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启涛把我领到郊区一个收破烂的朋友家里,摔下一千块钱买了他朋友收的一辆旧摩托车,顺带着拿了一床被褥。他朋友死活不接钱,他冷嘲热讽说当初一辆烂自行车都被要求给了钱,他从今后除了他所爱的人不会再欠任何人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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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O" I9 s) f6 |3 Z 回到我俩新租的地下室,启涛说:“海子,我这辈子欠你的,我不还了。”我说不用,我有武鑫,他咬咬下嘴唇就骑着烂摩托轰走了。晚上,启涛晕腾腾的回到屋里。地下室只有一张床,他自觉的睡到我脚头,却不自觉的抱着我的脚醒来。这样持续了几天,启涛越来越萎靡不振,我也整夜难以安睡,感到心力憔悴,期间我去看了一次武鑫,武鑫跟着我回来看了看启涛,出门后,武鑫拉着我的手忧郁的说:“海,不要放弃我。”我说他傻,我怎么舍得让他难过。我知道,武鑫是担心有一天他会沦落到启涛这一步。我一想到这里,就也有点茫然。人啊,很复杂!* v) V+ a! z5 q5 ~! n F
- v0 c2 E' q e4 D2 H; I! L2 m& g 又过了两天,启涛好像又回复如初。几天后,星期六,启涛带着我去看武鑫,我才从武鑫口中得知前两天启涛找过他,没谈别的,就是让武鑫劝我回去上学。武鑫追问我是不是他家里知道了,我说没,说他多想了,我只是不想呆在家里,也不想上学了,想出来挣点钱。武鑫说,启涛说我可以转到南阳继续上学。他流泪看着我说:“海,别瞒我了,我收到家里信了。我他妈真无能,你受了那么大委屈,我都保护不了你。”我强忍住眼泪笑着安慰他,“我这不好好的嘛。”我问武鑫给家里回信没有,武鑫说没回,我的眼泪憋不住就滚了出来。我说:“哥,你还是写封回信吧,让你爸妈宽心,你也能安心学习,我也能放心回去上学。”武鑫泪眼朦胧的看着我说:“海,你放心,我一定要说服家里。”我仰望一下蓝天,抹抹眼泪笑着说:“哥,你看天真蓝。”武鑫就抬头看天。我说,让我们给彼此几年时间专心学习,等你毕业了能挣钱了我们再见面。武鑫沉默的点点头。% O' l6 I8 y8 X% c* L. S3 ^0 {" z
% x; I) }( v6 e 我没问武鑫收到家里信后是怎么过的,我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我们是一体的,我的切身体验就是他的真实感受。& D+ B- l- q: t#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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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懒洋洋的靠在摩托边,看见我俩,揶揄我俩不愧是一对老公蛋,连眼睛都要比着哪个更像水蜜桃,一个比一个水灵。他见我和武鑫好像都没心情,笑着说我俩这样估计是没兴趣去长城了。到了长城脚下,启涛买了个傻瓜相机,要给我和武鑫这一对傻瓜照相。我要付钱,启涛盯着我的眼神异常凌厉,仿佛要吃了我,他掏出兜里不知何时买的钱夹扔给我,“数数,看咱俩谁的钱多。”我和武鑫看了一下,厚厚的足足有几千块钱。我满怀疑虑的瞧着启涛,他好像意识到什么,痞痞的笑着说:“你丫也太菜了,我妈说的你也信啊!你俩甭用眼珠子瞪我,我炒股赚的不行啊!”后来,我登上烽火台,武鑫和启涛不知怎么没上来,两人在下边交头接耳,最后还相互击掌,等俩人上来,我问他们搞什么呢,启涛嘿嘿笑着说武鑫把我作价卖给他了,武鑫就擂了他一拳,搂着我的肩膀向他示威,“涛哥,这辈子你还是省省脑细胞吧。”启涛很阳光的笑着给我俩照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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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b. h h/ w: |! q: w 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仿佛所有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了。武鑫时不时抒发一下情怀,酸得启涛大跌眼镜,说怪不得武鑫喜欢吃醋,原来骨子里就是酸的。武鑫看远近无人,直接对着我的嘴巴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又逼着启涛把我俩亲密的样子定格在胶片上。后来,这张照片没洗出来,启涛说我俩不注意影响,他手一哆嗦就曝光过度,底片他也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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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C/ Y$ F1 S7 u 启涛把多半胶卷都用在我和武鑫身上,他也照了几张,又分别和我跟武鑫合了影,下来的时候,武鑫跟一个黄发女士撇几句洋文,我们三人便有了第一张合影。回程路上,启涛的烂摩托不幸抛锚,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把可怜的摩托遗弃在路边沟里。武鑫说他是败家,启涛回说败家也得有资本,武鑫就满脸不屑的哼一声拉住我的手。我们兴致高昂的步行,回到城里时,天已经擦黑,启涛给武鑫拦了辆出租,扔给武鑫两张钱,他却优哉游哉的非要和我压马路。我说脚痛,他说我缺乏锻炼,我实在不想动了,他才伸手拦了辆出租。回到地下室,我就懒得再动弹,脱袜子的时候启涛才发现了我脚上的血迹。很丢人,我不但磨出了几个脚泡,居然还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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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j5 d# W8 s# P 启涛手指着朝我大发雷霆,责怪我怎么没告诉他。我白了他一眼,说我不想让他和武鑫扫兴,他就像看外星人一般瞪着我骂道:“操,你丫真有种!”骂完我,他窜到外面,不知从哪里讨来一瓶开水和一个塑料盆,背着我在门外鼓捣一会儿,进来把半盆温水放到床前,直接就攥着我双脚按进去,疼得我直吸溜。我骂他没安好心,他得意的笑着说:“我就兑了半包盐,你丫不是挺有种嘛!以后遇着这种事你就给我长点记性。”我说武鑫会不会也跟我一样,他好笑的看着我说:“说不定比你还惨,你起俩泡他起码得四个,要不咋对得起你一片浓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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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虽经一天疯跑,身体乏的要命,我却毫无睡意。再过几天我就得灰溜溜的回南阳了,当初视死如归的壮举忽然变得滑稽可笑。骚扰一圈子人,分手的话却说不出来,怕武鑫伤心,也怕自己心碎,我还得回到小舅身边,难堪的面对一切。虽说我可以转学到南阳,但又会麻烦很多人,我不想。很多事,想当然与真正实施起来有差距,因为思想,瞻前顾后就考虑的太多。我挺希望自己就是一个白痴,可以任性一回,活得简简单单,爱就爱,恨就恨,做了也就做了,不会心痛,不会后悔,不用让纷繁的思绪把长夜化作绵绵叹息,不用让现实生活折磨自己的神经,不用在道德的天平上左右摇摆,也不用考虑选择后的一切后果。最后,我总结了六个字,活着真他妈难。3 ` n2 d8 \3 P8 @% s6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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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启涛嘟囔一句什么,翻身抱住了我的双脚。启涛比我可怜,我还有武鑫可以思念,他经历过此劫,心里大概只有孤独,所以才会有无意识的趋向温暖和寻求安慰的动作。也许,我的一双脚,就是他不自觉的心灵的依靠吧。/ Z2 H V5 g4 p7 r;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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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的气息拂在我脚上,让我想起了他的话语,“海子,我这辈子欠你的,我不还了。”我的烦恼就如同深浓的夜色一般弥散开。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被遗弃的一无是处的人。以前的我还有那么点自信,豪迈的想过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过一辈子,现在,我瘦得如同干柴,邋里邋遢的比街上的乞丐强不到哪儿去,一切都是身不由己,软弱的什么也做不了。一个武鑫已经让我消受不起,牵断愁肠,从热恋的爱情巅峰跌入冰冷的低谷。我仰望着高耸的冰川,我知道,有些东西,这辈子我都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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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窗外黑黢黢没有一丝光亮,我想武鑫了,梦里,武鑫躺在苦楝树下,一本书放在他胸膛上,他微笑着抓起一把苦楝花向我抛洒,我笑了,转脸却看到梅娘拿着鸡毛掸子气冲冲的挥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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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a" v: h1 l4 } 第二天天刚亮,我脚上吃痛,被启涛掐醒了。他抱着我的双脚,让我没法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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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h5 V; `! W9 \7 \% y( V1 R1 T “你丫的臭脚丫咋总是伸到我嘴边呢?”启涛脑袋埋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喜怒,接着他的嘴就含住了我的脚趾头,一瞬间,我的心里像被火燎了一下,理智让我腾的就坐起来,死命抽回两只脚,说话声音都变了腔调,“涛哥,你……朋友那啥,不可欺。”- m$ W l) w9 q# A*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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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拉亮灯,撩开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忽然就笑了,“小脸红啥呢?你丫又不是女人,有啥不能欺的!”他洋洋自得的晃着脑袋,“某人心里有鬼,开不得玩笑。我想吃臭豆腐了不行啊!”说着话,他就钻到我这头,慢悠悠的跟我缠磨,声音麻的让我全身都想起疙瘩。“海子,跟你商量个事,你看我晚上一躺下就得闻你的臭脚丫,我容易嘛?你不知道,我在家里最爱吃我妈捂的臭豆腐了,偏偏你那臭脚丫就跟那接近,闻着臭吃着香,哪天我梦里不小心把你脚趾头嘎嘣咬下来嚼吃了,那就没救了!”) J' C! G/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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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语,居室有色狼,虽神明也束手无策。当天中午,我俩在街上吃炸酱面,启涛不仅把买来的六必居的酱菜放到我面前,还特意给我夹了一块儿王致和的臭腐乳。实话实说,开盖臭气四溢,入口舌下生香,一瓶腐乳大半进了我的肚子。入夜,启涛就赖着躺到我头边,我侧身不理他,他把我扳正了,说要履行诺言,要给我讲他跟谢鹏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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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z& X1 D8 A9 R* u. r6 r4 ] 我无奈的说:“你不怕伤心就说吧。”我挺想好好睡一觉,很累。9 g3 t- C% C, b$ ?% @
3 o! S6 B' |' r% E# ]3 V1 E; H “只是一个故事,说过就揭过去了。”启涛显得很深沉,听不出哀伤的感觉。他笑着说:“给过去画个句号,让自己重新开始。”他点着一支烟,不顾秋凉就光着膀子靠到床头,而我刚好面对着他肚子上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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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块疤咋来的?”我问,想摸一下,没敢伸手,下意识就把身子挪离他远点。2 w' `) D; r; Y+ X+ R: Y
) a) T# A5 A Y6 r 启涛摸摸我的脑袋,嘴巴张合之间吐了几个烟圈,烟圈扩散开,仿佛水滴滴进心湖。他淡漠的笑了笑说:“跟他有关。”; e" w6 u7 E( q( X" q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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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说:“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和我们班一个女孩子谈恋爱,她是我同桌,不是特别漂亮,但学习很好。那时候我上高三,经常旷课,我妈和我爸都不知道。有一次,我们在校园接吻时被班主任看见了,他把我们家长都叫到办公室,当着他们面要我俩写保证。我觉着没什么就写了,她却固执的说我们没错,是教育有问题。他爸当场就扇了她一巴掌。第二天,我到学校就没见到她,后来才知道她自杀了。我找到班主任揍了他一顿,又到她家里跟他爸吵一架。想想,我那时候很不懂事。她妈死得早,他爸把她拉扯大,挺不容易,失去了女儿,正伤心难过,我闹过后,没几天,他就住进了医院,然后就没出来,听说是心脏病。”# C! A* k2 C" c& A' P+ l1 M
( \4 v' q" F' y) X3 K 启涛把烟头摔到地面,背过身半天没说话,转回时我看到他的眼角隐有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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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了几天食,晕倒了被我爸妈送到医院。后来,我害怕在学校呆下去,就当了兵。当兵的第一年,我总是做恶梦,闭上眼就看到她和她爸,折磨的我训练都没精神。我那时候很孤僻,小飞是我在部队里最好的朋友,他安慰我,知道我的事情之后,劝我想开点,说有些事我也不想它发生的,不是我的本意。后来我就渐渐放下了。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有一次演习,我在野外睡着了,他吻了我,我当时就被惊醒了,但我没动。我早就决定这辈子不再爱任何女人,也不结婚,也许是为了赎罪吧。海子,说出来你别笑,我憋得太久了,就把第一次给了小飞。我越来越离不开他,当时我以为只是身体需要,跟他只是玩玩青春期的游戏,也借机麻木一回。我从没碰过小飞,他也没要求什么。后来我俩都退伍了,我白天炒股还没觉得,一到夜晚就开始想他,想的都快疯了,我才知道,我爱上他了。我来了北京找他,他陪我到处玩了几个月,但他始终不让我碰他。他开着车,我坐在他旁边Z慰,他浑身哆嗦,有一次差点出了车祸。我说他是想惩罚我呢,他说是,我说找个地方,随便他咋干,他就哭了。我们开了房间,我把自己脱光躺在床上,他坐着抽了很多烟,最后一言不发就走了。”0 c; k3 m8 A: n+ m
8 I; K' a3 W* z y, ^; h& P “我他妈不是人。”启涛哽咽的说:“他始终都爱着我,我这个笨蛋却从没为他考虑过,还一次次伤害他。”+ N+ c9 D: y, V2 A1 B5 R7 A: E. h: _
7 b; g' u9 @/ r) g! z, A& ~% d 我无语凝噎,坐起来帮他披一件衣服,他就抱着我低声抽泣。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言语也有苍白无力的时候。: a6 X, t7 F5 z& t8 G$ f$ E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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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稍微平复一下心情,抹抹眼泪接着说: E3 e& t0 Y3 {" `'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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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我就想到了以死解脱,潜意识里又想抓住些什么,就用带着的匕首自杀了。他不放心我,回来看到就救了我,后来他就开始逃避,直到有一天,我撞到他和他老婆还有刚满月的儿子。我想恨他,却恨不起来,又放不下爱,就开始折磨自己折磨他。我喝了酒就跑到他屋里去睡觉,从精神上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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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叹,“你太极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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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W7 f3 w) v) f% H: i “是。后来他受不了了就把我踹出来,让我在外面躺了一夜。”; v% K% a# Z' N" l* z q1 F3 [
m8 V8 |: ]( x+ ^ “他老婆没觉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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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有钱,有几处房子,他很少和他老婆同房,这也是我固执的原因。那天,我爬起来敲开他的门,刺激他说我要走了,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他特无情的说走吧,他送我。我骂他我这辈子都毁在他手里了,他就野蛮的把我拖进屋里,把我衣服扯的粉碎,让我操他,我却有生以来第一次阳痿了。他抽出我的皮带抽了我几下,喘息着让我回去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让我别怪他,他也是被逼无奈。我笑他真是男人,对女人责任心很强,对我就是吃过了就不认账了。我说我特想尝尝他的味道,留作纪念也好,他穿好衣服摔上门就走了。”; ~3 U. W; C# `( Q+ f8 ?7 E
, V; v. K/ u) D, u4 s' i! O 我听得心惊肉跳。启涛叹口气,拉灭了灯,“我也走了。后来,他给我写过信,我没回,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海子,我最怕来北京了,坐在车上就忍不住想他,我怕见到他,又想见他,哪怕跟他吵几句干一架我都高兴,就是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也不想这样。我们早就该结束了,这次是彻底完蛋了。”% A8 Y: t, [4 X# M0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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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活很复杂,人也很复杂,经历过的一切都会渗进血脉,血液奔突的声音会时刻提醒,有一段岁月失去了,但是记忆不会空白,会随着时间的滴漏越来越清晰,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在不经意之间改变一个人。不管对与错,启涛爱的很彻底,很疯狂,一旦爱了就不计后果。他有那么点自私,但他尽力了,他在努力挽回一份爱。他追求爱的方式充满了矛盾和特异的激情,一如他内心的苦苦挣扎。他陷得很深,令人心碎。我想,谢鹏飞虽然痛苦,应该是很幸福的,有启涛为他疯狂一把,他值了。我不觉就想到武鑫,想象有一天武鑫血淋淋的跟启涛一样,我就不寒而栗,我试着想象血液向外喷溅的感觉,我就希望,任何事情都不要发生在我和武鑫身上。" r& M3 m& \2 U
3 {- D- X$ U4 x6 K, n 我问启涛后不后悔,他没说话,半晌却摸索着抱住我,呼吸明显有点粗重,撩的我耳际发痒,我待要挣开,却被他钳的死死的,“你知道吗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看见你忧郁的眼神,我就觉得特像我当年,你需要我,我想保护你。”5 r5 A6 ~" T) |* E' n1 i! c
