不会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当我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我会觉得少了什么。在家里晃荡的时候，唯一觉得亲切的竟然是那几个属于他的东西。”
　　“湛，我一定是很爱他，是不是。”
　　“可是，为什么我会忘记他？我如果这么爱他……”
　　“我本来想，我还有好多时间，我会想起他。”
　　“可是我怎么觉得，会来不及……”
　　“湛……”
　　“澄羽”叶湛打断萧澄羽越说越快的自语：
　　“林洛非的情况确实很危险，但是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一次失忆的原因。”
　　叶湛说得很慢，字句间竟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上一次”萧澄羽陷入回忆：“记得医生说，是因为我在抗拒一些事情……”
　　“对，这一次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林洛非和你要抗拒的事情缠在了一起，所以你连他一起忘记了。”
　　“我所抗拒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现在不能确定我该不该告诉你，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先告诉你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什么都好，你说吧。”
　　既然萧澄羽自己决定要知道，叶湛也不顾当时和林洛非的约定，把有关林洛非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只是还是隐去了有关杨陌的事情，只说是因为那一年的某件意外。
　　萧澄羽半晌没有反应，叶湛也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
　　“原来……我果然是爱他的。”
　　叶湛没有想到，萧澄羽面对他刚才说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最先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这个。
　　“湛，谢谢你。”
　　萧澄羽抓住叶湛的手臂，向他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澄羽……就算你知道了，你现在可能也救不了他。”
　　这才是叶湛最担心的事情。
　　“也只是可能而已。”萧澄羽抓着叶湛的力气又重了几分，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叶湛。
　　“我去看他。”
　　萧澄羽看看外面已经全黑的天色，把叶湛一个人丢在了房间里。
　　直到现在为止，叶湛还不能分辨自己刚才到底做对了没有，但是他觉得心里很轻松，虽然他对杨陌承诺过要保护萧澄羽，但是到底哪一种结果才对澄羽最好，自己真的无法判断。让他继续这样无所知的过完一生，还是让他明白自己的内心。
　　只不过想起自己的经历的时候，就觉得隐瞒是不对的。
　　人的一生可以有些许遗憾，却万万不能有后悔。遗憾只是未能做到的缅怀，而后悔，则有可能形成一生都不能触碰的禁区。
　　所谓的保护，多少有点自以为是呢……对不对，陌。
　　
　　萧澄羽打开叶湛的门。
　　房子里没有开灯，窗帘的缝隙漏进几点微光。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却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存在的气息。空气中有一种甜腻的气味在弥漫，有些紧张和兴奋的情绪爬过皮肤，心跳得厉害。
　　终于走到那个人面前，半跪下来。
　　有些迟疑的手指触到了脸上的皮肤，仅仅是触到，就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想要收回去，却又舍不得。深深吸气的声音在静谧中那么明显，泄露了不能安抚的激动情绪。
　　萧澄羽伸出双手，环抱住林洛非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想要触碰对方的欲望，林洛非抱住萧澄羽的肩膀，用力的程度像是要把萧澄羽揉碎一般。
　　“林洛非，我还没有想起你”
　　萧澄羽不肯把头抬起来，声音闷闷的。
　　林洛非身体僵了一下，拥抱的手臂有些退缩。感觉到林洛非的迟疑，萧澄羽有些不满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我虽然没有想起来，但是我发现，我是爱你的。”
　　“就当作我是，又一次爱上你了，行不行？”
　　“所以啊，你就从了我吧……死狐狸精……”
　　听到这句话，林洛非的身体却不再颤抖，他放开萧澄羽，摸索着拉起他缠着自己的手臂，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开口：
　　你弄错了……
　　我……没有……爱你。
　　我不……爱你了。
　　……
　　一遍一遍，直到萧澄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然后放开自己为止。
　　　

　第三八章重复的悲剧
　
　　　“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萧澄羽说话的声音不大，语调平稳，可是渐渐放开的手臂泄露了他心中的不确定。
　　林洛非没有任何表示，黑暗中萧澄羽自然看不见他在说什么。
　　心中有些莫名躁动起来，此时此刻，仿佛做什么都不合适，但什么都不做会让人觉得更无措。沉闷，尴尬，还有……恐慌，这些负面的感觉在黑暗中弥漫开来，清晰得可怕。
　　萧澄羽起身，走几步一把大力拉开窗帘，却发现窗外天空暗红乌云笼罩，竟是马上要下雨的光景。
　　城市繁华地区遍布人造的光明，就算是没有月光也无所谓。
　　回身到依然没有动作的男人旁边，萧澄羽再一次细细观察他的脸。没有说谎的惊慌，也没有失去的哀伤。什么都没有，就连那早就没有神采的双眸中也只剩下了空茫和麻木。
　　只在几天前，这个人还像大型犬一样缠在自己怀里，现在竟然木着脸说不爱了。
　　开玩笑吧，你说不爱，就不爱了？
　　“不爱了没关系，换我爱你怎么样？”
　　萧澄羽忽然笑起来，脸上竟然有几分戏谑的神情。他忽然按住林洛非的肩膀，含住了那形状优美的嘴唇。
　　辗转，□，摩挲……
　　没想到男人的嘴唇这么柔软甜美，萧澄羽有些沉迷，伸出舌头想要掠夺更多。
　　可是林洛非始终紧闭的嘴唇让他无法如愿。有些挫败地移开嘴唇，萧澄羽皱眉看着气息有些不稳的林洛非：
　　“你说你不爱我了，那么，你手握那么紧干嘛。”
　　萧澄羽轻轻抓住林洛非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小心掰开他死掐着掌心的手指：
　　“手上的伤还没全好呢……而且，你在发抖哦……”
　　我没有。
　　林洛非态度依然强硬，却忘记自己的手指还紧紧抓着萧澄羽。
　　萧澄羽也不去戳穿着明显的假话，在他看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林洛非突然转变的原因。如果是因为自己忘记了，那刚碰面的那几天他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所以那个肯定不是原因。
　　萧澄羽仔细回想着，难道……
　　“林洛非，你说，是不是苏楠对你说了什么？”
　　林洛非终于有了些反应，脸上有惊慌的神情掠过，虽然速度很快，但是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萧澄羽捕捉到了。
　　不是，他没有对我说什么。
　　“那你自己告诉我，为什么不爱了。”
　　你已经忘记我了，何必再纠缠。
　　林洛非这次回答得倒是很流利，甚至脸上还配合着摆出了厌倦的神色。
　　“我这里确实是忘记你了。”
　　萧澄羽拉起林洛非的左手，放在自己头上：
　　“但是这里，却没有。”
　　萧澄羽说着句话的时候，把林洛非的左手贴到了自己心脏的地方。
　　隔着外衣，能够感受到那速度不快但清晰分明的心跳，还有热度一点一点传递过来，林洛非觉得自己的手指是不是要被烫伤了。
　　那种心房酸痛的感觉，比刚才萧澄羽吻住自己的时候还要强烈。
　　没有办法再反驳，再假装。身体已经趋从本能，想要狠狠抱住身边的热度，永远不放开。
　　“死狐狸精，这一次你跑不掉的。”
　　萧澄羽放开林洛非的手，把自己的身体贴上他还在轻颤的身躯。
　　再一次听见这熟悉的称谓，林洛非终于没办法继续装作没听见，他任由萧澄羽紧紧地贴住自己，心中却纷乱不堪，想要靠近温暖，但那代价二字却又不停在脑中盘旋。
　　由不得他多想，身上忽然一重——萧澄羽用力把他压到在床上。
　　“只有这样抱着你，我才觉得心脏的地方很舒服，你不要告诉我，这不是因为我爱你。”
　　耳边似乎能感觉到说话时候的热气，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无法知道眼前的人是用怎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
