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我们三个都没说话,无不保持缄默,像一片死了的海,但越是这样,我越感到心中不可言说的痛楚。 4 ?9 E k/ Y5 N( T. X
路过上沙时,我们停下来住宿。 5 q8 n- W+ N. [, d
我是特意拐到上沙住宿,上沙还算是比较繁华的地方,一到晚上,火树银花,彩灯如昼,大小商贩,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 u( e8 B5 c7 @2 ]
我给冬冬买了毛巾牙膏牙刷香皂和洗发水,还买了刮胡刀片、刮胡膏和从内到外的一套衣服。 # e& V6 _) c0 G8 N% P
下车后,我稍微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一股酸涩的刺鼻气味,每次刚靠近一点,他就开始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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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下车时,我看见冬冬把我给伯父准备的一顶帽子戴上,整张脸都快被帽子一圈夸张的人造毛淹没。伯父就是嫌这个帽子毛太多,不愿意戴,一直放在后座。 6 }) u2 |; Q2 U# @9 G
下车后,冬冬戴上帽子,缩着身子,每走一步就显得犹豫再三,顾虑重重,好像生怕会把自己的影子给踩没了。 ; L& j, `& c1 n6 x: g+ a2 }
我知道他根本没做好这个心理和思想准备见我,他没办法把他现在的形象展示给我,他宁愿主动揽罪,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见我。所以,他自上了车就一直把头埋在膝盖上,不敢抬起头来看我。 ( H# @( I1 F#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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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两间房,我和伯父一间,冬冬单独一间。
# [; o1 I$ i$ k7 f- u' G# w7 \我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冬冬。 % v9 Y& V! p" A) `4 g1 ]" h
我说,这是你那屋的钥匙,你先去剪个头,下楼左手边不远有家理发店,剪完头后回屋把胡子刮刮,洗个澡,再把衣服换了,不着急,我和伯父在房间说说话,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8 h/ e S6 C* z8 X
冬冬接过袋子,脑袋和脸还是埋在帽沿那一圈夸张的人造毛里,但我明显感觉他露出的一小块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就像突然起了涟漪的湖面。 . A, [. O3 v$ [1 k3 T. {# k
到了房间,伯父跟过去,我拉住了伯父,示意他进我的房间。 + ]7 R) y! `; R% E5 D
冬冬现在格外脆弱,就像鸡蛋的膜,一碰就破。
! Q8 t: b' _% o, ]9 |伯父若有所思地说,好,晚上我跟你住。 7 r- m* P9 S2 V6 I- f'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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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冬冬理完发,刮完胡子,洗完澡,穿着新换的衣服过来找我们时,我和伯父都楞了一下。 ) F/ ?1 U2 o3 ]" _# x% V, A
恩,这回一眼就认出来了。 % S, R+ l% a# u( f
除了消瘦,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 c% {0 U8 [3 K) X Q6 c
伯父又一脚踢过去,还是假装要揣他,快踢到时,再次把脚收回来。 + A3 i; ~- y: h W: D) R/ L
伯父心疼地说,呵,变样了哈,年轻了。
6 W; c2 e) @( J+ t我说,本来也不老。
: P* k' [+ ~4 Z冬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2 r0 x# a0 K5 X1 f1 q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伯父走在前面,我和冬冬紧随其后。 , q0 u' [5 Q* i1 @
下楼梯时,楼道很狭窄,我就觉得眼前有团浓墨般的影子近了,有热腾腾的气息迎面而来,有一刻,他离我那么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香皂气味,清爽而甘冽。
8 B: h0 ]; ?; D9 q* N" b可能是紧张,冬冬下楼梯时一脚踏空,眼看着他一个趔趄就要栽下去,我快速伸手拉住他。 / M# Z& g0 t- [# q% i4 n2 M, L