* H5 X7 t- a8 L$ A 启涛说完,嘴巴就强硬的欺上我的嘴唇,我从震惊和晕迷里挣扎过来,直接就咬住他的嘴唇,一股咸咸的味道入口,吓得我急忙松开牙齿。黑暗中,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脸颊上,启涛却忽然笑着说:“你丫还真可爱!中午吃了我的臭豆腐,也不想让我尝尝你的豆腐。”接着他就一声叹息,“睡吧。”3 Y' r5 z2 A$ I2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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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演这么一出,让我睡不着了。如果说启涛的经历带给我的是震撼,那么,他的坦率表白却着实让我无所适从。我无法理解启涛能同时把对一段情的刻骨怀念演绎成对另一段情的迫切开始,或者说是交叉的结束与开始。也许,他只是需要安慰,如同他抱着我双脚时我能感受到的温暖一样,又或者,他只是需要强迫自己用新的投入忘掉过去的蚀骨之痛,用燃烧的生命将过往蒸发成云烟,又或许,他只是被迸发的绝望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欲望,藉此寻找生理上的发泄和慰藉。我读不懂他,隐隐约约就感到惶惑不安。我在潜意识里排斥他,对他的疯狂举动却又超乎寻常的予以诠释。我不敢想,索性就不想了,朝秦暮楚不是我的风格,我还是想我的武鑫吧。想起武鑫,我就开始哀叹,我只能让爱与不爱在左右两个心房徘徊,纠结在继续与结束的愁绪里 d$ R. J: s" C; d& f2 e
启涛也没睡着,翻来覆去瞎折腾,最后把胳膊搭在我身上才沉沉睡去,睡梦中还满足的嗯了一声。我一夜没合眼,天亮时感受到他的晨勃我就想逃遁,我动动身子,启涛就无意识的搂紧了我。我也困了,心里被忧愁塞得满满的,让我觉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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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启涛叫醒了。+ W- s( Q* V ]7 T3 R9 n4 @
1 E* F* p% q; `, }9 R “小懒猪,还睡啊?”启涛轻捏捏我的鼻尖,又过分的捏住我的下巴,我翻个身趴在床上,耳听他笑道:“你丫真他妈有病,对着硬床板发情,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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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7 z) w. P E- N& A' N2 u “涛哥。”我干脆蒙住脑袋,向他讨饶,“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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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十点了。”启涛一下掀起我的被子,接着一团软和和的东西飞到我背上,“赶紧起来,把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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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发现启涛换上了一身休闲便装,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他见我坐起来,指指床上的一套新运动休闲装和床边一个鞋盒让我穿上试试,又把两个手提袋扔给我,说是给武鑫的。我看了看,里边是一双皮鞋和一套西服。: P6 s8 i! _/ { V!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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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哥,你这是?”经过昨夜事件,我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卖了。“我不穿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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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穿你就穿,哪那么多废话!就你那衣服跟破布条似地,你不怕影响市容我还嫌丢份儿呢。”启涛连损带数落,看我拿着西服发呆,冲着我就发火了,“你丫愣着干啥呢?告你啊,你那衣服我当垃圾扔了,你丫想裸奔就甭穿。我声明啊,买这套西服完全是爱屋及乌,一套破衣服老贵了,掏钱时我这手都直哆嗦。”他停顿一下,把我的小行李包扔到床上,看我瞧着空包发回傻,瞪着他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他却特没心没肺的笑道:“你丫也不用这么假惺惺的感激涕零的瞧我,看在你昨晚放我血的份上,我就当是报答你了。放心,没条件,谁让我倒霉,摊上你这么个把接吻当啃骨头的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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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注意他嘴上有个小血痂,绷不住脸就发烧,忙扭转了脸不敢看他,心里如同鹿撞,倒像是我强吻了他似地。启涛这样做,我不能泰然受之,得他对我多一分好,我就欠他多一分还不清的债。我低着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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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丫有种就呆屋里甭出去,我不信憋不死你丫的!”启涛意料之中的爆炸了。我倒不怕他这么强势,但我总不能不回南阳。后来,启涛看着我穿戴整齐,满意的点点头,诡异的朝我一笑,出门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几件衣服正在秋风里的绳子上摇摆。他把我衣服全给洗了。7 V5 a3 S7 ~% f# W; U/ c* p9 e!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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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我俩坐在一辆出租车里,我才明白启涛要带我去颐和园。启涛说,到什么地方都得穿适合的衣服。他做不了有文化的人,也不爱穿西服,所以只能装个闲人。其实他不知道,我虽然心情不高,但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光,他穿这一身配上墨镜,的确很有魅力很有风度,给人洒脱干练的感觉。他说我有点瘦,有点忧郁,只有运动装能让我阳光一点。说到西服,他说武鑫一看就是文化人,骨子里书卷气十足,将来肯定是当白领的材料,所以就提前帮武鑫打理一套求职服装,省得武鑫穿的土里土气的被一帮没眼光的面试考官给开了。我听得心中暖暖的,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这份用心让我感动,感动之余,心湖便被裹着愁绪的风给吹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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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4 S) m4 O% H# a1 r* g 我俩在颐和园里转了一会儿。颐和园作为皇家园林,确实气度不凡,巧妙的利用了天然地理环境,创造出一个人工雕琢的自然艺术品。站在万寿山上,俯看碧波荡漾的昆明湖,令人心旷神怡,涤心滤肺,颇有想出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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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清净世界。”我感叹。; m h1 p; F1 D+ j4 p* p" i
* G: Z& ]$ b9 E 启涛听我忽发梵音,笑着说:“你魔障了吧,丫就俗人一个,身居闹市才更能修身养性呢。”他搂着我的肩膀说:“一点破事你就离家出走,可见你是逃不出这滚滚红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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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口气,置身事外尚且不能,置身世外更是杯中影水中月一般的空谈。我的确做不到。9 g6 W( q0 z- f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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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在心中,就如莲花盛开世间了。”我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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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1 K7 [/ m) X6 F+ O “操!你丫还来风了啊!”启涛有点着恼,瞧瞧我又笑着说:“你想拈花微笑啊!得,你想当莲藕,我就吃你,你想当荷花,我就掐你。哪天你真成佛了,我一脚把你踹茅坑里淹死,你就开花悟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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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 n; ?$ c: w1 N( u, T( K 我莞尔,“你这么不着于相的,比我悟性和境界都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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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m* j/ @, K" W: q7 A7 n 启涛摘下墨镜敲敲我的脑袋,把墨镜伸到我面前晃晃,色迷迷的说:“我着于色。”我直接缴械投降。5 P6 ?6 N/ T/ e
* ?9 p& B/ t* l* x* \7 \ 转累了,加上我晚上没睡好,想躺一会儿。启涛就坐靠在一棵树下,把我的脑袋搬过去搁在他大腿上,怕正午阳光刺着我眼睛,又拾了两片树叶盖在我眼上。困倦之下,我很快就睡着了,等到我醒来之时,树叶不翼而飞,睁眼就看到启涛正盯着我看,见我瞧他,赧然一笑就扭转开不瞅我。我觉察他裤裆里的男人气息异常浓郁,便慌忙坐了起来。, c; n& E/ Z/ b
6 z1 @8 |5 W# }* B 几秒后,启涛讪讪的说:“海子,做啥美梦了,丫梦里还笑出声了。”+ @3 r5 p$ } F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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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梦见武鑫了。”我的确梦见武鑫了。武鑫和我奔跑在青草地上,我俩的风筝缠在了一起。武鑫说,把风筝放飞了多好,我们就看着风筝飘向了远方。3 b6 B, I* c7 T
0 k* Z$ ^# ]9 q7 B; R “滚你丫的,没你这样打击人的啊!”启涛毫无征兆的就冲我发飙,试着想站起来却跌坐在地上,“操!”他握拳捶捶地面,不满的斜我一眼,骂道:“我他妈上辈子欠你了。瞧啥呢,我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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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 ]2 c5 \- Q/ c {8 | 我急忙讨好的帮他揉腿。回程路上,我好话说尽,启涛没搭理我,吃过晚饭,他早早就钻到床的另一头蒙住了光头。时间刚六点多点,我百无聊赖,想出去走走,刚拉开门,身后就传来启涛的声音,“干啥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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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去了,我想去看看升旗。”我莫名的焦躁,忽然就想夜里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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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没说话,跳起来穿上衣服就拉着我出了门,不过,他没领我去天安门广场,反而去北京人艺欣赏了一回话剧。那晚上演的是《雷雨》,我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触到伤心处,就哭的连舞台上的人都看不清了。启涛一直没说话,不停的给我递手绢,散场时,我才发现他眼睛都快肿成了桃子。回到居处,启涛洗漱完就躺倒在床上,几乎霸占了整张床。我索性坐在床边看书,心里却乱如团麻。老半天,启涛叹口气嘟囔着说:“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我躺到床上,启涛给我一个大光背。我朦朦胧胧快睡着的时候,感到启涛又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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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 Y* {6 j8 B! C9 s 第二天天还黑着,启涛就把我叫醒了,我俩赶到天安门广场的时候,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天南海北各色人等翘首以盼。当仪仗队迈着整齐矫健的步伐出现在广场,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启涛向前进的队伍致以标准的军礼。当五星红旗飘扬在高高的旗杆,人们都肃立仰望,我看到,启涛眼里点点泪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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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罢升旗没有回屋,就近找了个小店吃了早饭。饭后,我们到什刹海看了会儿风光,走累了,启涛又租了一辆黄包车,和我走马观花逛了逛胡同。一路上,启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跟三十多岁的师傅臭贫,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那么多老北京胡同的历史,卖弄的头头是道。师傅说启涛若是干他们这一行,非得让他们下岗不可。启涛笑着瞧瞧我,跟师傅说:“赶明儿我这兄弟就跟您得嘞,您给带着点。”师傅摇头说我不行,跑不上二里地准保得趴下喽。启涛哈哈大笑,瞅着我就吹开口哨,打趣问我想不想去八大胡同逛逛窑子。我知道他开玩笑,随口就说去,他就笑,说我吃烤鸭是通吃,没想到这方面也是,前面的师傅听说就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就有点撞了邪回去要烧高香去晦气的意思,启涛就憋不住笑到一阵呛咳。我骂他活该。; h8 i* \+ a Q% s( b(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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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时间过得很快,将近中午,启涛说想武鑫了。我们先回到住处拿上西服,然后坐车到北大。见了武鑫,启涛把衣服递给他,说是我买给他的,要武鑫中午请客。武鑫当时就把上衣脱了试穿一回,夸我就像量着他身体买的一样,他埋怨我一回,又趾高气扬的让启涛看看咋样。我郁闷的要死。启涛装模作样的撇嘴,说我也就这眼光了,还凑合,就差武鑫买条红领巾当上吊绳勒住脖子就圆满了。我有苦说不出,还得在一旁帮他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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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启涛付了钱,说要提前买回程的火车票先走了。1 R2 c6 y; h# J: N6 R! p0 M3 c
; a2 H! f; \* U# `( `/ _1 f “海,要我送你吗?”武鑫得知我就要回去,很是舍不得,“你考虑考虑还是转到南阳上学吧。”! Y$ Q# r& T: }2 }3 \" p* x: ]
1 M" s- A3 U o" C# \/ n: U “也不是那么容易,最快也得等过了年,回去再说吧。”|我拿不定主意,只好岔开话题,“哥,你寒假回去吗?”' \/ n, i7 F3 g' @. ?7 I
5 V8 Y( K. f2 w: i# k! G 武鑫望着天空,让我无法看到他真实的表情,“我写信跟家里说今年不回去,我想趁着假期找份工作。”: w2 f$ W/ \2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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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鑫勤工俭学是真,话外意思他却没说,我知道,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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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1 ~/ u* Q9 v E' R “海,我能给你写信吗?”武鑫说的我心酸不已。3 P& I+ _ I# b$ d, c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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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寄到我干爹家里吧,我放假就去拿。”思来想去,我唯有这一个选择。“说不定明年我就转到城里了。”7 i! E2 h4 ]. Z1 m, q3 ?3 i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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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武鑫眼圈红了,却笑着说:“你这个样子走,真让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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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心里特别想哭,却得忍着,摸摸自己口袋里的钱,一边让他放心,一边接过他手提着的衣袋,把西服拿出来整理,趁他不注意把几张钱塞进西服内衣兜,意外的,我碰触到了里边的一叠东西。我飞快的扫了一眼,是钱。2 f) x9 N6 J3 K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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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校门外告别之时,我对武鑫说:“西服兜里有我给你写的东西,你答应我,等我下午坐上车的时候再看。”! n, a, {6 r0 C1 m5 u; m9 X6 P
9 F( I; m. Z( {& `# r “好。”武鑫满怀期待的点头,“海,你下午就走,我上课送不了你。我给你写信。”6 Y0 [/ Z+ s$ {6 G1 } J1 g&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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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送武鑫走进校门,他频频回头向我挥手,直到我转过身再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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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_. L3 F$ G! D* s# r9 r5 w 回到居处,启涛正在满屋子放纸飞机,玩的不亦乐乎,屋子里也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床铺上的被褥也没了踪影。6 s1 a( J) `# _, r* G2 m6 A8 F3 m
+ M' f; r0 x; S j8 k 启涛把两张卧铺票扔给我,“今晚八点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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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 v0 m9 e/ } 我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问他也是问自己,“不会这么快吧!”5 v* y' y- ? X% c5 E