　　渴望许久的双唇再一次贴上来，热烫软滑的质感让这个吻极真实。林洛非终于再也没有办法假装下去，他抬起双臂紧紧抱住半压在身上的人，轻启双唇开始迎合。
　　见林洛非的态度开始软化，萧澄羽十分高兴，原本还要仔细观察林洛非的心思此刻已经完全丢在了一边，只是一心一意地加深着、享受着这份甜蜜。
　　舌头一遍遍掠过排列整齐的牙齿，柔软的口腔内壁，纠缠着，□着。
　　不够，这样还不够。
　　萧澄羽只觉得一阵热意从身体某个地方透出来，到处弥漫破坏，疯狂叫嚣。
　　放开原本按住林洛非肩膀的手，萧澄羽的手摸上了林洛非的腰侧，早先倒下的时候林洛非的衣服下摆卷了起来，此刻正好给了萧澄羽方便。
　　林洛非的身体温度很低，皮肤传过来凉意让萧澄羽沉迷，可是那种凉凉的感觉并不能缓解身上的燥热，在最初的清凉以后，萧澄羽觉得自己身体当中的那股热意更不受控制了。
　　“林洛非，我想要你。”
　　听到这句话身下的人明显一僵，萧澄羽并没有忽略这个微小的变化，他有些疑惑：
　　“你说，我们是很亲密的情侣……”
　　萧澄羽说这话的时候有点脸红，多少有点解释的味道，但是越描越黑。
　　林洛非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笑意，这笑容让萧澄羽更加不好意思，可是也想不出有哪里不对，只想着林洛非这抹笑意应该就是默许的意思，于是手上的动作也就大胆了起来。
　　热烫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落在林洛非微微仰起的脸上，萧澄羽一只手正在专心地和他的衣扣搏斗，一颗一颗，从上到下一一解开，慢慢露出那光洁紧实的胸膛，纤长的颈项，精巧的锁骨，瓷白的皮肤上两点淡粉色的点染——萧澄羽觉得喉咙有点发紧，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欲望。
　　“我一定是很爱你，要不然不会……”
　　萧澄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如平日清亮，他只觉得自己光看着这样的林洛非就已经被迷惑，脑中一团热烘烘的，腹下的小兄弟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林洛非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的呢喃，也不回应什么，只是微微侧了头，依着声音寻找萧澄羽的嘴唇。萧澄羽自然立刻回应，但也只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就滑到了锁骨那里，或轻或重地啃舔着。
　　林洛非从没见过这样热情的萧澄羽，就算是失忆前两人那般缠绵，萧澄羽也是一副生涩羞怯的样子，现在回到四年前了，竟然这般生猛……感觉着萧澄羽的动作，林洛非心中终于有了一些宽慰的笑意，想象着萧澄羽这样可爱的变化，那些纷繁无解的绝望也暂时放下了些许……
　　正在林洛非有些走神的当儿，萧澄羽的嘴唇却已经移到了他的胸膛之上，那抹微微凸起的粉色随着林洛非胸膛的起伏在眼前晃动，实在诱惑……不客气地一口咬上去，立即听到了头顶上传来林洛非忍不住抽气的声音。
　　微抬起头斜眼瞟了一眼林洛非的脸，却碰巧捕捉到了一丝红云在白玉般的脸颊飞过，那一声抽气后迅速咬住的下唇和泛起氤氲水汽的眼眸，萧澄羽脑中的最后一根代表自制力的线终于绷断。
　　随便就三下两下扒光了自己，贴上了林洛非裸露在外的皮肤，蹭蹭以后发觉不对，又来扯林洛非的衣服。
　　林洛非也不反抗，顺从着萧澄羽的动作，脸上不觉露出了带点宠溺的表情。
　　萧澄羽看到这点，心中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手上的动作放轻柔了很多，慢慢地除掉林洛非和自己之间最后一点屏障。
　　这一次，肌肤相贴，再也没有间隙了。
　　伴着萧澄羽没什么章法的挨蹭和没规律的胡乱亲吻，林洛非的皮肤没有了最初的那抹凉意，呼吸的起伏度也加剧了，竟然也是一副意动的样子。原本抱住萧澄羽的手开始在他的脊背上摩挲，一次又一次，嘴唇也在靠近自己的地方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不管吻下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要是此刻抱着的那个人就好。
　　林洛非虽然看不见，但是略带摸索的纯熟手法让萧澄羽觉得呼吸都快着火了，刚才还在脊背上的手已经滑到了腰线附近，揉捏了一会儿以后竟然往更下面的地方去了……还有那些落在肩颈处炙热的亲吻，耳边带着煽情意味的喘息……脑中已经空白了，总觉得要做点什么，但是……
　　在林洛非身上蹭动的幅度更大了，萧澄羽只想为自己的欲望找一个出口。
　　“我……我……”
　　萧澄羽头昏脑胀舌头打结，几次张嘴就是没有说出来。
　　林洛非见状收回了在萧澄羽身上四处点火的手，朝着萧澄羽出声的方向轻问：
　　怎么了。
　　萧澄羽浑浑噩噩只盯着林洛非有些紧张的脸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林洛非正在问自己。
　　这要他怎么说……萧澄羽瘪了瘪嘴，心中又开始挣扎……说，还是不说？
　　此刻和他一样欲望高涨的林洛非哪里能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再加上现在又看不见，林洛非更加着急了，摸索着扶住萧澄羽的脸，别向自己这边，口中再一次无声问出——
　　你到底怎么了？
　　萧澄羽看着林洛非面上浮起的焦灼神态，越发觉得自己失败。恼怒之下挣开了林洛非的手，身体也滑到一边。
　　林洛非只当是他又在拒绝自己了，于是也不勉强，慢慢放了手，合上了早就光彩不再的琥珀色双眼，脸上浮起凄哀的神色——
　　果然还是，不行。
　　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的，却还是……不肯放弃。
　　真傻。
　　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比以前还要难过。
　　林洛非也不去管旁边的萧澄羽，慢慢蜷起身体，却没想到，本来已经变凉的身体又被那熟悉的温度围绕。感觉着那小心翼翼凑过来的热度，林洛非一动也不动。
　　“林洛非，我是……我想要你……我就是……”
　　萧澄羽又开始结巴，最后咬了咬牙，把头埋进林洛非的肩膀，闷闷地吼出林洛非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句话——
　　“我就是不知道下面怎么做啦——”
　　　

　第三九章你要就给你
　
　　　“你知道，我失忆了，所以……”连怎么做也一起忘记了，是忘记，不是不会。
　　萧澄羽还在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完满的解释得意……这事关男人的面子啊。
　　被自己圈住的身体在前一刻的僵硬以后抖了一下，过不了多久又抖了好几下。萧澄羽有些纳闷，于是稍稍使力把林洛非扯过来面对自己，等到他看清楚林洛非发抖的原因的时候简直要气炸了——
　　“死狐狸精，你敢嘲笑我！”
　　笑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林洛非听到萧澄羽的怒吼赶快强制收了笑容，身体总算不再抖了，但是嘴角还是不住地往上勾。
　　萧澄羽心中并非真的在埋怨林洛非，他只是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而已，看着林洛非忍笑的样子，纵是他脸皮再厚这个时侯也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只好有些郁闷地放开林洛非，但还是保持仰躺的姿势横在床上。
　　见身边的人放开了自己，可能是在生闷气了，林洛非赶忙收了笑意，摸索着想要安抚他。结果还不等他下手，身边闹别扭的人却猛地一翻身，又把自己压在了身下。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快教我怎么做。”
　　萧澄羽一口咬上林洛非的耳垂，有几分无赖几分凶狠地说。
　　感觉着萧澄羽的呼吸热热地喷在耳边，林洛非心脏似乎漏跳了好几拍，那种无规律的感觉让他有些眩晕，稍稍愣神。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心中已是做了决定。
　　环抱住身上的人，林洛非侧头亲了一下萧澄羽，这个吻准确地落在萧澄羽的脸上。
　　我来教你。
　　看到林洛非的微笑，萧澄羽只觉得脸上发烫——他无比庆幸此刻林洛非看不见自己。
　　林洛非当然不知道萧澄羽这时候的想法，他把脸往萧澄羽的方向凑近了些，鼻尖轻轻抵到了萧澄羽的脸上。原本抱住萧澄羽的腰的手顺着身体的曲线游上了后脑的地方，稍稍用力扶住萧澄羽的脑袋，把自己的嘴唇贴了过去。
　　不同于先前那个微凉的试探，林洛非的动作目标十分明确，舌尖微微探出描绘着记忆中的唇部线条，然后温柔地挑开原本也没有用力合住的牙齿，慢慢诱惑着，等待萧澄羽的反应。
　　看着林洛非的长睫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微微颤动，萧澄羽的理智有开始罢工的倾向，口腔中游走的柔软灵活而细腻，纠缠着他的舌头，变换着角度温柔而又热烈地翻搅。
