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24-7-3 0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冰心
5 ]4 g2 i! w% l) ]9 U6 L6 z5 g8 \ “呕……”6 D/ q# B8 L- { B! T3 h
水生扶着赵远山,让他蹲在树根底下吐。0 H- J, v7 k) X! a( Z$ a# j _" l8 T
赵爷老神在在地坐在路坡上看着,嗤笑一声:“年纪大了酒力倒还跟以前一个怂样,真是丢俺们赵家的人。”
. x; u. U1 r) L4 ] P# J ]6 F, G 赵远山摆手,水生便站起身来踱步到文溪身边去。3 |( t& [% e* s5 ?1 L& z2 D3 G+ t
赵远山有气无力地回道:“还不是明个就要走,再陪您喝一次,要不然我……呕……”8 S4 M/ \2 M1 d% K6 N( _9 o3 A! y/ I
文溪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感觉到他爷爷的粮酒的凶猛,他爸的酒量其实不低,但这还是文溪第一次见他醉的这么厉害。
8 k) `' u$ h1 R9 c3 i) s 他看了眼稳如泰山的赵爷,顿时心生崇拜。
" ]0 a, Q% b# @" y5 ?4 o8 c1 S 赵爷笑骂道:“行行行,知道你孝顺,老爷子我心领了。”说着,他起身过去把赵远山夹起。9 j/ d" i% N& t* L' Q5 ]9 }
“怎么这回……后劲这么大?”1 j7 u' X! i( X2 T3 p
“哼,老子亲自酿的酒,给你喝都算给你面子了,还搁这嫌东嫌西的?”5 n: D% G4 l' ]" h
“没有嫌……呕……”
- K/ p) \. O' r( o* |8 ]! p ?& U “得,鱼白吃了。”赵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赵远山丢给水生扶着。
+ ^6 U2 f: d! B: n& O 赵远山吐完,捂着脑袋看着文溪,“你以后……少喝酒。” {' Q( J2 I% c
文溪神情一肃,连忙点头。
& y) b1 _4 y! v$ X8 d- I% P 赵远山摆了摆手,又说道:“你心中有计较就行,我……咳咳…也不多说啥,明天我就走了,你自己得照顾好自己,别老让你姥爷和你叔操心。”
- S& I6 Y K: b8 \, R6 U6 j 有些黯淡的月光下,文溪看见了赵远山略显疲惫的面容。
8 O% I6 I6 H0 d: G 邻里们常说自己长得不像赵远山,唯这一身脾气倒跟他像极了,他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自己父亲的容貌,好像在他的印象里,他的父亲一直都是高大的,像是被云雾遮拢一样,只能注意到他身上那有些遥远的威严,作为父亲的威严。
; l; X4 y/ `$ h' M 他父亲生的很是阳刚,眉目深邃英武身材结实高大,往常梳的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在这几天里逐渐变得随便而散漫,稀碎的额发耷拉在额头,又被他自己烦躁地用手梳上去。
+ N* ?. {- Z2 W0 B! b6 B) @! z7 P 从进入西河口村的那一天开始,文溪发现他的父亲变得与以前他所认识的父亲不同了。
9 v; i7 }5 w$ ^& E 如今的他更加亲近,更加随和,文溪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淡淡的靠在自己身后的热,那是他父亲不会轻易宣之于口的,从血脉中生来就彼此相系的,是他以前不敢奢求随后不再奢求的,父爱。. B5 \, ~1 h6 u+ A/ r# _
赵远山的眼在月光下变得格外明亮,文溪恍惚间读懂了这一眼的意味,那是与水生相似又在细微之处不同的眼神,可它们却殊途同归地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我是在意你的。”
& [- Y4 P1 R/ |7 k. g3 e& G1 P 文溪自见到水生之后,便下意识地把从前寄托在赵远山身上的渴望转移到了水生身上,而每当他的渴望得到水生的回应,文溪就会不由自主地向水生靠近,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沦陷。5 R! G( v( E F2 N
可是今天,在他的父亲喝醉酒之后,他兀的发现自己以前的渴望其实不是没有得到过回应,它们不过是被他的父亲藏在了眼睛里,他只是读不懂,也不曾读过而已。' N( H6 s0 p' ]9 y/ F( ^
文溪细细地品味着这种感觉,就好像曾经种下了一颗种子,想去亲眼见证它的盛放,于是悉心地浇灌它,等它落了根,便是开心的,等它再冒了芽那便也是开心的。
/ j" c% n% x3 w1 [' u 可它始终没有盛开出自己一直期盼的花,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过去,那份殷切的心情逐渐变成了每日看它一眼,毕了便不再看,也不在意它开了或没开,只是一种简单的习惯,下意识的余光。