& ]" K1 ?" B; p0 c- ]; c9 l$ ~) P “嫌快啊?我以为你丫归心似箭呢,合着你是舍不得武鑫啊!”启涛没一点正行的笑着把一架纸飞机投向我,“你丫要是舍不得你就住这儿。我告你一件事你甭跟我急,我把铺盖卷扔火葬场火化了。”我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天知道他怎么处理了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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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4 l5 N, y$ H9 [: z 下午五点,我们动身前往北京站,路过附近立交桥的时候,启涛指点我看车窗外。我看到了我俩曾经同盖的被褥,异常醒目的搭在路边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钢管上。我笑着看看启涛,想起他遗弃摩托时的不无哲理的语言。启涛说:“东西永远是给需要它的人准备的。”) g+ t. }" O1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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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京站,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启涛买了些水果递给我,交代我先进候车厅。我走出几步,回头见他站在一个公话旁,手里反复把玩着一个钢镚,犹豫几次才投币,然后,他拿起话筒,神色平静的说了几句就挂掉了。几分钟后,我在候车厅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洗过脸,眼睛红红的,脸上水兀自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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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Y, P# K/ j1 k “你哭了。”. _. f: g9 X+ h3 q8 i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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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和小飞告个别,掐得跟仇人一样,他会不好过。”启涛很轻松的笑着靠在我身上,“海子,你丫偷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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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4 D/ u1 o9 G7 J 我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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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出站,启涛安安静静躺在我的上铺,到了高碑店,我攀着床栏瞅瞅他,他冲我笑笑,拉着我的胳膊也不管那么多人都在瞧着,就嘀咕着问我是不是想他了。我说我怕他死了会变鬼吓人,他就笑的像个傻子一样幸福,我则心慌意乱的逃到下铺撂倒,余下的旅途都没怎么理睬他,反倒是他偶尔会拿个苹果砸我,瞧我向他瞪眼珠才心满意足的缩回头。8 U; P1 T% p- i7 }3 E: r0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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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阳到北京,再从北京到南阳,一个月时间,是一次令我神不守舍的心灵旅行。无论北上南下,每次车过宝丰调换车头,我都会想,永远不要到终点,那样,一切都不用面对,不用两难。% Z8 Y+ q+ R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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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三点,列车最终喘了几口气,叹息着停靠在南阳车站。南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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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站,启涛叫一辆三轮,让师傅开到林海照相馆。启涛说,林海照相馆是我干爹开的,我想起干爹和我爸的合影,不觉就心中惨然。1 y3 { F- G- w3 o9 q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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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林海照相馆,我俩下车。干爹不在,楼下只有一个姐姐支应。启涛问她海叔上哪去了,回说中午跟余叔走了,然后她就朝楼上喊了一声。一会儿,楼上就噔噔噔下来一个姑娘。# u+ J) B0 L( p# L4 {& h$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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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梳着马尾的秀姐,只觉眼前一亮,她穿着打扮得体而不落俗套,是个有品位的人。秀姐一双眼睛如蕴秋水,看着启涛嫣然一笑,她还没开口,启涛跟她马马虎虎点点头,介绍过我,就拉着我进入暗室,回头就插上插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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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内光线幽暗,只在墙上安了盏小红灯泡。启涛帮我卸下身上的小背包,回头又麻利的取下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取出傻瓜相机,卷好里边胶卷取出来,他就开始忙碌着冲洗。启涛告诉我这都是跟我干爹学的,他先把胶卷装入显影罐,然后勾兑显影、漂白、定影配方,整个过程看得我眼花缭乱,没一会儿,他又把胶卷放进放大机,调整好正负级数,然后,我就看到一张张照片神奇的从里边变出来。我要拿过来看看,启涛失急慌忙拦着我说还没最后完工,哄着我要我一边等着,挡住我的视线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才嬉皮笑脸的把照片递给我,卷起胶卷放进胶卷盒就塞到他自己口袋里。“海子,胶卷先放我这,赶明儿我再多洗两份,你丫没意见吧。”他又贴到我耳边轻笑着说:“把照片收好了,让人瞧见你丫就万劫不复了。”跟着他就不失时机的在我脸上啄了一口。我心里哆嗦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到敲门和干爹的声音,就急忙收好照片打开门走了出来。8 ?, ^5 h: a8 G, F7 P. _" a8 D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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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暗室,我就看到了干爹,他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人,短发,显得很精干。两人正在说笑。干爹看见我,先跟启涛打过招呼,见我一脸倦色,心疼的问我是不是没睡好,又劝我把心放宽点,然后就介绍中年人跟我认识,“这是你余波叔,这是我干儿子凤望海。”+ l& q, j/ g6 l: q$ l* k( f6 |1 `- r) d" J
; I9 O. m# G$ K: S( E3 G+ m “干爹,余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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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J& c G& S 余叔上下端详我一回,瞧一眼干爹,笑道:“你这干爹做的不够格,都把小海饿瘦了。”他转过脸和颜悦色的对我说:“晚上你和小涛到我那儿,叔给你俩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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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8 D* ?! z) I w2 B8 N. } 启涛接茬笑着说:“余叔,你那酒店里也就那几样菜,我都吃腻了,要是婶下厨,我还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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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I* W- x+ v# ^7 C9 \ “好啊,晚上都去我家。”余叔有意无意的瞅几次干爹,干爹已转过身和秀姐说话。余叔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他哈哈笑着拍拍启涛肩膀,“非把你灌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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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去叨扰余叔,干爹说他晚上酒店忙,让他早点回去张罗,就把他送走了,回头又跟启涛说几句话,谢谢启涛对我的照顾。启涛觑我一眼,谦虚几句,说我很乖,根本不用他操心,又说我干爹太见外,不把他当侄儿看待。启涛话音未落,店里就来了顾客,干爹把钥匙给我,又给启涛一张钱,让启涛想吃什么就买点,等他回去做饭。启涛不客气的接过钱揣进兜里。2 ?- {; g, ?: g; ~! m
1 y$ `& o1 T7 h: D1 k% b 我跟启涛出了门。“秀姐好像有话想跟你说。”我在店里注意到秀姐两眼一直在跟随着启涛的行动,满脸带笑,恰似怀春的少女,启涛的眼睛却不跟她对接,一双眼只在我前后打转,还时不时朝我粲然一笑,不知道我的烦恼已经蛛网密结。- I) G3 l1 W- n) |0 E
3 @/ h* k" ]; Q “你丫故意是吧?”启涛满不在乎的捏捏我脖颈,松开手又没脸没皮的笑道:“要不要我告她我喜欢上你了?让她早点死心,省得你丫喝醋。”跟启涛打嘴官司,好像我从来都是输家。' G, ^" j O, S/ {7 M
! t4 J) f! j" k. o5 f 我先到了启涛家。启涛说照片放他那里比较保险,我认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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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父母都不在家,他把我领进客厅,打开电视让我先坐坐,接着就走进一间卧室关上了门。几分钟后,他开门喊我,郑重其事的邀请我参观他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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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g" z x9 p2 f 启涛屋子还算整洁,靠窗放着一张宽大的双人床,枕头上趴着一个毛茸茸的大玩具狗,距床尾不远处贴墙摆放一张书桌,上面搁着一台电脑,不远处靠墙角竖着一把吉他,另一面墙有一组老式组合柜,中间书格上摆满了书本,我瞧了瞧,除了小说、辞海、还有些经济类、社科类等书籍和一些休闲杂志。窗外是一个阳台,我开门走出去。阳台上摆着几盆花,长势很好,土壤潮湿,像是经常有人打理。我见脚前放着两个小哑铃,另有一个杠铃,就拿起哑铃举了几下。杠铃我没敢动,怕出洋相。3 O2 Y. @1 C7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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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一直跟在我身后,看我拿起哑铃,就笑着靠在阳台边,双手揣在裤兜里,一副欣赏风景的自在模样。. W8 a! |6 B" D/ x8 ]2 q
4 g# p2 A+ S: u( @ 回到屋里,启涛掏出钥匙打开书桌抽屉,把照片放进去,我见里面有一本没有封面的书,就随手拿起来。启涛要抢没抢着,忙跑去关上了卧室门,又插上插销。我猜测不是好书,好奇心起还是翻开了,没看几眼就面红耳赤,里边男男描写倒在其次,皱皱巴巴的纸张,干痂结块的字里行间的斑斑点点,让我想起武鑫那封没有字的信。我急忙合上书放回抽屉,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血液也直往下涌,发觉启涛正呵呵傻笑着盯着我下面,而他那里也鼓囊囊的似乎要破茧而出,我就恨不得找个水井跳里边把自己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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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忙转过身,就听到启涛在身后窃笑,“海子,你丫未经允许就偷窥了我最隐私的精华,甭跟我装你啥都不知道,啊!”他故意把最后一个字拉的很长,极尽暧昧,掺杂着窃喜和调笑的诱惑,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逃出了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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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Y W4 t% r( Z( C 打开干爹家门,我就砰的一声又关上,靠在门内努力让自己镇静。我的心没有那么大,装不下太多感情,否则就会因过载而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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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响起启涛的歌声,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很深情很抒情,却搅得我没心情。我几步跑到卧室,关上门想把一切都屏蔽在外面,却看到我的书包挂在迎面的墙上。我记得走的时候,书包被我塞到了书桌抽屉最里边。我取下来打开,看着里边我和武鑫的照片,看着里边我爸的照片,看着我爸的铜烟杆,所有的悲伤和烦恼就织成网铺天盖地的罩住我,收紧了把我紧箍在里面,吊在半空里打秋千,而下面就是云雾缭绕寒侵肌骨的深涧。我上不得,下不得,求生的欲望伴着未知的恐惧撩袭我脆弱的神经。/ @1 E6 Z4 B8 x2 v0 V3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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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大钟钟摆铛铛响了五下,我的心就如同钟摆一般左右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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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愁肠百结,趴在床上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又听到启涛在后窗边敲玻璃边喊我。我吼一声“滚你丫的”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许久,我哭够了,抬头看窗外,才发现启涛正贴在窗玻璃外瞅着我,见我看他,挠挠头跟我说声对不起,说把我惹哭了都是他的错,停了一会,我以为他走了的时候,又听到他结结巴巴的问我去不去买菜。我冲到窗前,打开窗户没好气的说:“不去!”启涛瞄我一眼就低下头,可怜兮兮的说:“不去就不去,这么凶干嘛。”我闭上眼叹口气,我伤心难过跟他关系不大,虽然烦他,但也不能真的就此不理他,无论怎样,不能伤害一个刚经受过打击的人。启涛刚经历过挫败,他有点跟我类似,此外,面对一个爱我的人,也教我于心不忍。+ ?) L: M5 ~4 i4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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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的执着让我无力拒绝他的请求。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拒绝一个爱我的人的一点请求,却会让他伤心。我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优柔寡断,这同不久以前的我反差太大,也许是开始成熟,不得不想的多了。# `/ p4 l5 D-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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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市场的路上,启涛没说话,我机械的走在他身边,直到被他拉了一把,一辆汽车在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才惊回到现实。我看看启涛,他拉着我的手走到人行道上,才迟疑的放开我。入夜,干爹在饭桌上问我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我说明天就回子虚镇,他和启涛就都沉默了。小枫缠着要我多住几天跟他玩,我说放寒假就来看他。那夜,启涛喝了很多酒,谁也劝不住,他喝到脸煞白就开始流泪,最后还呕吐了一地。干爹不放心,和我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轻微酒精中毒,给启涛吸上氧。我让干爹先回去,自己守在病床边,事情因我而起,我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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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慢慢安静下来,呼吸也趋于平稳,没一会儿,就开始轻微打鼾,我放下心,趴在床边也开始迷糊。不知什么时候,我觉察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就醒了。启涛见我醒来,执意握紧我的手,另一只手摘下氧气面罩哀戚的注视着我,“海子,明天别走,行吗?”他仰脸望望头顶的荧光灯管,平静的对我说:“我想听你说说你跟武鑫的故事。”, `" Y& a2 k0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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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灯管发散着惨淡的冷光,在四面洁白的墙面和白色的被褥上撒下苍白。( ?6 _0 q) F0 L! u' E$ g& ? A
9 a6 {6 G0 M; C! m. z “哥。”我握住启涛的手,“我得回去面对,你说过,我为一点破事就离家出走,终究逃不出滚滚红尘。我知道,逃避不是办法。你要想听,我现在就讲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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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K- ]- B7 c: r- a# \ 我向启涛讲述了我和武鑫的故事,包括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启涛静静的听完,问我,“海子,你觉得你俩可能吗?”我也问他,“你觉得咱俩可能吗?”$ p' G' u& Y( @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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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沉思半天,长叹一声,“你不该这么成熟,我想,只要努力就都有可能。海子,给我个机会,我不骚扰你。你跟武鑫订了四年之约,能不能也给我四年时间。”( E/ d5 g1 x* H8 J9 y
3 k( M( c0 J5 X3 m7 z+ w* i. O- t. n# g 我想起武鑫和启涛在烽火台下的交头接耳,只能苦笑,“他还说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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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劝你转到南阳上学,让我先帮他照顾你。”启涛顿了顿,情绪低落的说:“他说,到时候如果你爱上我了,他再把你夺回去。”+ s* v$ I% W1 A! M