　　两人都已经热起来的身体贴在一起，随着接吻的动作不时挨蹭摩擦着，萧澄羽感觉着林洛非的手在自己光溜的脊背上来回抚弄，力道不大不小，刚刚好让人有感觉却挠不到最痒的地方，只勾起一阵阵酥麻的电流，顺着脊椎游到大脑。
　　就在萧澄羽觉得自己是不是会被吻得窒息的时候，林洛非才放开了他，两人都在微微喘息着，萧澄羽只看见有一丝银线随着两人嘴唇的分开而断开，那画面简直淫靡到了极点。腹下的欲望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嚣张地怒涨着。
　　萧澄羽略微抬起上身，往下看着林洛非的身体，只看见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渗出薄汗，因为血液流动的速度变快而现出一点粉红的色泽，结实的胸膛上那两点粉红也随之变深了些许，顺着紧实的小腹再往下，那早已挺立的欲望不容忽视。
　　这么……大……
　　萧澄羽不知为什么这个时侯还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
　　林洛非只觉得原本贴住自己的身体挪开了些，手中有些不满地用力把人拉回来，并趁着这番力道交换了两人的位置——现在是林洛非压在了萧澄羽身上。
　　已经不需要靠摸索来确定对方的位置，林洛非俯下身把一个个吻烙在任何他能够触碰到萧澄羽的地方，肩颈、锁骨、胸膛、腰侧、小腹……直到把那蓄势待发的昂扬含入口中，然后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来自萧澄羽的惊呼。
　　轻轻揉捏着萧澄羽的臀部，林洛非缓缓动着自己的唇舌，卷弄或者□，只让萧澄羽再也克制不住发出细碎的呻吟。
　　不自觉抓住林洛非的头，手指插入触感极好的发丝中，萧澄羽无法克制地挺动自己的腰部，只想再多一点、再深一点。
　　“啊……哈啊……林……洛非，我……我……”
　　萧澄羽来不及示警就因为林洛非有意在敏感处的轻咬而一泄如注。
　　那几秒钟，萧澄羽的脑中是空白的，只觉得快感不断从那个温暖湿润的地方传来。半晌回过身来，低头却看见林洛非微微抬头朝着自己的方向，喉结略微滚动，竟然是把自己的东西吞了下去！
　　“死狐狸精……你……”
　　萧澄羽有点恍惚。
　　林洛非仿佛晓得他的心思一般，只是无谓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我爱你。
　　萧澄羽看见那形状姣好的嘴唇这样勾画。
　　心中有什么在激荡起来，不同于感官带来的兴奋，那种让人麻痹的幸福感瞬间散布在四肢五脏，直到手指的末端都能够感应到。
　　忍不住把林洛非拉倒在自己身上，一个又一个意味不明的吻快速落下，只学着林洛非刚才的动作要再做一次。
　　谁知道林洛非在自己的吻刚刚到小腹的时候就制止了自己，轻摇着头示意自己不要慌，然后又再握住了自己刚发泄不久的欲望，缓慢而有技巧地□起来，一边□，一边和自己接吻。
　　林洛非虽然不能出声，但是那不能自控颤抖的身体和深深喘息的声音成了最好的兴奋剂，萧澄羽发现自己的小兄弟不过多时又再次站了起来，甚至比早先更显得精神奕奕。
　　手下感觉到了萧澄羽的反应，林洛非分开双腿跪在了萧澄羽腰间。
　　萧澄羽瞪大眼睛，不能呼吸。
　　只看见身上的林洛非依然微笑着，长睫闪动面若桃花。身体却开始一分一分慢慢下沉，自己的昂扬从早先抵住的入口慢慢探入。
　　那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
　　至少对于萧澄羽是如此，那个进入的地方太过紧致，也不够润滑，才进去一个尖端就觉得被挤得发痛，但痛当中又含着说不出来的愉快。
　　“啊嗯……”
　　萧澄羽口中发出不能忍耐的信号，既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不觉扭动了一下身体。
　　原本动作缓慢的林洛非感觉到了萧澄羽的异动，脸上的笑容又绽开几分，只是放松了腰，咬住嘴唇硬生生直接坐了下去。
　　湿润、温暖、紧致……萧澄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刚才进入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做的。
　　恍然大悟以后，萧澄羽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抱住已经完全坐在自己身上的林洛非。
　　林洛非的身上都是汗水，他紧紧抱着萧澄羽的背，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不住颤抖着。双腿已经没有支撑身体，只是完全挂在萧澄羽身上，把他的欲望紧紧含在最深的地方。
　　看不见林洛非此刻的表情，但是萧澄羽只觉得包裹住自己的那个地方太美好了。两个人终于这样贴合在一起，仿佛拥有了彼此，然后永远都不会分开。
　　想动，很想动作一下。
　　脑袋中间这么想着，萧澄羽试探着动了一下腰，却发现身上的林洛非随着这小小的动作身体的抖动更剧烈了。
　　那不像是愉快的表现。
　　萧澄羽保持着自己身体的静止，慢慢抚摸着林洛非的脊背，直到他的抖动不再那么剧烈。
　　是了，那个地方本来也不是用来做这个的，应该是很勉强吧。
　　“傻瓜，这么急做什么，是不是很痛？”
　　萧澄羽就着林洛非的姿势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开一点，想要看他的表情。
　　林洛非不肯，却没力气和萧澄羽争，只得低了头，看能不能挡住表情。
　　苍白的脸色，纠结的眉心，微红的眼眶还有已经咬出血迹的下唇——萧澄羽慌了。挣扎着就要把林洛非从身上拉起来，却被林洛非一把掐住肩膀，然后动作起来。
　　紧紧抱住萧澄羽的身体，林洛非不顾疼痛摆动着腰部。
　　我只想要和你一起，你说想要我，就是最大的安慰。
　　这具快要消散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你想要的，我全部都想给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不要你记住，只要你知道，就很好。
　　……
　　林洛非的动作让萧澄羽的身体感应进入另一个极端，那样尖锐的快乐让他疯狂，不能控制，几乎连灵魂也沸腾了。
　　仅剩的理智让萧澄羽把林洛非压在床上，不让他再那么剧烈的动作。呼吸间鼻端隐隐有铁锈的味道传来，萧澄羽想要说话的时候，却瞟到刚才自己躺着的地方竟染上了几大块触目惊心的鲜红。
　　明白林洛非的痛苦从何而来了，也明白了那后来的湿润感是什么原因。
　　萧澄羽几乎想杀了自己。
　　想要把自己抽出来，却挣不开林洛非的手指。
　　萧澄羽不敢再动，只是小心而温柔地强行压住林洛非，然后静待自己的欲望平复下去。
　　感觉到体内属于萧澄羽的部分软下然后脱出，林洛非脸上的迷惑变成了黯然。
　　有热气拂过耳边，原本抱着自己的人起身离开了床铺。
　　过了很久，也没有回来。
　　林洛非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慢慢的脸上却浮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能给的都给了。留不住，随他。
　　身边的床铺又陷了下去，是刚才离开的人竟然又回来了？
　　熟悉的味道给了林洛非答案。
　　萧澄羽扶起林洛非，把他的身体靠在床头，然后分开他的双腿查看他的伤处。
　　林洛非乖顺地由着他动作，只是有一只手紧紧捏住了他的衣角，怎么也不放。
　　“啊……你这爱拉人衣角的毛病还在呢……”
　　“我不是说了嘛，湛这里的药箱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下去拿东西了。看你这一脸紧张的样子……”
　　萧澄羽一边处理着林洛非撕裂的伤口一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还在发抖的人。一直等他处理好一切，才发现林洛非还是牵着自己的衣角，眼角发红。
　　正想调笑两句，外面却忽然一声炸雷，把萧澄羽吓得一哆嗦，耳朵里直嗡嗡作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发现同样听到雷声的林洛非根本无动于衷。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萧澄羽试探着开口——
　　“林洛非？”
　　“死狐狸精？”
　　“我记得你了，我想起原来的事情了。”
　　萧澄羽有些恐慌地乱说一气，却发现林洛非只是抓着自己，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
　　窗外又是一声雷响，入秋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第四十章终归还是失去
　
　　　本来是打算马上去隔壁苏楠那里砸门，却被回过神来的林洛非拦住了。挣脱不开，萧澄羽只有顺从地在林洛非身边躺下。
　　窗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那样密集地落下，甚至把人造的灯火都淹没了几分。
　　抱着林洛非纤瘦的腰身，萧澄羽从未觉得秋初的雨夜如此萧索。