! Y- L; w1 d: W. U. F& C! p0 p 待他逐渐习惯了绿绿的枝丫,却在野道旁发现了另一枝悄悄生长的小花骨朵,于是他欣喜又紧张地把剩下的清泉和肥料都送给了它,带着和以前同样的期盼,它开了花。
4 {. A0 e7 H, @" O5 B 他同样见证了花的开放,于是他便也满足了。可这时候却发现,他以前种的那颗种子,其实早就开了花,鲜花被它自己的枝叶藏在了浓郁的翠色里,哪怕再艳丽的颜色也无法渗透。( Y1 p' ^' s; ?/ _& {- z) s
可是他已经得到了一朵花的绽放,那么另一朵再盛放的意义便也不那么大了。, J! ]$ U# [. d
曾经期待过的,曲曲折折下还是得到了,可是灰了一次的心就是灰了,文溪仍是开心的,因为自己得到了感情的回响,但也是悲伤的,因为自己已经无法再如儿时那般肆意依赖自己的父亲,自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奔放、自由、热烈。2 _" ~: l9 N* a3 w; ~
他和他的父亲已经形成了一种无声无息的壁障,文溪思绪万千,想起赵家寨的那段时日,竟是恍然如大梦,仅凭赵远山的那一眼,那晦涩的记忆就变得清晰柔软。 n+ R, }" X: ~6 |
他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父亲的关爱,哪怕不是那么的直白,他仍是拥有,可这份爱,文溪却只觉得如镜花水月般。
% p! @. f/ m$ L& P5 Q 只因他成为了一个他父亲一直深恶痛绝的一种人,这让他又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一种属于自己的父爱?
$ g# `; g O6 b, B/ X" o 就连水生对他的关爱,文溪也觉得自己亵渎了那份纯真和直白,自文溪意识到自己成了一名TXL时起,哪怕他不明白作为一名TXL真正的含义,真正所要面对的,他也明白,这条漫漫长路的艰辛,荆棘丛生,不可回头。- q6 c/ k- u. c! B# M( b. i9 i+ E
所以当望见赵远山的那双眼时,文溪的第一个反应固然是欣喜欲泣的,再然后,便是黯然地移开了视线,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n+ K/ M! E3 p1 n) a; B
文溪的心里有股莫名的滋味,他有些迷茫,自己就这么成了父母一直以来讨厌的人,他应该怎么办呢?9 r# r5 y) x+ k8 w0 w
和水生在一起时他总能忘记俗世的纷纷扰扰,在他身边就好像待在了水塘边的瓜田下,照着明月吹着湿度刚刚好的风,听着蝉鸣蛙声,远处有几家未歇的灯火,时不时的犬吠,间杂着风吹过瓜藤的声音……
: X$ R# A- t, S1 _/ l( E 文溪重新扬起笑容,对看着他的赵远山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爸,你放心吧。”
) u6 g1 U( p' a 赵远山闭着眼点点头,嘴角扬起不太明显的弧度,拍了拍水生的胳膊,转身走了。
1 L3 T1 ^9 j/ N C% F7 l* V1 C 赵爷背着手,看了看赵远山的背影又看了看文溪,最后摇头未说什么,只手牵起文溪,也慢悠悠地走了。& }3 M# F" Y7 a' P7 m# f/ Z
赵爷的掌心粗实而温暖,有些呛鼻的酒气淡淡漂浮在空气里,他文溪凝望着赵爷,他在思考以后要不要就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 E8 o' m3 r' X8 E: g1 N
他可以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孩子,一直到高中毕业,上了大学,遵循父母的安排,相亲,结婚,生孩子……工作,退休,养老,安然长逝。
" g4 t8 K6 Y5 Y 这便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一生了,这理应的他自己的一生。
`4 q6 Y; N3 u" i. ^, j/ s 他自认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没了规矩约束,总是不太习惯,这么一想,好像放弃自己的所爱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至少两方皆大欢喜——他的父母可以安享晚年,水生和赵爷也不会因为自己而跟他的父母结下仇怨。
0 q) v7 H3 C; Z. M. t 至于他自己嘛……文溪倒是不会想这么多,父母和水生他们为自己做的够多了,自己牺牲一小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 s I7 a+ ]# Z6 { 赵爷安静地牵着文溪,夏夜仍有余热,他们的掌心渐渐生了汗,文溪听见头顶的声音,“你爹他不容易,别怪你爹。”3 L& p0 D0 ~; v, l/ v( ^% z
