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宝情人

kaiwenjxb · 发表于 2009-11-11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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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夏里的山区潮湿得要命，整个山窝窝里更是笼罩在一团雾气之中，万物好像都能拧出水来……太阳其实已经爬上了山头，露出少半个脸，但是似乎初生的阳光尚不足穿透这雾气的力量，反而让灰色的雾气有些泛白，而雾气下的山窝窝里还是黑漆漆的一团。
　　山里的住家都很分散，一个村落1百来户人家遍布整个山区方圆几百里的区域之内，所以同村各家之间的来往少之又少。村里通往山外只有一条人脚踩出来的山路，宽的地方最多也只能两个人并排，窄的地方甚至要两脚挨着走直线。前些年村长倒是曾经兴高采烈地各家各户跑了一个遍通知镇里要拨点钱给村里修路，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笔少得可怜的修路费最终没有拨到村子里，路没有修成，村长倒因为这件事颜面大失。
　　没有路，村里的人很少出去，村外的人也很少进来，各家基本上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山窝窝东头老王头家里来了几个村外的人，并且在半山腰上那一排老王头新盖起来的几间平房住了下来。临近的人家采山药的时候看到了，都以为是老王头的远亲，这年头似乎时兴城里人进村过苦日子，单纯的村民也就没有多想。但是他们不知道，那并不是老王头的亲戚，他其实是把房子租给了这几个人，他们给了老王头一辈子没有见过，即使拼命没黑没白地种地也挣不来的钱。
　　这几个陌生人住下以后，三五不时会有其他的陌生人在那排房子里进进出出，开始老王头还忐忑地睡不着，但是看着村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而且摸着被子下面那一沓厚厚的实在的钱，也就没有管太多。
　　随着太阳从山后整个露出脸来，山坳里的雾气也渐渐散去，天逐渐亮了起来。半山腰上的那一排房子，也越发地看得清楚。白色房子紧靠着后面的山体，平行着有三间，右手边拐过来还有两间，前面是用碎石圈起来的一个不大的院落，院子里散养了几只鸡，现在他们正精神百倍地打着鸣叫着早儿。
　　没有一会儿，正房最中间的那间屋子的木门砰地一声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撞上墙壁晃了两晃歪在一边，一个男人晃晃荡荡地走了出来。他上面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老头背心，下面是一条肥大的漫过膝盖的天蓝色的大花短裤，趿拉着拖鞋，一只手挠着乱蓬蓬的脑袋，一只手端着一只苹果绿色的漱口杯，打了一个大哈欠，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地往院门口走。
　　所有的这一切本该让人觉得邋遢的打扮或者说是让人皱眉头的举动似乎都没有影响到第一眼见到男人大脑里会浮现出的两个字：俊美——正像是所有见到这个男人的人第一反应总是惊艳得张大了嘴。男人的眉眼像是天才的画家用心描绘出的一副蛊惑人心的图画，无论是那细如锦缎的皮肤，还是那灵动的眉眼，抑或是那玫瑰色的线条丰满的嘴唇，恰当得犹如天成，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上帝的手笔。
　　男人20岁出头的样子，身材修长，看上去应该有一米八以上。
　　这个男人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人走出院子，大喇喇地劈腿蹲在门口刷牙，白色泡沫逐渐露出嘴角，喝了一大口水，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噜噜的声音。
　　这时候从旁边的侧房走出来另一个男人，突出的肚子露在已经变成灰色的背心外面，他一手胡乱地揉着眼睛，一手无意识地挠着自己的肚皮。瞥眼看见站在院门口漱口的年轻男子，咧嘴乐着走了过去，“呦，起够早啊你。”浑厚的嗓音打破了清早的宁静。
　　年轻的男人回头撇了那人一眼，把嘴里的漱口水吐到旁边的草地上，一边涮着牙刷一边不满地抱怨：“天天他妈的鸡叫那么早，我倒是想不起了。”
　　“哈哈。再忍忍，等赚了大钱有你小子享受的时候。”说着拍了拍年轻男人的后背。
　　年轻男人抹了抹嘴边的泡沫，转过身来正对着那男人说：“这钱啊，我不挣了，就这里这条件，我看我非中病不可，这是人呆的地方么？你逼挣那么多钱也太抠门了吧。”
　　男人张开大嘴呵呵乐着，“看你说的，还有比干这个来钱容易，来钱快的活么？”
　　“我呸，容易？容易你自己干吧，爷不干了。”年轻男人说着，迈开大步往回走，“爷随便找个婆都是好吃好喝好房住，还有人伺候着，不比你这个容易，爷不干了。”
　　笑容僵在了老男人脸上，他紧走几步赶上年轻男人，“你说真的？”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年轻男人停下来，露出痞痞的笑。
　　不能确定年轻男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他不干了那买卖整个都泡汤，钱也就都打了水漂，自己损失可大了，想到这男人赶紧赔笑着说：“叶搏，你可别啊，你不干我们吃什么啊，嘿嘿，这里的条件是差点，可是好条件的地方查得紧啊，你得理解理解啊是不是。”
　　“甭跟我说这个，”叶搏看见男人五官挤在一起献媚的嘴脸就觉得火大，“我告诉你不干就是不干了。”
　　“别啊，最后一次，叶搏，这次这个主顾大啊，出这个数买孩子，而且……而且我找的那女的也不是一般的俊啊，你不吃亏啊。”男人看出叶搏好像不是开玩笑，赶紧说出自己觉得能够挽回局面的条件。
　　没想到刚才还皱着眉头的叶搏忽然笑了，“你以为我稀罕？女的就是天仙爷也亏，肾亏！我得吃多少猪腰子才能补回来啊？”
　　听到这里男人脸色变了，见软的不行便换上一副恶狠狠的面容，“叶搏！你可别他妈的给我过河拆桥，我养你到现在，给你吃给你喝，还让你赚了这么多钱，你翅膀硬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叶搏这回笑得更深了，眯缝着眼媚媚地低头看着眼前矮自己多半个头的老男人，“呵呵，是啊，你养我，你养我的钱我给你赚了10倍不止吧？还不知道谁是桥呢，”叶搏拍拍男人已经气得发青的脸，“我告诉你，我主意定了，软硬不吃，你想怎样尽管来，爷眨下眼睛就不是叶搏。”说完，叶搏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迈进自己的屋子，在后面那条腿也放进门框之前，叶搏又扭过头，“对了，看在你养过我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你有跟我这墨迹的功夫，还不如去找个听话的小白脸，你说是吧？”这次说完，叶搏走进屋子，关上了木门。
　　男人呆站在院子里半天，才大大地吸了口气，但脸上铁青的颜色一点儿也没有缓解。
　　
　　
               第二章
　　第二天，叶搏起得比往常还要早些，洗漱干净换好衣服，伸手拿过桌子抽屉里的钱包，里面有几张百元大钞，剩下的就是这些年来赚到的两张金卡。叶搏哼笑一声，把钱包揣进裤口袋，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叶搏扫了眼侧屋，门紧闭着。那个男人估计愁到半夜才睡现在应该还没醒，自己起这么早就是为了避开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见了难免要浪费一些时间一些口水罢了，麻烦得很。叶搏舔了舔嘴唇，走出院子。
　　山里越发潮湿的空气虽然让叶搏皱眉，但却非常新鲜，没有任何违和的气息只有最自然的味道。叶搏深吸了一口，有多轻松么？倒也没觉得，但是再次不受任何拘束，不再压抑的感觉，还是让他感觉挺舒服。
　　走出山区，坐了挺长时间的长途汽车叶搏才到了最近的一个有机场的城市。站在巨大的时刻牌下，叶搏开始琢磨自己要去哪里，已经漂了许久的自己想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开始新的生活。
　　南方的闷热潮湿自己实在不能适应，看来北方人出身的自己还是应该回北方的城市。眼睛顺着时刻表上城市的名字慢慢下滑，最后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落在那自己的故乡——天津。落叶终究是要归根么？果然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哪怕走得再远再久，最后想要回去的地方也还是最初的原点。
　　叶搏笑了笑，也好，天津是个大城市，吃喝玩乐一样不缺，生活节奏却比较慢，物价水平也不高，是个享受生活的好地方，作出决定，叶搏抬眼看了看周围，找到机场售票处的位置便直接走了过去。
　　飞机在升空的震动之后渐渐平稳下来，喝了一小口刚刚空姐送来的热咖啡，叶搏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享受密封空间里的宁静，这几年来的事情就好像是飞机穿过云层，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自从16岁离开家遇到那个男人以后自己什么事情都干过，扮人妖在夜总会表演，做婚托骗女人钱财，一件比一件缺德，呵呵，现在则是跟女人生了孩子卖。如果不是做这个，叶搏还真不知道如今不能生育的人会有这么多，没钱的只能两口子窝在家里郁闷，稍微有点钱的会想方设法买拐卖来的孩子，而那些有钱的款儿们，则会发挥他们的财富优势，出高价购买孩子。当然这些孩子都是由条件非常好的男女制造出来的，比如叶搏自己。就像那个男人说的，可能这是许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能和非常漂亮的不同女人□，不用带套子，还能射在里面，如果怀上了就是一万现款。记得自己最多的一天跟7个女人做过，怀了六个，三个月就会有几十万的收入，世界上可能真的没有这么好赚的活儿了，但是叶搏并不觉得高兴，自己就像是部机器，前店后厂，只不过卖的是活人，是自己的孩子。
　　叶搏有时候会想，长得跟猪头一样的大款夫妻，养了这样的孩子，不知道等孩子长大了要怎么解释他那与父母没有一丝相像的外貌。
　　不过叶搏本来就什么都无所谓，自己干过的缺德事不少，不差这一桩。那些女人也都是钱紧的陌生人，得出来的孩子只是比较特别的商品罢了。毕竟是高价买回去的，应该也不会被虐待吧。但是当看到生命从眼前消失的时候，叶搏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震动。
　　那一天，一个成功受孕的女人在旁边的屋子里由从几百里外的村子请来的接生婆帮着生产，孩子脐带绕颈三周生出不来。不知道为什么，在最痛苦的时候女人喊的是叶搏，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拉住他的手腕。叶搏不知道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是什么，是求救、是憎恨、还是无奈？叶搏只觉得自己的良心同样被那双手揪住了。女人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叶搏觉得心脏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生疼生疼……
　　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只知道自己两腿软软地只能蹲在门外，掏出香烟想放进嘴里，但打火机的火苗却怎么也对不准，叶搏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发抖。
　　屋子里的嘈杂很快就结束了，但却有另外的声音传进耳朵。
　　“做得好啊，下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记住了，保孩子，漂亮女人有的是，死了赔点钱就行了，不值钱，孩子那可是值大价钱的。”叶搏认得出那声音是那个男人的。
　　而另外一个是接生婆的声音，“这个我能不懂么，您就放心吧，老婆子我心里有数，哟，这么多啊，那可谢谢老板啦。”
　　“哈哈，说哪儿的话，以后还得找您多帮忙呢。”
　　“那没问题啊。”
　　……
　　叶搏狠狠地把烟卷掐在手里，灼热的感觉却比不上心中燃起的怒火，一个活生生的人刚刚就在这里消失了，而他们居然开怀大笑，不过，自己根本没资格愤怒，自己也是帮凶……
　　感觉很疲惫，叶搏伸手从航空袋里掏出眼罩戴上，黑暗中叶搏朦胧地睡着了。
　　
　　几小时后，飞机重新回到了地面，在滨海机场打了辆车直接开到凯悦饭店，下了车叶搏在门口报亭买了本房产杂志。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当叶搏看到封面上的人物照片时，笑了。盯着照片上的男人，回忆像海潮般涌上心头……
　　“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给你雇了专门的司机好车接送，你看看现在有哪个小孩有这个条件？啊？你居然7门加一起给我考了不到70分！你个小兔崽子真对得起我啊！”不断落在身上的巴掌，并没有让15岁的叶搏觉得内疚，反而激起了他的愤怒。
　　“我让你颜面无光了？哈哈！每天身边只有司机，只有豪华汽车，是，没有多少孩子能有这个条件，但是又有多少孩子几个月都见不到父母一次呢？！”
　　叶搏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话，换来的是更大的疼痛和更大声的斥责。父母的爱是拿金钱衡量的么？让儿子住上百万的房子，坐上百万的车子，那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父母了么？那么儿子呢？住了那房子，坐了那车子就要努力去按他们的要求做么？他们可以随心所欲，一年都不问问儿子的学习情况，凭什么在最后伸出手要成绩单，不满意就拳脚相加？
　　山里的那个男人也是一样，“叶搏，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可得好好给我干，别跟白眼狼一样没良心。”这是那个人每次让自己做坏事之前的开场白，呵呵，如果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回报，没有回报就觉得不划算，那不是感情，那只是做生意是投资，难怪有个新词叫感情投资呢。
　　叶搏觉得也许他就是白眼狼，但是如果这是爱，以要求他作出等值甚至超值回报为前题，那么从开始他就不稀罕。不想付出就别做，做了就别指望回报，这是他的原则。不过叶搏也知道，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单纯付出，即使那叫做伟大的爱情，即使那叫做伟大的亲情，所以人与人之间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各取所需，互相利用。
　　一边翻动着手里的杂志，一边往凯悦大门走，“我靠！”叶搏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页面上的楼盘价格，“几年没回来房价这么高了啊……”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叶搏将天津转悠了个遍，变化还真是大，到处都是新盖起来的高级住宅区，但是仍然是那么杂乱无章：商业区、教育区、工业区、郊区……只要有空的地方都会插起几栋民宅。广告牌子上的用语让叶搏不由得大笑，“空中别墅”。别墅搬到空中那还叫别墅？那叫鸟窝……市中心繁华地段？难道守着商业街就要天天去逛商场体现一下楼盘地理位置的价值所在？郊区安静贴近自然？可惜自然抵不过油钱。
　　看来啊，买房子的事情还真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叶搏决定先在凯悦住下，从长计议。
　　
　　
               第三章
　　一晃叶搏已经在凯悦饭店住了大半个月，除了出去溜达房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饭店，吃好喝好外加好睡。叶搏不想委屈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会不求回报地对你好，只有自己是可以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会不离不弃。而且一个人活着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些年，虽然最后谁都会变成一盒粉末，但是一人一个活法。委屈自己一辈子那也叫活，但是叶搏觉得那就是白活，对不起来这世上一趟的单程车票。所以叶搏要享受一辈子，最起码变成灰的时候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睡的睡了，落个够本儿。
　　叶搏端起手里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继续右手刀左手叉地吃着面前的煎蛋。眼前这顿早餐大概700块人民币，估计，外面随便拉过来一个人说了，都得看见俩大眼珠子外加一张下巴拖到地的嘴。不过这年头，要想不委屈自己，要想享受人生真的离不开钱，没有钱所有的想法和志气都显得底气不足。叶搏环顾了一下整个餐厅，稀稀落落地坐着一些住在这里的客人，服务员们笑容满面，彬彬有礼地提供着五星级服务，他们不会管你是做什么的，也不会担心你的钱来得干不干净，他们关心的只是你到底有没有钱，你究竟有多少钱，再好的饭店，再棒的服务也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再甜美的笑容也是用来展现给有钱人的，世间的一切都是和钱划等号的。
　　不过，碰巧他叶搏有钱，碰巧他叶搏觉得钱就是拿出来花的，只是享受生活的工具，所以他舒服地享受着这一切。翻开地产杂志，找服务员要了支笔轻轻圈了几个感兴趣的楼盘。这些楼盘遍布整个城市，规模不一，风格不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天地房地产公司开发的。作为天地房地产公司老板的独生儿子，叶搏觉得自己总要给老爹做点贡献，尽管地产老总是不会关心业主是谁的。挑好了房子叶搏把杂志合起来，笑着看了看封面上的男人，一口气喝干了面前的咖啡，站起身离开餐厅，准备回房间换身衣服就出去看房。
　　穿过大厅时照例收到前台两位女接待的注目礼，并没有停下脚步，叶搏歪过脸递去一个电死人的微笑，接待小姐的反映再次证实了叶搏这些日子得出的结论——凯悦毕竟还是凯悦，花痴也是高雅的，但是再高雅终究还是花痴。
　　走进电梯间的时候，中间一部电梯的门恰好打开，叶搏加快脚步走过去，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傻傻地站在这里再等一部，奇怪的是并没有人从打开的电梯里走出来。叶搏赶紧走到电梯门口，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电梯里正站着一个女人，她用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掐着尖尖的下巴，左手则托着右手的手肘，那样子很明显是在想事情。不过很少有想事情专心到正对面离自己三尺不到的电梯门开了都不知道吧。
　　叶搏好奇地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女人看起来也就30出头的样子，身材匀称，头发利索地在脑后盘成发髻，脸上的皮肤保养得非常好，白皙得几乎没有一点儿瑕疵，淡淡的彩妆更是把小巧精致的五官凸显出来，得体的灰白色套装也体现出她的审美品位。
　　看到电梯的门就要关上，叶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拉开即将关上的门，微笑地看着电梯里仍然沉思的奇怪女士。女士看到叶搏微笑着看着自己，先是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自己失神了，看了看叶搏扶在电梯门上的手，“对不起，我走神了，谢谢。”尽管女人因为尴尬的状况稍稍红了一下脸，但立刻调整了情绪，得体地对叶搏表示谢意，并且报以完美的笑容。
　　“举手之劳。”叶搏笑着礼貌地侧过身子。
　　女人轻轻点点头走出电梯。
　　俩人擦肩而过，叶搏走进电梯按了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
　　经过楼层服务台，女人停下脚步，改变方向，转身走到服务台。服务台的小姐迎上笑容，“谢总，您又来天津了啊，这次打算住多久？”
　　“恩，一个星期左右吧，”被称为谢总的女人随便回答了小姐的寒暄，接着问：“刚才走进电梯间的男人是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么？”
　　“您说的肯定是叶先生。”接待小姐非常肯定地回答。
　　“叶先生？”
　　前台小姐脸上闪着光彩，“对啊，我们都觉得他超级帅啊！”
　　“恩？”
　　“他才不是工作人员哪，是半月前住进来的客人。”
　　旁边的接待小姐这时也加入对话，“好可惜啊，我就见过他一次，班排得不好……”语气里满是遗憾。
　　被称为谢总的女人，似乎根本没兴趣听接待小姐对那个男人的评价和感受，“谢谢。”说出了结束对话的台词，女人扭身往门口走。
　　谢杨舒觉得自己可能是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太久了，居然会去打听一个擦肩而过的男人……再漂亮的男人也不过是需要用金钱呵护的洋娃娃罢了，时间久了就又会觉得腻。
　　繁忙的工作让谢杨舒很快把这件事淡忘了，毕竟这次来天津有重要的生意要谈，而且也不会停留太久。
　　
　　
               第四章
　　真不知道公司这帮高层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事事都要自己这个总裁亲自出马不成，那还要他们这帮人来做什么？白从自己这里拿钱？别白日做好梦了！谢杨舒有些撒气地按了一楼的按钮。刚刚秘书又打电话来，说工程出了问题，工程部的经理没有提前处理好，现在居然出现整个工地停工的局面，谢杨舒想着确实应该考虑给公司大换水了。
　　叮的一声响把谢杨舒从烦恼的思绪中拉出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门上的红色数字写着12，电梯门开了，看见走进来的男人，那天已经淡忘的事情又清晰地出现在谢杨舒脑海里。
　　男人似乎也认出了谢杨舒，弯起嘴角露出痞痞的笑，“呀，这回看到电梯开啦？”很有精神的声音在电梯里响起来。
　　谢杨舒楞住了，还没有对刚才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就看见叶搏已经转过身冲着电梯门了，“大老板太忙了吧？钱是大家的，身体是你自己的。”
　　“……”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跟自己说话了，而且还是用这么随意的语气调侃自己……而且……这个男人也太自来熟了吧，不过是见过一次面而已。但是对方毕竟是帮过自己的人，谢杨舒还是礼貌得体地应了一声。
　　叶搏低头看了眼电梯右面的操作盘，1楼的按钮已经亮了，便抬头盯着门上面的楼层指示灯不再说话。
　　那天几乎是擦身而过，一眼看下来只知道这是个十分漂亮的男人，但并没有仔细端详，谢杨舒站在叶搏身后抬头细看。男人应该有180公分吧，因为自己要抬起头才能把叶搏的头放进视野中，从圆领T恤中露出来的脖子和手臂白得有些透明的错觉，谢杨舒不是没见过皮肤很白很好的男人，但是让自己有冲动去摸的这个男人还是头一个。
　　男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标签，但是看得出来都不便宜，很干净，颜色搭配得协调，整个人看上去很清爽，谢杨舒喜欢干净整洁的男人。
　　但是……这个人看上去不过25岁，记得那天大厅接待小姐说，他已经在凯悦住了将近半个月了，看他这样子……又不像是公司的高层，应该是谁家的败金儿子吧，要不就是哪个富婆养的娃娃，想到这里谢杨舒嘴角便露出浅薄的笑意。
　　电梯停到一楼，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叶搏大步走了出去，谢杨舒也随后迈出了电梯。
　　走到大厅，看到一个身材有些瘦小的客房服务生正费力地提着，不，应该说是拖着两个看上去很沉重的行李箱试图往门外走。谢杨舒皱了皱眉，这样处理客人的行礼显然是非常不合适的，凯悦这样五星级的宾馆怎么能允许员工出现这样的失礼行为，却没有人出来制止？看来现在的员工都是一个样，想起员工，谢杨舒皱起眉头看了眼手表，司机应该已经把车备好了，正想从旁边过去，那很有精神的声音又传进耳朵。
　　“哎呀，我说就你这样的，连行礼都提不起来还当服务员啊，啧啧，别给服务员脸上抹黑了……”语气里的惋惜一听就知道是故意加进去的，叶搏在和那个服务生开玩笑。
　　“谁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鬼东西啊……死沉……”服务生憋着劲儿和手里的箱子奋战，说话时甚至没顾得上抬头。但是下一秒顿觉两条胳臂一轻，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弄清楚状况。
　　面前是一个俊俏的男人，咧着嘴笑着看自己，手里提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那可不就是刚才还在自己手里的那个吗？！服务生非但不高兴，反而有些发愣。
　　“愣什么哪？看你脸生，新来的吧？”叶搏调侃着。
　　“啊……”服务生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年轻男人，光看打扮就知道肯定是宾馆的客人。想到这里服务生的汗比刚才流得更凶了，连忙伸手要去拿叶搏手里的箱子，“您别管，我自己来……”让客人拿本来应该自己搬的行礼，这要是让领班看见不被解雇才怪了。
　　“行了，快开门去。”叶搏往前抢走一步躲开服务生的手，“赶紧的。”叶搏用闲着的手指指旋转门的方向。
　　“对……不过，您快给我吧，把您衣服都弄脏了啊……”服务生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胡乱地抹着脸上淌下的汗。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有这工夫都搬上车了。”叶搏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扭头跟慌慌张张跟在自己身后的服务员说：“我告诉你啊，凯悦的正门可不是走行李的，有专门的行李通道。”
　　服务生傻傻地张着嘴，一脸我怎么不知道的表情。
　　“哈哈！”把行李放在门口，叶搏边大笑着边呼了口气满意地拍了拍手。
　　“谢谢您啊。”服务生费劲地把行李放上客人的车子，扭过头来跟叶搏道谢。
　　“都是老爷们儿，客气什么啊。”
　　看着服务生气喘吁吁地走回大厅，叶搏才扭过头来环视了饭店门口，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客人出去的多，本来在门口排队等候的计程车居然一辆不见，叶搏倒是也不急，插着两只手躲在阴凉下等着。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谢杨舒眼里，看到叶搏站在门口的阴凉里，她走过去，“叶先生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叶搏回头看了看谢杨舒，又看了看开过来的奔驰，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不用，我去很多地方了，一程可不够。”话音刚落，一辆计程车开来，叶搏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开出了饭店前的车道。