　　——我去苏楠那里，他一定有办法。
　　萧澄羽拉过林洛非的手，在他手心慢慢写着。
　　林洛非仔细分辨以后坚定地摇头拒绝，先前脸上的迷茫和恐慌此刻都归于平静：
　　苏楠受伤了，已经是自身难保。而且就算他没事，我这样的状况也是没有办法的。
　　林洛非薄唇轻启，说出的却是安慰萧澄羽的话。
　　——我总要试一试。
　　萧澄羽坚持着，就要起身。
　　林洛非不肯放手，清俊的脸上满是坚持。看着那已经无神的琥珀色瞳仁，萧澄羽总觉得其中隐隐有焦急害怕的意味。于是他再也顾不上林洛非的情绪，强行起身离开。
　　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林洛非无力阻止萧澄羽的动作，只得任他离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萧澄羽没有看到林洛非指缝中再度溢出丝丝血迹。
　　
　　还没来得及捶，门就自行先打开了，萧澄羽抬头，开门的是倪苍。已经顾不上打招呼了，萧澄羽见门开就直接闯进去，意外地看见苏楠正坐在沙发上一脸平静，反而是叶湛对他的到来脸上有些惊讶的神情。
　　“到哪一步了。”苏楠轻声问。
　　萧澄羽心中一跳——苏楠问的是“到哪一步”，不是“怎么了”。略微定了定神，萧澄羽开口：
　　“请你帮忙，我要救他。”
　　从苏楠刚才的话就可以知道他对现在的情况一清二楚，那么自己也不必再多废话。
　　“我没办法。”
　　出乎萧澄羽的意料，苏楠似乎是想也没有多想就一口拒绝了，口气决绝没有一丝回转余地。
　　萧澄羽求助地望向叶湛，却看见叶湛也是一脸为难。
　　“怎么样都好，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萧澄羽已经不知道该请求谁的帮助，只是在那边不停念叨，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苏楠垂下眼帘，忽然往窗外看了一眼。
　　叶湛见苏楠这一眼看得奇怪，也就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澄羽，你不要这样……”叶湛收回视线，走到萧澄羽身边。
　　“湛……湛……”
　　萧澄羽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一头扎进叶湛的怀里，已是满脸泪痕。
　　“我没有想到，我不知道我忘记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早点告诉我……”
　　叶湛温柔圈住萧澄羽，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在萧澄羽再次遇见林洛非的时候，林洛非就已经失去声音了，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林洛非的消散就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代表开始的齿轮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转动，停不下来，也倒不回去。
　　看着抽噎不已的萧澄羽，叶湛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把一切说出来的举动是否明智。
　　苏楠起身，先是不着痕迹地拉开了抱着萧澄羽的叶湛，然后把萧澄羽扯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顺势靠近叶湛怀里：
　　“虽然我不能帮他，但是我觉得这个事情你现在可以知道了。”
　　苏楠忽然冒出一件无头无尾的话。
　　“什么……事情？”萧澄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最早的时候，就是我刚刚到这里的那一天，林洛非曾找我单独说话，你记不记得。”
　　苏楠在叶湛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慢悠悠开始解释，而叶湛也任他靠住自己到处乱蹭。
　　“那个时侯林洛非和我约定，不，应该是请求我，他说——”
　　苏楠皱眉，忽然发力把叶湛扑倒在沙发上。而一直在不远地方沉默着的倪苍却以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速度挡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啧，竟然又来了……”苏楠压着叶湛，口中有些不屑地抱怨。
　　一抹亮光在空气中划出光的轨迹，轨迹的尽头自然是指向苏楠。
　　倪苍在空气中画出一个无形的圆形轨迹，只见那轨迹之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有些扭曲的样子，却护住了后面的几个人。
　　那一道亮光碰上那一块不同，冒出如金属互相摩擦以后的火星。
　　一击不中，那抹攻击光亮的源头也不再隐藏身形，慢慢曝露在众人面前。
　　叶湛皱眉——和上次来的是同一种打扮，到底是谁这么执着？
　　这一次来的人好像比上一次更加厉害，叶湛虽然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倪苍和这个人的打斗时间明显比上次要长，两人肢体接触了好几次，倪苍才和上次一样取走了那人的性命——依然没有留下活口，但是不管是苏楠还是叶湛都没有再去问原因。
　　因为倪苍还是用了和上次一样的手段，所以他们现在面临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萧澄羽。从头到尾目击了整个过程，包括倪苍顺手割开那个人的喉咙这个画面。
　　虽然倪苍还是像上次那样设了结界避免血花四溅，但是他不知道萧澄羽的毛病，他不知道如果给萧澄羽看见这场面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苏楠忙着护住叶湛，哪里顾及得到萧澄羽。
　　叶湛被苏楠护在身下，有力而不从心。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不明真相的倪苍转身去进行善后的工作，苏楠也回过神来放开了叶湛，看看还呆呆站在一边的萧澄羽，目光中隐约透着一点担心。
　　叶湛起身快速到萧澄羽身边，抓着他的肩膀想要探查他的情况。
　　谁知道本来以为至少也应该是愣神的萧澄羽竟然抬起头来，仿佛是要叶湛安心一般笑了一下。
　　“澄羽，你怎么样？”叶湛还是不放心。
　　萧澄羽摇摇头，然后利索地昏了过去。
　　叶湛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一些，他也没有急着去试图叫醒萧澄羽，反而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这一次好像好很多。”苏楠瘪瘪嘴——他不喜欢叶湛抱除了他以外的人，特别是萧澄羽这个曾经“装”过杨陌的“容器”。
　　叶湛细心地给萧澄羽拉上被子，这才重新回到沙发这边。
　　稍微定了定神，叶湛开口，对象却不是苏楠：
　　“林洛非。”
　　叶湛对着飘在窗户那边的人叹气。
　　苏楠微微一愣，忽然笑了：
　　“我忘记你是开过眼了的。”
　　叶湛轻轻点头，却还是继续和林洛非说话：
　　“你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不是实体的林洛非慢慢飘了过来，嘴角噙着一丝苦涩，他也不回答叶湛，只是径自移动到苏楠面前，低头：
　　“殿下忘记和我的约定了啊……刚才——”
　　刚才苏楠差一点就把事情全部告诉萧澄羽了——那些林洛非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情。
　　苏楠软软靠进沙发的垫子当中，斜眼瞟过来，话语间有几分懒意：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林洛非抿了抿唇，找不到话语反驳。
　　“你能够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是你能够控制改变的，KR1242，该回去了。”
　　苏楠的语气还是那么懒懒的，却把空气中的温度硬生生拖下了好几度。
　　林洛非还是低头站着，叶湛却忍不住开口了：
　　“这又是怎么了，林洛非你怎么……”
　　叶湛说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硬生生闭了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个半透明的身形此刻竟然有几分单薄的感觉，叶湛看着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结果的局面，眼眶中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
　　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林洛非深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握住又松开，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叶湛弯下身体，他俯得那么低，仿佛这一个鞠躬承载了他所有的心愿与挂心：