& b! V6 W$ t1 ]. |' A 武鑫!我内心一片混乱,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说我跟他的事情只属于我们两个的豪迈男孩,居然也面对现实了!因为他父母的信,因为启涛的介入,因为我的忧愁,因为他暂时的无能为力,使他选择了屈从,悲凉的让自己蛰伏起来。他之所以如此,是源于爱我的心。我知道,他和启涛说这番话的时候,肯定是经过了无数长夜的思考和忧伤,才心头滴血的决定了对他而言无异于耻辱的事情。我甚至能看到他在长夜里辗转反侧的身影,听到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嗅触到他枕边的泪痕的味道。他也是彷徨无助,心里也一定比我更苦。我不以两人把我当做物品来回转让而悲,只为两人为爱所做出的选择和牺牲而心碎。, h- x) R; |$ X* R2 F5 S3 {;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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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启涛也订了四年之约,事实上,这不止是为他俩订立,也为我自己。我很累,想找个地方舔舐一下伤口,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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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0 M3 f3 V- _8 S7 ~& n 那夜,我和启涛在病房里说到天亮,他知道留不住我,问能不能给我写信和去子虚镇看我,语气表情和武鑫几乎一样,我沉默着算是默许了。我不希望启涛因我而折磨自己,只能给他一点希望,让他不至于因绝望而走极端,那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时间能把他对我的感情漂白。: C( V3 M' c( G5 z7 }5 B2 s$ c
! z0 M# J8 \ X 吃过早饭,干爹和启涛把我送上车。启涛帮我把行李放到车里,回头就把他脖子上的猴玉坠塞到我手里。启涛属猴,八月十五生日。他下了车就借口有事走了。 `, x# k5 o% {: {, q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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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前,干爹告诉我,我去北京的事他没跟我家说,他说他理解我,要我安心读书,过几年长大了再决定自己的事。我知道,干爹虽没明说什么,但他可能已经从我的书包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跟干爹说,有北大的信请他先帮我收着。: s3 b) o; {$ i
F$ g5 y4 K& I7 y/ i 坐在车上,我心头的沉重并没有因为离开了一份感情纠葛而感到一丝轻松,我即将面对的子虚镇的一切,都是我心底最深的伤痛。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把我和武鑫的一切埋在心里,苟活下去。我想,若不是武鑫的那封信,若不是我生病,若不是我离家出走,事情可能会简单许多,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假如就只能成为逃避的借口,怨天尤人也只能是徒劳的感慨。命运安排我爱上了男人,又给我开了个沉重的玩笑,它把结果留在黑乎乎的未来,等着我用脚步踏进黑暗或者黎明。+ a+ W4 w1 n5 f5 I: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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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子虚镇,我走下车,所有往事就呼呼啦啦扑面而来,原本熟悉的街道,也许是因了季节的转变,开始变得陌生,青黄相间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旋转着掉落地面,把萧瑟的凉意袭上我身。我回到家,小舅和小妗都不在,我去看了外婆就回屋了。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还是老样,我的心情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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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小舅见到我时看着我摇摇头叹口气,没有责备我什么,小妗瞧我的眼神比一个月前多了许多内涵,让我知道了我的存在是她的最大不幸,表妹对我一如既往,兴许是许久没见我,唧唧喳喳向我问东问西,被小妗指桑骂槐的训了几句就嘟着嘴不敢吭声了。6 n; U# F& U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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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小舅跟我促膝长谈,他循循善诱,并拿出了杀手锏。小舅让我有时间回无忧营看看我家家谱,说我爷爷奶奶只有我爸和我伯一对孪生儿子,俩人都不在了,我大伯未婚,等于那一支后边已经空了,我爸也不在了,我如果和武鑫在一起,不准备结婚生孩子,我们凤家这一脉就断了。小舅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责任重大,拍的我羸弱的腿都快支撑不住身体。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干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但我同时又正在努力成为凤家一脉的终结者。这是矛盾到极端的事情,在这些大道理上,我是磨破嘴皮子也无法说服小舅的。我承认小舅说的有理,他站的比我高看的比我远,他没有说人类繁衍的大道理,用一本家谱就把结不结婚上升到家族盛衰的理论高度。如果我说人类出现只是偶然现象,就如同我爸妈偶然孕育了我一样,我妈微一动念选择流产,这个偶然就不存在了,小舅听了肯定会雷霆万钧;如果我说地球迟早会毁灭,人类朝不保夕,让后代面对灾难是件很残忍的事,小舅定会嗤之以鼻;如果我说我的下一代说不定是个女孩,说不定没等我老死就先我而去,既不能为我养老送终,也传承不了凤家香火,小舅会说多掏俩钱超生几个就行了。小舅习惯了他从小到大所接受并自然而然发扬光大的传统理念,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扣在我头上,让我想起了“三座大山”,小舅就是中国最高的那座封建主义大山的代表。我没有沉香劈开华山的斧子,但我心中始终有自己的信念,我坚持己念。我就这一辈子,短暂如同流星,我不会等流星消失在地平线再许愿。我如果把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放弃了,小舅会高兴,却不知道我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合本身就是对她的伤害。小舅可以抱着我的孩子悠闲漫步,却不知道我的心已经在死亡边缘泣血挣扎。我不能保证我在极度苦闷之时不会和武鑫或者其他男人偷情,如同正常的男女偷情,我也许会和他们一样染上点疾病之类的祸害一家,先人们若是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跟我一样自私一回,要求我把基因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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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5 {; _, b8 g3 ]; J到了晚上,我吃过饭就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躺在床上,静静的听屋外风声呜咽呼哨,默默地想着遥远的武鑫。武鑫是独子,他也在践踏着小舅的家谱理论。我想起他的父母,心就如大厦将倾般摇摇欲坠,在它化作满地瓦砾之前,我恐惧了。我把所有的念头都摒出脑袋,我劝自己,明天再想吧。“武鑫,我想你了,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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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重新回到教室。教室还是那个教室,同学还是那些同学,我已快乐不起来。老师安排了高贵的天鹅为我补习功课,每当放学后,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我家院子,接收着小舅的欣喜和小妗的惊诧走进我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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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励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老师说”这三个字是她常常用来说服我学习的尚方宝剑。我问她是不是不愿意帮我复习,怎么都是老师说的话,老师说公鸡会下蛋,难道她就认为母鸡才能打鸣。她想了想,盈然一笑说:“老师是对的,老师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叛逆,做事出格。”我问她我都做了哪些出格的事。她先拣我平时的特异举动陈述一回,沉思片刻,很坦率的说她能看出来我和武鑫的关系超越了朋友的范畴。我顺着她的思路,笑着说:“这都被你的火眼金睛给看出来了,你没看出来我很喜欢你吗?可惜追你的人太多,我就转移了目标。”她绯红了脸说:“好像是吧,曾经你看我的眼神跟别人是有点不一样。”她用的是曾经,意味着她那时对我有感觉。我在心里叹息,可惜我的心已被虎形玉坠套牢,脱不出樊笼。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差点出了一身冷汗,她说:“后来,你和武鑫走的很近,亲密的过分,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没看我,但你看武鑫和武鑫看你时的眼神是恋人之间才有的,我就明白了。”她心细如发,从心灵的窗户窥出端倪,我不敢保证每个同学都是粗心大意的马大哈,保不准我和武鑫的秘密已经是校园里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我笑着说:“你们女孩子想象力就是丰富,我和武鑫不过是学桃园歃血为盟的好兄弟,兄弟之间自然跟别人不同。”林励抿嘴笑了笑说:“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她说到这份上,我不表示点什么就不像男人了。我问林励,“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林励说:“爱情是超越一切世俗的精神力量,如同闪电可以刺破乌云,虽然有滂沱大雨跟随,但终究会雨过天青。”我明白,我多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表面恭顺温和,骨子里却迥异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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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送走她我想了很多。我为得到一个朋友喜极而泣,很想把她所说的话写信告诉武鑫,告诉他这世界上还有理解和宽容的支持者。当我摊开稿纸,笔尖饱蘸墨水时,我又颓然的把稿纸团巴了扔到地面。理想总是被现实压迫,来自家庭的壁垒,我和武鑫都难以攻破。' b+ @. G& C6 _1 f8 j/ ~& H
/ h5 Z# s; R3 X/ j9 O0 E( x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林励的帮助下,我赶上了全班进度。小舅看着进进出出的林励,隔三差五就准备些瓜子等零食招待她,小妗表面上什么也没说,看小舅的眼神却像一触即燃的火药。我还是我,依然如故的想武鑫,依然如故的沉重,只是沾了林励的光,被小舅刻意关照,从一碗饭被逼迫到两碗刚饱,体重也就比回来时重了不少,林励打趣说,我小舅不去喂猪实在是浪费人才了。- d' {( L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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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激林励,有她的帮助和理解,我慢慢开朗了许多。我开始晨练,每天一大早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抱着武鑫留给我的篮球,一路跑一路拍打,到了桥上朝着空无人烟的河流嚎几嗓子,发泄发泄苦闷和思念。我没有给武鑫写信,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我给干爹打过一次电话,得知他那里有两封北大来信。干爹让我去玩,说小枫挺想我。我问启涛怎么样,干爹说启涛和秀姐谈恋爱了。挂上电话,我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启涛谈恋爱了,我跟他的约定就解除了。我有一点失落,但很快就好了,我不知道启涛遇到了什么事,但我在心里祝福他,因为他可以做个“正常人”了。从启涛的飞速转变上,我似乎看到了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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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的一天,小舅在我做完功课后悄声问我对林励有没有什么想法。小舅说林励是个好女孩,听话懂事,谁娶回家做媳妇谁有福。我说有啊,可人家林励说谈恋爱早了影响学业,等大学毕业再说。小舅有点失望,甚至怀疑,婉转的提醒我不要再和武鑫玩火自,不过,他仍存着希望,鼓励我好好学习,最好能和林励考取同一所大学。/ I3 t$ h6 c1 z6 l; t b6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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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出屋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有点愧疚,不管怎么说,我欺骗了他,他只是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我爱上一个男人,从社会角度来讲,他也没错,是为我好。小舅其实也挺难的,一方面照顾外婆,一方面照顾我和表妹,还得私下里平衡协调好我和小妗之间、小妗和外婆之间、夫妻之间的关系,他还得上班,又得协调领导和同事之间,以及其他种种社会关系。我妈虽然有寄钱过来,但小舅没少为我操心,他比我爸妈都更称职。我们的矛盾不是亲情上的割裂,只是观念上的剧烈碰撞。虽说上一代跟下一代存在代沟,但很明显,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代沟,是传统与反传统的博弈,不是相互理解沟通交流就能解决的,我自己有时候都想要屈从于传统,小舅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毕竟,人类社会发展这么长时间,主流一致认同的是异性相吸,养儿防老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血脉传承也永远是家族兴衰的大事。小舅在这方面是优秀的践行者,所以小妗又偷偷去了环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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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A( u4 D* B 过了几天,我在学校碰到林励,我们聊起了将来填报志愿的事。林励说她准备报考北师大,她觉得当老师教书育人是非常神圣的职业。林励问我,我说没想过,我的水平能进南阳大学就不错了。林励建议我考军校,说这样既可以锻炼自己,还有机会献身国防。我动心了。5 n( o4 l2 h+ j/ e
, V, _6 I7 Q8 e0 a 让我心动的不是考军校,而是当兵,我想远远的离开这里,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越早越好。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路过武鑫家门口,我总是垂着头走过,因为无法面对他们。我爱他们的儿子,他们也爱他们的儿子,我从心里体谅他们。有一天黄昏,我看到他们携手走在大街上,夕阳照在他们后背,两人相依相偎的背影孤单又温馨。我看着他们就忍不住心酸,我正在破坏他们的家庭,毁掉他们的儿子,毁灭他们的幸福。我受不了这种良心的谴责和心灵的折磨。如果我的爱是以牺牲他人幸福换来的,我宁愿放弃,这样,对他们,对武鑫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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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6 J, q: C* |! r6 | 我决定下来的时候,就觉一身重负消失于无形。逃避也好,或者其他也好,我决定了。我和武鑫有四年约定,四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却会改变很多东西,他可能会苦,也可能会把我忘了,但四年会让他理性许多,到那时,他22岁,已到结婚年龄,他会考虑很多事,就算还在爱着我,他也找不着我了。那时的我会怎样,我不知道。现在的问题是,报名体检政审的时间早就过了,我只能等来年。明年,军校如果考不上,我就去当兵。6 P; Y# d& h8 F3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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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过后,外婆因脑溢血永远离开了人世,我妈再一次回到我身边,这一次,她全家都来了,开着小汽车来的。我站在院外,看着院子里我妈抱着她的儿子,有种距离感。我妈看见我,急忙和我继父一起招呼我。我笑着抱住同母异父的弟弟,问他多大了。我妈说他四岁。, b/ [. |: l6 y, ~) X, a3 q! s,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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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送走外婆回到家里,我妈把我叫到房里单独谈话。我妈未语先咽,没说几句已是泪流满面,她听小舅说了我和武鑫、我和林励的事,小舅让她帮我巩固一下疗效。我妈说,她在南边听说过这种事,没想到却摊到她身上。她自责说都是因为她离开我才会没人教育,让我误入歧途,她这个妈当得不称职,然后她就开始说教。我妈说,我爸就我一个儿子,我如果不结婚,她就成了凤家的千古罪人,她会在外边抬不起头,死了也合不上眼。我妈最后要我跟他们南下,她说我继父也是这个意思。我默默听她说完,心里明白继父没有这个意思,不然当年她就不会扔下我走了。我跟我妈说,我和武鑫早就不来往了,连小舅都知道我跟林励正在谈恋爱,我妈就高兴的不得了,激动的喜泪盈眶。接下来,我鼓足勇气就直接说出了一直在心中存留的疑问。我问我妈,我是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我妈愣了愣,一巴掌就挥到我脸上。我不声不响的拗头盯着窗外,听着她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声音,许久,我妈叹口气,摸着我挨打的脸问我疼不疼,我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 `( K. n+ ^; ? U4 j- g
: g& c4 r- ^- f7 X: B& n# _' a9 m- b 我自找的,自己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让我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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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什么都没告诉我,她让我好好学习,什么都别多想,等我大学毕业时,我如果还想知道,她就会告诉我一切,然后,她眼含着泪出去了。次日,我妈全家就走了,走之前,她给我留了一些钱。我妈也真可怜,表达爱的方式,除了钱还是钱。我看着手里的一叠钱,数了数,有二十多张,能买很多东西,唯独不能买来一份长相厮守的母爱。我不怨,我知道,我同母异父的弟弟离不开她。 a0 G; g# {8 D. q