　　第一次被拒绝，而且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这让谢杨舒又一次发愣，但是她很快笑了，“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么？好啊，有难度才有成就感，正好以前的洋娃娃玩腻了。”司机已经把车开到身边，谢杨舒充满自信地坐了进去。
　　
　　
               第五章
　　谢杨舒的奔驰刚一开进工地，工程部经理就看见救星一样冲这边颠颠地跑过来，一脸堆笑地猫着腰给她开车门，嘴里谢总谢总地叫着。
　　谢杨舒厌恶地眯起眼睛，好像要把这碍眼的东西从视线范围内挤出去，完全无视工程部经理跟在后面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解释，谢杨舒直接找到了对方工程方面的负责人。
　　刚刚在车上谢杨舒已经详细听了秘书的汇报，很显然这件事情是由于自己这边的人没有及时把出现的问题处理得当，以致于问题扩大化，给合作的双方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而且这还不是主要的，更关键的是对公司的信誉造成了不良影响。虽然公司已经树立了坚实的品牌基础，不会因为这个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谁都明白，小问题不处理，到成为大问题的时候可能想处理也无可挽回了。
　　根据己方的情况和对方的要求，没用几句话谢杨舒就把事情处理好了，扭过头来再看部门经理，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这幅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是让谢杨舒轻视地笑了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告诉他可以另谋高就了，部门经理楞了一下，最后连屁都没敢放就灰溜溜地走了。
　　谢杨舒坐上车，司机问：“谢总，现在去哪？”
　　看了看表，12点多，谢杨舒脑子里浮现出早上被叶搏干脆地拒绝的情景，“回宾馆。”她跟司机说。
　　“是。”
　　回到宾馆，谢杨舒走到大厅服务台问值班的接待小姐，“叶先生回来了么？”
　　“您稍等，我查一下。”接待小姐翻了翻住客出入记录本，“好像还没有，没有取钥匙的记录。”
　　谢杨舒笑了笑，“麻烦给我一杯冰咖啡。”
　　“好的，送到房间么？”
　　“不，送到大堂。”
　　“好的。”说着，接待小姐便拿起电话，拨通西餐厅的内线号码。
　　谢杨舒转身走到大堂边上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咖啡就由服务生送了上来，一边品着清爽香浓的冰咖啡，谢杨舒一边用眼角扫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口。
　　坐的时间有些长，谢杨舒招呼服务生把咖啡杯收走，稍稍换了个姿势，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谢杨舒干脆伸出腿在沙发旁边的擦鞋器上轻轻擦了擦自己已经非常干净的黑色高跟羊皮鞋。又坐了一会儿，谢杨舒发现自己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叶搏走进大厅，手里不知道拿的什么东西，一边走还在一边往嘴里塞。
　　门童看到还和叶搏逗了一句，“您这吃的是哪顿饭啊，这都几点啦？”
　　叶搏停下来笑着，含含糊糊地嚼着说：“津味煎饼24小时营业啊，谁规定就只能当早点吃啊。”说着又咬了一大口继续往里走。
　　谢杨舒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用非常高雅的微笑看着叶搏走近，但是叶搏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停下来打招呼，而是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向电梯间走去。
　　他故意的吧……谢杨舒咬了咬嘴唇，欲擒故纵玩得过火可不好！不过有良好修养的她并没有把情绪表露在脸上，谢杨舒站起来，柔声喊，“叶先生。”
　　“恩？”叶搏举着煎饼果子扭过头，看到谢杨舒后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好像在说怎么又喊我。
　　“一起吃个饭吧。”谢杨舒说，虽然不是命令的口气，但是也不是询问，这是谢杨舒习惯的说话方式，跟谁都是一样。
　　叶搏皱皱眉，然后笑了，谢杨舒这样的女人他确实了解，这样的口气曾经也听到过不少。拿下嘴里吃了不到一半的煎饼果子，他痞痞地翘起嘴角，“我吃了一半了都，你要不嫌弃这半请你。”
　　有意思……眼前这个带着坏坏笑意看着自己的男人和以前任何一个都不同，欲擒故纵的自己见过，清高自傲的自己也见过，但是这个人感觉很难把握……谢杨舒几乎立刻排除了叶搏是被包养的猜想。虽然心里想着这些，但谢杨舒脸上仍然是刚刚的笑容，好像丝毫没有被叶搏的举动干扰，“去西餐厅吃吧。”
　　叶搏歪着头重新打量了一番谢杨舒，点点头，“好啊，正好没吃饱。”
　　谢杨舒笑了，呵呵，还是接受了邀请不是，看来刚刚是自己高估他了。现在的叶搏在谢杨舒眼里就像是一双漂亮特别的高跟鞋，她喜欢，尽管不知道是不是合脚是不是能穿，那对谢杨舒来说无所谓，先买回来，不合适大不了扔掉，不痛不痒。
　　在西餐厅里坐定，侍者拿来菜单，谢杨舒示意侍者把菜单交给叶搏。叶搏笑得深了，接过菜单抬头看向谢杨舒：“你请我还是我请你？”
　　“我请你。”谢杨舒的笑容带着一种财大气粗的高傲。
　　叶搏挑了一下眉毛，合上菜单交给侍者，“我要最贵的。”
　　谢杨舒听了玩味地看着叶搏，再漂亮的人也是金钱的奴隶，或许因为有了先天条件更拜金也说不定，真可悲，不过对我来说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叶搏用手托着下巴，笑着问谢杨舒，“说你想做什么吧。”
　　谢杨舒轻轻抬起右腿放在左腿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你觉得呢？”
　　“你想跟我上床。”
　　“怎么说？”
　　“你脸上写着了。”叶搏说完笑着向后靠在椅背上，享受地看着谢杨舒自信满满的笑容从脸上消失。还好这个时候侍者走过来上菜，缓解了谢杨舒的尴尬。
　　谢杨舒看着叶搏，本来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把刚才的事情带过去，可是叶搏低头吃饭，没有再说话，好像上来的饭菜非常合他的胃口……但是这样静静的似乎让气氛更显得尴尬，谢杨舒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开口，“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想请你吃饭呢？”
　　叶搏抬头，“你早就没那么单纯了。”说完冲谢杨舒一脸无害地笑笑低头继续吃饭。
　　“……”谢杨舒愣了，他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而且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妥……谢杨舒觉得空空的胃有点抽搐，烦躁地拨着盘子里的青菜。
　　“你要学会取悦自己的胃，而不是饿得瘦瘦的取悦男人的眼睛。”叶搏说着，把自己盘子里没有动过的一块嫩牛肉放进谢杨舒的盘子里，“学学德国女人，看你那脸色，青萝卜色的，□的时候我不会笑你赘肉太多的。”
　　谢杨舒看着盘子里的牛肉慢慢抬起头，叶搏脸上还是刚才那种坏坏的带着满满自信的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没有因为他最后那句话感到满脸黑线，反而觉得心里流过一股暖意。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没有一点陌生感，就好像男人和女人已经交往了很久的感觉。在这一瞬间，谢杨舒被心头掠过的一阵异样吓到了，她明白那感觉不是对一个洋娃娃会出现的感觉，而是身为女人的自己对一个男人才会出现的悸动。
　　
               第六章
　　莱西，很美丽的名字，正像它所代表的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但是似乎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以致于刘志斌几乎每次向别人介绍的时候，都要对这个他土生土长的城市解释半天，因为对方不是一脸茫然，就是认为他说的是个外国美女的名字……
　　莱西很小，位于胶东半岛中部，行政区划上隶属于青岛，但是莱西却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有远至55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类活动的痕迹。海洋性的气候让这里四季分明，却不至于太冷太热，所以它又被称为青岛的后花园，被誉为适合居住和创业的首选城市。
　　刘志斌很喜欢这个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既不潮湿也不干燥，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虽然冬天植物也会枯萎凋零，但视野中绝对不会少了绿色，空气总是很新鲜，也没有电视里大城市那种人山人海的拥挤，而且这里还有他的父母、家人和朋友，这些都让刘志斌感到无比安心。所以从出生到现在，刘志斌除了大学4年是在青岛完成的，几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莱西，其实那四年严格来说也不算离开，青岛离莱西也不过100公里。
　　刘志斌对生活并没有太过严柯的要求，他不想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也不想去赚那些数不完的钱，他只想过平静舒心的日子。对于男人来说这可能算是一种没出息，不过这就是他的愿望。小学、中学、大学，到工作，到成家，刘志斌的生活确实也在按部就班地遵循着固定的轨迹行进着，没有出现什么事情来打破这样的轨迹，虽然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枯燥乏味，但是想到大城市里那些挤歪招聘会大门也找不到工作的学弟学妹们，还有那些4、50岁下了岗还要到处奔波拼命再就业的大叔大婶们，刘志斌就知足了。
　　但是就好像老人们常说的那样，没有事情是十全十美的，最近一段时间，刘志斌平静的生活似乎有些不稳定的因素出现了，这让他很不舒服，很不安心。
　　差一刻5点，办公室里的人都开始整理东西收拾书包，5点铃声一打就像是士兵得到了命令，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往外走。刘志斌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去机关办公楼后面的存车处取自己的自行车。
　　“斌哥，下班干什么去啊？”隔壁人事科的科员小张一边踢上车踢一边问刘志斌。
　　“回家，还能去哪儿。”刘志斌一直觉得小张这人不错，热心肠就是做事有点不靠谱，跟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总是咋咋呼呼的，想到这，刘志斌突然有点无奈，自己不过才三十出头，什么时候心态放这么老了……
　　“下班就回家啊，你可真是个模范丈夫，还想喊你出去吃一顿了。”
　　“下次吧。”刘志斌推脱着。
　　“哎？斌哥我发现你最近老没精神的样子，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说，能办的哥们帮你摆平啊。”小张凑过来，挂了满脸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仗义。
　　“没什么事啊，你快去吧，你看小刘他们大门口等你半天了。”刘志斌勉强笑着说，有事也不能跟他说啊，再说跟他说也摆不平……
　　“恩……那好，有事招呼哥们啊。”说完小张推着车一路小跑地和等在门口的一群年轻人汇合一起涌出了机关大院。
　　刘志斌歪头叹了口气，推车出了院门，往家的方向骑。莱西的道路两边种的都是那种有大片叶子的白桦树，风吹过去会响起一阵悦耳的沙沙声。不过今天这声音却让刘志斌感到一阵烦躁。
　　半年前刘志斌发现老婆赵晓燕迷上了电脑，没事就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起初他倒没觉得怎样，家里买电脑就是用的，不用反倒是浪费，而且家里的活大部分也是他干，赵晓燕吃了饭也就是坐沙发上看电视，现在电视换成电脑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几个月过去了，刘志斌发现不对了，赵晓燕跟自己的话越来越少，就是偶尔说上一两句，也特别不耐烦。最近更是变本加厉，每天回家越来越晚，到家也是撂下筷子就钻进卧室里上网，对着电脑眉飞色舞，跟自己是吃冰棍拉冰棍——没化（话）。老婆的这种种表现不让不让刘志斌想起比较时尚的“网恋”一词。
　　大学毕业以后，他妈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赵晓燕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尤其是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男人有几个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呢？刘志斌是男人，所以他挺喜欢赵晓燕。刘志斌知道自己其貌不扬，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平平的相貌，绝对属于那种扔人堆里不呲牙找不到的主，即使呲牙，如果大家一起呲的话，还是找不到他，因为他牙也白得不够出众，黄得不够水平。能和赵晓燕这么漂亮的女人结婚不容易，所以他挺知足，虽然隐约觉得赵晓燕能跟了自己应该是因为在机关当头的老爸。
　　结婚三年了，日子过得平平静静倒也不错，但是现在……难道真的要有事情发生了么？这年头网恋确实很多，可都是未成年人啊，赵晓燕都三十的人了，应该不会吧，自己也没做什么让她不满意的事啊，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估计是电视上说的只是有了网瘾而已。想着，刘志斌抬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按照往常的习惯，骑到了家门口的菜市场。
　　把车锁好了，刘志斌掏出手机播了赵晓燕的电话，响了五声那边才接起来，“喂~~”
　　“是我，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赵晓燕声音懒洋洋的，显然对刘志斌说的话没有兴趣。
　　刘志斌皱了皱眉，积累了好长时间的郁闷让他对赵晓燕的态度非常反感，“没有卖这个的。”
　　显然，电话里的赵晓燕也听得出来他的情绪，声音立刻尖锐起来，“哎？你还不耐烦啊？什么大事啊天天打电话问，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啊。”
　　“……”
　　“对了，今天单位有事，我晚点回去，你先吃，我挂了。”没等刘志斌回答，那边就挂了电话。
　　刘志斌摇摇头，把手机装进口袋进了菜市场。混在一堆大娘里面来到自己经常买菜的菜摊，指着菜摊中间的一堆西红柿问，“西红柿今天怎么卖啊？”
　　“刘师傅啊，西红柿今天长了一毛，不过咱都是主顾了，还按昨天的价钱给您，来多少啊？”
　　“谢谢啊。”
　　“好嘞。”买菜的女人递给刘志斌一个塑料兜，“自己挑。”
　　刘志斌接过塑料兜，拿起一个个西红柿转着看。
　　“你们城里的女人真是幸福死了，是不是老公都像您这么好啊，您太太真是有福气，哪像我们啊，受累的命。”买菜的女人撇着嘴说着。
　　刘志斌客气地笑笑，随便装了几个西红柿交给那女人，“就这几个吧。”
　　“好，2块钱的。”
　　给了钱，刘志斌离开了菜摊，最近也几乎没有夫妻生活了，自己倒也不是多想，但是……单位里的男同事经常会讨论起这样的话题：你们知道么，报纸上登了，说夫妻性生活不和谐是导致离婚的罪魁祸首……
　　难道是因为这个？呃……刘志斌使劲摇摇头，想什么呢？30多岁的人怎么越来越没溜了……唉，“土豆多钱一斤？”
　　“5毛。”
　　……
　　晚上，赵晓燕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吃了刘志斌热的饭菜又坐到电脑跟前，听着卧室里咔啦咔啦敲打键盘的声响，刘志斌觉得那些声音都变成了一块块的石头，扔进自己胸口里，越发地烦躁不安。
　　
               第七章
　　“恩……恩……”叶搏轻吮着谢杨舒一边的□，一只手揉捏着另一边，谢杨舒只觉得一阵酥麻感席卷全身，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并发出一阵阵难耐的娇喘。
　　叶搏抬起头眯了眯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接着又低下头，一边继续刚刚的动作，一边用手托起谢杨舒的屁股将自己已经完全□的□慢慢送了进去并开始慢慢抽动着。
　　房间里充满了暧昧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随着叶搏几次连续的冲刺，谢杨舒发出一阵急促的娇喘，最后叶搏闷哼一声，谢杨舒也发出尖叫似的满足的呻吟。
　　谢杨舒臃懒地拉过被子盖到□，脸上还带着□过后的红晕，叶搏偏头瞅见笑着说：“早就被看光了，你还盖啊。”
　　谢杨舒瞥了一眼叶搏毫不在乎地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说：“谁都跟你一样啊……”然后将身体向叶搏靠了靠，把头枕在他那裸露着的胸口上。叶搏虽然看上去很瘦，但是该有肌肉的地方却都很结实，谢杨舒用食指轻轻画着叶搏紧绷的小腹上光滑的皮肤。她非常喜欢这样，每次做完她都会保持这个姿势，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搏身边她只记得自己是个女人。
　　“把你手机号给我。”
　　叶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把头向后靠在床头柔软的皮垫上懒洋洋地说：“我不用手机。”
　　“为什么？”谢杨舒支起身子，奇怪地看着叶搏，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不用手机？
　　“麻烦。”叶搏依旧是表情平淡地说。
　　“可我找不到你更麻烦，”谢杨舒坐起来，推了推叶搏，“起了，去洗澡，咱买手机去。”
　　“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被谢杨舒推得不得不坐了起来的叶搏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嘟囔，一眼瞥见她因为坐起来的动作而没有任何遮拦的身体，立刻歪着嘴坏笑着说：“呀，为了手机都裸奔了啊。”
　　“哎呀你讨厌！起来啊。”谢杨舒像小女孩儿一样立刻红了脸，笑骂着把叶搏推进洗手间。
　　
　　“麻烦给我拿你们这里最贵的手机。”谢杨舒走到柜台，直接跟售货员说。
　　店员看了看叶搏又看了看谢杨舒，好像明白了什么，抿着嘴从柜台里拿出来一部手机样品递给谢杨舒，“这是最新款的，刚上市一天，诺基亚E71。”
　　谢杨舒接过来直接递给叶搏，“这个怎么样？”
　　叶搏没有接，只是歪着眼看了看，“难看。”说完低头看了看柜台里面摆放的样机，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柜台里面，“这个吧。”
　　“小姐拿这个看看。”谢杨舒示意店员把叶搏刚刚指的那部手机拿出来。
　　“这个也是诺基亚的新款，N96。”
　　“如何？”谢杨舒注视着叶搏的脸，她很喜欢看他脸上露出的各种表情。
　　叶搏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拿在手里握了握，“恩……还行。”
　　谢杨舒使劲瞥了他一眼，但是嘴角却带着宠溺的笑，扭过头来跟店员说：“就要这个了。”
　　“好的，我给您开票，请到银台付款。”
　　谢杨舒拿着店员开的票往银台走，叶搏懒懒地跟在后面，“我说你啊，干什么非给我买手机啊？”
　　“我想随时找到你。”
　　“那你拴我脖子上根绳儿不是更好么？想找直接拉。”叶搏嘿嘿笑着。
　　“你可得让我拴啊……”谢杨舒嗔怪地说了句，走到银台刷卡。
　　
　　“叶搏，我这次来天津要办的事情已经基本办完了，这两天就准备回香港了，跟我回去吧。”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谢杨舒抬起躺在叶搏胸口上的头跟叶搏说。
　　叶搏看了看她，伸手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了根香烟放进嘴里点上。
　　“我说过了，我讨厌香烟的味道。”谢杨舒皱起眉头，她总是理解不了男人为什么非要吸这种东西。
　　叶搏扭过脸，笑眯眯地看着谢杨舒，然后忽然毫无预兆地把嘴里的烟吐了出来。
　　“咳咳……咳咳……”谢杨舒一阵咳嗽，赶紧伸手扇去面前呛人的烟。
　　“有烟草的味道才是男人。”叶搏接着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仰起头吐出几个烟圈，“我不去。”
　　“为什么？”谢杨舒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叶搏的反映弄得摸不到头脑，她不知道叶搏为什么会拒绝，以前的那些男孩儿都会求着自己带他们去香港，“叶搏，我不想呆在天津，这里空气不好，也不干净……去香港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你去南极多好，都白色的，干净。”叶搏漫不经心地说，毫不理会谢杨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你不喜欢香港？”谢杨舒在脑子里搜索所有她能想到的叶搏不跟他回去香港的理由。
　　“我喜欢南极。”
　　“……我机票都买好了……”
　　“哦……旅途平安。”叶搏继续吸着手里的香烟。
　　“……我买了两张……”谢杨舒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谁告你我去啊，你给我买机票干什么？哪儿跟哪儿啊，我也不会讲鸟语，又不爱吃鸟食，上那儿干什么去。”
　　谢杨舒愣了，确切地说是懵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接着说：“……我这些日子对你还不够好么？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可爱呢？”
　　“哈哈，”叶搏忽然笑了起来，而且是听到了十分好玩的事情那样大笑，谢杨舒黑着脸不解地看着叶搏。
　　“又不是大熊猫，为什么我要可爱？”好不容易止住笑，叶搏才说。
　　“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让我带着去香港，你知道有多少比你漂亮的人求着我，什么都依着我，说我爱听的我都不要，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那你找他们去好了。”
　　“你 ……”
　　“本来么。”
　　谢杨舒气得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不过她也确实没什么话可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谢杨舒觉得叶搏和自己以前养的男人不一样，不会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会挑自己爱听的话说，但是奇怪的是自己却越发地喜欢他了。
　　谢杨舒能感觉到叶搏不是拿她当个只要奉承着就可以随时取钱的提款机，也不会表面阿谀奉承背后讽刺挖苦，虽然说的话有时候让自己接受不了，但是毕竟是有什么说什么，这反倒让谢杨舒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那……算了，我也不回去了。”谢杨舒清楚地知道自己舍不得叶搏。
　　“哎？为什么啊？”叶搏瘪瘪嘴。
　　“为了你。”
　　“可别，我可受不起。”叶搏翻了翻眼睛。
　　“看你说的。”谢杨舒又把头重新放在叶搏胸口上，带着撒娇的语气说着。
　　“你要是不愿意回去就别回去，想回去就回去，别说为了我，我可没要求你这样。”
　　“行行行，我不愿意回去，我愿意呆在这里。”谢杨舒讨好地说。
　　叶搏哦了一声，伸手把烟按到烟灰缸里，“我饿了，出去吃饭，要不要一起去？”
　　“恩！”谢杨舒高兴地起来梳洗打扮，脸上的光彩用叶搏从卫生间出来时的话说，就是“晚上不用开灯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二更，嘿嘿嘿~
               第八章
　　如果不是知道脚底下踩着的是中国领土，还真以为到了某个美国小镇。放眼看去是一片没有边界的绿色，上面有木桥石桥，有溪流水塘，甚至还有一片足够巨大能被称为湖的水面。一栋栋顶着尖尖屋顶和石头烟囱的美式小别墅零零散散地装点在这片绿色之上，别墅外墙都是淡褐色的花砖，更突显出了它的美式优雅。每栋别墅三面都被自家的院墙包围着，里面同样铺满了绿色的草坪，而正前方是彩色石子铺就的小路，一直通到别墅的正门。
　　别墅里面也充分体现了北美人的性格，将近十米的垂直空间和一层开放式的结构，一进去就给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客厅的家具并不多，中间是围成半圆形的乳白色真皮沙发，沙发前面是一块看上去十分柔软的碎花圆毯，巨大的液晶电视悬挂在正对面的墙上，想象着如果晚上关了灯打开它，那么这个空间就会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影院。客厅一角半透明的螺旋式旋梯通往二楼，楼上是主人的私人空间，除了洒满阳光的露台，便是精装修的浴室和两间卧房。
　　其中一间卧房里，女主人正趴在覆盖着孔雀蓝丝绒床单的巨大双人床上，摆弄着手提电脑。而对面的浴室里不断有水声传来。谢杨舒调整了一下姿势，缓解一直承受压力的两个手肘。这时浴室的门开了，谢杨舒立刻抬头看过去。
　　白色浴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叶搏身上，领口呈V字型大大地敞开着，他的整个胸口几乎都露在外面，透明的水珠从修长的脖颈向下，在凸显的锁骨稍作停留，然后慢慢滑过他细白的胸口，最后消失在交叠的浴衣领口深处。腰间的带子随便纠缠在一起，随着叶搏的脚步，修长的双腿交替地从浴衣下摆显露出来。谢杨舒不由得眯起眼睛，心里有种百爪挠心的感觉。
　　“口水都三丈长了，我见过好色的女人，却不曾见过你这么好色的啊。”叶搏斜倚在卧室的门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好笑地努努嘴。
　　“去你的，还不曾。”谢杨舒列了叶搏一眼，招招手，“快过来看这个。”
　　“什么啊？”叶搏皱皱眉。
　　“过来看不就知道了，快点。”谢杨舒坐了起来盘好腿，把手提电脑放在腿上。
　　叶搏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走过去，站在床边低头看谢杨舒的电脑，屏幕上是一辆艳红色宝马的清晰照片，“你要买车？”
　　“给你买，这房子离市区太远，没辆车去买东西去玩都不太方便。”谢杨舒笑着说。
　　“不用，没事，我在市区买房子了。”叶搏说完，转身坐在床沿用手随意地抓抓头发。
　　“什么？”谢杨舒愣了一下，回头看叶搏，“你不跟我住？”
　　叶搏笑，“我们又没结婚为什么要住一起啊，交往嘛，各住各的。”
　　谢杨舒皱了皱眉，叶搏的态度总是让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沉重打击，但是同时她自己也明白，无论谁对谁错，争论的结果肯定会像以往那样，最后讨好求饶的只能还是自己……不住一起也没什么，该有的还是都会有。轻吐了口气，谢杨舒立刻重新换上好心情，“两边跑更要买车了。”伸手拉过叶搏，“来看M6喜欢么？”