　　“叶湛，请你照顾他。”
　　看着这样乖顺甚至是卑微的林洛非，叶湛第一次觉得自己眼中重有泪意。
　　做了这么多，却还是敌不过这阴差阳错的结果，所谓天意，太过凉薄了。
　　林洛非也不等叶湛回应，半刻后直起身来，快速转到苏楠那边——他一直低着头，叶湛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殿下，如果可能，也请您……”
　　林洛非没有说完，他的话被苏楠的动作打断——
　　苏楠一把拉住根本没有实体的林洛非，强硬拽到自己身边，那动作有些粗暴，拉扯着直到林洛非整个人跪坐在自己膝盖前。
　　林洛非不解，微微抬起头来看着苏楠。
　　苏楠面色依然是刚才的那种慵懒淡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日看来总有几分稚气的面孔此刻竟然会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
　　一只手抚上头发，林洛非任由苏楠把自己按在了他的膝盖上。
　　手指滑过发丝，一次，又一次。
　　仿佛是在安慰。
　　不是来自情人，来自朋友，来自兄弟……或者是别的什么的安慰。
　　叶湛看着这奇异的一幕，不能发出声音。
　　一丝极轻微的咽呜在空气中荡开，慢慢清晰。
　　叶湛看到林洛非肩膀在不住的发抖，那渐渐清晰的梗咽从他埋在苏楠膝上的头部传过来，间或还夹杂一些话语，可是无论叶湛怎么努力，都听不清到底是什么。
　　林洛非哭泣的声音并不高，身体也很克制，可是叶湛看着他，听着那些无法辨认的音节，就觉得心脏是不是要爆炸开来，那种可以把人浸没直到窒息的悲伤从各个方向扑过来，无法抵抗。
　　“不要哭了，乖。”
　　叶湛没想到苏楠会这样说。
　　下一刻叶湛想到了，苏楠此刻的行为，就像一个父亲，在安抚受伤的孩子……虽然怪异，却又无比和谐安宁。
　　“湛，你在这里待两天，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倪苍会在这里。”
　　叶湛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此刻的苏楠。
　　“好了，我们走吧。”
　　苏楠的声音很轻，很低。
　　叶湛看着苏楠俯身环住还在发抖的林洛非的肩膀，以那样温柔的姿势消失在房间里。
　　在原地不知道呆了多久，叶湛听到有什么碰撞的声音传过来——
　　萧澄羽光着脚站在房间门口，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叶湛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无法判断萧澄羽此刻的状况，更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他看到了多少。
　　出乎叶湛的意料，萧澄羽并没有表现得多激烈，他只是眨了眨眼，轻轻说：
　　“湛，我还是失去他了，对不对。”
　　　

　第四一章如果有一天
　
　　　不管你是开心还是难过，平淡还是坎坷，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日子总得往下过。
　　失去了便不能活，这样的话只能在狗血的剧集中负责煽情，谁信了，谁就输了。
　　萧澄羽一如既往地开门，摆好架势开始营业。重新开业的咖啡馆经过了一段空白期才慢慢又等回了原来的客流量，甚至在入冬以后，生意有越来越好的迹象，萧澄羽每天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笑的像朵花。
　　“老板，来一份黄桃布丁。”
　　第一桌的客人朝吧台这边招下手，然后又趴回了桌子上。
　　萧澄羽抬头应了一声，放下正在擦的杯子，转身准备客人要的东西。原料、火候、器皿……萧澄羽按着流程公式做着，然后得出最完美的答案。
　　“请用。”萧澄羽把盘子放在桌上。
　　“老板，你说，我今天等得到么？”
　　客人并没有马上开动，反而看着面前的布丁问着没头没脑的话。
　　萧澄羽闻言稍微楞了一下，随即瘪瘪嘴：
　　“我说编辑大人，你要找叶陛下还是想办法到他的住处去抓人如何？”
　　这个客人其实是叶湛的编辑。截稿期几乎都过了，他还没有顺利找到叶湛本尊，只好每天到萧澄羽这里来守着，看看能不能碰巧撞到那只狡猾的兔子。
　　“要是找得到的话，我就不用在这里了。”编辑依然瞪着盘子，怨念万千。
　　萧澄羽有些无语——叶湛的住处真的不少。他不禁再一次猜测——干作家的确实很有钱啊。
　　“你帮我打电话给他好不好，否则……”编辑忽然一把拉住萧澄羽的手，狠狠摇晃着。
　　“我……我也找不到他啊……”
　　萧澄羽有些结巴地解释着，顺便想把手从这个已经明显有些疯狂的家伙手中拿开。
　　“我不管……”编辑双眼通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萧澄羽看着他这样子又觉得有些同情，可是他真的不能说啊。
　　“算了……要是明天还不能找到他，我就……我就……”
　　编辑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狠狠瞪住萧澄羽：
　　“要是明天他还不出现——我就吊死在你店门口！”
　　萧澄羽还没考虑好到底该惊讶还是该求饶，编辑就已经飙着眼泪奔出去了。
　　“等等……我说——”
　　萧澄羽苦笑不得地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黄桃布丁——客人你还没给钱哪。
　　看着窗外的光景，萧澄羽坐到了刚刚空出来的地方，拿起还没人动过的布丁吃了一口，入口即化，很甜。街上行人不多，行色匆匆面目模糊，来了，又去。
　　在这座城市冬日里，阳光是不多见的东西，隔着玻璃看过去会给人一种或许很温暖的错觉。
　　萧澄羽一口一口吃着布丁，眯着眼，笑的如初夏那时风轻云淡。
　　待到布丁吃得差不多了，他摸出手机开始拨号，电话里传来接通的提示音，长声不断响却始终不见有人接听，萧澄羽也不在意，只是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待到就要自动断线的时候，那边的人果然还是接听了——
　　“萧爱卿，来给寡人收尸吧……”
　　萧澄羽还没来得及出声嘲笑，那边就挂断了。
　　看看时间正好是中午，萧澄羽收拾东西关了店门，慢慢步行回去——冬日的阳光果然是假象，不管朝那个方向走都会觉得所有的人都是逆着自己前进，扑面而来的陌生脸孔，总让人不知所措。
　　直接上到29楼，然后狠狠捶了一把苏楠的门。
　　“为什么你明明有钥匙，非要这样折磨我……”
　　伴着满是怨气的声音，叶湛憔悴无神的脸出现在门口。
　　萧澄羽晃晃脑袋，不理他的抱怨自己进了门。
　　先把桌子上四处丢着的书本纸张全部收拾到一边，然后把手中拎着的食物放在上面摆开，萧澄羽边做着边吩咐叶湛快去漱洗。
　　叶湛对他这样的态度没辙，而且此刻他也实在没有余力去反抗——随便哪个人一连七天不眠不休赶稿写字，都会和他一样。
　　随便清理了自己一下，叶湛坐到桌旁，不客气地开始大快朵颐。
　　“你的编辑今天又来了。”
　　萧澄羽仿佛像在聊八卦似的轻松。
　　“呃……这个，我已经完成了，明天开始他就不会再来了。”
　　叶湛有点心虚，扒饭的速度变快了。
　　“无所谓啦，只不过他有时候会忘记付钱，你帮他付就好了。”
　　“嗯嗯……”
　　叶湛不敢多说话，继续猛扒饭。开玩笑，虽然他是每天躲在这里不出去，但是不代表他没有看见手机上那些或缠绵或威胁或祈求的信息，还有不分时段出现在隔壁的挠门声捶门声还有踹门声……要不是萧澄羽肯为自己保密，自己只怕早就尸骨无存——编辑的怨念是很可怕的啊。
　　“好吃么？”萧澄羽开始收拾桌子。
　　“好满足……”叶湛趴在沙发上，抱着垫子蹭着。
　　萧澄羽听见他这样说，收拾东西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流畅如常。
　　“那个……是我啦。”
　　叶湛听着电话那边的鬼哭神嚎有点儿底气不足，于是一咬牙直接一口气全部说完：
　　“稿子我发到你邮箱了自己去看吧，就这样了我挂了。”
　　收拾了编辑，叶湛关掉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萧澄羽此时也收拾完一切，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
　　“这屋子真脏。”萧澄羽捡起手边的一个废纸团准确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叶湛打着哈哈。
　　“倪苍还没有回来么……”萧澄羽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着，心里却有点忐忑。
　　“嗯……”叶湛朦朦胧胧应了一声，嘴里嘟囔着：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倪苍本来就是苏楠的护卫，在他身边是应该的。”
　　“我知道……”
　　萧澄羽放低声音。他知道倪苍是苏楠的护卫，可是那个时侯，苏楠走的时候，明明是要倪苍留下照顾叶湛的，但是现在，倪苍走了也有快半年。