冬冬轻轻叫了一声,一只大手握住我,但并没挣脱,冬冬的手很大,厚实,还有力量。我们不约而同站住,牵手相对,彼此注视,他喊了我一声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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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我竟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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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楼道阴暗朦胧,由于离的近,我看见冬冬的睫毛紧张得颤抖,一双眼睛水汪汪含情,我心扑噔软了一下,胸口一阵紧缩,像一只猫腾地蹿到我跟前,细小的爪子透过肌肉贴在我心上。 ) o T: p7 g0 X; ], O i
6 }' @6 b2 a2 U我稍稍收拾一下情绪,前方是悠长阴暗的楼梯过道,周围一个人没有,静,寂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狂跳的声音,他的呼吸也突然急促起来,攥在我手心里的他的手湿湿的、凉凉的。 6 ~2 [3 u* A2 c1 M& w* {
我们紧挨着下窄长的楼梯,过了阴暗楼道,直到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才发现有零星的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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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出口,在伯父无意识的回头中,冬冬正了正身子,匆匆瞥我一眼后,与我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0 \; ]( b0 a8 L e' O7 T/ @
那一刻,我觉得他匆匆一瞥的眼神里有温情的光,也就是这束温情的光,冲抵了些许多年来朝思暮想的煎熬和曲折找寻遗留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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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 G/ h5 F X0 }/ t6 b" {03  我们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餐馆。 ) z& i4 h, r4 N& c5 g k
我点了好几个菜,有鱼有肉有蔬菜还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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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尽管冬冬极力遮掩,但我还是看到他手腕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印。
" u2 q' D; K/ V2 p& d* I我问,铐子铐的?
% ~2 V- Q4 {+ @; O; ]: Q5 f7 y' H8 h/ ~冬冬举着筷子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后,轻轻说了个嗯。 ' M3 S, v/ h3 R1 G4 p
想起在石溪医院做的那个可怕的梦,我一边扒拉着饭往嘴里塞,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 r. W& B& d: w" z; u3 M“没有。”冬冬回答得简短。
" K A$ D9 ~9 B0 L5 W& M又是一大段的沉默,后来还是伯父挑起话题。 9 }0 F7 N$ @6 B( G' n1 R" s) y
伯父问冬冬,你揍你姐夫了? 2 @. N! g, \, S+ y9 [4 o4 y
冬冬说,嗯。
! ], r9 U, C$ P2 c4 B伯父有点生气地说,你为啥要揍他呀,怎么说也是你姐夫。
( [- _# W& R( o' f. X$ d+ a冬冬说,他就该揍! M6 @/ f2 l3 f# g- q2 Q- q
伯父说,那是你姐跟他的事儿,再说,你姐跟他都离婚了。
]2 z+ K6 ]( v6 u- ]2 Z2 K冬冬突然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说,他跟她在一块儿。 1 c* W3 r9 i7 d9 g9 S0 R! u) a
伯父没听清,问,他跟谁一块? 8 {" A, i$ G$ @+ L/ ]. m
我小声地说,伯母,张艳霞。 . F% W. n/ t. N) L* B; ^( O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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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咬牙切齿说,要不是派出所的人过来拦着,我非把他打死不可!