　　叶搏随便瞅了一眼，“你看着办吧。”
　　有时候谢杨舒也会觉得自己有病，那么多上赶着的帅哥不比叶搏长的差，甚至还要好，但是自己就是没兴趣，而叶搏现在只是随便应了句，自己就高兴地不得了……“那我订了啊。”谢杨舒说着挪动鼠标点了点， “好了。”
　　“大汽车能在网上买？”叶搏好像忽然来了兴趣，挨着谢杨舒猫下腰，好奇地看着电脑屏幕。
　　“对啊，直接下订单就可以。”
　　“是么？”叶搏又往电脑前面凑了凑。谢杨舒侧着脸看着，叶搏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孩子第一次看到某样东西脸上充满了好奇，眼睛闪烁着一点兴奋、一丝怀疑混着更多期待的神采。
　　“电子商务啊，能通过这个买到在国内不太好买的东西，比如进口的东西或是限量版需要预订的东西。”
　　“哦……”叶搏拿起鼠标，专注地看着宝马汽车网络订货网页上的信息，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眉间形成好看的褶皱。
　　谢杨舒盯着叶搏半响忽然说：“叶搏，你要不要开个店？”
　　“啊？我？你开玩笑啊。”
　　“没有啊，你可以先去专业的购物平台练练，恩……现在大陆做得比较好的好像是淘宝网。”说着谢杨舒又凑到电脑跟前，在浏览器的地址栏里打了一串英文，“你看，各种各样的店呢，好像现在还是免费开店。”
　　谢杨舒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位置给叶搏。叶搏按动鼠标进了几乎所有他感兴趣的商品类别，“啊，还有卖这个的……啊啊，这个也能卖啊……啊啊啊，什么都有啊，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充气娃娃……”
　　谢杨舒作势要拍叶搏的头，笑着说：“你怎么就不看点好呢你。”
　　“我能开？”叶搏抬起头来问谢杨舒。
　　“当然了，你申请账号，按网站的流程提示应该很容易就能开了，你先开一个熟悉熟悉流程，等你都弄明白了，看看你想卖什么，我投资咱做大的。”谢杨舒露出自信的笑。
　　“恩……”叶搏应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虽然对谢杨舒嘴里说的大生意没什么兴趣，但是在网上开个自己的店铺的想法，让叶搏有了些许的兴奋。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叶搏几乎没有出门，更没有回他那个谢杨舒还没有去过的市区的家，每天就是抱着那个手提电脑研究。这让谢杨舒十分高兴，其实提议让叶搏开店与其说是想让他做大买卖赚钱，倒不如说是谢杨舒想到的一个小计谋。她不在乎叶搏卖什么，也不在乎是不是赢利，她想的只是这样能把叶搏留在家里，至少大多数时间能在家里，而不是一连几天打手机都没人接，自己找不到人干着急。
　　看着叶搏这两个星期乖乖的表现，谢杨舒对自己的主意万分满意。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万万没有想到，也正是她的这个好主意，让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男人有了交汇的可能并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九章
　　“今天怎么这么晚？”听见开门的声音，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刘志斌抬眼看了一眼家具隔断架上的钟表，9点半。赵晓燕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加班啊。”赵晓燕有气无力地随口应着。
　　本来一肚子火想要发作的刘志斌听到赵晓燕语气里的疲惫，暗自叹了口气把所有的不满强压了下去，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边接过赵晓燕手里的提包说：“饭我还没放冰箱呢，给你热热去。”
　　赵晓燕扶着鞋架两个脚后跟互相一蹭脱掉高跟皮凉鞋，把双脚解放到宽大舒服的拖鞋里，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我吃过了。”
　　“吃过了？吃的什么？”刘志斌皱了皱眉头，因为赵晓燕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身上隐约带着些酒气。
　　“瞧你问的，当然是吃饭啊，还能吃什么，加完班太晚了，回到家吃你做的饭我就饿死了，我去洗澡。”赵晓燕一边不耐烦地解释着一边拉开卫生间的门。
　　“哦。”赵晓燕最近的表现让刘志斌不得不对她的话产生质疑，但还是习惯地应了一声，转身把赵晓燕的提包挂在衣帽架的挂钩上。
　　既然赵晓燕在外面吃过了，那放在厨房里的饭菜就要尽快处理，三伏天放久了肯定会坏的，想着刘志斌转身进了厨房。大理石台面上的两碟菜都是没有动过的，因为刘志斌总是会在自己吃之前把赵晓燕的那份拨出来，不让赵晓燕吃自己剩下的，还会把剩下的饭菜装进塑料饭盒，转天带到单位当午饭。
　　刘志斌把装满饭菜的饭盒放进冰箱，洗好碗碟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赵晓燕穿着粉色的真丝睡裙，拍打着糊着白色面膜的脸从卫生间里出来，径直钻进了卧室。
　　刘志斌觉得刚刚被自己压下去的火气再次拱了上来。刚刚赵晓燕穿过客厅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刘志斌一眼，他知道赵晓燕一准儿是去上网了，这几乎是她每天的必修课，可能赵晓燕现在的生活里除了上网就是美容，要不就是节食，上班是她勉为其难不能不做的一件苦差事，而他这个老公大概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保姆。越想越气，刘志斌觉得自己必须要和赵晓燕谈谈了。
　　“忙了一天了怎么才刚回来就上网？”刘志斌尽量让自己冷静，他想把事情说清楚，但是他不想吵架。
　　“上网怎么了？”赵晓燕连头都没回，熟练地按了显示器的开关、主机按钮，然后是旁边台子上的调制解调器。
　　“……你天天回家还有别的事么？就知道上网。”
　　“我天天上班累了，回家放松一下不行啊。”赵晓燕趁开机的功夫给自己俩大脚丫子涂满护足霜。
　　“累了还不早点睡，还能坐一晚上一动不动打电脑？你看看你跟我还有话么？”看到赵晓燕依然爱搭不理的态度，刘志斌的怒气已经冲上了头顶，但是他还是尽量压制地说话。
　　“哎？我不乐意说话，我听你说话累，不就是天天你们单位那点破事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也说不腻。”赵晓燕点开QQ扭过头来，鄙夷地瞥了一眼刘志斌又回过头去看电脑屏幕。
　　刘志斌觉得自己不断压抑的怒气被赵晓燕刚才那个轻视的眼神激发了，“那你说我能说什么？两口子过日子能说出花来？说世界大事还是情情爱爱？”
　　“我说你别没见过世面就以为世界真就那么点大好不好。我们单位赵姐就跟他老公天天情情爱爱的，怎么了？人那叫浪漫，你懂么。”赵晓燕扭过身子对刘志斌说着，说完还特意抬起头耷拉下眼皮看着自己老公。
　　“所以你就去网上搞浪漫？赵晓燕，我看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天跟电脑那眉飞色舞的，你那跟谁啊？”刘志斌伸手指着那个跳动着头像的QQ界面。
　　“哟~合着你天天装干活，装看电视，实际上是盯着我啊，我说刘志斌啊，看你老实巴交的，原来是蔫坏啊，切~天天没什么本事还那么多穷事……”
　　“你怎么说话呢，天天家里活你看你干哪样了？就知道眼红别人老公有本事，你怎么不看看别人老婆都怎么做的！”
　　“你看上别人老婆了？人家可看得上你！”赵晓燕挺直腰板站起来，走到刘志斌面前，忽然一翻眼睛，“你看看你那窝囊劲儿，要本事没本事，要钱没钱，要脸没脸，要个儿头没个儿头的，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嫁给你了呢！！”
　　赵晓燕的话就像几把尖刀，一下下戳在刘志斌的自尊心上，怒极的刘志斌控制不住地抬起右手。
　　赵晓燕完全没有想到刘志斌会作出如此动作，停顿了一下马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在发现刘志斌举着的手并没有要落下来的意思的时候，她重新站回到刘志斌面前，跳着脚用尖锐的声音喊，“刘志斌！你想干什么？怎么着，还想动手打老婆啊你？你个没本事的男人，你个窝里反的窝囊废！”
　　刘志斌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但是还剩下的一点点理智在不断地说着：不能打女人，更不能打自己老婆，那样的男人连人都不是。
　　看到刘志斌逐渐放下的手，赵晓燕的气势更盛了，几乎是暴跳如雷地骂道：“我看你也没有这个胆子，一点男人样都没有，窝囊！我告诉，我就天天上网！我就眉飞色舞！你有本事让我跟你眉飞色舞啊，你生气？那就气你自己没本事！”说完，赵晓燕示威性地瞪了刘志斌好一会儿，然后就坐回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
　　刘志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转身出了卧室，从客厅的茶几上拿了钥匙出了家门。
　　
　　
               第十章
　　“啧……”全身酸痛的刘志斌稍微动了动，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可脑袋立刻传来裂开般的疼痛，不由得让他呻吟出声……手覆上脑门，刘志斌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敲开过，而且还用棍子在里面胡乱搅动了好一番，现在混混沌沌的。两张眼皮也像是压了两块大石头，如今无计可施地覆盖在干涩的眼球上。
　　刘志斌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撑开一条缝，看到一片朦胧的灰白色。现在应该是自己每天的起床时间的想法闪过他混沌的大脑，但是剧烈的头痛让思考没有继续下去，眼皮上大石头的重量最终战胜了刘志斌游丝般的理性，再次合上，几乎是立刻，就再次陷入了不省人事的昏睡状态。
　　隐约中刘志斌好像听见周围不断传来叮叮咣咣的响动，夹杂着赵晓燕不满意的谩骂声，但是感觉这些都很遥远，遥远得根本不足以把他从睡梦中拉出来，然后周围回复安静，刘志斌又睡沉过去。
　　……
　　“我说治病兄，很晚了啊，我都困了……”
　　“啊？困了啊……”
　　“是啊，反正明天就见面了，见面聊^^”
　　“哦……好吧- -”
　　“哈哈，不舍得啊，回去路上小心，要是遇到坏人就喊我啊。”
　　“……”
　　“哈哈，8了8了~”
　　“恩，晚安。”
　　随着对话框里出现一行灰色的提示信息——“您的联系人，已经不在线……”对方的头像也变成了灰色。刘志斌呆呆看着屏幕，心里一阵空，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劲涌了上来……
　　“恩……”刘志斌紧紧皱着眉，难耐地翻了个身。嘴里苦苦的，嗓子也火辣辣地干，“啊……”想喝水……尽管眼皮仍然沉得要命，但就要冒烟的嗓子还是让刘志斌挣扎着爬了起来。
　　定了定神，刘志斌眯着眼睛，扭动僵硬的脖子看了看周围，是自己家的客厅，他正坐在皱皱巴巴的沙发上。渐渐地刘志斌有了些模糊的印象，昨天好像是喝多了，怎么回来的已经记不得了，不过看这意思昨天自己是在沙发上迷糊了一宿……
　　慢慢站起来，脑袋是一阵剧烈地跳疼，刘志斌皱着眉头走向厨房，打算给自己快要干涸的嗓子倒一杯水，眼角习惯性地撇了一眼家具隔断上的钟表。瞬间，就清醒了一多半，“操……”钟表的指针没有丝毫质疑地指着八点一刻，上班时间是8点半的，他顾不上要裂开的脑袋和冒火的嗓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好歹抹了把脸就冲出了家门。
　　莱西地小人稀，原本就不怎么拥挤，加之现在已经过了上班时间，马路上更是没有几个人，刘志斌屁股离开车座，撒开了两条腿狂踩着两个脚蹬，两边的桦树嗖嗖地从他身边划过，风也把他完全吹清醒了。
　　刚才的梦忽然出现在脑海里，刘志斌撇撇嘴，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的梦？这不跟赵晓燕一样了么，人家还是真网聊了，自己却是做梦网聊，居然还那么投入，人走了还那么难受……这要是让赵晓燕知道了不得更看不起了……啊……刘志斌使劲甩了甩脑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分析梦，而是不能迟到啊，全勤奖、优秀职工奖啊……想到这便加快速度向单位飞蹬。
　　但当他骑到一半发现手表的时针已经直直地指向9的时候，就把速度慢了下来。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最近就没见顺心的事，现在自己那两条腿像是别人的一样，不听使唤机械地蹬着自己行车。“妈的！”刘志斌骂了一句，算了，现在继续狂蹬也是迟到，不蹬也是迟到，结果是一样的，干什么为难自己的两条腿啊……如此想着，刘志斌便不着急了，慢慢骑到单位，还在门口买了套大饼鸡蛋。美滋滋地举着热乎乎的早点刚想尝上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小刘啊，这么晚了还不紧不慢的。”
　　刘志斌只觉得自己的胃沉到膀胱下面了……扭过头，咧开嘴，“局长……早，您这么早啊……”
　　“呵呵，不早了，9点多了，你这是？”张局长从他那辆四个圈里探出头来笑着说，不过刘志斌可没傻到还认为这笑是好笑。
　　“啊，我正要进去，我这就进去了。”赶紧把大饼鸡蛋塞进公文包，刘志斌推着车子跑进大门，没敢再回头。把车子存好，刘志斌觉得自己的肠子现在一定是黑绿色的，靠了，机关不打卡，领导之前到就没事，早跑几步还不晚，可是谁知道那局长今天这么巧就这点到啊……唉，这下完了，一辈子没迟到过，就这么一次就中头彩了，贞洁全无啊……这下好了，全勤奖没了，优秀职工奖也没了……果然凡事看似没希望也坚决不能放弃啊，都是因为自己觉得铁定迟到了就磨蹭……想到这，刘志斌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桩婚，琢磨了一下，他抬起头，挺起胸，虽然抬头时还是扯得头疼，但是他已经忘了刚刚的郁闷，很有精神地进了办公楼。
　　吃了早点，刘志斌又给自己沏上了一杯浓茶，喝了一口顿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整理了一下桌子，他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刘志斌掏出来看到屏幕上多了一个小信封，点开以后的内容却让刘志斌摸不着头脑——爷起晚了……给你打8折吧，汗。
　　“？？？”谁啊？看着陌生的手机号码，刘志斌寻思着：发错了吧，要不就是恶作剧，自己的手机可容不下这么多垃圾短信。没再多想便直接按下了删除键。
　　——爷上飞机了，问了空姐1点左右到，你可别晚了，我最烦等人了。将近12点的时候，刘志斌又收到了那个号码传来的短信。
　　“服了，现在骗子升级了啊。”刘志斌一边删除短信一边嘟囔。
　　“小刘你不知道啊，现在手机短信骗人可厉害了，不认识人的短信，可千万别回啊，都是信息台，好么，回一条扣10块钱！”后勤来报销的赵姨看见刘志斌一边皱着眉头按手机，一边嘟囔就回过头来说。
　　“啊！这么多啊，真缺德！”刘志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确定已经将短信删除掉了才安心地放回口袋。
　　可是……嘀嘀嘀~下午1点半，短信再次传来，刘志斌皱着眉头掏出手机——我到啦，青岛真凉快啊，为了配合你我穿了个大粉褂子，你人哪，你找我啊。
　　“我简直无语了，他怎么专找我一个人骗啊，傻骗子吧，骗不到钱还得花短信费搭上工夫，一上午快5毛了。”说完刘志斌笑着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站起来拿了暖瓶，喊了同屋的会计一起出去打水。
　　等刘志斌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的手机躺在玻璃板上不停地哆嗦，还不断地发出刺耳的来电铃声。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号码时，刘志斌有些怒了，使劲按下挂断键忿忿地说：“靠，现在骗子也太猖狂了吧，居然要跟我直接对话啊！”
　　“哈哈。”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同屋的同事一片笑声。
　　“小刘啊，我看要是再打来的话你就接吧，万一不是骗子呢。”会计小杨说，小杨是会计室里最年轻的一个，今年才分配来的大学生，心思细却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了。
　　“那个号我不认识。”刘志斌嘟囔着把自己的水杯满上。
　　“万一你认识人手机换号了呢。”
　　刘志斌想了一下，这个倒是有可能，而且刚才那短信里的语气好象挺熟……正想着，手机又响了，接吧，要是骗子就骂一顿，不是的话也耽误不了事，刘志斌拿起来按下接听，“喂？”
　　“我靠，你耍我啊，两班飞机的人都走光了，现在就我一个了，你人哪？”电话里传出来的是一个男人发火的声音，听着似乎还很年轻。
　　“啊？”刘志斌一下子懵了。
　　“你别告我你下班才来啊。”男人威胁着说。
　　刘志斌根本没听懂，“你说的什么啊，打错了吧？从早晨就发短信，现在又打电话，还都是飞机……”
　　“你昨天几点睡的？还没睡醒？我盹儿都过去了，你怎么还迷糊着？你别废话了，不昨天晚上订好了么，怎么意思啊到底，拿我当猴儿耍钱可不退啊。”
　　听到“钱”字，刘志斌立刻惊醒过来，“汗，你信息台的吧？”
　　“喷，信息台个屁！你赶快过来，否则我派所查你去了啊，我穿个大粉褂子，你找我，我最腻味找人了眼神不老好的，挂了。”
　　刘志斌没有立刻挂上电话，昨天晚上？他努力回忆着，耳边电话里的滴滴声开始渐渐变远，昨晚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莱西？外国啊？”
　　“不是……国内，山东……”
　　“这名字不错啊，哈哈，通飞机么？”
　　“不通。”
　　“那我怎么过去啊？”
　　“别提飞机了，火车站前年都给拆了……”
　　“你那意思是让我腿儿过去？”
　　“不啊……坐火车到青岛，我去接你。”
　　“不行，我晕火车，我得坐飞机。”
　　“你不晕飞机啊……”
　　“是啊，刚好不晕那个。”
　　“……”
　　恢复的记忆让刘志斌感到眼前一阵眩晕……“那个……小杨你帮我跟主任请半天假，我有急事。”
　　“哎？哎，您没事吧？”
　　“怎么早晨迟到，下午还请假啊……”
　　“哎，你别慌啊，脸色不太好。”
　　同事们的话刘志斌已经顾不上回答了，他抓了书包冲出办公室，坏了，出大事了:买情人就够离谱了，自己买的居然还是个男情人……
　　
　　
               第十一章
　　坐在开往青岛流亭机场的计程车上，刘志斌眼瞅着膝盖旁边跳动的计价器一阵阵心烦，红色的数字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而每跳一下，刘志斌就觉得好像有人拿着一个尖头小锤砸他的心脏，没抓没挠地分外难耐。实在受不了，他索性把头扭向车窗外，希望沿途的风景能让他把现在是坐在计程车里的事实忘掉……
　　道路两边相似的草木迅速地向后移动，眼睛还未曾捕捉清楚，那景物就已经远去，计价器上的数字好像也随着那些景物远离了刘志斌的脑袋，而昨晚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却逐渐清晰起来。昨天晚上进了网吧以后，不知道怎么就逛到了那个网店，原本郁闷的心情最后变得相当轻松，说不清楚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那个店主。那种感觉是舒服的，但也是陌生的，自己跟赵晓燕结婚3年了，也未曾有过那样的感觉，也未曾那么痛快地聊过天，不知道是自己不爱说话还是赵晓燕不爱说话。
　　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小龙女，脑袋一热拍了下来，接到电话才知道原来是个小龙……男，想到这刘志斌无奈地嘬了嘬牙花子，窗外的风景便也没心思看了，又扭过头来看计价器，心惊肉跳的感觉再次袭来。唉……算了，既然买了就享受一把，不就一个星期么，管他小龙男还是小龙女，感觉好不就完了么，钱花得就值！
　　钱……想到钱字刘志斌赶紧从公文包里翻出钱包，扒开数了数，然后抬头看了看已经跳动到3位数的计价器，“司机师傅啊，师傅，停吧，停吧，我这里下……”
　　“哎，还没到机场哪。”司机师傅红光满面地扭过头来说。
　　“不用了，这儿就行，谢谢您啊。”把钱包里所有的钱掏出来递给司机，刘志斌迈开俩腿往流亭机场的方向跑去。
　　虽然说青岛的夏天跟莱西一样不很炎热，但是在正午的阳光下没有遮拦的马路上奔跑正常人绝对不会觉得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不过刘志斌倒还觉得不错，他跑着，身上的白衬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汗水流过的地方被风吹过，反而是一阵特别的舒爽。刘志斌有点庆幸自己总参加机关里的运动会，这点道还真不算什么。
　　不知跑了多远跑了多久，当抬头看到越来越近的流亭机场候机大楼时，刘志斌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有种回到高中时代的感觉，那种不受约束的自由，那种年轻无限的激情。
　　冲进机场，刘志斌停在大厅门口，两只手支在膝盖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抬起头在繁杂的人群里寻找粉色。刘志斌不得不佩服那人的先见之明，在人头攒动的机场大厅想找一个人原本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加上素不相识未曾谋面就更是海底捞针难上加难了，可是现在，几乎在刘志斌抬头扫视大厅的第一眼，就看到一片鲜艳得不能再鲜艳的亮粉色。
　　刘志斌慎重地又看了看周围，确定再没有穿这么扎眼颜色的人了，便清了清嗓子，深吸了口气，朝目标走去。那人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有人从身后靠近，一直看向窗外。
　　刘志斌走到那人背后，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那个……对不起啊，打车过来的，可是道实在是太远了……”
　　那人应声转过身，刘志斌的话愣是没有说完就没有了音，服了，还真来了个小龙男啊……刘志斌只觉得眼前的人眉目清秀得跟画出来的一样，俊得让人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如果不是那人比他高出一头的身高和穿着耐克旅游鞋的大脚，刘志斌还真觉得自己会把他误会成女人了……他忽然想起现在电视报纸杂志上的那些男明星，都跟这个人一样，不仔细看绝对以为是女扮男装……不过自己对面的这个人可比电视报纸杂志上的还要好看得多……啊……人能俊成这样啊……刘志斌觉得有点恍惚。
　　不过奇怪的是，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志斌，仿佛对他刚才说的话没有丝毫反映，哎？难道认错人了？……刚想再张嘴，就看见那人轮廓分明的淡粉色嘴唇张了张……
　　“我看不是道远，是你钱不够吧。”
　　“啊？啊，哈哈，”叶搏一张嘴，刘志斌就觉得昨天晚上聊天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他看了看已经贴在身上的衬衫，笑着说：“你长点毛就是俊猴了，回去的钱，麻烦你先垫上吧，否则咱俩得腿儿回去了。”
　　叶搏扬起眉毛，“你是没开车……还是压根就没有车？”
　　刘志斌一边示意叶搏跟自己往外走，一边说：“有俩轱辘的。”看见叶搏皱起眉头要张嘴，刘志斌赶紧说：“小孩子那么虚荣干什么啊。”
　　叶搏瞥了他一眼，“也不谁让小孩子垫钱，我等了你仨小时，现在还得垫钱，唉，下雪了……”
　　出了自动门，刘志斌把手举到半空，“要是真下了也不错，咱俩坐长途回去还凉快，哈哈。”说完就往机场旁边的汽车站走。
　　叶搏停下脚步，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小跑了几步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刘志斌回头跟叶搏说：“你生意一定特别好吧，好么，我活了30年第一次走了500米不到，回头率居然超过120%了，不过可惜都是恶狠狠的眼神……哎你说我又不是女的，至于的那么仇视我么……唉，果然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啊。”
　　“你昨天不还说是男的也一样么。”叶搏对不断投来的视线视而不见。
　　“啊？我说那个了啊，汗……我还说什么了？”昨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刘志斌只能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叶搏瞅了瞅刘志斌担心的样子，故意淡淡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你以身相许了。”
　　刘志斌听完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仰起头冲着热辣辣的太阳咧开嘴，“雪啊，下得猛烈点吧……”
　　“……”叶搏无语。
　　
　　
               第十二章
　　叶搏跟着刘志斌先坐公交到青岛长途汽车站，又坐上小巴，车子行驶了不到一个小时，叶搏便看到了刘志斌昨天晚上还有这一路上不断描述的地方——莱西。叶搏觉得这里和天津大不一样，眼睛所及之处满是绿色，没有喧嚣，没有尘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水味道。这里也不同于青岛，给人的感觉简单、朴实，小小的莱西让人有种惬意感。
　　“啊，莱西还真是好啊，早知道我就在这定居了……”叶搏下了车跟着刘志斌走出长途汽车站，看着周围的环境无限惋惜地说着。
　　“你现在来定居也不晚啊，哈哈。”有人喜欢自己的家乡总是一件高兴和自豪的事，刘志斌发自内心地笑着说。
　　“恩……值得考虑。”
　　刘志斌看了看手表，便拉着叶搏往前走。当然这一路上的车票全是叶搏掏腰包垫的，虽然是店里的第一单生意，不过叶搏没想到自己会倒贴钱，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
　　不过叶搏觉得刘志斌这人貌似还不错，刚刚在长途汽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自然而然地就让自己坐了，而他则站了一路。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叶搏咧了咧嘴，对这个星期的生活好象有了点期待。但是……这是到哪儿来了，叶搏才发现自己周围越来越拥挤，越来越嘈杂，道路两边开始零零散散地有摆摊做买卖的小商贩。正要开口喊刘志斌，却见他已经停下来，扭过来笑着说：“想吃什么，给你接风。”
　　接风？这话倒是挺顺耳，但是这地点……接风怎么也得酒楼饭馆吧，这是哪儿啊？臭哄哄乱糟糟的农贸市场？“在这给我接风？”
　　“你傻啊，怎么可能在市场啊，当然是回家了，我给你炒几个好菜。你别客气，爱吃什么就说。”刘志斌脸上是自信满满的神情。
　　原来是在家里做……那……“大螃蟹。”叶搏说。
　　“去，再说。”刘志斌瞪了他一眼。
　　“那鳝鱼。”
　　“……服了，果然小龙男，都水货……”刘志斌嘟囔着，抬眼看了叶搏一眼。
　　“你说什么？”
　　“没什么……”刘志斌低头看了眼表，“边走边看吧，看见了就知道吃什么了，我每次都是这样。”说着往市场里走，一边走一边看两边的货摊。叶搏插着手跟在后面。
　　走到一家水产摊位前，刘志斌回头问：“哎？带鱼行么，当螃蟹吃。”
　　叶搏瞪起眼睛，“你拿带鱼当螃蟹吃啊。”
　　“哈哈，”刘志斌走近摊位，“来2斤带鱼，要宽的啊。”