　　没有消息，没有音讯——仿佛那个夏天的事情只是午睡时候的一场梦幻，那些事情，那些人，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
　　日子一下子回到了原本的样子，只不过19楼的那一间屋子，却再也不敢踏进一步。
　　头顶传来叶湛悠长清浅的呼吸声，他一定是睡着了。
　　萧澄羽起身把空调开得更暖些，拿了被子盖在叶湛身上。
　　轻手轻脚地开始打扫屋子，萧澄羽做着最近他一直在练习的事情——他跟叶湛学做菜，打理店面，继续还房屋贷款，甚至在叶湛赶稿的时候照顾他的起居……
　　一切可以让自己忙碌起来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日子平淡无波地在过，一天一天，仿佛是一种凝固的姿态。没有好的事情，但也没有坏的。
　　很多让人疼痛的事情，是不是只要不再去回顾，就可以慢慢忘记？
　　把丢的到处都是的废纸团一一捡起来——萧澄羽一直觉得叶湛写不出来就会在纸上抽风乱画的习惯很诡异。团在一起的丢进纸篓，桌面上那些乱放的收拾整齐……无意间看到其中一张上面的内容，萧澄羽愣了半刻。
　　深深呼吸。
　　从胃那里传过来的绞痛一下子蔓延上来，哽住呼吸。
　　很久不能动，怕万一动了，便会震碎身体的某个部分。
　　一具温暖的身体从后面贴过来，拉扯着自己往后面靠住。萧澄羽看着叶湛伸手，把那张仅仅写了几个字的纸翻过去，揉成团，丢进纸篓里面。
　　“湛……”萧澄羽开口，声音沙哑一片。
　　“这是倪苍回去的那天得到的。”
　　叶湛牵着萧澄羽慢慢到沙发那里坐下来，让他完全靠在自己怀抱中，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已经……那么久了。”萧澄羽把脸埋在叶湛胸前，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怪我么。”叶湛感觉到萧澄羽的身体抖了抖。
　　“没有。”萧澄羽动动脑袋。
　　“想哭么……”
　　“抱着我就好。”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些，窗外的天光已经暗下来。叶湛抱着萧澄羽，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动，他不断轻轻抚拍着萧澄羽的背——曾经杨陌告诉过他，萧澄羽喜欢这样的安抚。
　　还是疏忽了……不过，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吧。叶湛想着那张苏楠的亲笔，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怀里的身体呼吸平稳，但还在不停颤抖。原本以为他至少会哭泣，如今胸前并没有湿意——这样的反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湛……其实……”
　　沉默了一下午的人终于再度开口，声音有些闷闷的。
　　“什么。”叶湛尽量轻柔地回应。
　　“其实那天，就是苏楠带走……他的时候，我恢复记忆了。”
　　“嗯嗯……那你想起了多少呢……”
　　“本来只有最后失去的那四年，但是在……他走以后，过了几天我就全部都想起来了。”
　　“全部？”叶湛声音不觉大了几分。
　　“嗯，就是苏楠杀死陌哥哥的事情……我全都……”
　　萧澄羽说到杨陌的时候，不觉拽住了叶湛的衣服。
　　“那些事情……都是我不好。”叶湛不知道要怎么说。
　　“没有……”萧澄羽也不抬头，声音还是闷闷的“并不是你的错。”
　　叶湛没有说话，只是揽着萧澄羽的手臂又再收紧了一些。
　　“我总想着，他那个时侯和苏楠走了，说不定还有希望，要不然他可以就在这个地方直接……消散，对不对。苏楠带走他，说不定是有办法的……”
　　“我已经想起来这么多事情了，我把一切都恢复原状，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和他就可以和以前一样……”
　　萧澄羽的声音越来越小。
　　曾经想过无数次，在剩余的日子中能够一起度过，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然后一起老死，或许偶尔会有争吵，但是我会让着他，如果我对他发脾气，他也会很温柔，每次说我爱你，他都会与我十指交缠，慎重回应……
　　可是刚才的那张纸，那张苏楠的亲笔，却非要把这些美好的全部抹去——
　　“KR1242已经消散。事情有变，等我回来。苏楠。”
　　　

　第四二章成人的悲伤方式
　
　　　这一年的冬天，出奇的漫长。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关系，面对这样寒冷潮湿的日子，萧澄羽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抵抗。那是一种从身体当中最隐蔽的地方蔓延出的无力，简直可以要命。失去了，并不会如同多情女子那样哭哭啼啼满面哀伤，也不会像性情男人那样借酒浇愁颓废度日。茫茫人海中自己只是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存在，唯一觉得悲哀的不过是因为岁月无声，无法重来。
　　最初或许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吧，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可以为失爱这种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放弃生命。日子还是在继续，只是失去了重点而已。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个人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对自己撒谎——还在，还在这里，就在身边。
　　人们说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相，可是真相还是无法变成事实。
　　不知道人可不可以只是靠着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能过活，有的时候——比如某个突然有阳光的清晨，或者一个晴朗的黄昏，萧澄羽会想起不久前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那个来历诡异长相妖孽的男人。某个气息悠长而又柔软的亲吻……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想着想着，本来很清晰的画面慢慢就开始模糊了。
　　是不是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
　　那么古往今来传诵的那些经典守候刻骨相思都是杜撰？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念念不忘，从来都没有什么铭记一生？
　　萧澄羽抬手掩住眼睛，黑暗中却闪过那抹清澈的琥珀色。
　　原来这就是成年人的思念方式——不是忘记了，只是埋藏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忘记。
　　可是萧澄羽忘记了，那些被掩埋的伤口，如果没有痊愈，就会腐败蔓延，以一种让人无法察觉的姿态，等待一个爆发毁灭的契机。
　　叶湛出差了——为他的新书做宣传。
　　萧澄羽还是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开店，做生意，打扫屋子，照顾自己。
　　日子安稳得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到平安夜的时候，叶湛还没回来，萧澄羽早早关了店门回家。
　　途中给叶湛打了电话——
　　“今天雪还没有停。”
　　“嗯。”
　　“外面很热闹呢。”
　　“嗯。”
　　“回不来么？”
　　“……对不起。”
　　“不要喝酒。”
　　“……”
　　“我不想你被别的什么人捡回去。”萧澄羽想起把叶湛捡回家的那个雪夜。
　　“你还记得……”叶湛声音很低，略带点笑意。
　　“事情做完了就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礼物。”
　　叶湛答应了一声，萧澄羽想了想没有别的什么要说也就收了线。
　　世界上或许有相同的幸福，痛苦的原因却往往因人而异。所以，谁也无法真正安慰谁。就像没有合适的钥匙，就总是无法以完美的方式打开被锁住的事物。
　　所以，被留下的叶湛和萧澄羽，只能以陪伴这种笨拙的方式，互相安慰。
　　雪开始越下越大，本来只是小小的颗粒，不多时竟然成片地飘落下来。街上的人并没有因着这坏天气而减少，平安夜的气氛浓厚极了，到处都是一片欢乐。
　　抬头看看街上，车辆堵塞得一塌糊涂，这种时候，坐车可能还不如步行来得方便。萧澄羽拍了拍头上还没来得及融化的落雪，继续慢慢地往回走。雪落下的时候并没有雨水那样的厚重感，所以下雪的时候打伞好像有点怪异，可是认真起来却找不到真正合适的东西来遮挡，于是就这样吧，走一走，拍打一下就好。