( d1 N+ ?" w" I) ?1 x3 `9 V 外婆走了,我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就起了微妙的变化。我现在不是住在外婆家,而是借住在小舅和小妗的家庭里。小舅仍是我的小舅,小妗一天天背着小舅施加给我的难堪让我更加怀念外婆。外婆是我的保护神,她走了,同时也把我依附于这个家庭的理由埋进了黄土。我开始沉默,心情不好时就拼命往肚子里塞饭。我妈走的时候又要给小舅钱,小舅没接,小妗抢着接过去了。我多吃点,我妈就少赔点。9 N" {: G% a$ I. |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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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会了忍耐,因为生活还得继续。我心心念念盼着寒假赶快到来,可以早日去南阳看武鑫给我的信。我很想他。决定结束的时候,心很虚空,每当躺在床上,心里却沉甸甸的坠满了铅块。夜太漫长,它把思念煎熬的只剩下可悲的少之又少的回忆,却把现实掺杂进往事化作无声的泪流。爱情是什么,心痛过才知道。0 A7 o5 n6 ?5 y$ w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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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前夕,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漫天抛洒,白了枝头,白了房顶,白了街道,掩盖了一切真实,只留下白茫茫一个世界。第二天雪住,是个难得的晴天,我放寒假了。我没有感到喜悦和轻松。离开学校,意味着我得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每天面对小妗,独自品享寄人篱下的滋味。我不想。隔日,我跟小舅说想去南阳金海叔家里玩几天。我没告诉他我认干爹的事。小舅不放心的问我要了电话号码,跑外面打了个电话,确认后才送我上车。3 q: b6 [0 n. m/ n
- u. H/ ?/ v) P6 k( t# B& a- D 车到南阳汽车站,我看到启涛骑坐在摩托上。他脚穿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头戴一顶手织的灰毛线帽,帽顶缀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毛线团,墨镜高架在头顶,耳朵里似乎塞着一个耳麦,导线从耳朵眼下垂伸进上衣兜,摇头晃脑的像是在听音乐。他嘴里斜叼着一根烟卷,痞哩痞气的把手插在黑色长裤的屁兜里,上穿一件黑色皮茄克,里边是一件灰色高领毛衣,微敞着衣领正在东张西望。启涛一张脸冻得通红,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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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接住我,双睛带笑亮闪闪的,他打量我一回,笑着把耳麦塞到我耳朵眼,又把随身听递给我,说我长膘了,看见我他就想咬我一口尝尝味道,还居心叵测的揉捏几下自己裤裆里的玩意,一本正经的说有点痒。我问他跟秀姐处的怎么样,他马上就拉下脸瞪我几眼,骂我挠痒痒总不往他痒处挠,然后就叹气摇头说他跟我投胎没找对物种,如果是两只毛毛虫就好了,变成蝴蝶就能双宿双飞。我被他勾起心事,禁不住一阵伤感,他见我不说话,就开始折腾我的背包。他把猴玉坠取出来沾沾唇,笑着说:“算你丫有点良心,好歹没让我白挨冻。”他接着又拿出我和武鑫的照片,弹掉烟头,不屑的撇撇嘴,取笑我说:“丫也忒没创意,一张破照片当金元宝供着,怎么着,还想着玩出走!”不等我回话,他随随便便把照片塞进去,又掏出铜烟杆,搁嘴上比划一下,嘿嘿笑笑瞅着我说:“把咱爸这宝贝送我吧,省得你丫老睹物思人。”我知道他都是玩笑话,也喜欢听他开玩笑,沉重的久了,这种感觉很舒服。启涛又摸出了我妈留给我的钱,他扫我一眼,直接把钱装自己兜里,含指打一呼哨,笑道:“哥正愁没钱花呢,这钱我就当是你还我的。上车吧。”0 b# X6 u h6 d8 H* F2 g/ ^4 y
% H9 Q& n# R# X4 v 我知道,他怕我旧戏重演,他不知道,我最怕他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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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P2 Y& v9 z& j* \3 S% j0 p 路上,启涛喋喋不休,从他爸妈催他谈恋爱,到街坊给他介绍对象,到股市走熊,到他被烦透了就直接找到秀姐,请秀姐去了一趟自己家,他爸妈和街坊就都不烦他了。我不知该怎样说,我的处境并不比他强一分,我来南阳本是为避开所有能让我沉重的事情,让自己喘口气,他这么一说,我除了听着就剩下麻木了。) z. F& v+ O* I+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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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容易嘛!”启涛把车停到路边,问我是不是哑巴了,我没回答,他转回身狠呆呆瞪瞪我,抓过我手中的随身听远远撂出去,然后就让我下车,车P股一冒烟就疯蹿出去,没走多远又转回来。他下车看着我舔舔嘴唇,看上去心烦气躁,有点想七窍冒烟又深感无奈的悲哀,“海子,我实话告诉你,我没跟她上过床。操,接吻半天老二都没反应,我这辈子估计连女人都上不了。都是他妈小飞害的,还有老是忍不住想你。”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很温柔,眼珠不停在我脸上逡巡。我看到他眼里已经开始蓄积清水,知道他跟我一样在现实与梦里挣扎,在十字路口徘徊,无法取舍,无论向左向右,最终都是痛。我说:“涛哥,你应该对秀姐好一点。”他骂声“操”,心湖闸门一松,眼泪就倾泻而出,刺得我心如刀绞。他抹把眼泪,难看的笑笑,又冲动的抓住我的手,吻了一下,张嘴就恨恨的咬下去,咬得我浑身哆嗦,直到失去感觉。$ V% y3 N3 T5 R4 `3 f9 e! T
9 D3 F$ Z' d. C; ` 时间就停在那一刹那,我看到周围人们纷纷射来异样的目光,不觉就把眼睛一闭。许久,启涛像是觉察到什么,松开了口,跟着我的身体就被他拥紧,我听到他哽咽的语无伦次的话语,“海子,我爱你。海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 v- _. A4 K ^( o0 M' a4 i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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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疲惫的睁开双眼,坚决挣脱开他的怀抱,淡漠的看一眼手上涌流的鲜血,惨然一笑,眼泪就再也积攒不住掉了下来。“我谁也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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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愣了楞,眼中寒光闪过,冷冷扫一眼周围,狂怒的吼道:“都他妈给老子滚蛋。”然后,他扔下我,扔下摩托,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知道他痛到极点,唯一能做的只是推上摩托跟着他,无暇旁顾一边指指点点的路人,无暇照顾流血的伤口,无暇抹掉满面泪水。如果它们流干滴尽,我就解脱了。( ]; }2 n$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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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白河,启涛甩掉身上衣物,赤裸裸走进冰冷的河水,我远远的看到,扔下摩托就奔到河边,不顾一切的跳进水里。水很凉很深,冷的我全身抽搐,我奋力蹬了蹬腿,一阵痉挛的疼痛感迅即袭上神经,迷茫中,我感觉自己在下沉,张嘴呼吸却更加令我窒息。我好像是睁眼看了一下,天光从水面投射下来,闪烁的光线教人捉摸不定,我的世界就忽然耀出光芒。我漂浮在苍茫的云海,找不到出路。后来,我从云海里逃出来的时候,启涛自责又急切的眼神就出现在眼前。我对他笑笑,浑身发冷,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B8 B9 c( g4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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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送到医院里,也许是冷水激体的缘故,我觉得浑身烫得像一团火,无数火球在体内乱窜寻找出路,意识逐渐从我身体里抽离出去,我感觉头很沉,沉的不想睁眼。朦胧中,我感到武鑫站在我面前,就下意识把手伸向他,嘴里叫着他的名字,眼前忽然就盛开了千树万树的苦楝花。花海尽头,启涛在向我微笑。我走在林下花间,一直走不到头,一团浓雾掩住去路,隐隐便听到了遥远的呼唤,声音越来越近,当它响于耳畔之际,有种温暖传递到我手心。我睁开眼,启涛就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很憔悴,原本充满朝气的脸上覆盖了浓浓的忧虑,眼睛内血丝虬结,纵横交错镂刻满哀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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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看我醒来,咧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随即就把头埋在我手心,他双肩抽动,我感觉有暖暖的液体湿润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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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 D3 p, W+ i- h “哥,答应我。”我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力度,“不要再做傻事。”1 p; n/ t3 z+ K% \
, z8 q7 r# d+ r “嗯。”启涛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着我,“海子,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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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启涛口中,我得知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他骂自己是混蛋,照顾不了我,还总是伤害我。他摸着我手上缠裹的纱布,问我疼不疼,并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说他何苦如此,就哀叹着岔开话题。我说我有点饿了,他就急着往外面跑,和一个女护士撞个满怀,女护士责备说这是医院,不是田径赛场。启涛陪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弟饿了,我得去给他买饭。”说完就跑出门,没一会儿又折转来问我想吃什么。我想起炸酱面的味道就随口一说,他愣怔一下,马上笑逐颜开的答应了,一小时后,他果真把一碗炸酱面端到我面前。启涛要帮我把枕头垫高,我笑着说自己还没那么老,问他在哪买的面。他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皮,局促的看看我,说是他借用人家炉灶做的,解释说这边买不来,也没有现成的面酱,只好用芝麻酱和压碎炒熟的花生米代替,别的作料也不凑手,让我凑合填填肚子,等我出院了他再做给我。我心里很感动,挑起一筷面,不觉就把眼泪滴进碗里。我不知道,假如先认识启涛,我还会不会爱上武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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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干爹和余叔、小枫来看我。干爹看着我和启涛叹口气,问我觉得怎么样,余叔则拍拍启涛肩膀,又意味深长的瞅我一眼。我想,启涛也许是跟他们说了什么。我朝小枫笑笑,小枫乖巧的把小保温盒放到桌上,举着小拳头朝启涛示威,说启涛害我住院,不准启涛吃他送的饭,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启涛当即表示认罪悔过,说既然小枫这样说了,他坚决连味都不闻,小枫就兴奋的咯咯笑。8 f, I1 I) S5 Z2 V" S1 [
|1 p' n0 M: c1 m 第二天,启涛在我坚持下为我办了出院手续。中午,干爹为我煲了萝卜排骨汤,启涛说几天没在家里吃饭得回去点个卯就回家去了。吃过饭,干爹说我的信在书桌里放着,有好几封。+ s4 U' K% @9 |7 G5 q
M, z4 ^! y& Y' u# }, v 我看了武鑫的来信,前几封里边除了爱就是思念,还有他流水账一般的生活记录,点点滴滴事无巨细的把他的生活铺开在我眼前,与其说是信件,倒不如说是琐碎的日记来的恰当。武鑫让我代他谢谢启涛,他知道我掏不出那么多钱,说等他工作了就还给启涛。最后一封寄自圣诞节后,里边除了一些日记,武鑫说圣诞夜北京下了场大雪,他把一颗心交给圣诞老人,问我收到没有。武鑫说他找了个家教的活,小孩挺聪明,就是被他爸妈宠溺的过了头,好好的东西说扔就扔,吃的东西咬一口就丢垃圾篓里,不知道工人和农民辛苦付出的血汗。他感叹大学里浪费现象很严重,白花花的倒掉的饭食看着让人心痛,想起很多偏远山区人家他就觉得难过。武鑫在信中没有提到他家里。我知道,他很想提起,但他怕我心里不痛快,另一方面,他并没能攻占山头。他最后说,我一走,好像所有的欢乐都离他而去,盼我早点给他回信,并特意把两个字另起一行,他说:“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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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难以动笔回信。爱是很简单的一个字,提起笔来却如千钧重负压身,权衡之际,日子便在犹豫中揭过,攸忽便到了除夕。我往小舅邻居家打了电话,给小舅拜个年。小舅沉默片刻,问我在干爹家过的好不好,我说很好,他仿佛叹了口气,让我代他向我干爹问好,嘱咐我注意身体就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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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1 x; s q) h9 r- Q 晚饭前,几天没露面的启涛携秀姐一起登门。启涛进门瞥我一眼没说话,拎着东西就去了厨房,和干爹说了几句什么,功夫不大出来后就要和秀姐出门,他在门口站住,回头瞧我一眼,略显沧桑的笑笑就走了。秀姐那天很漂亮,小女人般黏着启涛,小枫说不喜欢秀姐烫发,他妈妈也是那种发型。吃饭的时候,除了饺子,干爹另外做了炸酱面,说是启涛做的炸酱,并告诉他我喜欢吃。我特别想哭一场,借口上卫生间洗手,摸着手上的伤疤趴在水池边流了会儿眼泪。+ K7 J! ^2 Q) ^8 q3 N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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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春节晚会开始,干爹把我叫到卧室关上门。* w" g) ^5 G; R* i;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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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小涛跟我说了你们的事了。”干爹开门见山,他从衣柜里拿出相册递给我,“我跟你爸的合影,你看看。”! L! d c* X9 c2 s, l* M
- [+ h) O3 Y" V' Y “干爹,我看过了。”我翻开相册勉强笑笑说:“小枫给我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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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愣了愣,随接着一声长叹,“你一定很想知道我跟你爸的事吧。”我点头。我没见过我爸,在我妈的描述里,我爸是她依靠的高山,在爷爷奶奶的记忆里,我爸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在我大伯的生活里,我爸是他疼爱的弟弟。在我综合了所有评论而产生的意识里,我爸是个好爸爸。9 h5 E' w1 E ^# @
8 ~/ `0 i4 L: x7 V3 Q “我跟你爸从小在一起长大,那时节,全国解放没多久,家家都很穷,我爸在我两岁时就去世了,多亏了你爷爷奶奶可怜我和我妈,经常帮忙,还周济我家一些东西。我跟你爸和你大伯四岁那年,赶上大跃进,我妈也离开了我,是你爷爷奶奶收留了我才让我活下来,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先尽着我,你爸和你大伯也一直把我当一家人。你爸对我格外好,睡觉总喜欢跟我睡一头,我俩稍微大点的时候,你爸又常常拉着我去田里捡麦穗,到河里洗澡。文化大革命时期,我和你爸都长大了,有一天就做了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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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说到这里不由长吁短叹,他站起身点着了一支烟,缭绕烟雾在他面前散开,如同淡淡弥散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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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约定这辈子都不结婚,还用当红卫兵时在城里抢来的相机照了些相片。你爸喜欢抽旱烟,我把抢来的铜烟杆找人刻了字送给你爸,当作我俩的见证。有一次我俩被你爷爷撞到了,你爸挨了一顿打被关了几天,又被逼不过结了婚,你爷爷虽然没说我什么,我总觉得对不起你爷爷奶奶,也没脸见他们,就收拾了老宅住进去。我知道你爸心里很苦,他还找过我,我也忍不住,有一次就被你妈发现我们在亲嘴。你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默默忍受了什么都没说。她其实过得也很苦,你爸很少和她有那种生活。再后来,你爸就去世了,我也离家到了城里找活干,这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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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还是沉默。我很想问问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我没问,我也想知道一砖头宽的宅基地纠纷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没问。很多事,说不清楚,能说出来的,都不是痛。时间能让伤口愈合,心结却需要自己去解开。我除了心酸,唯有悲叹,为他们,也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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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干爹擦擦眼泪,坐在床边看着我说:“小海,我看过你的书包,当时猜测你可能和我一样,没想到小涛这孩子也是。他很喜欢你,上次你溺水后,他后悔的要死,你那时高烧不退,他趴在床边一直哭,我问他,他就跟我说了你们三个人的事情。唉,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让小涛跟你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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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干爹跟我说了很多,他最后说:“小海,这条路很难走,如果你决定走下去,就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如果你走不下去,就及早退出,莫让自己陷得太深。在爱情里,受伤害最深的常常都是最后退出的那个。”干爹没要他送给我爸的铜烟杆,他说,铜烟杆是我爸留给我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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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i; Q$ ?) Y) t$ k1 ^" i 启涛的胆大妄为或者说令人钦敬的勇气,让我和武鑫以及他的关系终被干爹知晓,他这人就是心直口快的有点白痴,憋不住话,也很少委屈自己,臭脾气上来脑袋就不是自己的,所以后来才会在家里激起一场轩然大波。我想,干爹若不是跟我和启涛一样,事情也许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L2 @: i! N( O4 Y