　　俩人又溜达着买了点酱货和松花，当然这些钱还是叶搏先垫上的。
　　从菜市场出来，刘志斌举起两只手里的菜袋子，跟叶搏努了努嘴。
　　“干什么？”叶搏好笑地停下来看着刘志斌那样子。
　　“我突然想起来，你今天上午短信里跟我说，起晚了给8折对吧，这些，就这些，”说着，刘志斌又把袋子举高了些，“足够8折了吧。”
　　叶搏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了刘志斌半天，“我也突然想起你今天下午晚了仨小时，还想8折？咳，虽然天要黑了，但是现在做梦也太早了啊，快把带鱼给我，你一会儿在这睡着了没事，别连累我的晚饭。”叶搏作势要去拿刘志斌手里的带鱼。
　　“哈哈，”刘志斌缩回手，大笑着说：“你说我怎么跟你在一起就这么舒服呢，你不知道我跟我老婆啊，一天也张嘴乐不了一次，唉……”
　　“你老婆？”叶搏突然严肃下来。
　　“对啊。”刘志斌并没有注意到叶搏表情的变化，提着菜继续往前走。
　　“你老婆！？”叶搏又问了一遍。
　　“是啊，怎么了？”
　　“你……”叶搏皱着眉头，难道刘志斌不是同性恋？不对啊，他拍了作为男人的自己啊，那……是不得以才结婚的吧？
　　“我什么？”
　　“……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我家啊，就前面不远。”刘志斌提着菜袋子抬手往前指了指。
　　不过叶搏停下来，脸上全是震惊的表情，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圈，“你……你有老婆居然带情人回家，而且还是男的，你他妈的真牛逼。” 不知道是叶搏的声音大，还是这句话带着敏感词汇，两边经过的人都回过头来好奇地瞅这两个人。
　　刘志斌赶紧把叶搏拉到一边，“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啊，我非告我老婆你是我买来的情人啊，我又不缺心眼，随便编个借口就好了嘛，她对这个不感兴趣。”
　　“什么借口？”
　　“就说你跟我一个系统的，来这里办事。”刘志斌貌似对自己编的这个理由非常满意。
　　“哦，那咱俩睡一屋？”
　　“咱俩干什么睡一屋啊，你自己睡沙发。”
　　“你的意思是……”叶搏眯着眼睛一脸问号地看着刘志斌。
　　“我正是那意思。”
　　“你不跟我睡觉，花那么多钱你不觉得冤啊？”叶搏真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男人，花那么多钱把自己拍来炫耀橱艺啊……
　　刘志斌翻翻白眼，“说了你别说话那么大声啊，你看人都快围成圈看咱俩了……又不是变态，谁跟你睡觉啊，你又不能当蚊子香使……快走吧，下蚊子了都。”
　　“……”叶搏再次无语。
　　
　　
               第十三章
　　虽然知道刘志斌并不有钱，但是当叶搏看到面前的大板楼时，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进去啊，6楼。”刘志斌催促着先一步迈进黑洞洞的楼门。
　　看来以后要是想舒服，得在买家必读里加上一些最低要求才行，算了，第一笔买卖没经验，忍了吧……这么想着叶搏慢腾腾地跟了进去。
　　爬上六楼进了屋，刘志斌提着买来的东西进了厨房，叶搏好歹环视了一下，整个房子不大，也就60平左右，家具摆设看上去也没什么品味，不过收拾的倒是挺干净。
　　“你去洗个澡，我做饭，”刘志斌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叶搏回身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刘志斌正往身上围围裙，面前案板上摆的正是刚刚买回来的两条大带鱼。刘志斌看见叶搏站在门口，便自信地说，“我告你啊，我的红烧带鱼啊……啊，对了，你从哪儿来的来着？”
　　“天津。”叶搏站到厨房门口，看着刘志斌熟练地整理着买回来的带鱼和副食。
　　“啊对，天津，天津什么饭馆好？”刘志斌一边忙乎一边问。
　　叶搏想了想，自己回天津也没多长时间，跟谢杨舒出去吃的馆子里面……“宝轩吧，比较合我的口味。”
　　刘志斌咧开嘴，把手里的带鱼翻了个个儿，“我告诉你，我的红烧带鱼一准儿比你那宝轩弄得好。”
　　叶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响，未置可否。
　　“快去洗个澡，一会儿好舒舒服服地吃饭，啊，对了……”刘志斌在围裙上抹了把手，从厨房里钻出来走到对面，打开一扇相对于其他房间都要小上一圈的门，伸手进去摸开灯，“忘了说，卫生间在这里。”
　　叶搏站在厨房门口远远地瞄了两眼，昏黄色的小空间……
　　“干什么呢你，快过来啊。”
　　叶搏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伸头往里看，一平米左右见方的一小块迷你地方里塞着恭桶、洗手盆、一个淋浴头儿还有一台洗衣机。洗衣机上是一个竹编的正方形小筐，叶搏觉得里面应该是要洗的衣服，“呃……你家浴室好小，连浴盆都没有……”
　　“靠，你大夏天的泡什么浴盆啊，早都让汗泡浮囊了还泡？快洗去。”说着刘志斌迈进卫生间一步，指着洗手盆旁边毛巾架上的一条天蓝色毛巾说：“用这条，我的，别用那条粉色的啊，那是我老婆的。”
　　叶搏皱着眉头瞅着那条毛巾，“你的我也不想用。”
　　“大老爷们儿哪儿那么多穷事啊，快洗去。”
　　他叶搏到哪儿都是用新的啊……无奈地从自己带的包里拿了内衣出来，叶搏紧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地又进了浴室，不过刘志斌的毛巾没有男人的臭汗味，反倒有股好闻的舒肤佳味道，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洗完刚打开浴室的门，正好刘志斌端着一盘皮蛋豆腐从厨房里出来，看了叶搏一眼，皱起眉头……
　　“汗了，我说你怎么就比那俩带鱼多穿条内裤啊。”
　　“啊？”
　　“注意影响，我老婆一会儿就回来了啊。”刘志斌把碟子放在饭桌上，扭过身来说着。
　　“啊……我没带衣服啊，我哪知道你家里还有个老婆啊，我以为就咱俩了，俩男的还有什么忌讳的，不穿不是更有情趣嘛……”
　　“……”刘志斌翻了翻白眼。
　　“我可不穿我刚才那身啊，穿了等于白洗。”叶搏看见刘志斌眼睛扫了一眼卫生间，赶紧补充说明，洗了澡再把汗透了的衣服罩上，叶搏想想就不舒服……
　　“你等下。”刘志斌进卧室找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大号背心和机关运动会发的运动短裤，虽然样子不怎么好看，但是料子倒都是棉的，凉快也舒服，走出卧室递给叶搏，“穿我的吧，没上过身的啊。”
　　“小不小啊。”叶搏看了一眼刘志斌坏笑着说。
　　“我打人可专打脸啊我告诉你。”刘志斌佯装生气地威胁着说。
　　“哈哈。”笑着，叶搏把衣服都套在身上，大小还勉强算可以，然后他就听见一声大大的叹气，“怎么了？我还没叹气了你叹？”叶搏抬头居然看见刘志斌顶着一张比苦瓜还苦的脸。
　　“唉……”刘志斌又叹了一口气，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叶搏，说：“我今天发现啊，‘好马配好鞍’那话错了，原来啊，好马啊，穿大裤衩子大背心那也是好马……”
　　“……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扯呢？”叶搏一下子喷乐出来
　　刘志斌瞥了笑得合不拢嘴的叶搏一眼，想起他刚刚说的不穿更有情趣那句话，“也不咱俩谁扯，过来帮忙来。”说着又钻进厨房，叶搏也跟了进去。
　　“给带鱼裹面粉。”刘志斌把装着带鱼的盘子放到叶搏面前的台子上。
　　“我不会。”叶搏夹了夹眼睛。
　　“……焖米饭呢？”
　　“也不会。”
　　“你会干什么啊？”
　　“吃米饭，吃带鱼，还不会择刺儿。”叶搏面无表情大言不惭地说。
　　刘志斌放下手里的活，用看见稀有动物般的眼神看着叶搏，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咧开嘴奸笑了几声，一语N关地说，“你该不会……就会睡觉吧。”
　　“对啊，确切地说是陪人睡觉，你让我睡沙发真是浪费资源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叶搏说完还特意冲刘志斌性感地眨了眨大眼睛。
　　“……”刘志斌倒是一愣，不知道是因为叶搏出乎意料的答案还是因为那忽闪忽闪的眼睛……干咳一声，然后冲叶搏抬了抬下巴，“去去去，客厅看电视去，等吃吧你。”
　　“早这么痛快多好。”叶搏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厨房。屁股刚坐到沙发上，客厅的门便响了。
　　“我老婆。”刘志斌显然也听到了门声，从厨房里出来，跟叶搏解释了一句便走到门口迎接，叶搏也站起来往门口走。
　　赵晓燕进门连头都没抬，直接把手里的包扔给刘志斌就猫下腰换拖鞋，但是当她走进客厅看见站在面前的叶搏时，整个人都楞住了。
　　“您好。”叶搏礼貌地微笑打招呼。
　　“您……好。”赵晓燕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我同事，叶搏，有点事要在咱家住一个礼拜。”刘志斌这时挂好了赵晓燕的手包走过来介绍，“这是我老婆，赵晓燕。”
　　“啊……”赵晓燕咽了口唾沫回过神来，“好啊，好啊，住吧没事，吃饭了么？志斌你给人家做的什么饭啊？”
　　“我拿手的红烧带鱼啊，马上就好了，我去看锅，你陪叶搏坐会儿吧，叶搏……别客气啊。”刘志斌冲叶搏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别露馅啊。
　　叶搏强忍住想笑的冲动，点了下头。
　　“刚才我还以为走错屋了，怎么穿我老公的衣服啊？”赵晓燕坐在叶搏身边的沙发上问。
　　“出差……恩……带的东西不算太全，呵呵。”叶搏没想到赵晓燕会问这个，随便编了个理由，自己觉得可不怎么样，不过赵晓燕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里面的漏洞，仍然是一脸笑容，上上下下兴奋地打量着他。
　　刘志斌从厨房里端出菜来，看见赵晓燕的花痴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人家叶搏是匹好马，穿我那破烂衣服也很好看。”
　　叶搏看了看刘志斌没笑。
　　赵晓燕倒像是逮到了个表现的机会，“说什么哪你。”她瞥了一眼刘志斌，又扭过头来冲叶搏笑，“他啊，就是天天胡说八道的，你别介意哈~。”
　　“没事，呵呵。”
　　刘志斌开始郁闷了，因为他不光发现他老婆赵晓燕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叶搏，他还注意到赵晓燕一直到吃晚饭都没有去卫生间洗澡做面膜，更没有钻进卧室上网聊天……
　　
　　
               第十四章
　　“吃这个，别客气啊。”赵晓燕从卧室抱出一堆零食摊在叶搏面前的茶几上。
　　“恩，谢谢。”
　　“不知道你来，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呢。”但是从赵晓燕的表情上，叶搏一点也没看出她认为这些零食不是好东西。
　　看叶搏没有动手，赵晓燕自顾自地以为那是不好意思，越发觉得丈夫的这位同事可爱得没边儿。她伸手挑了袋最贵的薯片撕开了塞进叶搏手里，然后期待地看着他。没办法，虽然不爱吃油炸货，叶搏还是礼貌地笑着捏出一片放进嘴里嚼着。赵晓燕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自己也随便拿了一袋撕开，“听你说话不是这里人吧，北京的？”
　　“不是，天津的。”
　　“哎呀，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带京腔呢，天津离北京多近啊。”赵晓燕咯咯笑着。
　　叶搏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天津离北京是近，不过这可不说明天津人说话就是北京腔的，事实上是根本和北京腔八竿子打不着的调调，叶搏考虑着要不要说几句天津话给她听听，不过那等于直接告诉她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想想还是算了吧……
　　但是赵晓燕好像误会了叶搏那笑容的意思，以为自己说的话非常符合这漂亮男孩儿的胃口，表现得比刚刚更加兴奋，一边大嚼着零食，一边继续说：“而且我就说嘛，我们这里小地方男人都是刘志斌那样的，怎么可能有你这么秀气的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叶搏好像听见厨房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抬头看了一眼厨房，门虚掩着看不到刘志斌的身影，他又瞥了一眼身边的赵晓燕，那张脸上除了让人发冷的笑，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不过就算刚刚是幻觉，现在赵晓燕的样子也着实让他很不自在，更别说作为她丈夫的刘志斌了……
　　“也没吧，刘志斌也很精神啊。”叶搏笑着说，这话并不是虚伪的恭维，虽然刘志斌并不是英俊帅气，也不是秀气漂亮，但是浓浓的眉毛、薄薄的单眼皮、直直的鼻子加上略微上翘的嘴角，还有那看上去会扎手的短发，整个人显得清爽阳光，自己在机场第一眼看见他，还以为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他哪里精神啊，看着傻里傻气的……哎，叶搏啊，天津……”
　　叶搏佯装听着赵晓燕的话，暗地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卡西欧腕表，从赵晓燕进屋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乎一个小时了。这一个小时里刘志斌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嗡嗡的抽油烟机和烹饪的声音一直能听到，可是作为老婆的赵晓燕一直坐在自己身边不停地讲话，说得那么兴致盎然，叶搏觉得她丝毫没有想要去厨房给刘志斌搭把手的意思。虽然刘志斌刚才说了让她陪自己说话，但是作为妻子怎么着也得去厨房看上一眼，问上一句吧，总不能坐得这么稳当，这么理所当然吧……
　　叶搏挺奇怪的，难道这个家做饭的事都是刘志斌一手包干？看了看赵晓燕脚下的薯片渣，叶搏甚至觉得这个家收拾得这么干净也很有可能都是刘志斌包干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要老婆做什么？
　　不过叶搏很快就不能集中思想考虑问题了，他的注意力被厨房传来的阵阵香气吸引了，“好香~”他不由得说出来。
　　“啊？”正说得热闹的赵晓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到叶搏的脸冲着厨房，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脸上的笑容一下少了不少，扯了扯嘴角说：“是啊，我们家刘志斌别的都不怎么样，做饭倒是不错，吃过的都夸，待会儿你就能吃到了。”
　　“他刚才吹牛说比饭馆做的好吃。”
　　“他啊，就爱吹牛，人家饭馆是什么味啊，估计人家那材料他都没地方买去，他倒是想做出来那味道了……不过还是能过得去啦。”
　　虽然听赵晓燕这么说，叶搏还是很期待。饭馆他吃得多了，从五星级大饭店到路边的小狗食馆，不过还真没有光闻味道就能让他产生想大吃几碗的冲动的。而且……这个味道感觉有点熟悉，心里的某个角落甚至泛出些许怀念。叶搏觉得他会那么期待可能不光是因为这香味，还是因为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叶搏皱了皱眉，然后他意识到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是什么了，这味道和小时候姥姥做的带鱼味道很像……
　　叶搏记得小时候姥姥曾经跟自己住在一起好几年，每天吃的饭都是姥姥做的，早晨会有豆浆果子豆腐脑，中午会有白米稀饭和新鲜的菜，晚上最丰盛，当时姥姥最拿手的菜里面就有红烧带鱼。真的特别好吃，而且每次吃，心里都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总是能吃好几碗，那时候姥姥看见自己一碗一碗地吃，差点没给吓坏了。
　　记得当时妈妈会给姥姥很多钱，小老太太总是打车去超市采购。妈妈每次给钱时总是反复强调着一句话，“妈，您别给那个混蛋省钱，咱们不花，他就都给外面的那些狐狸精花了，您啊，看什么好买什么，看什么贵买什么……”叶搏不知道这样不愁钱花的生活姥姥会不会觉得幸福，印象中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总是挂着柔和的笑。
　　后来姥姥岁数大腿脚不方便了，家里就请了小保姆，饭菜的味道就大打折扣了，再后来姥姥去世了，家里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清静，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那小保姆，而出门就是他和那司机。吃饭的时候再也感受不到那温暖的味道，叶搏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饭菜没了味道，还是因为饭桌边没了原本应该在的那些人。
　　饭菜一一摆好，三个人围坐在饭桌边，除了红烧带鱼，刘志斌还弄了一碟菠菜粉海米，一盘皮蛋豆腐，一盘卤肉。
　　“尝尝这个。”刘志斌伸筷子挑了一块最宽的带鱼，把两边和中间的刺熟练地拨下去，夹到叶搏碗里。叶搏有些疑惑又有点惊讶地抬头看着乐呵呵的刘志斌，赵晓燕也停下筷子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这个人不会择鱼，怕他卡死。”刘志斌笑着解释。
　　叶搏一愣，刚才不过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刘志斌当真了？而且还记得……
　　“早说啊，我给你择，志斌哪有我细心啊。”说着赵晓燕伸筷子给叶搏又弄了块鱼，也夹到他碗里。
　　叶搏尴尬地笑笑，说了声谢谢。
　　刘志斌没有吹牛，味道真是很好。叶搏总是搞不清楚家里做的菜到底是少放了些什么，还是多放了些什么，和饭馆的味道完全不同。吃着吃着，叶搏心里又涌起那种熟悉的温暖的味道，很奇怪，跟陌生的人，在陌生的地方吃着饭，却有了久远的熟悉的感觉……
　　
　　快吃完饭的时候，刘志斌进厨房给叶搏和赵晓燕各自盛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叶搏低头喝了一口，抿了抿嘴，接着吹了吹碗里的汤，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刘志斌看着乐得合不拢嘴，好像也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还喝不？”
　　叶搏腼腆地笑了笑，“还有么？”
　　“有啊，一锅了，不怕没得喝，就怕你不喝，哈哈。”说完钻进厨房又盛出一碗，放在叶搏面前，“看你那么瘦吃得可真不少，还好一个礼拜，否则把我吃破产了。我小时侯啊就是贪玩，不好好吃饭才没长个……唉。”为了配合自己描述的悲惨，刘志斌撇着嘴摆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什么啊，”赵晓燕立刻反驳，“叶搏啊，你别听他的，他那是遗传，他爸就不高。”
　　“哎？真事啊，我妈说的。”刘志斌皱着眉头，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假装生气。
　　“哈哈。”叶搏忍不住笑出声。
　　
　　
               第十五章
　　放下筷子和碗，叶搏才发现自己居然要挺起腰板才能喘匀气，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饱了，他不禁汗颜。吃的时候没觉得吃了多少，吃完了才发现已经透不过气了……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还好没有把衣服撑起来。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太没出息了啊……不过抬头看刘志斌和赵晓燕，都是满脸笑容的样子。
　　“你别沾手了，我收拾，你看电视吧。”刘志斌站起来一边收拾着三个人的碗筷，一边跟叶搏说，好像生怕他会抢着收拾，可是疏不知叶搏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个意识……
　　“啊？恩……”叶搏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才应声，碍着刘志斌的老婆在身边，他嘴里那句“我根本就没想帮忙”的话才没吐出来。叶搏不是吃酒店就是吃饭馆、泡酒吧，吃完了直接抬腿拍拍屁股走人，就算偶尔有人做饭给他，打死也不会让他收拾，因为他能赏脸吃那饭就很不错了，别提让他干活了。
　　冲刘志斌眯了眯眼，叶搏站起来，身边的赵晓燕也跟着站起来，叶搏本以为她是要帮刘志斌一起收拾，待看到她跟着自己往沙发这边走时，才明白原来自己想错了。叶搏坐到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麻利地收拾桌子的刘志斌，对于老婆赵晓燕从饭桌挪了屁股到沙发上的表现，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不快。可见不是第一天这样，显然叶搏在吃饭前的猜测是对的，这家里的活真的全都是刘志斌一个人包揽的。
　　“天津的电视有几个台啊？都什么台呢？肯定比我们这边收的多吧，大城市就是好，莱西太小了，小地方……”赵晓燕仍然兴致勃勃地和叶搏搭着话。
　　刘志斌在厨房一边刷着碗一边运气，觉得自己如果这样过一个星期，那么不是气绝身亡就是练就气功大师。他现在极度后悔，恐怕肠子都已经绿了，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嘛。虽然比起叶搏，自己的老婆赵晓燕更像是狼，难道是放兔子进狼窝？唉……亏自己还花了那么多钱，真他妈的一个冤字了得！
　　坐在客厅的叶搏此时此刻也很不自在，女人和他这个样子对他来说并不稀奇，反而可以说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现在情况不同：第一，他现在的身份是刘志斌的情人，尽管打从一开始他就丝毫没觉得刘志斌拿他当情人看。第二，赵晓燕是刘志斌的妻子，情人之妇不可染指。第三，现在是在赵晓燕和刘志斌的家里，特别是刘志斌在厨房，客厅里只有赵晓燕和他，而且不知道是赵晓燕有意还是无意，贴他越来越近，也不觉得热，他都觉得热了……勉强忍了一会儿，看见刘志斌铁青着脸从厨房出来，叶搏便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下去买俩瓜吧，热。”
　　“热啊，你早说啊，我给你开空调。”赵晓燕说着就去拿空调的遥控器。
　　“不不，不用了，我去买俩瓜，夏天吃瓜最好了。”叶搏赶紧拦着。
　　赵晓燕转了转眼珠，“也行，那个志斌你跟着吧，叶搏不熟，回再走丢了。”
　　“恩……”刘志斌闷闷地应了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摘下来挂回厨房，在门口换了鞋跟叶搏出了门。
　　其实莱西的夜晚并不热，如果不是刚刚赵晓燕挨得太近，叶搏觉得这里的夜晚还是非常舒爽的，不像天津的夏天，不是桑拿就是干热，怕热的自己在夏天的时候空调是24小时开着的。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灰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出了刘志斌家的小区，拐上大路，阵阵微风便没有遮拦地吹过来，带走了皮肤上的一层细汗，叶搏觉得既凉爽又舒适。
　　身边的刘志斌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感受夏日的微风，从出了楼门就慢腾腾地跟在后面，跟之前来时简直是判若两人，闷闷地不说话，活像个小老头儿……是因为刚才他老婆对自己的态度吧……想着，叶搏放慢了脚步，等和刘志斌并排的时候，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刘志斌全身很明显地一哆嗦，惊讶地扭过脸对上的是叶搏近在咫尺的俊脸。那双黑黑的大眼睛在离他仅5厘米的地方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然后露出让人挠心的笑容，“亲爱的，我可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我只爱你一个。”
　　“我喷，你别突然这么刺激我行么。”刘志斌一下子跳出去好远，呲牙咧嘴地喊。
　　“哈哈。”叶搏这个乐啊，尽管刚刚吃饱的肚子让他觉得笑着很不舒服。
　　看见叶搏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刘志斌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行为是叶搏在跟他开玩笑，皱起眉头走回来，“大夏天的，害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你怎么跟个处男似的。”
　　“靠，谁他妈的处男啊。”
　　“你这哪有卖瓜的啊。”叶搏做出眺望的姿势。
　　“前头，连着好几个瓜摊了。”刘志斌往大路前面指了指。
　　叶搏继续往前走，刘志斌这次不在后面跟着了，赶上来和他并排。
　　“你老婆……”叶搏本来是不喜欢掺和到别人的私生活之中的，何况这也不是作为“情人”该做的事情，不过看着刘志斌那不欢实的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说些什么。见刘志斌抿了抿嘴，并没有想接茬的意思叶搏也就没再说话。远远地看见个瓜摊，叶搏快走两步过去问，“师傅，瓜怎么样？甜么，我可爱吃沙瓤的啊。”
　　“不沙不要钱您了。”卖瓜的男人站起来，把毛巾往身上一搭，“挑俩吧，保甜保沙啊。”
　　“那我挑俩。”叶搏蹲下，拍拍这个，又摸摸那个，一副专业挑瓜人士的模样。
　　刘志斌看着路灯下叶搏晃动的身影，忽然想，像叶搏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做这行呢，印象中做这行的人总是会给人不太好的感觉，但是叶搏给他的感觉却不是。他觉得叶搏是干净、透亮的，就像是寒冬中艳阳下的白雪，自己和他相处的时候几乎想不起他原本是自己买来的情人，而感觉更像是一个朋友，一个好哥们。
　　挑了两个声音听着不错的瓜，付了钱，叶搏接过两个塑料兜回过身来，发现刘志斌站在离他不远的身后，不说话也不动，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叶搏先是一楞，然后咧开嘴乐着走过去，“呀，默默地注视着我的背影啊，你爱上我了吧？”
　　刘志斌瞅了叶搏一眼，把两个嘴角使劲往下撇了撇，然后便扭头往回走。
　　“再撇成八万了啊，哈哈。”叶搏提着瓜追了上去。
　　“你条件那么好怎么干这个？”回去的路上，刘志斌问叶搏。
　　“哪个？”叶搏乐。
　　“跟我装傻啊，就这个啊，情人啊。”
　　“你这人怎么喜欢打听别人隐私哪？”叶搏故意皱起眉，但还是抵不过语气里的嬉笑。
　　“你是我情人啊，哪算打听隐私，算关心。”
　　“呃……有道理……”叶搏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故意沉吟了一下，“这个啊……说来话长。”说完这句，叶搏加快脚步超过刘志斌往前走。
　　刘志斌觉得他刚刚在叶搏眼里看到了一闪念的低落，不过也只是一闪念。
　　
               第十六章
　　进了小区走到楼门口，叶搏停下来，把手里的两个西瓜袋递给刘志斌，“上去跟你老婆吃吧，我去住旅店。对了，你这是什么地方？我明天打车过来。”一边说着叶搏一边抬起头，想要找到楼号或者门牌号，但是似乎没有，要不就是黑洞洞的根本看不见。“要不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你，告诉你旅店地址，你明儿骑车过去？”
　　刘志斌没有回答，也没有接叶搏递过去的瓜。