7 v: B G) Y5 m0 v8 J) F* ^( X伯父一下子愣住了,然后沉默下来,再不说一句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 r! x& S- X) z) g7 T
直到伯父都快吃完了,我们三个都还一言不发,我只好再次打破沉默。 2 O( [9 \+ ~: \0 ]. J' U; K
我说,听说你改名了。 & B8 \/ B4 J$ w- a2 e
冬冬不说话,倏地就低下了头。 ) A! p' t: D8 w( G) i8 f
我自言自语说,艾翔东,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儿。 ' |2 l4 u9 q: c' f
冬冬似乎有些慌乱,脸上泛起了两片红云。
t! A$ r, l) A) y6 H! a我自己脸上也开始发烧,像是抹了红花油。 / Y7 O9 b% `* E" C
我当然知道艾翔东的意思,爱和想,就是爱东东和想东东的意思。
0 ?" L/ [) }, V! X4 |% }4 L2 \1 L我就想,我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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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桐梁比去石溪要快。
7 V8 G+ P2 ^5 G* t/ p5 Z$ w5 n2 ^第二天晚上八点,我们三个风雨兼程赶回了布兰坊。 7 Y& G; T9 d$ {. H, r* L
我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这趟去石溪耽误的时间有点长,再不回乐华,那边的工作估计都要瘫痪了。 # ?( o0 |! a) C4 u$ s2 o. J! H, B
伯父院子的那棵枣树下,我伸出了双手,朝冬冬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2 e! f( D* [; j5 d
我们离得很近,冬冬犹豫半天,想靠过来,又有点不敢。(完整版阅读,微信搜索:幸福照见你的泪痕)
+ @" ?5 u I1 J% @! z伯父踢了他一脚,这回真踢着了。
6 D' ?$ b( e+ u% v伯父嗔怒道,过去啊,傻乎乎站着干什么。 8 u) h/ S$ h. y) r4 K- t+ Z
冬冬终于靠过来,我主动拥抱了他。 0 f6 M& M% m3 Z4 _5 A6 ?
我们的生命在这一瞬间,仿佛在时隔那么多年后的第一次拥抱里,过去的悲欢忽然在眼前,凝结成屹然不动的形体。
3 [* }. U4 \( x: T我小声地说,照顾好自己,过两天我回来给伯父补办70大寿。
# R% u8 i; C' m, R冬冬点点头,眼眶湿润。 0 u2 k3 X5 \& _( M
他送我出门,我上车后,他站在院子里那棵枣树下,如一只飞鸟衔着一片天空的蓝冲我挥手。 7 L' b; i# k+ I$ q7 K" K
起风了,黑幕幕的天空有一大朵滚滚而动的云彩,看着像要有一场大雨。 ' p- X, `/ c! \% r& y) [
我发动车,还看见冬冬还一直站在那棵枣树下往我这边看,他似乎也发现我在看他,连忙假装转身,别过头。 ; Z) F. a( {. A8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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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x- D/ v5 y/ Y. {% [离开布兰坊后,途中,我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听见冬冬俯我耳边小声地说,东东,我爱你,一辈子爱你,只爱你一个。
8 B- H1 ]3 Q9 `; W* b* M3 W r世上真的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伤,这种悲伤无法向人诉说。 3 ]9 J+ N6 j4 S* G
寻找冬冬,就像穿越重重迷雾,越靠近真相,真相越让人残忍。 * Z6 }* ` S3 M7 B2 r, d$ [, N$ H5 L
就如弗洛伊德所说的,凡是被压抑的情感,都会以更丑陋的方式卷土重来。
- N2 f+ U6 d0 k E说实在的,我不喜欢耳钉这个人,第一眼看见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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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可以说我是偏见,对,我就是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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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拿出的证据可以救冬冬,但我还是不喜欢他,看见他就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好像看到了一块在阳光下曝晒了一个上午的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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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恍然明白他当时拿出胶卷时的迟疑。 9 X0 J, e: D2 v
胶卷里,不仅有冬冬陪耳钉过生日吃蛋糕的照片,还有大量冬冬光屁股的照片。
# m& m* B5 d3 _& k看到照片的那刻,我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悸痛。 K6 p3 K. [4 R+ ]
但我忍着痛,只把他喝酒、吃蛋糕的部分作为证据呈示了出去。
0 s8 h9 w1 Y, j& @7 g8 u4 k4 f5 o想起《红楼梦》中的智能,从馒头庵里跑出来,追寻爱情,她一定是带着对幸福的无限憧憬的,然而,现实是被秦钟父亲无情赶出家门,不知流落何方。
) f# j9 I( r8 s. v, L1 d0 U这个我找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啊,一次次地在拨弄我灵魂里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1 m% n' j, }$ I! i; \4 ^. Q T
心动是天性,忠诚是素养。
2 ?0 r8 r7 w" d他明明说过,当你捡到最漂亮的贝壳就不会再想着去海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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