' |: X' ?! B) q2 x' b. G 子正时分,鞭炮声在城市的角角落落响起,远远近近噼噼啪啪此起彼伏,把浓浓的年味爆散在风中,又弥漫笼罩在城市上空。我知道,我又长了一岁,生命的年轮又外延了一圈,但我并不快乐。人长大了不是好事。时间慷慨的赐予我日益强壮的身体和日渐累加的知识,以及日益叠加的记忆和对外界的日积月累的感知,让我在向前奔跑的过程中享受生命的活力,体味身心在海洋里游泳的乐趣。它把我在襁褓里的无知改造成成年后的对人生对社会的丰富的理解和思考,却吝啬的让青春悄无声息的离我而去,也一并把欢乐逐步从我身边收回。人生是什么,我想,它应该类似于树轮。一棵幼苗长成参天大树,每一轮都忠实的记载下生命的轨迹,里边有风霜雨雪,有温热交替,有春夏秋冬的喜怒哀乐,有向阳的舒张和背阴的瑟缩,有对阳光雨露的贪吮的渴望,也有无奈叶落的凄凉冬藏。一年是一轮,一轮浓缩三百六十五天。人这一辈子,说来说去只是圈圈,有的多,有的少,有的很圆满,有的很曲折。画圈的过程都很精彩,结局却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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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爷爷说过的一句话。爷爷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爷爷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后来,他的眼神就逐渐散漫,一滴浊泪溢出眼眶,他便睁着眼睛睡着了。我清清楚楚记得,爷爷临走时呢喃着我爸和我大伯的名字。当时,奶奶紧贴着爷爷花白的鬓角,泪如雨下的嚎啕,“死老头子,到现在你才后悔,你还我儿子啊,还我儿子。你说走就走,撇下我孤零零的咋活啊!”次年,我奶奶驾鹤西游。邻居说,我奶奶是躺在院里的苦楝树下走的,那天,阳光明媚,苦楝树刚吐新绿。在此之前,我小的时候,我曾听我妈说,我妈听我爷爷奶奶说——我出生的那天,一粒苦楝子在我家院子里吐出了嫩芽,爷爷说这世上又要多一个苦孩子,奶奶便找来青砖围着嫩芽砌了个小方池,又为它松了土,日日浇水,月月施肥,奶奶说,希望这树能长得更结实,能够开枝散叶,福荫这个院子。' P# C3 ^1 z' U' k# _- e; }(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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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辞旧迎新的鞭炮,我跟干爹说心里有点闷,想在外面走走。干爹没拦我,让我少转一会儿,说大半夜的,外边冷,别冻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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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2 I9 \) A! M0 l( A 干爹进屋去了,我看了看对门。门关着,听不到里面动静。启涛这些日子基本从我的视野里蒸发了,每次见我,他都是不咸不淡若即若离。他一方面和秀姐卿卿我我,一方面又不声不响的做出些事勾我眼泪。我听干爹说,市里一家重点高中同意接收我。干爹说,启涛有个朋友在教育上,他听启涛说,拿我的钱帮我办事。; Y, b* o2 c% q/ B6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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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捉摸不透启涛,也搞不清自己。他折磨自己的时候,我会心痛旁观。他折磨我的时候,我明知道他非常爱我,却总会想起武鑫,想起现实。他玩极端的时候,我又怕失去他。他一句话一件事就会让我心里暖和感动半天,再一句话一个举动就会让我满怀忧伤掉进冰窟。他不愧是属猴的,在两棵树上跳来跳去,要么爱,要么恨,他在跳跃中裤裆里产生的那么点惯性左右着他的意志——右跳则左摆,左跳则右甩。以前,他在我眼前跳来跳去,我则站在两棵树间,脚踩着武鑫,头顶着现实。我担心,哪天他故意没跳好,会直接落在我头上,把现实砸的粉碎,让我伤痕累累,让武鑫支撑不住吐血身亡,我就再也见不到武鑫了。现在,他突然不跳了,裤裆里那玩意似乎也达到临界点,不再左摇右摆,不再纠缠于爱和恨,听话的温顺柔和下垂着离开我,阳痿着体贴秀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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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启涛过的很不快乐,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形动在女人身边,却神游在男人世界,心里苦楚可想而知。我想,可能是我让他失望了,或者是他知道自己像个霸道的王者,不定哪天就会头脑发热颁下圣旨砍掉我的脑袋,然后他再把肠子悔青,基于此,他不得不离我远远的又远远的看着我,既能爱我又不会伤害我,把所有的悲伤留给他自己,偶尔自残一下放纵一回把自己灌醉,吐着酒气撞开家门,在楼道里悲壮的嚎上几嗓子。我为此锥心刺痛,却无能为力。面对现实,我在一条路的中间徘徊。对武鑫,我是左手爱,右手不爱,我心摇摆不定。对两人,我左眼有武鑫,右眼有启涛,非要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就是我左眼大右眼小,左眼里装满梦想与现实,右眼里盛满心动和无力。若是有第三只眼,那一定是我的心眼。我想,我的心眼也许会直视前方,如同司机开车,手握方向盘,脚下随时准备踩刹车。我小心行驶,左右眼看风景,心眼却疲累不堪。如果心有偏向,我的心眼靠左,在心脏里面跳动。如果需要呼吸,我的心眼靠右,在肺脏里边吐纳。现在,一道风景没了,我开始窒息,我害怕,另一道风景也会消失。我变成盲人的那一天,我的心眼也会跟着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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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寂静的小巷,风卷来淡淡的硫磺味,是过年的味道。小时候,我最喜欢过年,过了春节就会把日历一天撕掉几页,巴盼着高粱饴和压岁钱快些进入我的嘴巴和口袋,巴望着能把小挂鞭炮拆零,用暗红的木炭引燃导索,然后扔到大街上吓唬小女孩,或者插在巴巴上逃得远远的等着屎开遍地,或者扔进玻璃瓶,看一缕青烟从瓶口冒出来,再把小JJ掏出来放进去救火。我记得,武鑫听我说这些的时候,先是嘴巴不屑的变成歪瓜裂枣,跟着就两眼贼亮的嘿嘿笑着说我小时候就坏透了,那么小年纪对着瓶口猛干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接着他趁我不备就拉着松紧带把我裤子扯下去,说要检查检查,耽误了他一生的性福麻烦就大了,然后,我的身心就像炮仗一样被他点着了导索。0 ]4 Y7 g1 d5 m2 l, @9 S8 m3 x7 Y0 V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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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样的夜晚,鞭炮声声,家家团聚,在硫磺味道充斥的欢乐的背后,有多少人会把心事隐藏在心底,有多人会走在寂静的街道怀想过去,在喜庆团圆的背后,把过去的一年蒸馏成三滴水,大的一滴是平淡的日子,紧随其后是欢乐的聚合,小的一滴则是痛苦的咸涩。人生大部分的日子总是淡而无味,简单的重复着昨天,机械的一天天周而复始。余下的日子不多,不知为什么,痛苦却又总是比欢乐更让人刻骨铭心,更容易沉湎其中无力自拨。痛苦释放出来需要太多的时间去修复去淡忘,欢乐就很空泛,虽给人愉悦和幸福,却补充不了心灵因痛苦所流失的能量。假如欢乐是一匙水,那么,痛苦就是一粒盐,一匙水会因为一粒盐而改变分子结构,于是,一丁点的痛苦就会成为欢乐日子里的蚀骨粉,在安静的角落,在入夜的三尺之地,把欢乐挤出身体,让痛苦如同夜色一样笼罩自己。人这一辈子,除了平淡,好像就剩痛苦了。我想,我应该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不管怎么说,我还活着。我想起了外公的一句话。外公常说,不要忘了笑,生命是个奇迹,生活里充满奇迹,每个人都是奇迹的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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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屋里,我提笔给武鑫写信,今天是他的生日,不知道他回家没有,若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上饺子。我想,大过年的,人人都回家团圆去了,武鑫的生日大概是没人为他送上祝福的。他远离家乡,一个人的除夕,他应该是无比孤独。他会把我所有的信件翻出来重温一遍,再躺在床上回忆属于我们的甜蜜,或者,他接着就会沉重到流泪,茫然的坐在窗前,盯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想他遥远的家中的父母,一边握着胸前的虎形玉坠,难过的轻唤我的名字。长夜漫漫,他必是无心睡眠。我想起了我送给武鑫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那年春节是洁白无瑕的,我拉着武鑫跑到郊野,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书写下“我爱你,生日快乐”几个大字。我说:“哥,有你和我在一起,地狱也是天堂。”武鑫哭的一塌糊涂,迷信的嗔怪我大过年的说些不吉利的话。他说:“海,我们的世界没有地狱。”那时候,我们的世界的确没有地狱,因为彼此的心灵都被浓浓爱意占得满满的,即使有些微的争吵,也会成为爱情的调味品,既增进了彼此之间的了解,也让我们学会了相互尊重、理解和宽容。而现在,天堂离我们越来越远,地狱却在脚下燃烧火焰。$ a/ @) F, A, X7 p
6 O* E2 w# |8 `& m3 ?, q 写完信,我叹了口气。我爱武鑫,舍不得让他难过,他难过,我会心疼。我在信中写下了林励的理解和宽容,又写下了我学习取得的进步和身体的变化、以及生活方面的一些快乐事情和道听途说的故事、笑话,然后,我说我要转学到南阳,到时就能及时给他回信。我又写下在南阳的所见所闻,并告诉他启涛谈恋爱了。最后,我说他父母很好,让他安心学习。我没有提及我的悲伤和无助。我快乐,他才快乐。! Q2 m. I6 c% u%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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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好信纸,我一时又想起小舅,想起我妈,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武鑫的父母,他若是没回家,叔叔阿姨应该是倍感孤独的,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便一片空白。9 a* A' p4 s5 Q; S @2 [- t1 b
z/ D9 P& c; u; G3 r/ u; l 寒夜清冷,我辗转难眠。静夜里,外面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吉他琴弦随即拨响,耳熟能详的旋律就穿透窗户,把汹涌的悲伤河流灌满整个房间,我就像溺水一样停止了呼吸。我知道,启涛发神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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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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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 f, R1 S/ L( G; P 启涛的歌声不再欢乐,嗓音也有点沙哑,忧伤中浸洇出沧桑,让他的嗓音听起来充满磁性,蕴藏着魅惑人心的力量。我披衣下床,轻轻打开窗户,风挟着寒意吹进屋子,《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就直接撞进了我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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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吉他弹奏技巧娴熟,指法灵活多变,从拨弹到滑音,以及和弦之间的转换,听起来没有滞涩,很自然就流淌出了柔畅的旋律。旋律很美,启涛却唱的凄凄惨惨,让我不忍听闻,止不住潸然泪下。他从低音起始,如同刚从爱情苦海里沦陷的流浪者,心无所依,身无片缕,遍体鳞伤的坐在海边礁石上,眼神呆滞,心情凄楚,歌声无限哀婉,仿佛是蓄积了许久又隐忍着的泪水,欲流还收,欲语还休。他望着我远去的背影,割舍不下的牵挂跟随着我离去的脚步,声声跫音勾起他对往日的无尽忧思,他觉得自己不够温柔,不能分担我的忧愁,只能孤单的品享悲伤。启涛唱到高潮部分,间或的切音加上和弦的快速转换,让我感受到了他的随着眼泪滚涌而出的悲伤和绝望,他一改起始的低沉婉转,放肆高歌,歌声断续,隐然哽咽有声,稍倾,琴音变得舒缓抒情,启涛转为低婉哀乞,似乎已泪水流尽,双眼尽赤的在看着我。我靠在墙上暗叹,他怕我把他忘了,还有点贼心不死,所以才更加让我揪心。牵手,谈何容易啊!此时,歌曲本该进入过门,启涛忽然弹拨出了《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中的高潮部分的两句曲谱。我记得,那是“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我知道,他有点怨我,我想关上窗户,却傻呆呆的拉亮了灯。灯光渲泄出去,启涛能看到。我想对他说,过年好。接下来,启涛恍若未见的直接切到“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再转到第二部分之时,他弹奏的和弦就简单了许多,却多了滑音和颤音,和弦转换之际,扫动琴弦铮铮作响,他的歌声却满是无奈,又饱含深情,似乎想放弃,却是欲罢不能,直到一声叹息从琴弦拨出,一切归于寂灭。“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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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3 Q5 b1 W; Z5 i我拉灭灯,无知无觉的靠在窗前。夜太深,满屋漆黑,挥之不去的愁绪纷扰,堆积的心事堵得我胸口发闷。启涛一曲心声,跌宕起伏,撩得我愁肠百结。我想揍他,他总是隔这么几日就刺激我一下,在我好不容易才感觉有点心静的时候,他不是喝醉酒回家,就是睡觉前喜欢拽文,总会在我入睡之前,朗朗上口的念诵几句古文酸诗。有一次,他念了一首“诗”,我知道,他是即兴创作,有点不雅。4 m' h# c$ w, p5 q9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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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行了,我想丫的,想疯了。夜太长,球太硬,它固执坚挺,我思想无力。我精神分裂,精放空,神收缩。我累了,想睡了,我想做梦了。我固执坚持,它思想无力,面对她,日太长。我疯了,我恨丫的,我不行了。”那晚,我意外遗精了。没过几天,启涛又抒发了一下情怀。! B5 _. |9 L5 F$ d. m, w
7 z) L: B3 P4 X0 I9 f4 b& R “是谁在窗前听我歌唱,是谁让长夜的寒冷化作温暖,是谁潜藏在我心深处,是谁和我若即若离。是你。我爱你。海涛深处,鱼与鱼的深吻,上面的世界不懂,彼此懂已经足以。”& e& C. u1 }7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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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浸在过去,直到启涛的声音再次从窗外传来,才如梦初醒。我浑身一颤,硬着头皮转回身。老实说,我不喜欢启涛卧室外的阳台,因为有时候它会被启涛当做门来方便的进出,而他利用它的主要目的是可以方便的骚扰我——至少在我最烦他的时候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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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O2 L [5 w: B8 {' L “海子,过年好。”启涛的嗓音沙哑依旧,像是上火了,他的语气也明显有些迟疑。他站在窗外,两只手扒在铁栏上,沉沉夜色包围着他,没毛的脑袋反射微光,像即将飘上来的幽灵,又像一头觊觎猎物的猎狗,或者说,是一头被关在黑暗牢笼里的绝望的困兽。我拉亮灯,看见他凝视我的忧伤眼神和泪痕犹然的脸庞,心中一块坚硬就被软化,酸涩在胸膛里蔓延,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我勉强朝他笑了笑,疲惫的叹口气,“大半夜的,你是想刺激我,你故意的是吧。”启涛戚容满面的看着我,委屈的眨了眨眼睛,耷拉下眼皮执拗的哼了一声,轻言细语满腹怨气的说:“你丫就是没心没肺。”他低下头,好像是脚在地面蹭着什么,抬头时我就看到他的眼角挂上了晶莹的泪滴,刺得我心头如乱麻缠搅,阵阵绞痛。我说:“哥,过年好。早些睡吧。”启涛抹抹眼泪,话语柔软了许多,“海子,你哭过。”很久没人这么和我说话了。我躲无可躲,掩饰的一笑,满怀无处可诉的凄苦即时化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经意就夺眶而出。启涛见我落泪,慌神的挠挠光头,探询的瞅瞅我又垂下头,声音很轻的说:“海子,你别哭。”他手指轻轻摩擦铁栏,期期艾艾的说:“外面挺冷的,我想你丫都快想疯了。我……我想抱着你睡一晚。好久没有,挺想的。”他再次抬起头,眼泪就在他脸上纵横了几道沟渠。他咬着嘴唇,泪眼婆娑的注视着我。我不能无动于衷,忽然就开始后悔,早知道就随他唱去,我蒙着脑袋甚至塞着耳朵睡觉就好了。我特别想骂他自作多情,大半夜鬼哭狼嚎的楞充自己是夜莺歌唱赚人眼泪,活该跟杜鹃一样啼血身亡,或者干脆冻死了让狼叼走,把他骨头都啃没了也跟我没关系。我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如鲠在喉更加憋的心里难受。我擦干眼泪,故作漠然的张开双臂打个呵欠,问他困不困。启涛呆了呆,穷途之哭的看我一眼,转身就走。我看着他果决离去的背影,想起他泪流满面的模样,觉得自己心肠真的很硬,想起现实,猛然就想起兔死狐悲的典故。我呆立窗前,肚里泪下,没想到启涛却又回转来,他双手死攥着铁栏杆撼了几下,泣下如雨的坚定的反复嘀咕,“我不走,冻死在外面得了。”说着话就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又去扯皮带,嘴里还不忘威胁我,也不怕有人听见,“你丫赶紧开门,不开门我就踹门去!”9 a5 H: P8 k, H, U( j
0 E' U- r' j7 l: G 两分钟后,我给启涛打开房门。我不忍心看他折磨自己,他说得出做得出,揪着我的软肋不放,我还真怕他固执到底,大过年的他真要是冻坏了,或是再闹出件事来,我这罪魁祸首也会于心不安,想起刚刚我还咒他,就奇怪自己的反复无常,果然是说着容易做着难,一切都是不由心想。8 E. h( F; Y3 s) Z6 {, x( A; s' t# p
5 m o2 i) s+ \5 L: k 启涛进门就攥住我的手,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就被踢上了,震得我心惊肉颤。他狂暴的使劲一带就把我圈到他怀里,嘴里喃喃的说着想死我了,一边猎狗一样气咻咻的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我想要挣开,又担心刚才已经惊醒干爹,所谓的挣扎不觉便有所保留。我心慌意乱之际,嘴巴就被启涛封住了。他吻得很粗鲁,整张嘴恨不得把我的嘴巴吞进去,双手更是将我越缠越紧。我故技重施,张嘴想要咬他,他却不失时机的把柔舌侵入了我的腹地,并肆意缠绕上我的舌尖,几乎要把我的舌头吸进他的胃里,还有意无意的在我舌头上轻轻咬了一下。我全身战栗,心脏嗵嗵乱跳,呼吸随即失去频率,我那话儿也不听话的把它的渴望一点一点表露无遗。我感觉到启涛裤裆里的柴火已经燃烧起熊熊火焰,正斗志昂扬的向我挑衅。启涛吻得很深很长,让我全身缺氧,上身兀自在做徒劳反抗,下体和他接触的地方,原始的欲望却已经膨胀到极限,口腔里的津液也如山涧溪流般迅速汇成汪洋,海面上霎时波涛滚涌。我驾船行驶在浪潮里,层浪叠涌,小船被送上浪尖,又砰然跌落海面,如此反复几次,我已到达崩溃边缘。启涛的味道很特别,杏仁般的苦香里夹杂些许果酿的美酒芬芳和淡淡的烟草香味,令人痴迷,完全不同于武鑫的青枣般的单纯清甜。我想起武鑫,忽然就看到蔚蓝的天空中劈下一道闪电,让我一片混沌的意识有了片刻清醒。我直接伸脚狠劲在启涛脚面上拧了一下。启涛闷哼一声,仿佛是头被激怒了的野狼,不仅没有丝毫收敛,一只手还在我背后蛮横的袭进我的内裤,在我臀肉上暴捏几下,接着,他的手就转抄到前方占领了我的高炮阵地。一瞬间,天地雷声隆隆,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崩溃了,理智像酷暑天的水分一样迅速被毒辣辣的太阳蒸发殆尽,只剩下一根金箍棒被启涛这只猴子抓在手里主宰住我的一切。无数巨浪涌来,我全身僵直的闷嚎一声,便被潮头高高抛起又撞向岸边的礁石。我虚脱的抱住启涛,一颗心还在狂浪里颠簸,痛并快乐,兴奋交杂愧疚。我想起武鑫,张嘴就咬住了启涛的脖子,却始终没太用力,眼泪就滴在他的脖子上。启涛憋着嗓子嗯了一声,没动,等到我松开口他才喘息着放开我。他一只手停留在我最尴尬的地方,泪眼汪汪的歪着脑袋瞅瞅我,含着热泪又吻去我的眼泪,低喘着在我耳边呢喃,“海子,别哭,有哥在。海子,你丫快迷死我了。海子,你这一炮得打出多少条人命啊。靠,你丫真棒!”我又羞又臊又恼,对他的幽默和蛊惑有种无可名状的焦躁感,很想找个沙袋发泄发泄,一伸手便揪住他的衣领,想揍他个满嘴开花遍地找牙,拳头到他面门,意识到下边还被他掌握着,我就杵在当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启涛看看我停顿在半空的拳头,凑上去吻了一下,泪脸就绽开一丝笑意,“你丫越来越可爱了。”他的贼手又开始不安分的挑逗我。我迅即又被他撩得欲火焚身,努力积聚起一点理性才告诉他今天是武鑫的生日。启涛怔住了,他问询的看看我,我叹口气点点头,所有的欲念刹那间烟消云散。启涛不知所措的抽出手,不安的瞅着我说:“海子,原谅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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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是戏剧,一幕接着一幕,总有些意外上演,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一旦发生了,对与错就显得不重要。很多时候,身体和心灵如同纠缠的两股麻绳,各自为战又相依共存,既有理性的统一,又充满扭曲的互斥。人只是遵从需要的动物,很难说灵与肉究竟哪个更重要。