　　“你倒是拿着啊。”叶搏看着刘志斌正经八百的脸抱怨着说。
　　刘志斌仍旧没有接瓜，反而转过身迈开脚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走走吧，不是说来话长么，走长点就说完了。”
　　叶搏怔住了，但是转而又笑了，“拿瓜啊你。”
　　“谁买的谁拿着。”刘志斌并没有停下脚步。
　　“哎你这人怎么得了瓜还卖便宜啊。”
　　“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小媳妇一样斤斤计较啊，俩瓜能压死你啊。”
　　“压倒是压不死，可如果压得跟你一边高那还不如直接压死了痛快。”叶搏翻翻大眼睛做痛苦状。
　　“草，我可说了我打人打脸啊。”回过身使劲瞪了叶搏一眼，刘志斌快步走回来从他手里拿了一个瓜袋，扭头又往前走。
　　“还一个了，不识数啊你。”
　　“都男的，一人一个。”刘志斌没回头，直接说。
　　“咳，其实吧……我是女人……”叶搏站在原地笑眯眯地喊。
　　“我拿瓜拍你啊，”刘志斌转身举起瓜袋作势要打过来，“快走啊，一会儿邻居看见了说闲话。”
　　叶搏快走两步跟上刘志斌，“他们吃多了没事做啊，俩男的有什么闲话可说。”
　　“你刚才不说你是女的么？”
　　“不过男的女的都是你的情儿。”说着叶搏还拿肩膀挤了挤刘志斌。
　　“……”刘志斌无可奈何地往外走了走，躲开了叶博的肩膀。
　　叶搏大笑，“刘治病啊，看你这反映就没找过情人。”
　　“草，别给我瞎起国号。我老婆我才找了3年，也许5年时就找情人了哪。”刘志斌摇头晃脑地说。
　　“还5年啊，你现在不就找着我了么，我可是□情人哪。”
　　“我晕，你说话别那么暧昧行么。”
　　“哈哈，不好意思了？”
　　“快说你那长话吧，一会儿一看走天津去了，还没起头儿了。”
　　“还记着哪，我还想打个岔混过去咧。”叶搏的笑容稍稍淡了些。
　　“靠，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快说。”
　　叶搏笑了一下，刘志斌觉得那笑只是脸皮上的动作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叶搏顿了顿，慢慢往前继续走着，“以前的事我从来都没跟别人提过，别人也从来都没问过。”
　　刘志斌学着叶搏刚才的样子，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奸笑着说，“那我这可是□问啊，哈哈。”
　　“恩，是啊。”出乎刘志斌的意料，叶搏并没有像他那样猛地跳开，相反没有半点要闪躲的意思，就那样让他搂着，这反倒让刘志斌觉得有点尴尬，“快说吧，我想知道。”用话掩饰了一下，刘志斌赶紧放开了手。
　　“好啊，听累了告诉我。”叶搏脸上还是刚才那个在刘志斌看来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睛看着前面，刘志斌觉得叶搏的视线落在很遥远的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叶搏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就像是一根看不到的线，牵着刘志斌跟着走了上去。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我爸是绒毛厂的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洗羊毛，一人多高的大麻袋，他要一个人搬到洗毛机边，抬起来倒进去。记得有次我去车间找他，还以为是圣诞老人了，他鼻子里，头发上，脸上，身上沾的都是灰白色的一团一团的羊毛。我、我爸、我妈还有我姥姥四口人住在一间9平米的小平房里，那个时候能拥有一套大房子，每个人能有自己的房间，能有一个独立的厨房和厕所，是我们全家最大的愿望。”
　　“恩。”刘志斌轻应了一声，让叶搏知道他在听。
　　叶搏看了刘志斌一眼继续说：“后来我爸主动要求停职留薪下海了，开了个皮件厂，算他运气，买卖越干越好，越做越大，从皮件厂到连锁的大饭店，到后来的洗浴中心卡拉OK，最后干到了房地产。我们住的房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好，从单元到别墅，但是……”，叶搏顿了一下，“但是我见到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明明有了大房子，可并没有以前住在9平米小房子里时憧憬的幸福。”
　　听到这里，刘志斌觉得心里被揪了一下，扭过头去看叶搏，却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刘志斌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如果叶搏现在脸上是低落的表情，甚至是泪流满面，他可能反倒觉得好些……
　　“我爸偶尔回家也只是吃顿饭睡一觉，然后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家变成了旅店，我妈是旅店的老板娘，我是老板娘家的儿子，呵呵，所有的亲近只不过是打个招呼，问问近况。我妈一开整天始愁眉苦脸、歇斯底里，甚至给他打电话用抱着我跳楼来威胁他，让他回家，不过在这个招数一次又一次失败后，在她一次又一次看到我爸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后，就放弃了。她开始找我爸要钱，开始天天出去打麻将做美容，理由很简单，得不到人那就要钱，反正不能两手空空……呼~~”，叶搏大大地出了口气，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已经变成黑蓝色的天空，“房子啊，还在继续变魔术般地变大变多：一层、两层、三层……一栋、两栋、三栋……只不过那都已经不是家了，因为那里没人，就好象一个又一个坟墓一样，冷清得吓人。”
　　“要不要？”叶搏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放在嘴里点上，把烟盒向刘志斌举了举，看刘志斌摇摇头，惊讶地说：“你不抽烟？还真是个一级重点保护男。”
　　“草你别说的我跟大熊猫一样。”
　　“哈哈，”叶搏不得不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张大嘴笑，然后两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吸了几口烟，叶搏重新迈开步子，“那时每个到我家来的人，都是一脸羡慕地看着我，他们觉得我一定非常幸福。”叶搏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灰色的青烟慢慢在他身后扩散开，“我爸一开始跟他那些所谓的朋友比钱，后来比车比女人，最后没得比了，想起我，总打电话把我叫出去参加各种应酬，搂到跟前一通夸。可能你不信，我以前学习成绩特好，可是我讨厌他喝着酒，抽着烟，享受地摸着我的头炫耀地夸我时的样子。”
　　叶搏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就置身于刚刚描述的那个让他厌恶的场景中。“他那不是真的在为儿子的优秀而骄傲，那和买了一条纯种牧羊犬摸给别人看为了听那些唏嘘声是一样的，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学习了，高中去了个垫底的破学校，结果被他打得半死，从此也不再带我出去显摆了，应该是嫌丢脸了。再后来我就自己退学了，离开了那些坟墓一样的大房子。”
　　
               第十七章
　　叶搏扭过头看着刘志斌，“我记得有句话说——人生的理想就是过上理想的生活，我当时就是抱着要找到理想生活的想法离开家的，漂了6年多才发现，我并没有找到，现在的感觉跟当初搬进大房子是一样的，反而觉得距离理想的生活越来越远了。我做这个其实很简单，只是想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说完，叶搏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香烟上暗红的光圈瞬间变得明亮，随着叶搏吐气，灰色的烟雾向上空升起，最后扩散得无影无踪。
　　刘志斌仰起头望着夜空衬托下叶搏的身影，“那……你理想的生活什么样？”
　　叶搏低头给了他一个调皮的笑脸，向前快走几步在路边的一个垃圾桶上按息了烟，然后走回到他身边说，“那就是真正地爱上一个人并被那个人真正地爱上。”
　　“应该有很多人爱你吧……难道你条件很高？”刘志斌没想到这么好条件的叶搏想要的居然是被爱和去爱。
　　“呵呵，”叶搏笑了，“可能我这样的被真正地爱上反倒更不容易呢。爱我的人，几乎都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出于炫耀的心情，跟我爸是一样的，那不是我想要的爱。至于我的爱，并没有什么条件，只是还没有人让我有想爱的冲动。”
　　“怎样才是真正地爱上？”
　　“你真是问题儿童啊。”叶搏笑。
　　“我那是不耻下问，快说。”
　　“呵呵，真正地爱上的话，不会因为由穷变富、由美变丑、由年轻变苍老就不爱了。”
　　“恩……我还以为你干这个只是为了钱哪，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有想法的好青年啊，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嘛，哎……”想起浪漫，脑子里又回响起赵晓燕骂自己的话，刘志斌大大地叹了口气，弯腰把手里的西瓜放在便道牙子上，叉着两条腿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你坐瓜上啊？起来，注意素质。”叶搏指着刘志斌喊。
　　“我郁闷，不都说上帝开一扇门的同时会关上一扇窗吗？”
　　“啊？”叶搏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志斌，不明白他怎么会扯上这么句话。
　　“怎么到你这他光开门不关窗了？他那也是三伏天啊难道？”
　　“哈哈。”叶搏眨了眨眼，然后大笑起来，他刚刚明白过来刘志斌是在郁闷什么，“我说你绕着弯夸我哪？”
　　刘志斌没理会叶搏，抬头气哼哼地接着说，“他还开的大门，你妈是不是贿赂他了啊？”
　　“哈哈，你想象力够有啊？”看着刘志斌真事儿一样认真的表情，叶搏笑得更厉害了。
　　“把你那瓜宰了我吃。”刘志斌对着叶搏手里提着的瓜伸手一指。
　　“为什么宰我这个？”叶搏把瓜往远处挪了挪。
　　“我这个我还坐了。”
　　“靠，你脸真大，上帝就是四开门估计你也过不去。”
　　刘志斌哼哼叽叽地还是不甘心，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指指马路对面不远处还亮着灯的小卖部说：“那你给我买瓶饮料去我渴了。”
　　“靠，咱俩谁说的话多啊，我还没渴了，你倒渴。”
　　“你这个情人得照顾我，否则我买你来做什么？”说着刘志斌还甩了甩手，那意思很明显是在告诉叶搏快去快去……
　　叶搏瞅着一脸得意的刘志斌无奈地摇摇头，穿过马路，在小卖部买了瓶纯净水回来，递给他，“给，喝吧。”
　　刘志斌接过去拧开盖子，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多半瓶，然后抹抹嘴把手里的瓶子举向叶搏，“你也喝点吧。”
　　叶搏楞了一下，没有马上接。
　　“草，你嫌我脏啊。”刘志斌皱着眉喊。
　　叶搏接过瓶子无奈地仰起头把剩下的水喝完。
　　“你说……我老婆到底爱不爱我？”咽下最后一口水，叶搏听见下面传来刘志斌恹恹的声音。低头看到刘志斌郁闷地皱着眉，他蹲下来，表情和声音都不是刚才那种玩笑的感觉，“不管你老婆爱不爱你，重要的是你爱不爱她，你想不想要这段婚姻，如果你爱她你想要的话，那不妨跟她先离婚或者分居，让她找别人过日子试试，我敢保证不出仨月，她就会回来找你的，就冲你那红烧带鱼也得回来。”叶搏又补上一句，然后一脸诚意地笑着看刘志斌。
　　刘志斌当然知道叶搏刚刚说的话应该是自己最需要的，最应该听进去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进入他耳朵以后，直接贴到了后脑勺上，现在他脑子里清晰的只有眼前那张脸，一双弯成月牙形的笑盈盈的眼睛，里面映着桔黄色的路灯，星星点点地亮着，两边的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叶搏的皮肤很细，这么近都看不出一点瑕疵。唇红齿白，刘志斌想到这样一个形容词，忽觉一阵恍惚，他赶紧别开眼睛站了起来，“你小子，劝和不劝散，你居然劝我离婚劝我分居，回家了，我明天还上班了。”
　　“恩。”叶搏笑着点点头，提起身边的西瓜袋，走到刘志斌刚才坐的位置，出人意料的朝地上还留着刘志斌屁股余温的西瓜踢了一脚，那西瓜就势往前滚出去，叶搏跟上去又是一脚。
　　“……”刘志斌追上去提起膝盖顶了叶搏屁股一下，“你糟蹋东西啊。”说完赶紧猫下腰把西瓜拿起来装进自己手里的空袋子。
　　“你能当凳子坐我不能当球踢啊。”叶搏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刘志斌着急的样子。
　　“我坐不坏，你这都踢蒌了，你要想踢球，哪天我叫几个同事，咱租个学校操场好好踢一场，走了~”
　　“你个老小子肯定踢不过我，我高中可是校队的。”
　　刘志斌回头说：“你高中啊，我高中踢球那会儿你还开裆裤了。”
　　“我开裆裤时就踢着球了我。”叶搏十分认真地说，说完自己还满意地点点头。
　　刘志斌服了，抬头冲天空喊，“您又给他开一门啊，上帝啊，您看看我吧……”
　　“哈哈。”夜晚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两个人开心的笑声。
　　
　　
               第十八章
　　俩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经走回小区，刘志斌提着西瓜走进楼道，叶搏也跟了进去，但只迈了两步他就停了下来，这楼洞除了门口的一小段空间能隐约看清楚物体以外，往里根本就是一团漆黑，说伸手不见五指毫不过分。这刘志斌走前面怎么也不说开灯呢？想着叶搏稍稍使力跺了一下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刘志斌的声音从很近的前方传过来，虽然看不到，但是叶搏从声音能知道刘志斌现在应该正回头看着自己这边，“你家楼道灯不是声控的啊。”
　　“啊？”
　　叶搏本来也没想让刘志斌回答，周围一片漆黑已经说明了问题，他冲着印象中墙的方向伸出手摸，不是声控的应该是触摸的吧，果然往前探了一点就碰到了坚实的墙面，慢慢往前滑动，手触开关一般都会在第一段台阶前面不远的右侧墙面上……
　　“干什么呢？快走啊。”
　　“你家楼不会没灯吧……”
　　“没有啊。”
　　“……”
　　这下可好，叶搏依稀记得楼洞的两侧叠在一起放了好几辆自行车，而且每个楼层拐角处的空地上都堆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好像有鸽子笼、纸箱、铁桶等等，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的肚子撞上车把，或者让自己的脚踢到铁桶上……
　　“没灯怎么上？”叶搏皱起了眉毛。
　　“怎么不能，我闭着眼睛都能上，来，把手给我，我领着你。”
　　刚想逞能说你能我就能的叶搏愣了一下，听见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干什么啊，情人连手都舍不得给啊？”从声音里能听出刘志斌在笑。
　　“情人也有拒绝的权利啊，老公□老婆还犯法呢。”
　　“服了，你这哪跟哪啊，快点，把手给我，要不真摔着了。”
　　叶搏笑，把手伸了出去，他看不见刘志斌的手在哪，也不知道刘志斌是不是已经伸出手，只感觉自己的手悬在空气中，人总是通过某些参照物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保持平衡，一片漆黑中叶搏有一种要失去平衡的感觉，仿佛身体在颠倒在旋转，不自觉地想要去抓住些什么，就在这时，手上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道，整个人一下子稳定下来，接着就被轻轻地拉了过去。
　　“你就跟着我走肯定没问题。”
　　“我要是摔着，可得加钱。”
　　“你掉钱眼里了啊？”
　　“我一直就没出来过。”
　　“德行，拿着。”
　　叶搏只觉得刘志斌的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腰，然后摸到了左手臂上，接着自己拿着西瓜袋的左手里又被掖进什么东西，手一沉叶搏知道那是什么了，“怎么把你瓜给我了啊。”
　　“废话，我也得保持平衡，你拿好了，我要是摔倒了，你可得保住瓜啊。”
　　“我怎么听着像你在说我要是死了，你要保住咱的娃啊？”
　　“我靠，你要是再能生娃，上帝就真把我给抛弃了！”刘志斌愤愤地说。
　　“哈哈……”叶搏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晚上第几次这么开怀笑了。
　　“别笑了，注意脚底下啊，这段只有三梯，我数着你跟着迈。”
　　叶搏被刘志斌引导着慢慢向前迈步，奇怪的是心里没有一丝不信任，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叶搏就是知道刘志斌一定不会让自己摔倒或是撞到什么东西。
　　上了最开始的三阶台阶，叶搏的眼睛似乎也对黑暗稍微适应了些，他隐约看到了刘志斌脸的轮廓，他好像正回头冲着自己得意地笑着。
　　“下面一段是12梯，这段比刚才那段梯矮，你别迈太高啊， 1、2、3、4……”
　　叶搏随着刘志斌有节奏的口号抬起腿，感受着脚板踩在楼梯上塌实的触感。刘志斌拉着自己的手很用力，而且有一种向上托着的力量，两个人动作一致地行动，一梯一梯地向上。脚下越来越稳，越走越顺，虽然周围还是一片无边的黑暗，但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压抑和无助，反而有一种放心的感觉，叶搏忽然很喜欢这个说不清的感觉，使劲攥了攥刘志斌的手。
　　又走了一会儿刘志斌停了下来，叶搏才意识到两个人已经上到了六楼，从一楼到六楼，漆黑的长长螺旋隧道般的空间里，叶搏真的没有撞到任何东西。推门进去，屋里并不强烈的灯光还是照得叶搏眯起了眼睛。
　　“你俩买西瓜买哪去了啊。”赵晓燕不满的声音也随灯光同时传了过来。
　　“在外面说了会儿话，我给叶搏介绍介绍莱西啊，来吃西瓜来。”刘志斌放开叶搏的手，接过西瓜袋走进客厅。
　　叶搏低头看了一眼重新垂回自己身侧的右手，内心居然涌起一股失落……
　　“有什么好介绍的，人天津什么没有啊，也不觉得丢人。”赵晓燕皱着眉头说，刘志斌笑了笑，去厨房拿刀准备切西瓜。
　　“哪有，嫂子。”叶搏走过去，微笑着说：“莱西挺好的，天津可没有这么好的空气，这么蓝的天空，这么多的星星，而且莱西人也很好。”
　　“是吗？那以后常来啊，来就住我家，随时欢迎啊。”赵晓燕又高兴起来。
　　“来啦，我把这个西瓜宰了，咱三个人给他干掉。”刘志斌从厨房拿了水果刀出来，利落地把瓜分了瓣放在大平盘子里。卖瓜的没有骗人，果真是既甜又沙瓤，知道是叶搏挑的，赵晓燕差点没给他夸成西瓜之父。
　　叶搏看向刘志斌，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刘志斌似乎已经适应了自己老婆对叶搏的态度了，跟叶搏指了指手里的瓜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露出得意的坏笑。叶搏明白过来立刻皱起眉头咧起嘴，结果他笑得更厉害了。
　　那天晚上，叶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轻哼出声。这一天其实并没发生多大的事，但是叶搏自己知道这一天很不一样。如果让谢杨舒看到，估计她下巴要掉到地上去了。从来不等人的叶搏第一次等了一个人三个小时，想想以前，别说让他等三个小时了，就是迟到一秒钟也别想看见他叶搏的人。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倒贴钱，第一次给别人买水，第一次口对口喝别人喝剩下的水，以往都是别人求着、哄着还得他叶搏赏脸。还有今天那两个瓜，刘志斌居然都让他拿着，换个人别说两个，就是买了8个，拿着四个踢着俩再顶俩也别想让叶搏拿一个……这些都可以解释成他刘志斌是不一样的，他是顾客，怎么说自己也得有点服务精神，但是有一点叶搏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就是自己做了这些，居然不觉得讨厌，反而倒觉得很喜欢……
　　抬起右手放到眼前，一股暖意流过心头，刚才那说不清的感觉应该是相对狭窄的空间弄得吧，只有我们两个，必须互相依靠，叶搏如此跟自己解释着，翘起嘴笑了笑，放下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第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刘志斌如往常一样准6点睁开眼，身边的赵晓燕还睡得正香，她还得睡上一个多小时， 9点上班8点半出门，不过7点30她是不会睁眼的。慢慢坐起来，刘志斌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的门，见客厅沙发上的叶搏动了动，睁开眼睛低头看他，“呃，把你吵醒了？怎么样啊睡得？”
　　“还行。”叶搏揉了揉眼睛，说实话昨天睡得不怎么样，赵晓燕虽然给铺了张凉席，但是皮革的沙发还是虚得难受，基本上没怎么睡，不过习惯了夜生活的叶搏倒也没觉得不舒服。
　　“你接着睡，我上班去，她得快8点才起了，你别管她睡你的。”
　　叶搏掀开身上的毛巾被坐起来，“我也得去‘上班’吧，我可是你同事。”叶搏故意强调了同事两个字。
　　刘志斌啪地一拍脑门，“啊对！快起快起，我先洗脸漱口去，你醒醒盹儿。”
　　叶搏乐，“一看你就不会说瞎话，昨天说完今天就扔脑袋后面去了，看我这个情儿多称职，还没睡醒了就得给你圆谎，唉，累啊……”
　　刘志斌往下撇撇嘴角，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你就差拿喇叭喊是我情儿了，回她听见就换我累了……”
　　“哈哈，快去洗吧你。”叶搏笑。
　　等刘志斌洗完出来叶搏才进去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身上的老头背心，叶搏忽然想起今天貌似自己没有衣服可穿，刚要叹气，浴室的门开了，刘志斌伸头进来，递给叶搏叠得整整齐齐的他昨天那两件衣服，“我洗好了，你说你出门也不带换洗的衣服。”
　　叶搏接过来，闻到一股淡淡的舒肤佳的味道，“买家必读写得清清楚楚，管吃管喝管穿管住，所以我才没带，你什么时候洗的？”
　　“昨天洗完澡洗的啊，我去收拾东西，麻利点啊。”
　　“恩……”洗漱完叶搏换上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顿时觉得清爽起来，自己以前是不喷一瓶子boss不出门的主儿，今天倒觉得舒肤佳这个味道也不错，出了卫生间看见刘志斌已经换好衣服在客厅里等了，用手随意抓了抓头发，“我好了，走吧。”
　　刘志斌看了叶搏半天，叹了口气，“上帝……”
　　“又开门了是吧……煎饼果子啊还这套，絮不絮啊你。”
　　“郁闷啊……”刘志斌假装无奈地摇了摇头。
　　带着叶搏到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吃了早点，刘志斌去存车处取出车推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走在自己身边的叶搏，“叶搏？”
　　“恩？”
　　“别人买你都做什么？”
　　“啊？你是第一个买家啊。”叶搏奇怪地看着刘志斌，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刘志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铁驴不断旋转着的前轱辘，悻悻地说：“第几个也没有自己去上班，把你扔下的吧，最起码应该陪你到处转转。”
　　啊……叶搏恍然大悟，抱起胳膊翘着嘴角说：“你可以请假陪我啊。”
　　刘志斌听了立刻抬起头，瞪着俩眼撇着嘴，“你那么贵，我还请假？我看我得强烈要求加班。”
　　“哈哈。”叶搏大笑起来。
　　“又笑……我怎么看你笑就不自在哪？”刘志斌忿忿地说，看见叶搏笑得更甚了，刘志斌皱起鼻子，“我突然觉得……”
　　“舍不得？”叶搏接茬。
　　“去你的，”刘志斌瞪了带着一脸笑意的叶搏，“我突然觉得人啊没钱就得认头，你看我，买个奢侈品回来，结果还得让奢侈品受委屈……”
　　“没事啊，我没觉得受委屈。”
　　刘志斌看了叶搏一眼，“我发现这男的跟女的就是不一样，你要是女的，一准儿跟我急，准得说‘你怎么能不陪我啊？’‘你不爱我’等等等等。”
　　叶搏乐，“我要那样，你不觉得恶心我还觉得恶心了。”
　　“你明明长那么女……”
　　“靠，跟长相有什么关系啊。”
　　刘志斌看见叶搏两道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瞪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觉得很高兴，呵呵一阵傻笑后接着说：“一会儿到单位，我把家钥匙给你，你回去睡觉去，看你那俩黑眼圈就知道昨天肯定没睡好。”
　　“……”
　　“对了，冰箱里有个饭盒，我昨天盛好了，饭菜都有，你别动火，就直接放微波炉里打就行，筷子就在煤气灶下面那个柜子的抽屉里。你吃完了开冰箱，里面还有个饭盒，有汤，吃完饭再打，要不你吃完了汤都凉了。啊……那个鱼，我昨天都择好了，你放心吃，卡不着，不过……”刘志斌皱着眉头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我就奇怪，你那舌头和牙是做什么的？一垫不就垫出来刺了么？”
　　叶搏没有搭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上帝关窗户了？”刘志斌打趣地说，但是发现叶搏并没有跟着自己笑，于是收敛起笑容问，“你怎么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啊？”刘志斌没听懂。
　　“我们是陌生人啊，怎么对我这么好，无微不至的。”
　　“什么陌生人啊，你是我情人啊，虽然就一个礼拜，你怎么没有身份意识哪，我那些钱真白花。”
　　叶搏看着他笑了，眼睛又像昨天晚上路灯下一样，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明明眼睛里面没有水，却闪闪发亮，嘴角微微向上翘着，整张脸都好像在发光。
　　“有人说你笑起来特好看么？”说着刘志斌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叶搏的脸，“你妈怀你时肯定天天吃大葡萄，我妈就说了，等我媳妇怀孕时让她天天吃葡萄，那样孩子的眼睛亮，你那俩眼都反光了，你看，我后面过一辆汽车，你眼里也过一辆。”
　　叶搏没说话，还是那样笑着看刘志斌，不过笑容比刚才更深了。
　　“你说，我这辈子居然还能找个大美人情儿，可惜就是性别不老对的，我看还是上帝开门关窗户的问题……哎，总比性别对了，长得比刘姥姥还刘姥姥强。”刘志斌阿Q地自言自语，然后抬起头看着叶搏。
　　“你是不是同性恋啊？我看你那眼神可不太对，我可不是啊。”说着叶搏往前走了两步，和刘志斌保持距离。
　　刘志斌列了叶搏一眼，推着车跟过去，“爱美之心人人有啊，这一个礼拜你就同着吧。”
　　“你要迟到了。”
　　刘志斌一愣，马上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草！快上车。”
　　一通海蹬，终于在上班之前到了单位门口，刘志斌从公文包里掏出纸笔写了什么，然后把纸条和钥匙一起塞进叶搏手里，“拿好了啊，不认识好问路。”叶搏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写的应该是他家地址，再抬起头，刘志斌早已经没了踪影……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心情很好的叶搏伸手掏出手机，“喂？”
　　“你去哪了啊？我两边都找不到你。”
　　“？？……”叶搏愣了一会儿，直到电话里不断传来喂喂的声音，他才想起来，“谢杨舒?”