　　街上情侣很多，牵手揽肩无比亲密。萧澄羽偶尔会看一眼，甚至勾起嘴角笑一笑——就像是被别人的快乐沾染，然后自己也享受了幸福一般。
　　毕竟是冬日，就算雪因为走动会落在地上，但时间长了还是渐渐湿了衣裳。头发开始滴水，萧澄羽也懒得再去拍打身上的雪，一种疲惫感袭上心头，回去的路长得令人绝望。
　　或者，再往深处想，让人绝望的并不是长路，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只不过在尽头等着的，永远都不再会是心中最希望的那个人。
　　雪水沿着头发灌进脖子，带走萧澄羽身上仅剩的那点热气。
　　萧澄羽的步伐愈加慢了下来。
　　是这里，竟然又是这个地方。
　　中心广场。
　　广场上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天气冷吧，来往的人都选择在更温暖的地方停下，就连往日喧闹的小摊贩，也被这冰天雪地冻住了声音。
　　广场的地下音箱在播着某首粤语歌曲，女歌手声音有些尖锐，词调忧伤。萧澄羽觉得自己再也无力多迈出哪怕是一步，也不管长凳上的雪水，他膝盖一软坐了下来，心中混乱极了。
　　
　　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
　　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自你患上失忆
　　便是我扭转命数的事
　　只因当失忆症发作加深
　　没记住我但却另有更新蜜运
　　像狐狸精般
　　并未允许我步近
　　……
　　听不太清楚到底唱的是什么，萧澄羽只想着那几个熟悉的字眼——狐狸精……死狐狸精……
　　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次，再一次……
　　带着笑意的琥珀色，被微风掀起的白色衣角……
　　还是……没有。
　　
　　无回忆的余生
　　忘掉往日情人
　　却又记住移情别爱的命运
　　无回忆的男人
　　就当偷厄与瞒骗
　　抱抱我不过份
　　……
　　“我觉得我不能怪你，毕竟，先忘记的人是我……”
　　萧澄羽轻轻说着这样的话，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如果我道歉，你会不会回来？就像上次一样。”
　　如果一抬头，就看见你，什么东西我都愿意拿出来交换。
　　
　　彼此追忆不怕爱要终止
　　但我大概上世做过太多坏事
　　能从头开始
　　跪在教堂说愿意
　　娱乐行的人影
　　还在继续繁荣
　　我在算着甜言蜜语的寿命
　　人造的蠢卫星
　　没探测出我们已
　　已再见不再认
　　……
　　
　　再也听不下去，萧澄羽狠狠捏了自己一下。既然等不到，就走吧。是成年人了，不该这么放肆。
　　回去的路上，萧澄羽一直低着头。
　　上楼的时候，电梯里萧澄羽按下的是19楼。
　　那把几乎是崭新的钥匙每天都安静躺在在口袋里，但是已经很久都没有拿出来使用。
　　萧澄羽开门的动作很利落，进去的动作却有些迟缓，略带点迟疑地看过去，落地窗那里，窗户关得很好，没有人。
　　反手关上大门，膝盖再也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萧澄羽背靠着门慢慢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
　　林洛非……林洛非……
　　萧澄羽狠狠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嘴唇不断开合念叨着这个很久都不曾念出的名字。
　　冰冻的眼眶里有什么被融化，落下来，一点也不温暖。
　　封闭的房间温度比外面高一些，那些落雪融化得很彻底，萧澄羽哭泣一阵，还是站了起来，慢慢走去浴室清理自己。
　　不要任性，不要任性。
　　萧澄羽回想着叶湛的叮嘱，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也不开灯，萧澄羽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被褥就铺在了地板上，合上眼以前，他再一次看了那张king size的床。
　　蓝色条纹的床单，并没有铺得很整齐的被子。
　　萧澄羽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一切都还留着和那个时侯一样，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虽然是冬天了，但是今天睡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冷，就像……那个人回到了身边一样。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萧澄羽就闻到了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一片白色——看这摆设应该是医院。
　　怎么了？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从床的另一边传过来，萧澄羽转头对上了叶湛满是血丝的眼。
　　“我怎么了。”萧澄羽开始说话，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嘶哑得简直像个破风箱在扇风。
　　“感冒高烧昏迷差一点转肺炎。”
　　萧澄羽眨眨眼，有点不相信。
　　“我才离开几天，你竟然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你答应了我什么的？”
　　叶湛几乎是用吼的方式说出来。
　　这不能怪叶湛发脾气，要不是他强行结束工作赶在圣诞节一过就回来，萧澄羽只怕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萧澄羽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叶湛生气的脸，小声地道歉：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咳……”
　　一句话没说完萧澄羽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本来打算狠狠教训他的叶湛看他这难受的样子，也就再也硬不起心肠，只得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算了，有什么以后再说，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好，就在医院多呆几天。我那边的事情暂时结束了，这段时间都可以陪着你，放心，咖啡馆的事情我来。”
　　萧澄羽不再勉强说话，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出去给你弄点吃的来。你先睡一下。”
　　叶湛转身要出去，却被萧澄羽扯住了衣角——
　　“苏楠……咳……回来没有？”
　　“没有”叶湛挑眉：“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萧澄羽没再开口，只是摇了摇头放开了叶湛的衣服让他离开。
　　看着合上的房门，萧澄羽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温度……
　　真的是自己烧糊涂了么？
　　　

　第四四章竟然完结了
　
　　　终于进入了工作之后暂时的空白期，只可惜萧澄羽的这场无妄之灾让他的假期质量大打折扣。叶湛收拾着店里的东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杨陌、林洛非、还有苏楠……这些人来了又去，留下那些怎么也抹不去的痕迹。
　　萧澄羽在日渐消沉，自己也是比以往更加麻木不堪，未来的日子，真的就这么过去么？
　　可是，这些人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把别人的未来弄糟？
　　“你们……怎么可以……”
　　叶湛看着收在柜子里的那四套茶具，有些咬牙切齿。
　　“如果我道歉，可以原谅吗？”
　　身后传来一阵凉凉的低语，叶湛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来。
　　吧台上趴着苏楠，门口站着倪苍——这样的画面让叶湛一时恍惚，仿佛这半年的时间都是假象，一切都回到了苏楠第一次带倪苍过来的那一天。
　　“怎么？看到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苏楠伸出手夸张地在发呆的叶湛眼前晃动着，企图拉回他的注意力。
　　叶湛只恍惚了几秒就回过神来，本来憋了好久的火气在这个时候却莫名地消散无踪。转身拿出那一套专用的杯子，倒上一杯清咖啡后推到苏楠面前，凉凉开口：
　　“殿下想吃什么？”
　　“那个……算了，我现在不饿。”
　　叶湛挑眉——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嚷着煎蛋白粥布丁么……