7 `: b5 a7 b/ x; ~5 C" w9 L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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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启涛小心翼翼的看我脸色行事,我说想揍他一顿,他就乖巧的闭上眼睛说:“来吧,别打我脸就成。”我说他没有遵守诺言骚扰了我,他就特无辜的说自己只是爱的有点过火,想做些事情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当夜,我没有再跟启涛提起武鑫,启涛也没有说起秀姐。武鑫是我割舍不下的爱人,因为命运做弄,他成了启涛的情敌,现在,启涛躺在我身边,而我刚经历过一场风暴,我已经不纯洁了。秀姐是铺在启涛脚下的大路,延伸向现实的红地毯,也是启涛包装自己的衣服,更是我避之不开的现实。无论是武鑫还是启涛,我们能最终过一辈子的几率很小。我希望启涛能早点结婚,让我和他都不至于越陷越深。我也希望武鑫能早点毕业,我们可以再疯狂一回,然后我就离开,他就结婚。我更希望自己能早点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让武鑫和启涛都找不到,我也渐渐忘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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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 T" @$ N( z6 P' q7 u 入睡之前,启涛爱意缠绵的说:“海子,能这样抱着你一辈子我就满足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翻身就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到他未经满足的依然坚挺的下体。我暗叹一声,心中一痛,就由着他在我耳边厮磨一阵沉沉睡去。我却再也睡不着。一件事就能改变两个人的关系,不管我愿不愿意,启涛在我心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他。我怕,担心假以时日,我会像飞蛾扑火般在他的怀抱里化为灰烬,而武鑫会像风筝般落进冰湖淹死。我不能否认,冬夜漫漫,两个人睡在一起的确很暖和,是从身体到心灵的温暖。我想,我是身心空旷的久了,武鑫不在身边,我所有的亲人都不在身边,我渴望一份真实的拥抱。我想了很多,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妥协的,让启涛一步步得手。我想我是被命运做弄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个美丽的错误,因为错误,所以才美丽。或者,我果真是我爸妈所犯原罪的牺牲品,武鑫和启涛就是上帝用来试炼我的道具,我从爱上武鑫那刻起就已经踩着地狱,上帝还想着挽救我,而我却一步步堕坠入炼火。抑或,我本也是有原罪的,为赎罪而生,再跌入地狱。佛说,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想来,我必是前世欠下情债,今生来还的,今生还不完,来世继续苦做工。我想武鑫,想这个寒冷的夜晚,他孤单单一个人,没有人拥抱他入眠,不知他冷不冷,有没有梦到我和启涛的抵足而眠。启涛的位置本该是他的。我问自己这算不算背叛,如果算,是灵的背叛在先,还是肉的需求在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想,可能是心理和生理都需要吧。我是一只思想简单的飞蛾,想往温暖的光明,初时是武鑫,武鑫太远,慰藉不了我空虚寂寞孤独痛苦的灵肉,就摇摆着被启涛诱惑。我想,无论是哪头,哪天我都得一头撞死在火焰上。如果这是爱,也未免太残酷了。我想,我这一辈子,包括下一世,是上不了天堂,也进不了普陀净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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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末寅初,我眼皮渐沉,梦里犹然在武鑫和启涛之间徘徊。世间诱惑太多,我无力拒绝。/ G$ Z. o' H- Z
e0 q0 S) d6 D# ^$ T 黎明时分,启涛摇醒我,嘿嘿傻笑着挠挠光头,问我有没有多余内裤。我惺忪睡眼眯瞪着他,他的脸离我很近,能感觉到他气息拂上我脸庞的微痒。他傻傻的看着我,突然忸怩起来,坐起身目光游移他顾,一只手爬虫般在我胳膊上轻挠几下,大概是试试我的反应,然后视死如归一样把眼一闭扭过头不看我,抓过我的手就放在他的私处。我困得要命,明知他在想什么,心里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他是男人,有正常的欲求,而且,他爱着我,为我付出过很多,触摸过我的隐私,我为他激情澎湃过。我再次妥协,心想只是摸摸而已,便闭上眼随他动作,心里却激动的突突直跳。我想,我是想堕落了。我不喜欢堕落这个词,有时候堕落只是一念之间。一念之间,天上人间。我喜欢放纵这个词,它是偶尔的任性,偶尔的任性不会让我堕落。我忽然希望武鑫也有这么一次机会,那样,我俩就扯平了,但我随即又否定了。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我可以背叛武鑫,虽然是无奈,却不能忍受武鑫任何的背叛。他是一块宝,我爱的是完整的他。我现在有了瑕疵,却还希望他完美无瑕,我不想失去他,却悲哀的发现我和他的距离正在拉大。我不知道,有一天再见他或者再收到他的信件之时我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若我告诉了他,他还会不会爱我。我觉得,我现在和启涛这样像是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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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那里湿滑一片,以他的年纪是很不正常的,显然是长期积累的自然发泄。我不明白,怎么两次都被我赶上了。我的手就放在那里,启涛呼吸逐渐粗重,他抓住我的手,揭开内裤就往里塞,我一接触到他的擎天柱,他一声闷吼,整个身体就开始绷紧,马上又逃也似的跳下床,满房间乱转,像是要平息疯狂的欲火。我有点失望,也暗自庆幸,失望的是心脏白白扑腾了许久,没能一握打虎棍,庆幸的是我没有再一次对不起武鑫,也算悬崖勒马了。许久,启涛浑身鸡皮疙瘩的坐在床沿上,一脸倦容,潮红未退的看着我发了半天癔症。我索性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懒洋洋的问他,“你没事吧?”启涛说:“我在看你,你丫怎么就这么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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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涛换上我的内裤溜出屋回家,临走时没忘记把我换下的内裤顺手牵走。我怔怔的看着他扔在脚头的内裤,想起他出门前说的话。启涛说,今天是武鑫生日,他不会再让我难过,但他想让我穿穿他的内裤。我想起武鑫和我互穿内裤的事情,就觉得汗颜无地。启涛关键时候还能为我着想,而我却有点失去理智。是我爱武鑫爱的不够深,还是我爱的不够纯。我左思右想,我爱的够深,也够纯,只是面对现实,我已经心力憔悴,无力挣扎。: P; D0 G: f P+ a
1 k. v# H: h, P. j% ?8 a 上午时光过得很快。我躺在床上,干爹一直没喊我,小枫也在客厅里看电视。临近中午,我听到敲门声,然后听到电视关了,干爹让小枫进屋做作业,又和启涛在客厅里说了一回话,随后,启涛就轻轻推开卧室门又关好,见我醒着,他调皮的冲我伸伸舌头。我知道,干爹一定跟他说什么了。启涛说,干爹熊了他一顿,让他谨慎点,别昏天黑地的没个进退,闹腾大了,对他和我都不好。他接着就趴在床上,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的说,他怀疑干爹和余叔也是,俩人关系近的超乎寻常,那次他向干爹坦白后,干爹的反应有点奇怪。我问他怎么奇怪。启涛说,感觉很奇怪,因为干爹接受的很快。我想,干爹没跟启涛明说,自然是考虑的全面,可能人到中年求个安稳,也可能怕启涛嘴上不把门把事情漏了,会影响到余叔和小枫。我强打起精神笑着刺激他,也刺激一下自己,顺带着给自己提个醒,“你是不是就喜欢看像我和武鑫这样下场的?这样你就能乘虚而入了!”启涛不乐意的撇撇嘴,推倒醋山的劲头较武鑫有过之而无不及,“甭跟我提你那宝贝。”他来了劲,把头枕到我胸口,侧脸瞅着我说:“那小子乳臭未干,毛都不定扎全,你喜欢他哪一点啊。我就想不明白了,真他妈郁闷。”我好笑的看他一眼,心里却盛满忧愁。我第一次发现心软不是件好事,不仅给自己找来无穷的烦恼,也正是因为我的不坚定的立场,启涛这第三者才当的很有水平。我感叹,爱情果真是专利。我想,也许我也是启涛和秀姐之间的第三者,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插在武鑫和现实之间的第三者。我继续打击启涛,“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就缠上我了,我也是乳臭未干毛都没扎齐。”启涛瞪了我一眼,做出咬牙切齿状,“生分了不是,你丫找踹呢!”他嘿嘿笑笑,暧昧的把手插进他的皮带里挠了挠,“昨晚哥可是验过货了啊。”接着他又趴在我胸口,好整以暇的说:“等你丫哪天真正爱上我了,我再告你怎么会缠上你这死小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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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0 L; K' U# z) x S/ }: Q6 g: K/ J 启涛的笃定让我为自己和武鑫的前途捏把汗。我闭上眼,依稀看到启涛已经把胜利的旗帜插在了我的阵地上,这让我有点恐慌,照这样下去,我迟早得沦为他的战利品,一辈子仰他鼻息,武鑫就只能成为战败方惨烈的被他割去头颅,悬挂在高高的城池之上。我沉默不语,启涛也不再说话,他掀开被子把耳朵贴在我心脏部位,嘴巴不停的向我下巴吹气,手指轻轻在我细茸茸的胡髭上来回摩擦,我侧过脸,他捏着我的下巴又转回去,然后手指就挪到我的嘴唇上,搔得我心湖微漾,不尽烦恼滚滚来。我抗拒性的张嘴就咬,启涛可能是出乎意外,一节手指落入我的虎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我急忙松开,睁眼时正迎上启涛怒目横眉的臭脸,“你丫长能耐了啊!”他坐起来甩了甩手,看看手指,咬着牙瞪我一眼,也许是看我满脸歉意,眼神写满关切,他郁闷的叹口气,转而笑着握住我的手,在他的杰作上啄了一下,问我那天疼不疼。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说应该咬断他手指,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启涛反常的没有生气,他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笑,特满足的说:“海子,你心里有我位置了。”我明白启涛所指为何,那次,他像得了狂犬病一样撕裂了我,我痛,反过来,他也痛。我的痛仅限于肉体,他的痛却是真正的痛彻心扉。他用心爱我而得不到我的心,所以才想让我记住他。现在,我记住他了,而且这辈子也无法忘却。4 v, c+ g1 \' q \4 C, c
( V q3 f- [3 ~7 l3 x0 ~: } 吃过中饭,小枫的妈妈登门接他出去玩。小枫妈妈很漂亮,近四十的人,没有一点鱼尾纹,一张脸如同细砂纸打磨过,干干净净绝无瑕疵,正如小枫说的那样,她是一头卷发,衬的她更加妩媚,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庸脂俗粉。小枫看到她就躲进卧室关上门,他妈妈就很失落,掏出手绢搌搌眼角。干爹叹口气,让我倒上茶,把我介绍给阿姨。阿姨非常和善,说话很温柔,言谈举止也非常优雅,她问我多大了,听说我到夏天高中毕业,就特别欣羡,预祝我能考上一个理想的学校,然后,她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就黯然的叹了口气。& e, B/ ?* G( R2 s
3 T% l# {: h+ S J 我拿了水果到厨房清洗,留下干爹和阿姨说话。我把水龙头开得很小,仔细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小枫的过激反应让我很好奇,我原本以为干爹和阿姨离婚,可能是干爹一方面的原因,现在看来,情况很复杂。我想,干爹有苦衷,阿姨和我妈一样也是有苦衷的。我侧耳倾听,客厅里先是一阵沉默,而后传来阿姨的啜泣声,却没听到干爹说话。我悄悄探头看了一眼,见干爹点着一支烟在客厅里走动,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说。后来,干爹就敲开卧室门,进去有一盏茶功夫,我才听见小枫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妈,接着就是阿姨喜极而泣的答应。我把洗好的水果端到客厅,拣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递给小枫,祝小枫玩的愉快,并说想等他回来听听他都玩了哪些好玩的地方,有机会让他给我当导游。小枫初时还撅着嘴巴,后来才勉强跟我拉了勾。阿姨感激的看看我,转向干爹时眼圈就红了。干爹送阿姨和小枫出门,我站在窗前,看见一个和干爹年龄不相上下的男人站在一辆小汽车前,他见了干爹有点尴尬的低下头,倒是干爹上前让了烟。干爹回屋后就一直抽烟,让我坐在他身边,简单的给我讲了他和阿姨的事情。干爹说,那个男人是他一个朋友,有一次小枫撞见了阿姨和他朋友在家里偷腥。干爹很感慨,说责任在他身上,他无法满足一个女人的正常需求,所以就跟阿姨提出了离婚,一来他活得很累,二来,他和余叔在私下交往,一直心中有愧,三来,他也希望阿姨幸福。干爹说,小枫妈妈一直以为是自己有了外遇,心怀愧疚觉得对不起他,这让他心里很不安,他既无法跟小枫解释,也无法向阿姨说明。干爹坦言他活得很不快乐,他对不起阿姨和小枫,也对不起余叔的家人,想起很多事就彻夜难眠。我知道,他活得很苦,阿姨也很苦,两人无爱的婚姻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彼此支离破碎,也间接伤害了小枫。我想到这里,便不寒而栗。我其实也是无爱婚姻的牺牲品。我希望小枫别和我一样,祝愿他能够忘掉所有伤害,过上快乐的生活。干爹最后说,每个人都是社会人,一个选择会影响到很多人,他走到这一步,备受良心折磨,还得身不由己的走下去,希望我能够慎重决定。我心情复杂的看着干爹,他的这个命题对我难度太大,他无法取舍的事情,对我又何尝不是。我若是选择结婚,武鑫和启涛会难过,而且,那也不是我心中所愿。我若是选择武鑫和启涛中的任何一人,我妈和小舅以及我所选择的他的家人会伤心。我目前唯一的选择,看来只能是远走他乡,像启涛那样把悲伤留给自己,我这样想的时候,仿佛就看到了武鑫的绝望和启涛的抓狂。事实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我周围的人已经产生了影响,无论我作何选择,很多人都会因我受累。我想,我若是不生在这个世上,就不会这么痛苦,也就不会把痛苦带给任何人了。: G# Q. S& w/ ]; A; P!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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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末,余叔来接干爹。要带我一起出去玩,我说,我是最不爱当灯泡的,话说出口,看见两个半老男人面面相觑可爱的红了脸,我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唐突,无论怎样,这么直接的确会让人不好意思,何况是两个长辈。余叔朝干爹温情的笑笑,说我近墨者黑,跟着启涛肠子也变直了,羞臊的我垂下头不敢再开口。9 k; U) H/ `' n& [+ Q, a& c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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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和余叔出门去了。走之前,干爹交代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小枫也不会回来,冰箱里有饺子,让我自己下了吃。我再次站在窗前,瞅着两人钻进小汽车,忽然就有点茫然。今天是春节,余叔和干爹在一起,余叔的家人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有朝一日,武鑫、启涛和我都结了婚,我们会不会跟干爹和余叔一样,我们的家人会不会跟他们的家人一样。如果是这种结局,那么,结婚就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我想,我想离开武鑫,又想让启涛和秀姐交往,是不是错了。但如果不这样,又能怎样呢。一辈子不结婚?且不说会被社会耻笑这人肯定有隐疾,单是要过家人这一关就困难重重,即便是通过家人这一关,两个男人可以生活在一起,但等到彼此老的都爬不动了,没人端水送药,那时的日子一定是相当凄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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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在矛盾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一时想起武鑫,想起写给武鑫的信,便怅然的取信出门,没料到一打开门,就见到启涛正站在门口,看架势正要敲门。启涛略感意外,随即用半空中的手轻轻敲敲我脑门,志得意满的摇着光头笑着说:“海子,咱这是不是昨夜星辰昨夜风,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也愣了,出门撞见他这么个烦人的猴子,说话专找我心烦的地方挠,还把好端端的一首诗,择其精要用来谕示我跟他的疯狂之夜,让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启涛瞥眼瞧见我手里的信,就马上咧咧嘴,身子往门框上一靠,一条腿和一只胳膊直接当了门闩。他歪拗着头,满脸不高兴的说:“丫去哪啊?”碰上这个霸道的猴子,我彻底没辙。我沉默抗议。启涛斜我一眼,嘿嘿笑笑说:“得嘞,哥不跟你计较,你丫那嘴巴都能拴毛驴了。”他哼了一声,一扬手中拎着的一个黑袋子,“是给那小子寄信吧。你丫这么爱看信,要不要我也十天半月的给你写一封,慰劳慰劳你相思情怀!”他不等我接话,让我等他一下便拎着东西进了厨房,出来后就特哀戚的抱着我的脑袋强迫我跟他对视。我最受不了这种眼神,它一下子就能在我心里某个角落绽放出一滴两滴泪花,再洇漫开,直至我窒息。我忙不迭的找借口,问他拿的什么东西。启涛却笑了,优哉游哉的问我躲什么躲,他的眼睛又不会吃了我。说这话时,他神采飞扬,一双眼犀利如鹰隼般在我脸上扫荡,完全看不出一点哀戚的模样。这让我很忧闷,我不敢和他对视,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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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0 B; r1 a我觉得启涛是个怪物,在我认为已经了解他的时候,忽然发现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他的变化无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却总能挑动我的神经,让我浮想联翩。我讶异于自己的脆弱,也许,我只是不了解自己。' F! b6 l* s0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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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回来后,启涛就钻进厨房忙活,把我反锁在卧室里让我闭门思过,半小时后,当我进入客厅,看到桌上的几样菜肴,我便极其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从厨房里出来的。启涛瞧我一脸惊奇的看着他,谑笑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问我小舅家产不产倭瓜,让我记得捎几个给他拿来。他把我摁坐在椅子上,让我等他一下就开门出去了。我看了看菜,有清炒小白菜,鸡块炖蘑菇,土豆烧肉,另有一碟蒜泥莴笋丝。别的三样倒也罢了,入味即可,令我惊叹的是,启涛居然把莴笋切得跟粉丝一样细密匀称,单凭这点功底,我妈浸淫了几十年的刀工,大概也是达不到的。我忍不住拿筷子想偷偷尝尝每样菜的味道。小白菜入口滑嫩,淡爽可口,火候恰到好处,鸡块油而不腻,佐以蘑菇的鲜香,让我直吞口水,正要夹一筷莴笋丝打打牙祭,门一响,我慌忙做贼般放下了筷子。启涛拿着酒瓶走到桌前放下,瞧我一眼,伸指替我抹抹嘴角,笑我作案也不处理好现场。我被逮住,自然狡辩不来,唯有傻笑而已。我问启涛是不是可以开吃了。启涛笑而不答,起身到厨房先拿出一个小支架搁在桌上,随后又端出一个砂锅,放好了才充满期待的看着我说:“海子,别的你丫可以不吃,这个可得多吃点。”说话间他便揭开砂锅盖,随即是扑鼻而来的香味。我被他吊足了胃口,瞪眼一瞧,里边一些红红的手指状的东西混在排骨堆里格外显眼,指甲盖、指节以及指节间的纹理都无一不肖,有的弯曲,有的挺直,形态各异。我吓一跳,抬眼去瞅启涛。启涛拧眉皱目状若极度痛苦,苦着脸给我夹了一根,说出一句话来差点没骇死我。启涛说:“你丫不是想吃我手指嘛,我给剁下一根你好好尝尝。”我下意识便去看他的双手,一瞧之下,更是让我魂飞魄散。启涛的左手裹着一块纱布,殷殷鲜红刺目。我想也没想就站起来冲他怒吼,“你疯了。”话一出口,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一双脚不自觉的就向他走去,启涛却开始哈哈大笑,接着他就取下纱布,我看着他完好无损的手指,回过劲来,几乎要气晕过去。我这回糗大了,不仅被他玩了一把,还真情流露的为他紧张一回。我心头一松,眼泪莫名其妙就流了下来。启涛憋住笑,在我身边转了几圈,跑卫生间拿出毛巾替我擦眼泪,低声下气的跟我臭贫,“海子,你弟弟不计哥哥过,老虎肚子能吃人,有你在,我这只猴子怎么也是当不了大王的,你想哭就打我一顿我帮你哭,你哭累了饿了,找不着东西就凑合着吃我垫垫肚子,你要是真生气了,我这就剁脚趾去。”说完他作势就要去厨房。我完了,我暗叹,他摆明是号住我的脉了。