　　
　　
               第二十章
　　说实话，刚接起电话叶搏真的没反映过来，如果不是谢杨舒在电话那头连着喊他，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很可能“你是谁？”这句话早已经脱口而出了。叶搏自己也觉得奇怪，从她家出来也就48个小时而已，居然没听出来，而且没听出来也就算了，更甚的是，叶搏意识到自己根本是几乎忘记了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自己和谢杨舒在一起已经有小半年了，这个电话也只有谢杨舒会打，似乎从哪里说也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我在青岛了。”想起谢杨舒对自己不错，叶搏心里泛起一阵内疚，缓和了语气回答着电话那头急切的询问。
　　“青岛？去那里干什么？跟谁去的？”
　　谢杨舒连着几个问题一起抛过来，叶搏笑了笑，他完全能够猜到谢杨舒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太闷了，过来玩玩，自己。”叶搏简洁明了地回答。
　　“你早说啊，我可以陪你去啊。”谢杨舒的语气里带着撒娇的责怪。
　　“你不是忙工程么。”叶搏淡淡地说。
　　“没事啊，工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青岛是吧，我现在就过去。”
　　从电话里叶搏能听到谢杨舒急切的脚步声，“不用了，我过几天就回去。”
　　“几天啊，我想你了……”在叶搏面前谢杨舒总会不知不觉地变成一个初恋的小女生。
　　“这周日吧。”
　　“这么久啊……”
　　“我来一趟总要走走看看啊。”叶搏压着性子说。
　　“我还没看过呢，去过几次都是谈生意，那……以后你再陪我去。”听出叶搏有些不耐烦，谢杨舒立马不再坚持，话锋一转给叶搏留了余地又给自己一个愿望，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行。”
　　“对了，你别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啊，不许找小姐。我一会儿给你卡里打5万，别担心钱，住高级宾馆啊，吃点好的。”谢杨舒像是怕自己一停顿就会忘记下一句要说什么似的，连珠炮一样叮嘱着。
　　“行。”叶搏知道谢杨舒是觉得高级点的地方管得严，自己乱搞的概率就会少一些。叶搏觉得挺可笑的，如果真想的话，住在哪里都一样。高档的地方就好了？在他看来高级酒店里三陪二奶也没少住一个，精明的谢杨舒有时候单纯得真够可以的……不过从到莱西自己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乱搞，真是一件挺奇怪的事。
　　“要给我买礼物啊。”
　　“想要什么？”
　　“真是的……有送礼物问人家要什么的么？傻死了你。”电话里传来谢杨舒咯咯的笑声。
　　“不问怎么知道你喜欢？”
　　“你买的我都喜欢。”谢杨舒柔情无限地低语。
　　“那我买俩男士内裤。”
　　“你穿我就喜欢，嘿~对了，你……”
　　谢杨舒意犹未尽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叶搏已经不想再听了，打断她的话说：“没什么事我挂了啊。”
　　“啊？我还打啊，你别不接我……”
　　谢杨舒的声音随着叶搏按下挂断键淹没在听筒里，把手机放进口袋，手指碰到凉凉的一串硬东西，叶搏眯起眼睛摸了摸，确定不会滑出来以后，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带着他去莱西有名的景点转一转。
　　出乎叶搏的预料，原想的莱西并不大，打车走马观花转悠一天应该就能转得差不多了，可没想到，光转了一个莱西西山公园出来的时候看表就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摸摸干瘪的肚子，叶搏决定回刘志斌家吃饭。
　　坐上车掏出刘志斌塞给自己的纸条给司机念了，路挺顺，回到家正好3点。想起今天早晨刘志斌嘱咐的一大堆话，叶搏不自觉地笑了笑，钻进厨房打开冰箱果然看见最上面一层，并排摆放着两个饭盒，一个方的一个圆的。叶搏都拿出来，放在台子上。心情很怪，有点像就要打开神秘宝盒的小孩一样，自从家里富裕了，没有什么买不起的东西以后，叶搏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期待的心情了。
　　打开方形的饭盒，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饭和菜，鱼就像刘志斌所说的，都是拨好了的肉，还有卤肉和青菜，紧挨着米饭整齐地码在饭盒里。叶搏又打开另外一个较深的圆饭盒，里面是昨天的西红柿鸡蛋汤。叶搏乐，还是第一次看见中国人把饭盒弄得这么整齐，感觉很像日本的便当。
　　把方饭盒放进微波炉打了三分钟，味道和昨天晚上几乎一样，吃得一粒不剩。叶搏又热了汤，最后把东西都收拾好，他看了眼表，离刘志斌下班应该还有段时间，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4点半的时候，叶搏出了门。
　　蹲在刘志斌单位对面的便道牙子上，抽了半根烟的功夫叶搏就看到有三三两两的人开始从那敞开的白色铁栅栏门里走出来，人们的视线无一例外，都会落在马路对面的叶搏身上。男人的眼里除了第一眼的惊讶和赞叹，还有之后的嫉妒和怀疑，女人的眼里则是惊艳、渴望还有对叶搏是在等谁的猜测，有的年轻姑娘甚至故意弄出些动静想引起叶搏的注意。
　　不过叶搏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这些视线和举动，他站起来，看着大门的里面，没一会儿他露出了笑容，刘志斌推着自行车从门里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很显然叶搏的粉褂子起了作用，刘志斌出了门立刻就发现了他，明显地愣了一下，叶搏笑着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对于叶搏的出现刘志斌还是有点没缓过神来。
　　“接你下班啊，有那么奇怪么？”叶搏坦然地笑。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接我……”刘志斌嘟囔了一句。
　　叶搏眨了下眼睛，笑着拍拍刘志斌的肩膀，“情人嘛。”
　　“草，你小点儿声，回真成同性恋了……”刘志斌赶紧回头看看周围，认识不认识的同事都投来好奇的视线，“你看，这都我同事，你早晨不是还要离我远点了么，现在怎么凑那么近。”说完刘志斌就推着车往前走，叶搏笑着跟上。两个人拐了一个路口，刘志斌不知不觉放慢脚步，两个人变成并排往前继续走，叶搏在心里暗笑。
　　“你吃饭了么？”刘志斌问。
　　“哪顿啊？”叶搏歪头看他。
　　“当然是中午那顿了。”刘志斌一脸那还用说的表情。
　　“这都几点了，不吃我早饿死了。”
　　“都吃了？”
　　“恩。”
　　“我估计差不多那量，哈哈，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刘志斌皱起眉头一边走一边看着叶搏，“你怎么跟我老婆一个毛病？她吃随便，你吃都行。有卖的么？给我来2斤随便2斤都行。”
　　叶搏笑起来，然后故意嘟着嘴说：“我想吃的你不给买啊。”
　　刘志斌无奈地撇了叶搏一眼，“你也说点平民情人能买得起的啊，给我点面子行么？你当我李嘉诚啊。”
　　“那到市场溜达着看吧。”
　　“成！”
　　第一次有人在单位门口等自己下班，一起说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要一起去市场溜达，一起琢磨晚上做什么摆上桌……刘志斌推着车子，感觉着身边的人的气息，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意，忽然理解为什么有钱人总是会找情人，有情人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第二十一章
　　俩人在市场转了俩来回，刘志斌最后决定做羊肉馅饼。
　　“腻不腻啊？”叶搏皱眉头。
　　“腻你找我，不腻就小心自己的肚子。”刘志斌自鸣得意地摇头晃脑。
　　叶搏瞅着自信满满的刘志斌笑着说：“那我可得尝尝。”
　　回到家刘志斌让叶搏去洗澡，他自己则提着东西直接进了厨房。看到干干净净的厨房和整齐地摆放在水池旁的两个饭盒刘志斌吃了一惊，走过去把饭盒拿起来看，饭盒里面还有饭盒盖儿上一点油腻都没有，看上去好像比之前还要干净。刘志斌扭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笑着把饭盒放下，围上围裙开始和面。
　　没一会儿客厅里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刘志斌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叶搏把粉色褂子系在腰上，光着上身正在客厅里面擦头发。
　　“靠，又裸奔啊你。”
　　“我那身衣服昨天穿过了啊。”
　　“得，等着，我给你找衣服去。”刘志斌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进卧室给叶搏找了一身自己的大裤衩子和背心，叶搏穿在身上就是显得都短了些，肥瘦倒是正好。
　　“我说你这不是会干么，刚我还以为你用完的厨房，得跟日本鬼子进村儿一样了。”把叶搏脱下来的粉褂子扔进卫生间的草篮子，刘志斌回去厨房说。
　　叶搏笑了一下，跟着进了厨房，斜倚在橱柜上说：“我可是文明情人。”
　　“那你既然会干，就把那锅给我刷刷，咱一会儿烙饼。”刘志斌洗着手里的羊肉，用下巴指了一下放在灶台上的平底锅。
　　叶搏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鬓角流下来的水珠，“我刚洗完澡啊。”
　　“洗了澡就不能干活了啊？快点刷去。”刘志斌一边把洗好的羊肉放在案板上，一边催促叶搏。
　　叶搏翻了翻眼睛，无奈地走过去提起锅放进水池。
　　“就拿上面挂着的那个刷，对，刷完了擦一下，就那上面个布。”
　　“放哪？”叶搏举着刷好的平底锅左右看了看。
　　“还放灶台上，一会儿用。来尝尝肉咸不咸？”刘志斌用筷子沾了一点羊肉馅冲叶搏举着。
　　叶搏放好锅闻声扭过来，看见筷子上腻呼呼的肉馅立刻皱起了眉，“靠，干什么啊，吃生肉啊你让我。”
　　“谁让你吃了，舔舔，看看咸不咸，不咸我再放点盐，不知道你口轻口重，快点啊。”
　　“……”叶搏皱着眉头走过去，弯下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呃……”感觉倒没像他想象的那样恶心，“还行。”
　　“恩，你过来搅这个馅，佐料儿我都放完了，我去看看面。”刘志斌把小盆和筷子交给叶搏，交换位置去翻弄刚才和好的面。
　　盆里的肉馅其实已经搅得差不多了，一阵阵香味飘进鼻子，叶搏握紧了筷子开始搅拌。
　　刘志斌撇了叶搏一眼，立刻喊，“顺时针啊，别瞎搅，一直顺，啊……对了……”
　　“我说了我就会吃啊。”叶搏一边搅和一边翘着嘴角说。
　　“我看也是，少爷情儿。”
　　“你才知道啊，得供着，哈哈。”
　　赵晓燕今天回来得出奇的早，她进门的时候刘志斌和叶搏还在厨房里忙乎着。“哎？志斌你怎么让叶搏干活啊？”刚进到客厅，看到叶搏在厨房里跟着刘志斌忙东忙西，赵晓燕立刻皱起眉头责备起来。
　　没等刘志斌开口，叶搏抢着说：“嫂子，没事，我觉得干点这个挺好的，不让我干我倒不自在了。”
　　刘志斌瞪了叶搏一眼，小声嘀咕，“也不谁刚才不情不愿的。”
　　叶搏全当没听见，笑着继续跟赵小燕说：“嫂子你休息吧，一会儿饭就得。”
　　“叶搏你还真勤快呢，比我们家刘志斌可强多了，你干点就行啊，别累着了。”
　　“恩，好。”
　　不过赵晓燕没去看电视，也没去做面膜上网，而是站在橱房门口看着，时不时地指挥两句，刘志斌恩恩地应着，不过手底下还是该怎么干怎么干，叶搏在旁边看个满眼，心里偷着乐。
　　晚上吃完饭，叶搏跟着刘志斌起来收拾桌子，这次刘志斌没有阻止，而是一边和叶搏答话一边忙乎，赵晓燕在一旁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根本插不上话。其实叶搏跟着刘志斌忙乎主要是为了躲赵晓燕，不知为什么，比起昨天叶搏越发地不想让刘志斌郁闷了。
　　两个人收拾果然比一个人快多了，10分钟的功夫厨房已经干干净净，刘志斌从卫生间拿来毛巾递给叶搏，“擦擦，出去走走吧。”
　　“恩。”叶搏接过毛巾答应。
　　“我也去。”赵晓燕听见了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喊道。
　　接过叶搏手里的毛巾放到一边，刘志斌跟赵晓燕笑着说：“你还是上网吧，回又被蚊子咬，还得让我给你挠。”
　　叶搏愣了一下，然后抿起嘴笑。
　　“自己的疙瘩吧，老让人给挠……”刘志斌一边换鞋一边嘟囔着。
　　赵晓燕听见了，看了一眼微笑的叶搏脸立刻红了，“你少废话，我那是够不着。”
　　刘志斌习惯性地没再说话，换好鞋就出去了，叶搏扭头冲赵晓燕笑笑换了鞋也出了门，俩人还是按昨天的路线慢慢走着。今天的莱西天气特别凉爽，走了一会儿叶搏觉得吃得饱饱的肚子已经消化了一半，舒服多了。
　　“其实我觉得挺亏待你的，你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吧，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回去吧，钱我照给，绝对好评。”刘志斌忽然说。
　　叶搏一楞，“没有啊，我那日子还不如这样的呢，倒是……你俩，两口子过日子多个我，是不是不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没有的事。”刘志斌立刻说。
　　“那就没事，我还想多吃几天你做的饭了，好吃。”叶搏由衷地笑。
　　刘志斌歪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叶搏，“你是不是以前没吃过饭啊？来我家可见着了，有那么好吃么？”
　　“好吃啊。”叶搏说着，脸上满是陶醉，好像在回味这两天吃到的美食。
　　刘志斌乐坏了，走了两步又正色说：“对了，哎我说你啊，卖你自己可小心点儿，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万一遇到个有特殊嗜好的你多倒霉，而且……而且国家让这么卖么，回给你小子逮走。”
　　“哈哈，恩，我以后不卖了。”
　　“哎？”刘志斌停下来，“难道我给你留下了非常惨痛的回忆么？”
　　“是啊，天天压马路，咬一身疙瘩还不管挠。”叶搏眨眨眼睛坏笑着说。
　　“挠你个头！”
　　“哈哈。”
　　“以后有机会我去天津玩，你要好好招待我啊。”
　　“没问题，到时候我带你去转转，天津没别的好，吃喝玩乐倒比较全，我带你去吃狗不理，吃大麻花。”
　　“那你也买我一个礼拜完了。”刘志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叶搏。
　　“哎？合着你小子绕着圈就是想把钱赚回去啊。”
　　“我能给你做饭啊，比你可强多了，得加钱。”
　　“那你干脆辞职去天津给我当家政夫算了。”
　　“想得美啊你。”刘志斌撇了叶搏一眼。
　　叶搏笑，“说真的，你可真去啊。”
　　“当然是说真的了。”
　　“回我带你开车兜风去。”
　　“你有车？四个轱辘的？”
　　“有啊。”
　　刘志斌两个嘴角往下撇，悻悻地问，“什么车？”
　　“你甭管什么车了，反不铬屁股，我现在屁股上还一个后衣架了……”
　　“我摸摸。”刘志斌歪着身子看叶搏后面，伸手要摸。
　　“要摸加钱。”
　　“行了，你多跟我出来溜达就好了，蚊子咬肿了后衣架自然消失。”
　　“亏你想的出来！”
　　“哈哈。”
　　……
　　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每天刘志斌和叶搏吃了晚饭都会出来溜达，叶搏也喜欢上了这种安逸舒服的平静日子。
　　
　　
               第二十二章
　　这天是周六，刘志斌歇班，早晨8点他就拉着叶搏出了门，目的是要用一天的时间尽量带叶搏逛遍整个莱西。赵晓燕昨天晚上知道刘志斌的计划后，本来也想跟着，但是面对要一天暴晒在火辣辣的太阳下的威胁，她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说和同事去逛商场，所以刘志斌他们出门的时候赵晓燕还在睡。赵晓燕没跟着刘志斌倒松了口气，否则，可以肯定，这一天就别想逛多少地方了，而且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话，多花多少钱，叶搏肯定也玩不好。
　　从市里的博物馆、公园，到周边的山山水水，刘志斌一路给叶搏讲解着，俨然一个专业导游，说得眉飞色舞。叶搏一直认真听着，用心地把所有东西都记在心里。中午和晚上刘志斌请叶搏吃各种山东特色小吃，从罐罐面、牛肉粉、芙蓉蛋卷，到爆肚、臭豆腐、酸辣粉，还有串串儿、辣炒年糕、炸鸡□、筋饼……直到叶搏捂着嘴冲他直摆手，刘志斌才大笑着罢休。
　　晚上8点一刻，两个玩了整整12个小时的人终于回到了家，一进门就齐齐地瘫倒在沙发上，身上没有一块肌肉是不酸疼的。赵晓燕看来还没回来，不过正好，要是看到两个大男人这个样子，恐怕会以为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叶搏啊，我的大脚豆都没感觉了……”刘志斌仰面成大字型躺在沙发上懒懒地说。
　　“你以为我的有感觉啊……”叶搏比刘志斌文明些，斜趴在沙发扶手上。
　　“哈哈，你也不行啊，缺乏锻炼，得练练啊。”说着刘志斌还用手戳戳叶搏的后背。
　　“再锻炼这样走上一天估计也得这德行。”叶搏使劲伸了伸脚，一阵酸疼过后便舒服多了。
　　“不虚心，你这叫不虚心。”说着刘志斌又戳了一下。
　　“再戳我可动手了啊。”叶搏冲刘志斌瞪大眼睛威胁着。
　　“就你现在这样儿动手我也不怕，哈哈……”
　　叶搏无奈地瞅着咧着嘴大笑的刘志斌，他说的倒是没错，自己现在就是一拳打过去，估计也造成不了什么结果。
　　“叶搏啊~”刘志斌喊。
　　“恩？”
　　“在莱西住了这么久，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但是今天是我最高兴最舒服的一天。”
　　“那是肯定的，你也不看看你是跟谁去的。”叶搏说完虽然费劲，但还是得意地抬起头晃了晃，等着旁边的刘志斌大喊大叫的反驳。
　　“恩。”刘志斌扭过头来应了一声，脸上是没有一点玩笑的认真。
　　“……”不知道是因为很少见到这么认真的刘志斌，还是因为他认真应下的内容，叶搏楞住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胸口里扩散开来，让他看着刘志斌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天咱去踢球去。”
　　“啊？”叶搏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刘志斌说的是什么。
　　“我昨天就跟同事约好了，场地他们已经租好了，一定得拿出来你穿开裆裤时那水平哈~”
　　叶搏有点惊讶，自己不过是在第一天来的时候斗嘴时说过的话，刘志斌答应过居然就真地执行了。难道自己说的话刘志斌每句都记得？连叶搏自己都已经忘了呢。不过……“咱俩这样能……踢球？”
　　“能啊，睡一觉就好啦，去洗洗去，早睡早睡，明天还早起了。”刘志斌又戳了戳叶搏。
　　叶搏现在知道了刘志斌在今天12个小时的行走计划以后，又连着策划了明天的球赛……事实也证明了刘志斌的办事效率一点也不差。第二天一早，刘志斌就把叶搏从沙发上拍起来，洗漱完提着一个布包就拉出了家门。
　　从公车上下来，叶搏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所学校。刘志斌和传达室的大爷说了两句就放了他们进去，操场上已经有人在做准备活动了，看到刘志斌都过来打招呼。刘志斌做了简单的介绍便让叶搏去换衣服，他这才知道，刘志斌出门拿的那个布包里面是两套球衣。
　　不得不佩服刘志斌的体力，昨天那么累今天在足球场上仍然生龙活虎，一场酣畅淋漓的足球赛，虽然很累，但是心情却格外舒畅。
　　半场下来，看到叶搏坐在场边喝水，刘志斌也跟了过来，接过叶搏递来的矿泉水，他一屁股坐在旁边，“不行啦？那天也不谁说自己穿开裆裤就踢球。”刘志斌一口气灌了半瓶水，抹了抹嘴冲叶搏挑着一边的眼眉说。
　　叶搏瞅了他一眼，“昨天可是走了一天啊，我脚丫子现在还疼着了。”
　　“我没比你少走一步啊，看我。”说着刘志斌挺了挺胸抬了抬头。
　　“你？你啊，不是正常人。”
　　“你才不是正常人了，不行就得承认嘛小伙子。”刘志斌大笑着拍拍叶搏裸露在球衣外面的肩膀。
　　肌肤和肌肤相触，汗水和汗水混合，本该讨厌的，本该腻味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叶搏却没有，没有感到一点不舒服，反而觉得……好，感觉很好，掌心的热度，动作之后明显亲昵的含义都让他觉得很好。一个念头闪过叶搏的大脑，让他皱起了眉，但是没来得及细想，身边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发现屏幕上已经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了，显然号码跟这个一样都是谢杨舒的，叶搏这才想起来那天随口跟她说的周日回去的话。
　　“怎么不接？”一边的刘志斌看叶搏拿着一直在响的手机看，开口问。
　　“不认识的号码。”叶搏直接关了机放进自己挂在一边的裤子口袋里。他那天随口说了周日不过是懒得再和谢杨舒解释，人好像总是想要去控制明知控制不了的人，想要去知道别人明显不想解释的事。
　　不过，谢杨舒的电话提醒了叶搏一件事情，那就是情人的交易期限已经快到了……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耐，叶搏知道那种感觉是舍不得。他从来也没对什么留恋过，离开家的时候，离开那个男人的时候，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都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现在自己这是怎么了？
　　叶搏扭过头去看坐在他身边的刘志斌，不禁在脑海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心中的这份不舍是对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还是……对身边这个男人呢？
　　
　　
               第二十三章
　　眼前的刘志斌穿着蓝色的跨栏背心和短裤，劈着腿坐在自己身边的草地上，汗水已经浸湿了他根根立着的小平头，还有一些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进背心里。支在膝盖上的胳膊也蒙了一层水气，在阳光下有些发亮。刘志斌个子不算太高，但腿挺长，穿着衣服觉得瘦了吧唧的，这样看倒还是有点肌肉。不过……再怎么看也是个没□没屁股的大男人，跟自己比都差飞了，更别提有吸引力了……
　　自己应该不是留恋这个男人，而是留恋他的那种生活状态吧。他家虽然不豪华，饭菜虽然不精致，娱乐也谈不上奢侈，但是却处处充满着家的感觉，充满着让人想沉溺其中的温馨，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就远离了这种感觉，一直以来的渴望才会演变为现在的留恋和不舍吧……叶搏又看了看刘志斌，典型的居家男人，或者说小市民男人？想着想着叶搏笑了。
　　“上半场都输了你还笑啊？”
　　“呃……我浑身还酸了。”
　　“我浑身也没咸啊，下半场再输我真让你穿开裆裤了啊。”
　　“……”
　　下半场开始的哨声响了，在各处休息的同事纷纷回到场上，刘志斌撇了撇嘴， “加油啊，我可没输过。”
　　叶搏乐，“行行，我可怕穿开裆裤。”说着叶搏也站起来和刘志斌一起回到场上继续挥汗如雨。
　　喜欢的东西总是觉得太少，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就好像每天在黑暗中上楼梯一样，等叶搏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周二的晚上了，明天在莱西做刘志斌情人的日子就结束了。
　　
　　“我明天该回去了。”吃了饭叶搏和刘志斌照例出去溜达，回来临进楼栋的时候叶搏停下来说。
　　“啊？”走在前面的刘志斌停下脚步回过头，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叶搏说的是什么，“啊……我都忘了明天就一周了啊……”刘志斌傻乐了两声。
　　“早知你忘了，我就不说了，继续住你的，吃你的，穿你的。”叶搏笑。
　　“那我多划算啊，你住俩月我就花7天钱。”
　　“俩月吃你多少饭啊，不花钱啊？”
　　“呃……”
　　“哈哈，就你这样的还干出纳啊，我看也就是国家机关完了，要企业早倒闭了。”
　　“呃……明天什么时候走？”刘志斌严肃下来。
　　“上午吧，我就是上午来的啊。”
　　“哦……那我请假送你。”
　　“不用。”
　　“我送你。”
　　“真的不用，我来时你已经请假了。”
　　“就是已经请假了，全勤奖没了才拼命请啊。”
　　“那你请俩月跟我回天津得了。”
　　“……买一回赠一啊。”
　　“哈哈。”
　　“订票了么？别回来白跑一趟没有航班？哎，我说正事了，你别笑了啊。”
　　“订完了。”
　　“恩……手拿来。”
　　“恩。”叶搏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刘志斌一愣，照习惯叶搏应该损自己两句才对，至少也会故做无奈地慢腾腾抬起手……不知道为什么，叶搏今天平静的反映让刘志斌觉得心里挺难受，抓住叶搏白皙的手，带着他慢慢走上黑漆漆的楼梯。
　　走在刘志斌身后的叶搏觉得，今天刘志斌攥他的手攥得异常用力。
　　回到家里，也和赵晓燕说了明天就要回天津的事，谢谢她这些天的关照。赵晓燕脸上满是可惜，一个劲儿地让叶搏再来，叶搏虽然笑着答应，但是再一次觉得非常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叶搏照例和刘志斌一起出门，一起吃了早点送刘志斌到单位门口，刘志斌把钥匙放进叶搏手里抬头看着他说：“锁上门放报箱里就行……真不用我送啊，现在还来得及。”
　　“你真絮叨……”叶搏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呃……”刘志斌接茬说，“那你路上小心啊，到天津给我个电话，觉得长途贵发个短信也行。”
　　“恩，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恩，再见。”
　　“恩，再见。”
　　“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
　　“到家给我短信啊。”
　　“恩……”
　　刘志斌又看了看叶搏才转身推车往里走，他转身的瞬间脸上是落寞么？叶搏不能确定。
　　没有打车，叶搏在莱西路边高大的桦树树荫下慢慢走了回去，赵晓燕已经上班去了，因为是下午一点的飞机，所以叶搏慢慢地收拾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收拾好便坐在沙发上发愣，直到肚子饿得发出抗议叶搏才回过神来，站起来钻进厨房打开冰箱，一层上仍然整齐地摆着那两个饭盒，叶搏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端出去坐在客厅里吃。
　　这些……以后就吃不到了吧，这里应该也不会再来了吧，忽然有点感激赵晓燕的邀请，不过没有理由再来了，刘志斌不可能错买两次情人……心里空空地难受，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又不知道用什么能填满……叶搏慢慢咀嚼着刘志斌昨天做的番茄牛肉，温馨的感觉从口腔蔓延到全身……还想再见那个人一面，是的，他还想再见刘志斌，也许是因为不会再见而想见，也许是刚刚想到那个人的脸心里空空的感觉就缓解了而想见，不知道也说不清……