　　苏楠也不解释，绕过吧台晃到叶湛面前，余光瞟一眼倪苍那边，就伸手猛地把叶湛拉到了自己怀里，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好想你，好想你，我的湛。”
　　面对苏楠有些无赖的袭击，叶湛本想挣扎，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也就放软了身体，任苏楠上下其手。待到苏楠蹭够了，他才微微推开他，开口询问：
　　“事情……都解决了么？”
　　苏楠仿佛终于解够了半年不见的馋，也不再耍赖，轻轻点头。
　　“那……林洛非呢？”
　　虽然早就看见了苏楠的纸条，但叶湛还是想要苏楠亲口说出他不想相信的结果，但是——
　　“林洛非？啊，我忘记跟你说了，林洛非去小澄羽那里了，在医院吧，等下我们一起去看他。”
　　苏楠无视叶湛惊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这样的话。
　　“那你告诉我，RK1242已经消散，是什么意思？”
　　“是啊，RK1242确实已经消散了，留下来的是林洛非啊……”
　　苏楠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副讨打的样子。
　　“你以为你几岁了……”
　　看着苏楠又摆出那张骗人的童颜俊脸，叶湛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要一巴掌拍到面前这个无耻的人脸上，一扬手却被人抓住手腕——
　　“杀气指数异常……”
　　倪苍的平板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托叶湛的福，萧澄羽住在医院的单人高干病房里，一边逍遥自在一边还要进行他一千零一次的感叹——干作家的真有钱啊……不过，这笔钱应该要自己出的吧，为什么越来越穷了……
　　刚刚抽了点滴，萧澄羽终于可以随自己的意志肆意翻身打滚，在床上翻来覆去。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外面，总觉得外面好像不是那么冷，加着终于放晴的天空，好像一切都会有什么转机的样子。
　　抱着枕头蜷起身子，萧澄羽放松着平躺了好久酸痛不已的脊背。
　　转机……就像隔着玻璃的冬天一样，都是假象。
　　“是不是，我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靠近你呢。”
　　萧澄羽郁闷地蹭着柔软的枕头，小声嘟囔。
　　“那天晚上，我真的听见你说话了……还是那么不要脸。”
　　“我说什么了？”冷不防头顶的地方传来人声。
　　萧澄羽一时迷糊，也就顺着来人往下说：
　　“哥哥我很喜欢你——就这么一句，还是原来说过的……”
　　“哦？那换一句如何？”
　　“换什——？”
　　萧澄羽终于明白过来，猛地翻身起来，却眼前一黑没控制住身体，直往床下翻去。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却被床边的人一展长臂捞了回去。
　　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笼罩过来，萧澄羽紧紧回抱住贴近的身躯，指尖都嵌了进去，掐得来人口中直抽冷气。
　　眼泪，不停漫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原来从来都没有忘记，原来一直都在疼痛。
　　只有这唯一的钥匙，才能契合，开启。
　　“你这……死狐狸精……”
　　“嗯。”
　　萧澄羽听着那软软的应声，心里一下子被填满了，那种安定感暖暖的，恨不得要从胸腔漫出来。
　　手上的力气并没有放松，甚至又加重了几分，萧澄羽翻身把人狠狠按倒在床上，自上而下看着。
　　还是那张妖孽的面孔，琥珀色的瞳仁里带着三分笑意七分隐忍，薄唇微微启开，嘴角有完美的弧度——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感觉到被自己压制的人并没有反抗的意图，萧澄羽试探着放轻力道，开始在林洛非身上四处摸索——脸颊、脖子、胸膛、腰线、手臂、指尖、小腹……
　　“你……”
　　被摸的人终于不能维持淡定的样子，喉中逸出声响，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感叹。
　　“不许动……”
　　萧澄羽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口中还凶狠地训斥着，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此刻激动的情绪。
　　林洛非一愣，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把萧澄羽整个人拉过来，压在自己身上。
　　“我回来了，是真的，完整无缺。”
　　萧澄羽听着这近似保证的话语，渐渐安静下来。
　　“不走啦……”萧澄羽小声询问，怯怯的。
　　“嗯。”
　　“不骗人？”
　　“嗯。”
　　“你隐瞒我那么多……”
　　“这次不会。”
　　“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我以为……”
　　听到萧澄羽的这句抱怨，林洛非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你还说，你是为什么住院……”
　　“我……那个……就是……”
　　萧澄羽结巴着开始试着脱离林洛非的控制。
　　“感冒到差点肺炎是吧……”
　　“那是……那个……不是被叶湛救了么，现在也没事了。”
　　看着萧澄羽带点讨好的笑脸，林洛非觉得这气有点生不出来。
　　“你这个白痴，要不是那天我……你以为你有命撑到叶湛回来？”
　　啥？萧澄羽有些不解地眨巴着眼睛，等着林洛非为他解惑。
　　“那天晚上我就回来了，只不过那时离完全成型还要几天，所以今天才回来。”
　　林洛非轻描淡写地说着，至于那天晚上他为了控制萧澄羽的感冒不恶化，强行动作结果伤了元气的事情，就这样一笔带过了。
　　“那天果然是你！”
　　萧澄羽明白过来，又高兴又难堪地嚷道。
　　那天晚上只觉得有人和自己身体相贴，十指相握，自己迷迷糊糊说了好多话，抱怨，难过，思念，撒娇……什么都没遮掩。
　　这……都被听去了！
　　林洛非看着萧澄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啦，不准笑！”
　　“好……我不笑……呵呵……”
　　“再笑……再笑……小爷就上了你……”
　　“这样啊……”
　　“别为我不敢……唔……唔……”
　　……
　　窗外的阳光愈加明媚起来，冬季以后，便是春来。
　　
　　到傍晚的时候，也不见叶湛过来，打了电话说是店里有事。于是萧澄羽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拉着林洛非先回到了咖啡馆。
　　果然，吧台那边看到了叶湛、倪苍……还有……
　　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缩水版的苏楠？
　　“这……这是什么？”
　　来不及和叶湛倪苍打招呼，萧澄羽好奇地伸手捏了捏缩水版苏楠的脸——粉嘟嘟，软软的，好好玩哦……
　　叶湛有些不自然地挡住萧澄羽作乱的手，把那小小的人儿护在怀里：
　　“这个……是代价。”
　　听到“代价”二字，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一物换一物，一直都是这个规则。杨陌为了遵循规则给了叶湛完整，林洛非为了规则宁愿灰飞烟灭……
　　这世界，这规则，过于残酷了。
　　“殿下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的私欲，所以这个代价还是由他来付最合理。”
　　倪苍首先开口，言语间并没有埋怨。
　　苏楠把林洛非放在自己的身体里面，花了近半年的时间，给他完整。
　　不再执着了，从头到尾，自己似乎都是那个多余的，就像是小说中无关紧要却在关键时刻引起崩溃的罪魁祸首……
　　如果一切都能够重来，会不会不同？
　　忘记了，对他，是不是更好？
　　“你希望他得到你没有得到的幸福，这个心愿，就让我来为你达成，好不好，我的，湛。”
　　——这是苏楠说的最后一句话。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叶湛抱起已经昏昏欲睡的苏楠，神情平和。
　　我终不能爱上你，可是这样的陪伴却可以长久。
　　毕竟我们还是得出了不同的结果，以那种不顾一切的姿态亲吻过，以那种一切都豁出去的信念贴合过。
　　现在，有人捕获了幸福。
　　终于圆满。

bruceking · 发表于 2009-10-20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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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言情] 吻下来，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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