: ~/ z1 |$ t; D5 s) e0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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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想过,启涛为了我,会把自己关在家里,花一个多小时把五六根红萝卜雕刻出一堆手指。启涛说,因为这,梅娘骂他是个败家子,白生养了他,大过年的不落屋,就知道玩。他说着话又给我夹了一根手指。红萝卜入口,我的心里却是别样难言滋味,到了后来,它好像真的就变成了启涛的手指,在填饱了我的胃的同时,也让我每嚼一口,似乎就能更深的触摸到启涛心底的伤痛和柔软,一种暖暖的感动和刺痛也跟随着血液流遍我的全身。这种感觉让我难以抗拒。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较之武鑫,似乎更近些,更温暖些。这让我惊惶失措,如同陷在流沙里不敢稍动。我的面前有四把救命稻草,一个是武鑫,一个是启涛,一个是我妈,一个是远方,无论是哪一把,好像都不能彻底拯救我。我问启涛怎么会这门手艺,启涛不无夸耀的说,他当兵几年不是白混的,团长难伺候,团长也得听他的,他做什么团长就得吃什么,他尝过的东西才轮着团长吃他的筷子水。我讽刺他不过就是个炊事员,他笑嘻嘻的说,当炊事员好啊,喂饱团长,团长就能指挥几千号人上战场,这功劳可不小。他又看着我,说如果能拴住我的胃,他愿意做一辈子,接着他又特煽情的告诉我,他爸妈都没这口福,我也赶上甚至超越团长级别了。我顾左右而言他,问他当兵苦不苦,他斜我一眼就拉长了脸,“你丫就是个没良心的。怎么着,想接我班去?”我说是。他没吱声,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掏出烟点着吸了一口,苦涩的说自己喝了发财酒中奖了,一边手里玩弄着汽油打火机,又问了我一回,得到我确切的回答,他呆怔怔的看看我,抓起酒瓶想摔又颓然放下,起身打开了电视,后来,一瓶剑南春有八两进了他的肚子。3 {# l; ?0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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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时近九点半,干爹和小枫都没回来。启涛醉眼朦胧的看着我刷过碗,回头又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吞吞吐吐的冒烟,嘴里不停的评价电视里演员的表现,一边喝着茶,一边时不时找茬跟我拌几句嘴,然后就心满意足的傻乎乎的瞧着我,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我撵他回家去,他可怜巴巴的说,他已经无家可归,他最爱的人提起裤子不认账,要把他扫地出门了。我这才发现启涛这人喝点酒就是无赖外加厚颜无耻,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启涛对我骂他的言语毫不在乎,笑着说我今天才知道啊。他满嘴酒气的抓住我的手,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说我的心真他妈硬,爱上我他倒了八辈子霉,他就特贱,把心都掏出来了我还要走。他骂我是个小笨蛋,是个逃兵,是个跟猪一样的白痴,是个没心肝的笨蛋猪,活该被人碎割了上市,他说我不是想逃吗,有种滚到天边去让他眼不见心不烦,省得他牵肠挂肚低三下四的犯贱。我知道他喝多了,是随口发泄,心里却难受的像是万蚁肆虐,恶狠狠的瞪着他不让自己流眼泪。启涛满嘴胡唚,红涨着脸,眼睛血丝凸现,像个野兽般脚步踉跄的把嘴巴凑了上来。我把眼睛一闭,两行清泪就顺流而下。启涛嘴巴在我脸上不停的吻舔,他的眼泪流进我嘴里,咸咸苦苦如同苦楝子的味道。接下来,他便无所顾忌的扯开我的皮带,粗野的抓住我的坚硬的虎鞭,下体紧紧的顶住我,嘴里说着我要你就把身子矮下去。他喝得太多了,居然扑通一下就跪在我脚前,也不知道他膝盖疼不疼。他一张脸埋在我裆部,双手抱住我的腰际,喘息着抹下我的裤子,舌头在我内裤外厮缠一阵子,狼一般嚎了一声就泪流满面的委顿于地。我穿好裤子,抱着软如面条的启涛走进卧室,把他剥光塞进被窝,出去关了电视,回屋又上了插销。关上灯,我把自己脱光也钻进被窝,一咬牙吻上了启涛的嘴。那夜,我没有进入启涛的身体,我用嘴巴舌头把他全身舔吻一回,也一并把泪水涂在他身上。最后,我用嘴巴包裹住了他酒后柔软无力的生命。他很温顺的躺在床上,梦里呓语着什么,偶尔软弱的扭动一下躯体,无意识的抓摸着我的脑袋。他出了很多,最后的瞬间,他满足的嗯了一声,把手搁在我头上就沉沉睡去。我帮他揩抹净身体,又帮他套上内裤,抿一抿嘴角边残余的他的生命,对空歇斯底里的放了一炮,然后抱着他睡下。我知道,我得回无忧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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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l% q a- Q" C. ^ 天亮后,我把写好的字条放在桌上,看了看熟睡中的启涛,把冰凉的茶水泼掉换上开水,静静的离开了干爹家,走出很远,我忍不住又回转头去望,视野之内,浓雾笼罩大地,不见来时路径。我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任凭苦涩的泪水流入口中,转回身,身前身后两茫茫。3 w `* v, f3 q1 g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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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散尽时,我有点失落的坐在车上,把头埋在前靠背落泪。我的字条很简单,告诉启涛我得回家了,让他等我干爹回去后转告我干爹。我希望启涛能来送我。我接受了他的爱并真的爱上了他,只是,他也许并不知道。他可能只是做了个梦,或者,因为酒精的原因,他什么也不会记得,又或者,我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我爱着武鑫,也爱上了他,只能把对他的爱埋在心里,而且,我迟早会离开武鑫。我想起了夜里,我揽着启涛,他靠在我肩膀上,咕咚咕咚吞咽着我喂他茶水时的情景。他仰脸乜眼看着我,喷着酒气,轻微的呛咳着,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流经下巴滴到我身上,喝完后,他含混不清的念着我的名字,孩子般依恋的把头埋在我臂弯里,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一只胳膊一条腿搭在我身上才安静入睡。他枕得我的胳膊有些发麻,我稍微动一下,他就小猪一样哼哼着,无意识的又贴紧我。我觉得,启涛有时候比我更像个小孩子。我想,也许是初恋的事情让他的心灵孤寂的太久,封闭的太久,让他害怕失去,恐惧独自面对心灵的折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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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出城转上弯道,我闭眼靠在座位上假寐,臆想着无忧营的苦楝花。我知道,这个季节,苦楝树是花叶皆无的,枝梢上也许会吊挂着几粒干瘪的苦楝子,一阵风吹过,苦楝子会跟风摇摆,满地枯叶也会哗啦啦翻卷,将数不尽的悲凉随风哀鸣。恍惚中,我便站在家中的苦楝树下,仰望着头顶的三粒苦楝子,默然注视着其中两粒化作泪水滴入我的眼窝,于是,武鑫便开始在我左眼里跳跃,启涛也开始在我右眼里闪烁,头顶那粒果实跟着摇了几摇,便堕下来砸中我的眉心,把我从梦境砸回到现实。我睁开眼睛,司机一个急刹车几乎让我失去重心。整车人开始骚动,司机打开车窗叫骂了几声,我便听到了启涛的声音。启涛警告司机不要谩骂,他今天不高兴,就是找个逃兵,没兴趣鸟司机,打开车门什么事都没有,否则就要司机好看。车门打开,启涛冲上车,歪着脑袋瞧得我心里发毛,他脱下手套朝我砸过来,脸上随即多云转晴,跟着就吹了声口哨,如同招呼自己养的小狗。满车人的目光都钉在我身上,闹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乖乖的跟着他下车,这才发现他的摩托横停在车前,和汽车距离不过一米。启涛把摩托推到路边,待汽车驶走才悠闲的把手插在裤兜里围着我转看了几圈,面无表情的一摆头命令我上车,“走吧,海大爷。”他虚踹我一脚,颇为无奈的瞪了我一眼,上前帮我扣紧衣扣,嘴里骂道:“逃,你丫逃啊!我这辈子追不死你我他妈当你孙子。”我无言以对,低头时眼神扫中他没扣齐全的裤裆,心里边就像揣了十几只兔子,舔舔嘴唇便感觉口腔里好像还有他的味道。坐上摩托后座,启涛让我把双手插在他衣兜里,他一轰油门就让我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他,起初他挺正常,行几分钟后他就如坐针毡,停下车回头讪讪的说:“操,那个……硬了。”我纳闷于启涛的一心两用,我只是老老实实抱着他而已,佩服他开着车还有余暇心猿意马。我忙抽出手,他却嘿嘿笑着松松皮带,抓住我双手贴身搁在他小腹部抱紧他,笑道:“你丫手放老实点,别整个车毁人亡的哥哥就跟你不同生也得同死了。”说的我煞是汗颜,四下望望无人,欲要不从却舍不得,手接触到他高耸的山峰就产生了欲望,却不敢稍动,下体的反应逼着我去看沿途风景,以平息内心燃烧的欲火。我对自己说,下不为例。启涛开始唱军歌,一首接一首,唱了一阵子,行过一段路,他恢复了正常,我也跟着收摄住心神。启涛回头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去当兵,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怕他再给我演一出美男计,我会愈陷愈深。我点了点头,他看不到,却也没再说话。车到子虚镇,小舅一家都不在,估计是走亲戚去了。启涛直接问我住哪个屋子,然后就一头钻进去参观,出来后就寒碜我的屋子不像人住的地方,冷嘲热讽的调侃我真得去接受接受绿色大学的改造,还说部队里猪圈都比我屋干净。我不高兴的直翻眼,我这屋子虽然有点乱,但还不至于连个猪窝都比不上。启涛见我不高兴,马上岔开话题要我带他到街上逛一圈,我笑他大过年的哪有什么地方玩,一个镇两条街,连个人都鲜有。我让启涛带我去无忧营。我担心小舅回来瞧见他,不知该如何介绍启涛,以启涛的性子,难保不会头脑发热的说些白痴话,再和小舅干上一架,我的日子就难过了,另外,我也想回去瞅瞅,看看我的亲人的坟头,看看两个空荡荡的院落,捎带住一夜,再想法把启涛哄走。启涛兴奋的像叶底摘着大桃的猴子,完全把小舅家当做他的地盘,把屋里吊着的盐渍肉割了一大块,又把墙角的土豆拣几个大的,另拿了颗大白菜和几个馒头两斤干面条,又把各种调味料抓了点就紧催我出门。我想了想,给小舅留了个字条。一路上,启涛开得很快,颠的我骨头都要散架。我说他能不能开慢点,我这么年轻还没活够。启涛放慢车速,没一会儿就不干了,说跟蜗牛爬似的,还不如地下量,说我要是死了他就给我殉葬。我说他死了不打紧,梅娘和他爸就要伤心了。启涛哼哼几声慢下来,嘴里不服软的说,就算他死了,他家老爷子也不会哭,他爸小时候没把他打死,长大了还一副家长作派,一句话,爷俩谁也不对谁感冒。我问他怎么就没见到他爸,他说他爸常年在部队呆着,他那厨艺还是拜他爸所赐,他就是不喜欢他爸处处跟他作对,本来在连队干的好好的,有一次和地方上一无赖打了一架,他爸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处理到团部猪场喂猪,美其名曰磨他性子。我笑话他原来是猪倌出身,他加一下油门差点把我甩下去。启涛说他也恼了,后来干脆跟他爸对着干上,在猪场一干就是两年,蘑菇着师长批了命令就退伍了,临走时连老爷子面都没照,把老爷子气得直蹦。我问他没在炊事班呆过从哪学的厨艺,他笑的几乎把车开进路边水沟,还特得意的说:“你丫以为我跟猪一样啊!猪吃饱了睡,我可没闲着。我把团部炊事班班长的烹饪书偷来,自己开小灶,想吃什么就到炊事班偷点东西,回头照着菜谱瞎折腾,不好吃的我就统统喂猪,没事我就坐在猪舍边上晒太阳,拿根胡萝卜逮什么雕什么,有事没事小飞还常去找我,把我剥的跟褪毛的猪一样,弄得我也跟猪一样哼唧个不停。”启涛说起谢鹏飞时语气淡淡的,不知他是真的把那份感情忘了,还是刻意做作成这样,还是故意刺激我,还是他只是想到了随口一说。我想象着启涛躺在猪圈外的阳光下,享受谢鹏飞对他的爱,嘴里哼唧着跟圈里的猪比赛时的模样,就忍不住偷笑,还有那么点挥之不去的嫉妒。接下来,启涛说起了我吃的手指,就笑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动,笑我还真信了他当炊事员的鬼话,不知道他是闲疯了纯粹是对着猪打发时光的意外收获,没想到还真就用到了我这头小笨猪身上。随后,我知道了他爸就是他嘴里的那个吃他筷子水的团长,梅娘因为不满当年他爸偷偷考了军校,一气之下连后来随军的事情也免谈了。启涛说他爸妈就是个嘴,见了面死掐,离开了又经常相互念叨,那年赶巧他爸休假,他出了那档事,就顺水推舟的跟着他爸去部队了。启涛说不是我想当兵他还不会提起他爸,他爸是个大团长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因为他觉得自己很给他爸丢脸,谁提起他爸就跟嘴巴子抽他一样。启涛说他爸没能让他留在部队,也死了心,每次来信都让梅娘赶紧替他找个老婆管着,省得他出去祸害社会。他说到这里笑笑,笑过之后就好像被人抽去了筋,说话软绵绵的明显底气不足,不知是想起了他爸而内疚,还是想起了秀姐而烦恼。启涛叹口气,说他以前都活得稀里糊涂,跟他爸说的一样,吃猪肉吃多了被油糊住了脑子,不动脑子就会死倔,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不然,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上了军校,和谢鹏飞也不至于这样。他不无遗憾的说自己以前什么都不懂,现在懂了,所以就要把握好自己的幸福。说到这里他笑了,说自己不后悔,说也许是老天爷安排他遇上了我,月老红线把他跟我牵在一起,我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然后他顿一下,忽然就没头没脑的问我想不想他跟秀姐结婚。我想了半天,说他结婚了梅娘和他爸都会高兴。启涛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后含指打一呼哨,开口就骂道:“你丫还真是为他人着想的道德模范,我这一辈子就让你轻飘飘的一句丢进无边苦海泡成苦水,你丫就忍心助纣为虐?哪天我跳楼去,最好是摔个半身不遂,就不用结婚了,让你丫把肠子悔青,跟老婆办事时都疲软。操,我干嘛自残,干脆崩了你丫的然后殉情。”我跟着叹气,还没说话,启涛却又续道:“甭跟我提你那武鑫,照你这样说,那小子也是没戏的,比我死得更快。”启涛说完,一加油门又开始发狂,我的心也跟着颠簸起伏,怊怅自失,万般滋味堆上心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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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4 ^; V" Z5 K0 g' B1 E 功夫不大,无忧营在望,我指给启涛看,转上村道,他便停车熄火,说出话来让我心里难受的翻腾半天。启涛简直就是又一个武鑫,他说想先去看看我爸,摩托声音大,惊动我爸他罪孽就大了,他宁可下车推着。我想起武鑫,就觉得让启涛来实在是个天大的错误,这里到处充满了武鑫的影子和他的味道。想起昨夜,我就愧悔,一点破酒就蒙昧了自己的理智,只剩下一条死而不僵的肉虫支配着灵魂和熏腾腾的欲望。亚当夏娃偷吃禁果是被蛇诱惑,而启涛就是诱惑我的那条蛇,或者说我也是条蛇,也是诱惑启涛的罪魁祸首,不幸被启涛占了武鑫的位置,他拿捏住我的七寸,提溜着我的尾巴甩得我晕晕乎乎,忘了自己的毒牙和利齿,只剩一条蛇信子咝咝吞吐着他的Y物,满足自己寂寞空虚的心灵和被现实压榨成干粉的渴望。我不知道,我爸在底下躺的久了,飘荡的灵魂会不会也有思想和知觉,如果有,他会不会原谅我,原谅我在爱欲驱使下的冲动,并给我指一条路。如果没有,墓里的一具遗骨也就只是骨架。我爸把所有他的活生生的影像都留给了与他生前有关的活着的人,唯独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他就这么厌弃我,连梦到他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就这么长眠在地下,随我在人世里孤苦无依的晃荡着自生自灭。都说人死如灯灭,其实,灯灭了,人会活在一些人心里,至死不忘。我羡慕有记忆可供回味的人,因为我没有,我只能满脑空白的面对着与我有血缘关联的冷冰冰的土包和土包下的我爸的遗骨。它们不会说话,不能跟我讲睡前故事,不能告诉我人生道理,不能教我如何摆脱痛苦,不能在我哭泣的时候振聋发聩的警醒我要坚强。我读不懂它们,感受不到黄土掩盖下的温度,触摸不到被岁月掩埋的真实的思想,我甚至连我爸那里长什么摸样都不知道,而我,却是从那里钻出来的无数小蝌蚪中的幸运儿。我不了解我爸的根本,也不了解自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往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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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T: p5 D2 k4 m! y) r( `1 V$ | 我跪立于坟前,看着经冬的枯黄的衰草在风中起伏,只能从记忆的照片里回味我爸的样子,心就被满满的酸楚迸裂,化作孤独的泪水溢出眼眶。启涛扶起我,帮我拭去泪水,拥抱我一下,跪下磕了几个头,嘴里说:“爸,我爱上海子了,求你老人家保佑海子无病无灾,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说完他掏出烟点着竖立在碑前。我呆呆的看着启涛不知道说什么好,去年,武鑫也是跪在这里喊了爸,那时,我心中只有他,相信我们会走到地老天荒,现在,我一颗心装着两个人,我却谁也爱不起。我想起了梦中的三粒苦楝子,两粒融进我的生命,另一粒把我的眉心砸出个洞,血呼的一下就冒出来,我在窒息里挣扎,看着血液喷溅到空中,蔚蓝的天空就飘满了淡紫色的苦楝花,花落尽,只余三粒苦楝子在北风里摇曳。2 [# q6 ` {2 m
4 S7 ?* O$ _" n: A0 }' e1 r 走在苦楝树林,我抬头寻找着残留的苦楝子,想起武鑫用竹竿和苦楝树枝做的小射枪还躺在他把第一次给了我的床上,心里就满是落寞。那天,武鑫不知从哪里拾来几粒苦楝子,剖成两半,一半塞在细竹筒前面,一半塞在后面,然后,他用刮得光滑的一节苦楝枝轻轻一捅,半粒苦楝子就飞了出去。武鑫还用苦楝树杈做了个弹弓,他站在荷塘边,扥紧了牛皮筋把苦楝子发射出去,荷叶便应声爆出一个小圆,苦楝子也噗的一声钻入水底,水面随即冒上来一串气泡。如今,荷塘还是那个荷塘,却已失去了盛时光彩。莲藕在节前已经挖出上市,荷塘里除了一池清水,唯有几根歪斜的茎杆颓丧的顶着残败的荷叶,风过时,形单影只的摇摆不定,倒影也被水纹搅得粉碎。2 G) r) o/ A* `$ x/ ~
1 a' s6 w% o* O& s' x 我在荷塘边停住脚步,回头瞧了瞧启涛。启涛一路坚持推着摩托,落在后面苦楝树林下,正斜倚着摩托抽烟,见我望他,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没情没绪的回转去,启涛笑嘻嘻的抓住我的手搓了搓捂在他手里,问我冷不冷。我见他额头汗水犹在,本想说他坐风地里仔细着凉,转念却说暖和着呢,走了这么久,他都出汗了,我能不暖和嘛。我说他何苦放着摩托不骑,揶揄他要不要我帮他抬着电驴。启涛白了我一眼,特露骨的说他这叫热身,出点汗才更有男人味,会更吸引人,笑我就是一小屁孩,连个都不懂,开着摩托是挺省事,呜一下就过去了,但他就会错过许多沿途风景。他说看风景就像谈恋爱,是种享受,犯不着心急火燎立马奔主题,得先把前戏做足了,从头到脚把我吻一遍,把我的欲火慢慢点着,用他性感的迷死人不偿命的嘴唇把我煨暖,才能让我心甘情愿、如漆似胶的跟他缠绵一回,共入鸳鸯帷帐尽享鱼水之欢。启涛说这是我的根据地,我家就是他要占领的阵地,轻轻松松一下就拿下来没意思,没有硝烟的战场就不叫战场,经过激烈战斗把我收作他的俘虏才能让他有成就感。我被他挑逗的全身燥热,血脉贲张,身体里一条虫子就开始蠕动,着实让我心烦不已。我故作悠闲的转过身不看启涛,武鑫不在,他这心理攻坚战打得不错,一番死缠烂打都占领了我的高射阵地了,还悠然自得的跟我玩欲擒故纵,丫不把我折磨死不会罢休。我想逃跑,一双脚却钉在地上挪不动。最后,启涛嘿嘿笑着特操蛋的说:“人那寓言故事是爷俩抬驴,你丫要是肯给我当儿子让我宠着,甭说骑驴,你丫骑我都成。”我脸红心跳的也特没品的回敬他,“你丫要真是有种,麻烦您老先娶了秀姐给我当妈。”启涛立马黑下脸,扶着摩托急赤白咧的冲我发火,“操,你丫跟我置气不是,你不就是想让我结婚嘛,老子不干,回头我就跟她掰清,让你丫做千秋大梦去。”说完他就一脚踹倒摩托,闷头闷脑的坐在路边生气,手抓得枯草也遭了秧。我觉得自己也特贱,想扭头就走却不忍心,和他僵持半天,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干脆别转身子不理我。一阵风刮过,脚边几片树叶翻了个过,一粒干瘪的苦楝子裸露出来。我拾起苦楝子,讨好的扛了扛启涛,手把玩着苦楝子,问他认不认识这东西。启涛转回身,余怒未消的先瞪我一眼,看看我手中的苦楝子,哼了一声又跟着叹口气,“你丫当我是白痴啊!丫就跟这楝子一样,苦都装在心里委屈自己个儿,也他妈弄得我苦不拉唧的。海子,我不会结婚,你哪天答应我了,咱就远走高飞。”我听得眼睛发胀。我知道,他能做到,我却不敢给自己打包票。我牵挂的太多,放不下的也多。启涛大概也想到了,接着就翻了翻眼,说我活该苦死,说我就像那抬驴的爷俩,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被唾沫淹死也是自找的,到时候他会再拿根棍子把我往里边捅捅,看我死到临头会不会后悔这辈子净他妈为别人活,没开心的为自己活过,辜负了生命本来的意义,会不会幡然醒悟的说一句我爱他。; e1 r. N& t' [; R
1 ~# B6 D* c- J3 b 我呆若木鸡般看着启涛。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我的肉体是五谷杂粮养大的,我的知识是学校教的,好像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如果有,也只是所有作用在我身上的东西让我有了思想,我的思想是自己的,但我的身体只能在一个固定的框子里像鱼一样的摆尾,框子外面就是凶猛危险的鲨鱼,我只能偷偷把脑袋探出去一点,在安全距离注视着鲨鱼身后的海洋,想象未知海域的精彩。我身处狭小的樊篱,只有思想驰骋在广阔天地。我想起了我妈说的话,我妈说,外面有老猫,我不听话就会把我叼走吃掉,就再也见不到她跟我外公外婆和小舅,她也会跟我外公外婆和小舅伤心死。我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人告诉我生命的确切定义。奶奶说,人就像地里的庄稼,得经常除草上肥捉虫,不要怕风雨雷电和旱涝,顽强活下去的才会长熟。外婆说,生命就像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小舅说,生命是一座山,它压在背上,哪天他背不动了就到了终点。小妗不屑的反驳小舅,说小舅要是把那座山变成钞票,小舅就不会觉得沉重。我越想越迷惘,好像每个人对生命都持有不同的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