　　叶搏放下饭盒，拿起旁边的钥匙出了家门，他仍旧没有打车，就在大路边慢慢走着，就像是每天晚上和刘志斌一起溜达那样。天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云，拂过脸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雨吧，叶搏想。果然，没过半个小时，周围就黑了下来，零星的雨点开始从天空中落下，慢慢地变得细密，像数不清的银针串在一起，在天与地之间挂起了一道晶莹的银帘。
　　没有一会儿地势低的一些地方已经积起了不深不浅的水洼，脚踩在地上即使很轻也会溅起水花，叶搏不得不找个地方避雨。可是雨像是和他作对般越下越大，落在地上激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叶搏抬头看了看天空仍然塞满厚重的云，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将近5点了，叶搏皱了皱眉，如果再不过去就赶不上刘志斌下班了。
　　莱西的出租车本就不多，现在这个天气打到的希望更是渺茫，叶搏又低头看了一眼表，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走进雨幕中，冰凉的雨点落在身上反而觉得说不出的清爽。叶搏不由得笑了，如果注定躲不过，那不如去享受，这样想着他往刘志斌单位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四章
　　走到刘志斌单位门口，叶搏看了一眼表，离他下班还有些时间。叶搏照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无奈却在细密的雨里怎么也点不着，只好又放了回去，在每天等刘志斌下班的便道牙子上蹲了下来。
　　口袋里的机票早就过点了，不过叶搏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反倒因为这个理由能让他更安心地蹲在这里而感到少许开心。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是难受，拂过身体的风也让他觉得有些凉，但是叶搏还是蹲在那里不想动，心里平静得就好像这是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一个主要环节。
　　差点儿5点的时候，白色的大门里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往外走，几乎没有人像平时那样往叶搏这里看上一眼，出了门口便都匆匆忙忙地骑上车子，想尽快逃离这细密的雨。
　　又过了一会儿，看到刘志斌穿着件几乎长到脚踝的军绿色肥大雨衣，推着车低头走出来，叶搏站起来想迎过去，但还没有迈开脚步就对上了刘志斌望过来的视线，刘志斌的眼里全是惊讶，还带着一丝喜悦，叶搏笑了。
　　刘志斌赶紧推着车子朝叶搏快步跑了过来，任由脚下的雨水溅湿了裤脚，还没到他跟前就大喊，“大雨天怎么淋着啊？”
　　叶搏笑，“大热天的淋淋凉快。”
　　“走走，咱上那边说去。”刘志斌说完推着车跑到他单位旁边的一个突起的屋檐下面，“怎么没走？不走了？”，摘下雨帽问跟着跑过来的叶搏。
　　叶搏笑着说：“我午睡睡过头了，误点了，所以我决定干脆送你半天，买7送0.5，我坐晚上9点的飞机走。”
　　“就0.5啊……”刘志斌笑着撇了叶搏一眼，注意到他粉色的褂子已经完全贴在身上，包裹出整个身形，白皙的皮肤也能隐约看出来了。刘志斌支好了车，把自己的棉布衬衣脱下来递给叶搏，“穿我这个吧，把你那脱了。”
　　“不用，反正里面也湿了。”
　　“快点换上，回你病了让我加钱，送0.5结果让我赔500块输液钱，快点赶紧的。”
　　叶搏抿了抿嘴接过来，脱下自己湿答答的褂子，递给刘志斌，刘志斌卷了卷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装起来放在车筐里。
　　“人都80后，你是40后啊，穿这么个雨衣。”
　　刘志斌重新戴上雨帽，把自行车往外推了两步，从车座下面拿出抹布抹了抹车后座又塞回去，才扭头跟叶搏说：“雨衣要那么时髦干什么，上车，回家了。”
　　“恩。”叶搏走过去跨坐在车后座上。
　　刘志斌坐上车，反手拉起自己的雨衣的下摆，“钻进来。”
　　“啊？”
　　“啊什么啊，快钻进来，你还没淋够啊？”见叶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刘志斌干脆自己动手，快速解开雨衣最下面的几个扣子，提起后摆把叶搏完全罩在里面。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叶搏感觉车子晃了两下后开始稳定向前。目不能见总是会让人觉得无所适从地不安，但是雨衣的胶皮味和刘志斌身上淡淡的舒肤佳味混合在一起，让叶搏觉得很安心。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孩子在害怕的时候总是会钻到桌子底下，再大的世界他们也不需要，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们感到安心的空间，现在就在这小小的黑暗空间里，叶搏感到无比安心。
　　雨水打在雨衣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就像是有节拍的音乐，好听得很。雨水像是落进了心里，满满地往外溢，“我最喜欢听雨声了，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坐在窗前听着，舍不得睡……”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刘志斌半猫着腰，往前使劲蹬着车，雨帽本来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再加上雨声、从身边驶过的汽车的轰鸣声、以及激起的水花声，他只隐约地听到叶搏在说话，但是却完全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我不想走……”叶搏轻轻地说了一句。
　　“啊？我听不见，一会儿再说。”刘志斌继续大声喊。
　　叶搏抿着嘴笑了笑，在雨衣里歪了身子把头探到刘志斌的身侧，也大声喊：“我没说话啊，你个老小子幻听。”
　　“我说也是，大雨里聊天缺心眼哪，哎呀！哈哈……哎！你别捏我腰眼啊，我有痒痒肉儿，回咱俩都扎水里了，你是不是淋了觉得不划算，想拉我垫背啊。”
　　“哈哈，我就是那么想的。”叶搏大笑。
　　从没想过在雨中骑自行车居然也可以这么快，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菜市场门口。刘志斌说市场里一下雨太脏，没有让叶搏一起进去，而是让他在市场外的房檐下等着。没一会儿刘志斌提着一大塑料袋子出来，举到叶搏的眼前晃了晃“看。”
　　叶搏低头往塑料袋里面瞅，一股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螃蟹？”袋子里张牙舞爪的可不就是巴掌大的海螃蟹。
　　“对啊，你说你送我这0.5我可赔大发了，哈哈。”刘志斌说完，把袋子放进车框，“来，上来。”
　　“恩。”叶搏坐上车，掀起刘志斌的雨衣下摆钻了进去。
　　
　　到家刘志斌拿了自己的一身衣服递给叶搏，让他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自己则去弄螃蟹，晚上吃的时候，刘志斌把肉都拨到螃蟹盖里又倒上醋，递给叶搏，坐在旁边的赵晓燕抬头看了看刘志斌，那眼神在说这人抽什么疯啊？而刘志斌却好像没觉得怎样，伸手又去拿另外一只。
　　“我自己弄吧，你给嫂子拨啊。”叶搏有点尴尬地说。
　　“带鱼都不会择刺儿你还自己拨螃蟹？”刘志斌越过叶搏看了一眼墙上的表，“你快吃吧，一会儿又晚了。”
　　“啊对啊，就让志斌给你弄吧，别耽误了飞机要紧。”赵小燕恍然大悟，然后客气地笑着说。
　　叶搏没再多说低头吃饭，吃完饭，就去提放在沙发上已经收拾好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嫂子、刘志斌我走了，快到点了。”
　　刘志斌赶紧放下手里收拾着半截的碗筷，在围裙上擦擦手，“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
　　“我连溜达溜达。”刘志斌边说边把围裙脱下来跟着叶搏往门口走。
　　两个人下了楼，雨已经停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冲刷了一遍，天空比平时要亮一些也更蓝了。顺着每天晚上溜达的路线两个人并排往小区外面走，就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没有人开口，就那样默默地走着。
　　走过一段路，再前面就是主干道了，如果是平时的晚上，走到这里两人就要拐回去了，但是今天……
　　叶搏停下来，扭头露出好看的笑容，“送到这吧，我走了，再见。”
　　刘志斌只是看着叶搏并没有回应，也许是不想跟叶搏说“再见”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说了，就会再也没有再见了，他不想，他不愿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搏脸上一直挂着那个好看的笑，见刘志斌一直没有回应也没再说什么，点了下头便转身往大路走去。
　　刘志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叶搏纤瘦的身影越来越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忽然一种落寞的伴着孤独的感觉袭上心头。从明天开始又要一个人上班、买菜，一个人做饭、刷碗，一个人这样往回走、爬那黑漆漆的楼道……想到这，他的心莫名地抽紧，急转身快跑几步回到刚才那个路口，可是大路上已经没有那个纤瘦的身影了。
　　
               第二十五章
　　出租车在门口的警卫处换了准入牌然后慢慢驶进小区，叶搏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面灯火通明得甚至把门口的一片空地都照得亮堂堂的公寓大厅，忽然有一种陌生感，恍惚间觉得那里并不是自己的家。
　　给了司机钱，叶搏下了车，抬头看着面前的巨大建筑物，没错啊，这里确实是自己花了大笔钱买来的房子——自己的家。想着叶搏朝公寓大门走过去，门口的自动门感应到人的气息，及时地向两边分开，被擦得铮亮的大理石地面忠实地映出叶搏颀长的身影，前台的值班保安礼节性地冲他微笑着点头。叶搏无声无息地接受着这些被称为人性化实际上却是冷冰冰的服务，没有放慢脚步，拐进了大厅右面的电梯间。
　　已经是凌晨了，空闲的电梯应声而开，叶搏走进去按下23层的按钮后便靠在那可以当镜子照的电梯内墙上。好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那么累，头也在丝丝拉拉地抽痛着。电梯上升产生的微小噪音让叶搏感到一阵烦躁，那种轻微的失重感也让他很不舒服。靠，早知道应该走楼梯，不过23楼……当初抽什么风怎么买了那么高的房子……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打断了叶搏的思路也把他从让他心烦的电梯里解放出来。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股沉闷空气的味道从久不通风的房间里扑面而来，叶搏皱了皱眉头，按开灯把提包随手扔到客厅的蓝丝绒沙发上，大步走到客厅尽头，拉开了巨大的落地窗，顿时高空中清凉的夏末晚风从外面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叶搏觉得胸口一阵清爽，但同时也觉得身体开始发冷……
　　站在窗边低头俯瞰整个城市，星星点点的彩色灯光像是洒在黑布上的各种宝石，美丽绚目，但是在叶搏现在看来，宝石的光晕是不是太……大了，甚至已经重叠到了一起……叶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手太凉还是额头太热？
　　深吸了一大口清新的空气叶搏转身离开落地窗，穿过客厅拐进浴室。买这个房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上了这间16平米的浴室，叶搏喜欢自由，□呈现的时候更想无拘无束，但是现在叶搏第一次觉得它太大了，大得空荡荡的，甚至让他觉得更冷了。
　　走到特意挑选的巨大浴缸边，叶搏拧开了水龙头，没想到自水管中流出的居然是带着橘红色的锈
　　水，这就是一周没有使用过的新房。叶搏自嘲地笑笑，弯腰打开浴缸底部的塞子让锈水流了出去，一直等到清水从龙头里流出才又重新塞上。直起身子想去拿毛巾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莫名的东西涌上咽喉堵得心里难受。靠！扶着浴缸边缘缓了缓，叶搏转身走出去，从摆在连接客厅和卧室的走廊上的饮水机里倒了杯水，一口气都灌进嘴里，冰凉的水冲过喉咙的时候只觉得灼热和刮痛。
　　放下水杯重新回到浴室，关了水龙头，叶搏把自己整个浸进水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一周都没有泡过澡了，被热水包围着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舒服得让他觉得一阵战栗，但是在战栗之后，叶搏再一次觉得浴缸太大了，大得可能都可以把自己淹死，不过就算真的这样淹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叶搏眨了眨眼睛，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呵呵，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感伤了？原来人在身体不适的时候真的会异常地脆弱和抑郁，还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以此想得到抚慰和温暖。叶搏笑着看冒着热气的水面，直到水变冷了，他也没有看到浴室被雾气充满的朦胧。
　　从已经不再温暖的水里爬出来，扯过旁边毛巾竿上的浴巾包裹住身子，没有把水放掉，叶搏便走出浴室，看到远处的卧室门，他皱了皱眉，快走了几步钻进了卧室带上门。
　　卧室里同样是刚刚进门闻到的那种沉闷的空气味，但叶搏实在懒得走到窗前开窗了，他将自己扔到床上拉过身旁的空调被紧紧地裹住整个身子。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太不舒服了，叶搏的意识几乎马上就开始变得模糊……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买的这套房子？到底是房子享受着住在里面的自己，还是自己享受着房子？不过……不管是哪个，跟自己的生活有关系么，能让自己接近理想的生活么？……慢慢地，叶搏的意识飘远了……
　　
　　刘志斌在床上翻了个身，伸手从床头的桌子上拿过手机，已经半夜12点多了，身边的赵晓燕已经睡得很沉了，发出有节奏的呼吸声。
　　握着手机，刘志斌算着从莱西到青岛的时间，又加上坐飞机到天津的时间，最后加上自己估计的从天津机场到家的时间，想着叶搏差不多该到了，可是手里的手机一直都没有响过，也没有要响的迹象。难道航班临时取消了？应该不会吧，又没下雪又没起风的，雨也早就停了啊……应该是还没到吧……订好了到家以后发短信，叶搏没到家自然就不会发，也有可能是他已经到了，但是这么晚了不想打扰自己睡觉，自己现在要是发短信也是一样吧……先睡吧，明天一早起来就应该有短信了。这样想着，刘志斌把手机放回床头的桌子上，翻个身睡了。
　　但是第二天整个早晨刘志斌的手机都没响过，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连着发了几条短信过去却也没有回应，勉强等到中午，他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手机拨通了叶搏的电话，一阵忙音以后听筒里传来甜甜的女人声音，“您好，您所播打的用户正在裸奔中，请稍后再拨。”
　　刘志斌傻愣愣地举着手机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所谓的彩铃，“靠，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机主裸奔的通知一直重复着……
　　刘志斌挂了电话，没隔五分钟又打了过去，听筒里再次传来那小姐甜美的声音，难道又是裸奔？李志斌这么想着，“您好，您所播打的用户已经奔出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草！我服了！死小子奔哪儿去了啊？”
　　刘志斌不知道，孤独地躺在客厅沙发上手提包里的手机，卧室中睡得昏昏沉沉的叶搏是无法听得到的。
　　
　　
               第二十六章
　　正午，炽热的太阳当头挂在天空中，毫不留情地烘烤着光线所能触及到的所有东西，无处藏身的柏油马路显然已经被晒得滚烫，仿佛呼呼地向上冒着热气，远处的景物都因为隔着这热气看过去而变得扭曲。
　　卧室里的中央空调辛勤地工作着，但紧闭空间中的空气依旧显得沉闷，床上的人微张着嘴，紧紧地皱着眉头，原本白皙的脸庞现在看上去显得有些苍白。
　　“恩……”一声痛苦的呻吟过后，叶搏慢慢睁开眼睛。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嗓子就像是撒哈拉大沙漠一样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他尝试着咽了口唾沫，适得其反嗓子非但没有得到滋润，反倒像是被人拿薄如纸片的小刀划了几下一样刺痛。警告自己不要再咽唾沫了，可是越这么想口水好像分泌得越旺盛……头也疼得要命而且昏昏沉沉的，眼睛干涩得很，才微微张开一点，但里面最后的一点水分也被空气无情地带走了……
　　靠，真他妈的难受！叶搏不想起床，但是这样躺着只能继续承受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状态。从被子里抽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不烧了吧，如果不是自己手太热的话。本想硬挺过去，但是实在太难受了，还是吃点药吧。叶搏这样琢磨着，掀开被子费力地坐起来，脑袋也立刻发出强烈抗议，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下钝痛着，“嘶……”
　　看来是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糊得要命，不能忍受身上是这种状态的叶搏立刻打消了重新躺回床上的念头，叹了口气站起身，尽管两条腿有些发软，但他还是坚持着往外走，推开卧室的门新鲜的空气让他觉得稍微清醒了些，慢慢往卫生间走去。
　　这时从客厅传来的一阵音乐声让叶搏停下脚步，花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手机的铃声，皱皱眉勉强走过去，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才从提包里翻出手机。叶搏现在非常希望电话是谢杨舒打来的，可以让她买点药过来，自己至少能省去跑药店的这一趟折腾，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的地方，只想洗个澡吃了药然后再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睡一大觉。看到手机屏幕上果然是谢杨舒的电话号码时，叶搏松了口气，按下接听键，“喂。”
　　没等叶搏继续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谢杨舒说暴跳并不为过的声音，“你在哪了？！说周日回来回哪儿去了你？！我给你打电话居然拒接，你怎么回事？！你也太……”
　　只觉得嗡地一声，脑袋像炸开一样，叶搏咧着嘴挂断电话，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着许多未接电话，按开来看，马上把刚才因为谢杨舒而产生的烦躁抛到了脑后，6、7个未接来电的号码都是刘志斌的，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到家忘了给他发短信了……想到这儿叶搏赶紧按下回拨键，电话里传出一阵系统音，不是拨通的声音，而是告诉他电话已经欠费了。
　　看来这回不想下楼都不行了，叶搏偏过头透过落地窗眯着眼睛瞄了一眼好像近在咫尺的大太阳，叹了口气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地上散落着昨天自己随意扔下的衣服，叶搏强忍着难受弯腰拾起来，想着刘志斌的衣服还真够傻的……自己居然穿着它们走过了莱西又走过了青岛，还坐了飞机飞到天津……使劲抖了抖，甩平上面的褶皱，挂在了厕所的衣架上。
　　好歹洗了把脸，回去卧室仍然挑了件粉色的T恤和蓝色牛仔裤穿在身上，随意地抓了抓头发，出来从提包里掏出钱包拿上刚才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叶搏走出了公寓。
　　坐直达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叶搏发现谢杨舒送的那辆宝马M6已经由原来的酒红色变成了灰红色……比起莱西天津还真是尘土飞扬……叶搏摇了摇头直接走出小区打了辆车到最近的移动营业厅交话费。营业厅里真是凉快，经历了外面炎热的叶搏直接站营业厅里给刘志斌打了电话，听筒里只响了一声那边就传来了刘志斌焦急的大嗓门，“我靠！你小子光着屁股奔美国去了吧？”
　　“啊？”
　　“你感冒了？”听筒里刘志斌的声音由略带怒气的嚷嚷立刻变为担心的询问。
　　“恩，有点。”
　　“肯定是昨天淋的，夏天感冒最难受了……家里有药么？没发烧吧？你熬点姜汤出出汗吧，那个最管用了，喂？喂？”
　　“喂什么啊你。”尽管叶搏需要努力克服要流出来的鼻涕，但还是翘起嘴角笑了。
　　“怎么不说话？”
　　“鼻涕过河了……”
　　“完了，帅哥顶一脸鼻涕泡儿。”
　　“哈哈。”叶搏彻底咧开嘴笑。
　　“我不跟你逗啊，喝姜汤啊。”
　　“恩……”
　　“我晚上给你发短信安慰病号。”
　　“恩。”
　　“你挂吧。”
　　“恩。”
　　“挂啊。”
　　“恩……”叶搏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自己哪儿会熬姜汤啊，无奈地摇摇头推开营业厅的大门。
　　在小区门口底商的药店里买了店员强烈推荐的双黄莲口服液，叶搏回到家安慰自己说良药苦口捏着鼻子喝了下去。洗了个澡回到卧室，叶搏把手机放在床头，重新躺下觉得舒服多了，想象着刚才刘志斌讲电话时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翻了个身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仿佛睡到了盘古开天地，若不是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叶搏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醒，闭着眼睛摸到床头的手机放到耳边，按了接听键懒懒地喂了一声。
　　“是我，刚怎么断了？因为要参加个招标会我刚才就没再给你打。”
　　“哦……”叶搏皱起眉毛。
　　“在哪儿了？”
　　“家。”
　　“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我家啊？你不想我啊？”
　　“我发烧了。”
　　“啊？发烧了？怎么发烧了？我现在过去。你说你，跟我老实呆着能发烧么？怎么想起来跑青岛去了，气候一变人就爱闹病，你要是周日回来也不至于发烧，以后别再乱跑了听见了么？”
　　叶搏翻了个身蒙上被子，“我头疼死了，挂了。”
　　“哎？我马上过去……”
　　“你到了自己开门吧，我睡了，别叫我。”
　　“好好，我买粥过去。”
　　“恩……”
　　挂了电话，叶搏只觉得那两支双黄莲是白喝了……
　　
               第二十七章
　　再次醒来，最先映入叶搏眼睛的是天花板上几道水平排列的条状阴影，原本算是暖色调的米色墙面，现在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薄纱，尽管还看得出米色，但感觉上少了那份本该拥有的温暖。
　　阴影显然是卧室里那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落地窗的窗框造成的，叶搏偏过头看去，窗外一片深蓝，那零星的，少得能数出个数的几点银色星光，让他认出那是大城市夜晚的天空。
　　天津夜晚的天空能看到繁星满天的时候少得可怜，叶搏很喜欢看星星，但看不到的时间长了，尽管心里仍然期望，但也学会了如何让自己不再失望。不过月亮还是能看到的，应该只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角度才看不到罢了。月亮本身并不发光，只是反射了太阳的一些光芒，但那看上去微弱的光芒仍然造成了刚才叶搏睁开眼睛所看到的那些阴影，也足以照亮夜晚人们的视野，叶搏忽然想，如果没有建筑物的遮挡，恐怕所谓的“黑夜”其实是很明亮的。
　　在被子里直了直身子，叶搏觉得好多了，至少全身上下已经不那么酸痛了，头也不那么疼了。撑起身子坐起来，果然没有了白天那让人挠头的阵痛，看来这次药店店员没有忽悠人，真的挺管用。叶搏抬头看了一眼表，11点多了，自己居然睡了快一个对时了……再睡下去感冒好了估计人就傻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饿了，肚子空空的让他感到有点恶心，不知道家里还有吃的么，应该没有……早知道白天下楼买药的时候捎点回来……叶搏琢磨着从床上爬下来推开卧室的门。
　　客厅怎么有光在闪？叶搏皱起眉头警觉地走过去。客厅里的电视是开着的，谢杨舒正窝在沙发上无聊地按着手里的遥控器。
　　“什么时候来的？”
　　谢杨舒显然没有察觉到叶搏走进客厅，听见声音手里的遥控器差点掉在地上，但看到站在客厅门口的叶搏立刻恢复了精神，“你醒啦？”
　　“恩……”
　　谢杨舒赶紧站起来快步走到叶搏身边，先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叶搏的额头，“好像不烧了。”
　　“恩，应该是。”
　　“那就好，饿不饿？我买了粥旺府的皮蛋瘦肉粥，想吃的话我给你热热去。”
　　叶搏低头看着谢杨舒望着自己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看她刚才那无聊的样子应该已经来了很久了……“恩，饿了。”
　　“那我去给你热热哈。”
　　“恩。”
　　看着谢杨舒跑进厨房时那快乐的样子，叶搏叹了口气，他知道谢杨舒是真的挺喜欢自己的，但是那种喜欢在叶搏看来和对待宠物是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谢杨舒早已经不会真正地爱了。
　　刚想去沙发上坐下，叶搏忽然想起刘志斌白天说晚上会发短信，就回去卧室拿手机，果然收件箱里有三条新短信，回到客厅叶搏坐在沙发上点开看。
　　——刚才电话里忘了说，如果厉害了一定去医院啊。
　　——怎么样？好点了没？
　　——11点了大哥，不会又裸奔去了吧？你不病谁病啊。
　　叶搏笑，点了回复给刘志斌回短信。
　　谢杨舒端着粥从厨房里出来就喊了一声叶搏，但是并没得到回应，把粥放在餐桌上往客厅里看，才发现叶搏正按着手机傻乎乎地笑，谢杨舒皱起眉头，“干什么呢？你不饿了啊。”
　　“哦。”叶搏拿着手机走到餐厅，坐在餐桌边一边吃一边继续发着短信。
　　谢杨舒坐在旁边看着，叶搏抿着嘴笑，甚至举着汤勺而忘记把已经舀起的粥送进嘴里，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气，谢杨舒坐直了身子冷冷地说：“去青岛那么长时间勾搭上谁了？”
　　“啊？”叶搏扭过头不理解地看着突然生起气来的谢杨舒。