文溪低着头,没有回应,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 M, }+ p) B( y6 T2 C. V 赵爷看了文溪一眼,复又抬眼看着月亮,悠悠叹了一声。$ \: M7 `, U6 k2 F4 g8 T+ s; {" N% D& {, i
————————
* _# M( X9 H3 M 2005年七月十九日,多云" X# g, z2 k! f5 [$ O
水生给文溪抹完药,又检查了会,“好得挺快,还疼么?”# C) J, _& m# f. p9 X4 S
文溪摆了摆脚,拿脚尖蹭了蹭水生的胸口,水生笑着握住,文溪笑道:“不疼啦,昨晚上就好的差不多了,咱家药膏还挺灵。”, W# x4 b; n" a+ P2 l
“咱村老大夫……就是你谢爷爷给的,人还是上头专门认证的老中医呢。”0 u6 @2 H7 R% r5 f. B4 |
文溪不明觉厉,又听得外面的声响,便忙下床穿鞋,一路小跑地到了门口。
' ?0 Q! N0 ?1 t" |% N; d 赵远山穿着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脚边放了个大双肩包,看了眼文溪,“吃完就走了。”
3 \" i/ ]- P" c, q! |6 P+ M: E2 y. S 水生今早上做了酱油蛋羹,文溪坐在赵远山旁边,抱着碗只觉得好吃,这般想着反倒有些食不知味了。
, d0 p. u' F) C4 D; T# T “你叔手艺比你好,以后多学学。”
5 @- w. ]3 a; x1 u% p2 ] 文溪喝着汤,猛的一下呛住了,惊疑不定地道:“咳咳咳!学……学什么?做饭?”
, h4 _2 p* L8 A' U* e1 {: V 赵远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在说:“要不然呢?”9 F* R- p3 i/ G0 g4 w+ l8 _( _
文溪默默地移开视线,继续扒饭。
; j/ H0 k& I9 j' n6 [3 s 文溪吃完饭,便和水生一块把碗筷都洗了,出了伙房水生拍了拍他的背,文溪看着他,内心稍安,便跟上已经出了门口和赵爷说着话的赵远山后面。9 v% @6 \3 n6 N- O4 ^
赵远山还是一脸淡淡的,文溪听见他和赵爷说道:“下回带红娟一块过来。”
3 i) k! Z" i( ]! O$ p- U “哼,你夫妻俩的事你自己捣鼓,前提的甭扯到文溪。”
5 c* O3 {2 E! }$ M, N; y/ Y 二人见文溪和水生出来了,便不再说话。/ J N) m& P. O3 T, q: f
“你父子俩再单独处处吧,俺们俩不送了。”& f3 R" b2 J' i$ _* z& p: I1 H
赵远山点点头,随后用眼神示意文溪跟上,文溪挠着头小跑过去,跟在赵远山身后。
& X m: y3 N" ]/ G K% X3 N 文溪看着赵远山的背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6 r' x6 J8 K, q9 p0 p. x
二人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父子俩也没什么话叙,路上,赵远山稍稍提点了文溪在别人家的礼分,“虽然你叔他们家不重礼,但毕竟都是长辈,多注意些。”
( j' ?( B, ?* D& a “若是你姥爷让你喝酒,你莫应,没到二十不准喝。”
5 W" r5 q1 H o “别仗着你水生叔宠你就胡闹……”
" L5 P f' a8 _ “…还有,你水生叔……算了,没事。”赵远山神色踌躇,“我给你包里放了高一的课本,你回去多看看,好好学。”! C' U& q$ K3 P$ F0 u, Z
文溪点点头。# s0 P! f# a( Q+ r
赵远山又看了眼道旁的大树,文溪看着他,喃喃道:“爸……”
, y/ Y: P# `* s8 n2 d 车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盖去了文溪本要说的话,赵远山疑惑地回头看了眼,只见文溪张开手大喊道:“记得回去多陪老皮散散步,多提醒我妈别让她太忙啦!注意喝保健粉!!” r( b0 T: y& k: L8 p
赵远山似是笑了一般,只留给文溪一个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神,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1 Q4 D8 Z: B. _" E 文溪看着扬起一路灰的客车逐渐消失在视线,茫然地站在路中间。, A8 o$ q& ~0 `' m! U$ u! r
突然,他发现裤兜一阵震动,他惊异地从里面摸出一个诺基亚手机,只见上面是一封未读来信。% h8 u( h% @$ Y
上写:) W1 S" d. d- O. z% B' O2 D- C
“儿子,抱歉。”
" N% N" \: H$ m' y “等爸来接你。”
, K. a- _; O/ A$ I! k “2005年七月十八日 22:38 ,父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