　　“你也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打还拒接，你不是腻味发短信么？现在跟谁发得这么热乎？我放下公司的事，买了粥三点多就到了，热好了给你吃，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你……”谢杨舒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那股强硬，反而充满了委屈。
　　叶搏看着谢杨舒半响没有支声，按动手机给刘志斌发了一条结束话题的短信，把手机放在餐桌上跟谢杨舒说：“我不发了，别生气了。”说完叶搏拿起勺挖了一口粥送进嘴里，冲谢杨舒笑了笑，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粥，直到把那碗粥喝得精光。
　　谢杨舒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凑到叶搏身边环住他的脖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叶搏……”
　　叶搏没说话，也没推开谢杨舒，好像得到鼓励般，谢杨舒整个人贴了上来，在叶搏耳边轻轻吐着气说：“咱们去卧室吧，都一个星期了……”
　　“我感冒了。”
　　“你不想？”谢杨舒娇羞地说。
　　“不是不想，我怕传上你。”
　　“没事吖，传上我你就好了。”谢杨舒含情脉脉地看着叶搏，见他没说话，便站起身，关了餐厅的灯，把叶搏拉进了卧室。
　　两个人进去卧室没多久，餐桌上略显孤独的手机轻响了一声，月影斑驳的餐厅随之被手机屏幕照亮，但是几秒钟后便再次陷入了斑驳。
               第二十八章
　　叶搏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阳光让他立刻眯起眼睛，这太阳的还真是厉害，离那么远居然也可以把地球烤成这样。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叶搏皱了皱眉，已经下午2点多了，以后自己的一天是不是要从中午开始？从刘志斌那回来满打满算也就两天，居然都是正午以后才张开眼睛……一天是生病，一天是……
　　谢杨舒紧贴着叶搏身上，两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腰，散开的头发有一部分落在胸口上，一动就有点痒，叶搏用手拨了拨。谢杨舒似乎睡得很沉，没有对这个动作作出任何反映，叶搏不禁咧了咧嘴，昨天晚上的情形渐渐浮现在脑海，真是岁月不饶人，也难怪她比自己这个病号醒得还晚。
　　睡着倒也无所谓，醒了再干躺着就很无聊，叶搏伸手想去拿床头的烟盒，忽然感到腰上一紧，低头对上谢杨舒依然朦胧的睡眼，“叶搏？”谢杨舒轻唤一声，声音里满是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迷离。
　　“干什么？”
　　“你醒了啊？”
　　“废话，没醒我跟你说话？别拉着我了，我抽根烟，你拉着我够不着。”
　　谢杨舒皱起眉头，放开一只手揉揉眼睛，“你又抽……”
　　“要不是你紧抱着我不放我都抽两根了。”叶搏说着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谢杨舒看着他皱起一双细眉没说什么，轻叹了一口气又往叶搏身上凑过来，紧紧搂住。
　　“你不是讨厌烟么，还靠这么近，折寿。”
　　“折寿也愿意，人都说死在自己所爱的人前面是幸福的。”谢杨舒抬眼柔柔的看了一眼，手指在叶搏胸口轻轻摩挲着。
　　“恩，你是幸福了，那人要是爱你可倒霉了。你最好找个特爱你的，在你前面蹬腿闭眼了，自己幸福去了。”
　　“去你的。他要是爱我肯定也不希望我痛苦，都会为我着想，只要我幸福就好。”谢杨舒摩挲的手停下来，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看着叶搏，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但是令她感到挫败的是，叶搏一脸嬉笑满不在乎地瞅着缥缈烟雾，完全猜不透在想什么……但是她谢杨舒毕竟阅人无数了，以不变应万变是防守的最高境界，她笑了笑，重新趴回叶搏身上，娇嗔着说：“怎么大早晨咱俩就说这么晦气的话题啊。”
　　叶搏翘了翘嘴角没说话，大口吸着两根手指间的香烟。
　　“昨天你一天光喝的粥吧，一会儿咱吃点好的去，给你补补。”
　　确实，昨天喝的那点稀粥早就消耗干净了，叶搏想了想还没开口，就听见谢杨舒又说：“去瀚金佰吧，你不是最爱吃那里的红烧大白鲨么。”
　　“不，在家吃。”叶搏漫不经心地说。
　　“在家？！”谢杨舒坐起来，“叫外卖？”
　　叶搏神秘兮兮地笑，伸手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按息了香烟坐起来，“咱自己做。”
　　“什么？”谢杨舒张大了眼睛，“自己做？”现在家里就她和叶搏两个人，叶搏做？那是不可能的……难道要她做？“我哪会做饭啊，而且自己做多麻烦啊，吃完还要收拾，咱去外面吃吧，味道好又省事。”
　　“那不吃了。”叶搏看了看谢杨舒又重新倚回床头。
　　叶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并不生硬，但是谢杨舒心里一紧，叶搏明显不高兴了……可是让她做饭实在是也太难为人了……“要不……咱订披萨好么？好久没吃了，就订你爱吃的海鲜比萨。”谢杨舒想找个取中的办法。
　　“都说了不吃了。”叶搏不为所动，仍然没什么表情的吸着烟。
　　谢杨舒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叶搏，她不知道叶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几句不起眼的话就能让她心里难受得跟翻了个个儿一样，看出叶搏一点动摇的意思都没有，谢杨舒瘪瘪嘴叹了口气，“那……那就做吧，不过……你冰箱里可什么都没有。”抱着最后一丝不做的希望，谢杨舒补了一句。
　　“你不愿意就算了。”叶搏强抬起眼皮说。
　　“我哪有不愿意啊，你冰箱里真的没东西啊。”谢杨舒辩护说。
　　“真愿意做？”
　　“愿意……”
　　叶搏又来了精神，坐直身子跳下床，“没有还不好办，咱买去。”
　　谢杨舒被叶搏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下了床。
　　想起自己那辆被灰尘包围的马，出了地下车库的电梯门叶搏直接走向谢杨舒的奔驰。临出小区的时候叶搏问了门口的保安最近的菜市场要怎么走。保安猫着腰看着一脸兴奋的叶搏，又偷瞄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虽然漂亮，但是一脸无精打采的谢杨舒，尽管一脸狐疑，但还是指了方向。
　　除了停车时费了翻功夫，俩人还算是顺利地进了菜市场。大概全中国的菜市场都差不多，和莱西的露天菜市场相比，天津的只不过大都在封闭的大棚子里，听说这两年搞城市美化，政府坚决取缔扰民、阻碍交通和污染城市环境的零散摊点，把小摊小贩想办法全都集中弄进了大棚，尽管菜因此贵了点，倒也还算方便了市民。
　　叶搏看上去很高兴，从大棚门口进去，就顺着一排排的货摊挨个看，还学着刘志斌的样子拿起来这个看看，又拿起来那个瞧瞧，询问摊主价钱以后有模有样地做对比，最后挑选一家信价比最好的买。其实叶搏脑子里也没有想到今天到底要做什么，虽然饭还没有做，更没有吃，但就是随着手里买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的心里就越来越满，真的有点在莱西时跟刘志斌买菜做饭过日子的塌实感觉。
　　看见一个卖西红柿的货摊，叶搏走过去拿起一个看了看，“哎，你看看这个怎么样？大点的好还是那边小点的好？”没有得到回应，叶搏转过头去，看见谢杨舒离自己有几步远，正皱着眉头低头看她的高跟鞋。
　　放下手里的西红柿走过去，叶搏想起刚刚存车的时候，谢杨舒就抱怨了半天，进到菜市场里面，就好像满地狗屎一样一路捂着鼻子，除了她那双金贵的鞋哪也没看，“你要是嫌脏就出去吧，我自己转。”
　　谢杨舒听到后立刻抬起头来，看到叶搏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厌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卸下去，只能尴尬地赔笑着说：“我没嫌啊，我陪你转。”
　　叶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刚刚的货摊前，让人包了三个大点的西红柿。又继续往前走，回头看了一眼谢杨舒，她仍旧是刚刚那样皱着眉头低着头，踮着脚仔细地挑选着落脚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叶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兴奋，胡乱买了些就出了菜市场。谢杨舒倒是挺高兴，凑到叶搏身边翻看着塑料袋里面的东西。
　　因为终于脱离那个肮脏的地方才这么高兴吧……叶搏看着手里的菜忽然觉得没有一样想做成菜送进嘴里，翘了翘嘴角给谢杨舒拉开车门。
　　
　　
               第二十九章
　　谢杨舒坐进车里以后，叶搏绕到车后把两只手里的袋子全都扔进后背箱，坐进驾驶室，谢杨舒迎上来的笑脸和刚才从菜市场里出来时一样高雅灿烂，叶搏笑笑发动车子开上大路。
　　午后的炎热让大多数人都望而却步，马路上车子和行人都不多，但是在没有任何遮蔽的太阳下面行驶叶搏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奔驰里的自动调温装置让车里一直保持着25度的恒温。
　　路口的交通灯开始闪烁黄色，叶搏停下来，身边谢杨舒悠闲的看着时尚杂志里名牌服饰和箱包，叶搏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犯傻，怎么可能在谢杨舒这里找到那种生活的感觉？透过车窗叶搏发现不管是右边自行车道上带着太阳帽、太阳眼镜、披着白色防晒斗篷的人，还是同在汽车道上旁边车里的人，都向自己这边看，眼睛里除了对这辆名车的欣赏，似乎还想窥探出车里的人到底长什么样，想知道过着令人羡慕却高不可攀生活的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向往着别人的生活，就像骑车的人总是在向往开车的人的生活，而不知道开车的人却也在越来越塞车的马路上向往着骑自行车的自由，自己又何尝不是，真是自寻烦恼，想着叶搏翘了一下嘴角轻笑出声，
　　“笑什么呢？”谢杨舒问。
　　“没什么，突然想吃大白鲨了。”
　　“我就说啊，在家吃多麻烦，走，咱去吃去，你想吃大黑鲨都行。”谢杨舒自信的笑。
　　“好啊。”叶搏也笑，笑的似乎很开心，至少在谢杨舒眼里是这样。
　　不管是不是理想的生活，也不管是否真的开心，生活还是在继续着。叶搏没有再上网，当然出售情人的买卖像他跟刘志斌说的，也没再做，下意识的不想在经历别人的生活吧，叶搏自己也说不清。很少再出去玩，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窝在沙发上，不过每天晚上都会出去溜达，有时候叶搏自己也觉得奇怪，一个星期居然能养成一个习惯，不都说要三个月么？
　　谢杨舒对叶搏越来越下工夫了，花钱也更大方。宝马、911、凌志，一辆辆的开进叶搏的车库，BOSS，ARMANI，CalvinKlein，一件一件放进叶搏的大衣柜。车子叶搏开了，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车库里面接土，衣服叶搏也穿了，不过多数都是在谢杨舒再三央求下。
　　天气渐渐转凉，刘志斌的短信越来越少了，叶搏琢磨着他应该是和赵晓燕的问题解决了吧？挺为他高兴的，那个居家男人现在应该挺幸福，看来每个人只要努力去过自己的生活，都是会有成果的。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年底，谢杨舒受不了天津的风，总觉得皮肤变得又干又皱，隔几天就要去美容院做一次全套保养。这天从外面吃饭回来，谢杨舒凑到叶搏身边说：“叶搏，过年跟我回香港过吧。”
　　“回香港过？”叶搏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回头。
　　听出叶搏语气里的不屑，谢杨舒知趣的立即换个说法，“要不出国住一段也好，这里的风沙我真的受不了了，等天气好了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快过年了往外跑什么？我又不是得休假才能出去旅游的打工族，非高峰出去转悠，再说回来跟中国的旅游团碰上，随地吐痰扔垃圾还得跟着被外国人瞧不起。”
　　“可是……”
　　“别说话了，我看电视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谢杨舒着实不想破坏最近这几个月来和叶搏不错的关系，最后忍到年三十才回去香港，临走还和叶搏说初二就回来。
　　大年三十叶搏躺在床上，窗外的鞭炮零零碎碎地响着，他看了眼表，11点半，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了吧，不知道香港人过年是怎样的，谢杨舒那样的人能对自己这样也算不错了，也许这样跟她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当个宠物至少也算是高级宠儿呢。
　　叶搏又想起刘志斌，在他家的那段日子给自己的感觉可能真的就像爱情一样可与而不可求，细想想自己不过是那里的一个过客，如果一个人的天空注定没有星星，那就不要再抬头看，期盼不如放在心里回味，可能以后会发现实际上是自己的黑夜太过明亮而看不到星星也说不定。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得不到的生活永远是最理想的。现在的生活可能像是一潭死水，是死水就总会有干涸或者臭掉的那一天，不过谁的生活是时换时新的呢？也许自己注定要过与之不同的生活，也许这更适合自己。
　　12点的钟声引发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也把叶搏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黑暗中的各个角落都星星点点的闪烁着红光，仿佛点燃了整座城市，也开启了新年的第一页。
　　初二上午叶搏被从香港赶回来的谢杨舒从被窝里拉了起来，洗了脸，漱了嘴，又被推出门去集贤百悦补吃年夜饭。
　　“有没有想我？”谢杨舒隔着饭桌期待地看着叶搏。
　　“想了。”叶搏说的是实话，尽管不是谢杨舒渴望的那种想。
　　“真的啊~”谢杨舒好像立刻年轻了几岁，赶紧给叶搏碗里夹菜。
　　正吃着叶搏的手机突然响了，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里一紧，是刘志斌打来的。财迷的刘志斌通常都是发短信，今天怎么打电话了？难道三十电话没钱了，今天刚交的费，要拜年所以奢侈一把？叶搏按下接听键，“喂~”
　　“我说，天津火车站怎么这么脏啊，你哪了，接我来啊。”
　　叶搏愣了下，“你在天津了？”
　　“当然了，青岛有天津站啊，我不是说过要来天津玩么。”
　　叶搏笑了，又是那个熟悉的痞痞的腔调，“你够拽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姑爷节来玩。你在哪了？天津站大了？”
　　“我哪知道在哪啊，大哥我头次进津啊。”
　　“你说个标志建筑啊。”电话里一阵沉默，叶搏好像看到刘志斌正傻傻地左看右看，不由得想笑。
　　“有个牛肉面……”
　　“靠，牛肉面多了。你还是回去出站口吧，我过去，你可别乱动啊。”
　　“快点啊，冻死我了。”
　　“马上。”叶搏挂了电话站起来跟谢杨舒说：“我有急事，回我给你打电话，先走了。”
　　“谁啊？”刚刚叶搏接到电话以后所有的表情变化都看在谢杨舒眼里，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很不好。
　　“你不认识，我朋友。”叶搏说着往外走，大冷天的刘志斌站久了非感冒不可。
　　“青岛认识的那个？”谢杨舒问。
　　“……”叶搏停下来看向谢杨舒，他不知道为什么谢杨舒会一下子想到青岛，会认定了青岛一定有一个让她觉得是威胁的人，不过别说刘志斌本来也不是，就是是又怎么了？“对，青岛那个。”没再解释，叶搏出了门。
　　
　　把手机揣进口袋，刘志斌提着行李回到出站口，回乡潮已经过去，返乡潮还没有到来，偌大的出站口只有他一个人和几个加班加点的工作人员，本来就够不顺心了，环境还跟着烘托气氛，刘志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第二个人跟自己一样，大年二十九的晚上看见自己的老婆跟另外一个不是自己的男人亲热地逛街。想起询问赵晓燕时她那副写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嘴脸刘志斌就觉得胸闷，三十初一回去自己父母家，赵晓燕居然还摆个臭脸，好像红杏出墙的是他刘志斌而不是她赵晓燕。刘志斌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是他脑子有毛病还是年头不对，怎么偷人的人反倒理直气壮地给他这个戴了绿帽子的人脸色看？
　　不知道为什么，一不顺心刘志斌就会想起叶搏，想起一起相处的那7天，初二没有和赵晓燕回娘家，直接买了票来了天津，现在想想未免有些鲁莽，大过年的没说一声就来了，也不知道人家方便不方便，可是现在回去……想到这刘志斌又郁闷了一层。但是当他看见叶搏远远地向他跑过来的时候，不自觉的笑了。
　　
               第三十章
　　看到叶搏的一瞬间，刘志斌忽然有种昨天晚上俩人还在莱西的小路上边说边走的感觉，那种悠闲舒服的感觉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下了出租车，叶搏一眼就看见独自站在出站口的刘志斌，正左摇右摆地跺着脚取暖。叶搏眯起眼睛，注意到刘志斌似乎只穿了件不算厚实的夹克，整个人在冬日的寒风里显得异常单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皱了皱眉叶搏迈开大步跑了过去。
　　看着眼前顶着冻红的大鼻头冲自己傻笑的刘志斌，叶搏伸手过去拉着他进了车站大厅，“傻了啊你，怎么站外面等啊，里面多暖和……”
　　“啊？我怕站里面你来了看不见。”刘志斌愣了一下解释说。
　　“……”叶搏翻翻眼睛，“服你了，来一趟回顶个鼻涕罐回去。”
　　刘志斌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容易病啊。”
　　“都说傻子从来不病。”叶搏撇了刘志斌一眼笑着说。
　　“哈哈，不吃亏啊。”刘志斌仰头看着叶搏，一点儿都没变，一双眼睛弯弯的还是那么闪亮，就像那天晚上在路灯下看到的一样，脸上那淡淡的微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比大厅外面的阳光还要更灿烂。
　　“亏我接了电话就出来了，你怎么提前也不打个招呼？我要是没在天津你不白跑一趟吗？”叶搏说。
　　“我心理感应到你在了。”
　　“……鸡皮疙瘩”，叶搏直撇嘴，“你该不是跟嫂子吵架被赶出来了吧？”
　　“没吵，冷战。”刘志斌自嘲地轻哼一声。
　　“大年初二的冷战我这来了，那可离离婚不远了啊，再冷战你也得陪嫂子回娘家吧。”
　　“我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对了，说真的我突然来，你不会不方便吧？有点莽撞了好像。”说着刘志斌有些腼腆地嘿嘿一声。
　　“还莽撞了……水浒看多了吧，走吧，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今天还真冷。”叶搏笑着提起刘志斌的行李走出车站大厅，伸手招呼过来一辆停在广场上的夏利。
　　出租车顺着海河边往市中心方向开了不到20分钟便拐进叶搏家的小区，停在公寓楼下，叶搏付了车钱带着刘志斌走进大楼。一进大厅刘志斌立刻睁大了眼睛，大厅整个墙面都是金色的，上面还用不知道什么材料拼成了各种各样好看的图案，天花板上是一圈圈的水晶灯，现在关着都觉得在发光，而更亮的就是地板了，锃光瓦亮得好像镜子面一样，直映出刘志斌那一副老坦儿进城的脸，伸手揉了揉面部肌肉刘志斌抬起头跟上前面的叶搏，“叶搏你住酒店啊？”
　　“酒店式管理，衣服有人给洗，房子有人管收拾。”
　　“靠，还有这好地方啊……得多钱啊，把我卖了都买不起……”刘志斌一边跟着叶搏走进电梯间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着。
　　“要不我那店重新开业你给我打工？”叶搏坏笑着按了电梯。
　　“你那店真不开了？”刘志斌看着叶搏的背影问。
　　“我现在是坐吃山空，呃……”叶搏无奈地咧了咧嘴。
　　“我连山都没得吃。”刘志斌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叶搏没有再开那个店，没有再去做过别人的情人，他心里豁亮地很是舒服。
　　“吃空了我再开。”叶搏扭头看刘志斌。
　　“别了，回遇到变态就麻烦了。”刘志斌立刻正色说。
　　“恩。”叶搏抿了抿嘴。
　　电梯直达23层，叶搏掏出钥匙开了门，自己先迈进屋把刘志斌的行李放在沙发旁边，扭头看见刘志斌站在门口发愣，“楞什么呢，进来啊。”
　　“你家也太大了点吧，装修得可真好，还那么干净……”刘志斌往前迈了一小步，站在客厅里扫视着偌大的空间。
　　“买来时就装修好了，卫生也有人给做啊，我刚不说了么。”叶搏说着低头看了眼刘志斌的脚，一双普通的皮鞋，刚才他不断地跺脚应该很冷吧，想着猫腰从门边的鞋架上拿了双绒拖鞋放到刘志斌脚前，“换上吧，皮鞋板脚，也暖和暖和。”
　　刘志斌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拖鞋，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叶搏。单皮鞋根本就不保暖，脚真的很冷，大脚豆早就冻得没知觉了，从莱西到天津这段路上很多时候是要站着的，硬邦邦的皮鞋板得两个脚底生疼……弯腰脱下皮鞋把脚伸进面前的拖鞋里，柔软的绒面就像两只温暖的手温柔地轻抚着脚底，僵硬的脚慢慢放松下来，冻得已经麻木的脚豆也开始恢复知觉，刘志斌抬头对叶搏感激地笑笑。
　　叶搏瞅着他努了努嘴，“傻笑什么啊，上次到你家我就没得换，还好我穿的休闲鞋，否则脚丫子早磨没了。”
　　“你小子记仇啊？”
　　“我记仇你才有拖鞋穿，快进来，沙发上坐，想喝点什么？”
　　“热水就行。”刘志斌有些拘束地在沙发上坐下。
　　叶搏到厨房拿了个玻璃杯，从饮水机里倒了多半杯热水又兑了些凉水递给刘志斌。刘志斌接过来小心的地喝了一口，温度居然刚好能痛快地喝到嘴里，一口气喝干，温暖的气息在身体蔓延，整个人慢慢暖和过来。
　　“吃饭了么？”叶搏坐在旁边问。
　　“没啊，火车上的方便面那都是烧鸡的价，我可不当那冤大头。下车就急着给你打电话了，也没顾上吃……就等着你给我接风了啊。”说着刘志斌嘿嘿地对叶搏笑。
　　叶搏乐，拿起身边的电话，“行啊，想吃什么说，不过我可不会做啊，咱得叫外卖。”
　　“我开玩笑的，随便吃点就行，大过年的你看我来也没给你买点东西……”
　　叶搏笑着说：“大老远的带什么啊，那我可就看着叫了啊。”
　　“嘿嘿，恩。”刘志斌厚道地挠挠头。
　　叶搏在宝轩渔府叫了四菜一汤四碗米饭一个饭后甜点，刘志斌看来是真饿了，早饭午饭都没吃，叶搏吃了一点剩下的全都拨给了刘志斌。
　　“这菜味道还真不错。”刘志斌夹了一块清蒸带鱼塞进嘴里说着。
　　“这就是原来我说爱吃的那宝轩的菜，怎么样比你做的？”
　　“我说了不算，你都吃过啊，得你说。”刘志斌想着叶搏在莱西时吃自己做的饭菜时的样子自信地说。
　　“要说好嘛……”瞅着刘志斌停下手里的筷子略带紧张地看着自己，叶搏故意拉长声音，半天才说：“我觉得宝轩的菜好，色香味俱全。”
　　“啊……也是。”刘志斌楞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笑说：“我老婆就经常说我吹牛，做得怎么可能比大饭店好呢。”
　　“哎，我还没说完哪，你就这样妄自菲薄啊。”
　　“你不都说了么？”
　　“我只是说宝轩的菜好。”叶搏笑了笑，继续说：“不过啊……我还是比较爱吃你做的，有饭馆做不出来的味道，我喜欢。”
　　“真的？”刘志斌睁大眼睛看着叶搏。
　　“恩。”叶搏实在地点点头。
　　刘志斌端着碗愣愣地看着叶搏，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孩儿总是能让自己觉得舒服呢，夏天在莱西的时候就总让自己觉得心里透亮透亮地清爽痛快，冬日里的现在又让自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叶搏……”
　　“啊？”叶搏看着刘志斌，忽然发现这男人的表情认真得有点吓人，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怎么？”
　　“你……你要是我老婆多好。”刘志斌喃喃地说。
　　叶搏觉得自己全身一僵，有一瞬的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但是很快地他冷静下来， “我说你买情人买上瘾了啊，想买我当老婆可贵啊。”叶搏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脸上也对刘志斌笑了笑。
　　“多钱？”刘志斌问。
　　叶搏站起来，收起已经空了的几个环保饭盒，扭过头笑着对刘志斌说：“你上次郁闷买情人，这次郁闷又要买老婆啊，有这心思还不如好好跟嫂子谈谈，俩人好好过日子。”
　　“唉……你以为我不想么……”刘志斌放下筷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叶搏看着刘志斌痛苦的样子心里一阵酸酸的难受，说不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忽然有点后悔说了刚才的话勾起了刘志斌不愉快的心事，“别想了，你不说既来之则安之吗，今天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我带你好好转转天津，别想了别想了，快起来跟我一块收拾，没送礼就奉献点体力出来。”
　　“原来你在意啊。”刘志斌站起来夸张地喊。
　　“那是，把这些扔厨房垃圾桶去。”叶搏说着把手里的空饭盒一骨脑全都塞进了刘志斌手里。
　　看着刘志斌走进厨房的背影，叶搏想着明天一定要带他在天津痛快地玩玩。
　　
　　
               第三十一章
　　考虑到卧室里的暖气比较足，叶搏拿了床薄点的空调被并排铺在自己那床旁边，又摆好两个枕头才从床上爬下来。感觉空气还是有些干燥，叶搏想了想把床头的加湿器开到中档，直到感觉屋子里的空气柔和了些，没有先前那么燥热了才从衣柜抽屉里拿了条新毛巾，推开卧室的门回到客厅。
　　刘志斌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只见他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屏幕，完全被吸引住了，就连叶搏已经站到他身边也没有察觉。
　　“洗澡去。”叶搏把毛巾塞他手里。
　　没成想刘志斌的整个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叶搏直喘气，“你吓死我啦！”
　　“谁吓谁啊咱俩……泡个澡去，去去寒气。”
　　“等我看完凶手是谁啊。”刘志斌重新坐正身子，眼睛又盯回对面墙上挂着的液晶宽屏电视。
　　叶搏扭头瞅了眼电视屏幕，整个画面都是黑呼呼的暗色调，好像是一个破案纪实节目，有个低沉的男声讲述着案情，配着紧张阴森的音乐烘托气氛。低头看着刘志斌攥着拳头一副比电视里当事人还紧张的样子，叶搏忍不住说：“你看这个半夜做噩梦啊。”
　　“不会啊，又不是鬼片，就这个村儿有人被砍死了，尸体在他家的煤堆里发现的，被人剁成三段了……”刘志斌指着电视屏幕，给叶搏大概讲了讲已经播出的内容。
　　“谁啊，这么狠……”叶搏皱皱眉也有些好奇地在刘志斌身边坐了下来。
　　“对啊，所以要看看到底谁是凶手啊。”
　　“恩……”叶搏应着，也仔细盯着电视屏幕看。
　　直到打出字幕，刘志斌和叶搏都舒了口气，“这比电视剧惊险多啦。”刘志斌说着，拿起叶搏刚才塞给他的毛巾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而且你这个电视太有现场感了，里面的人就好象在眼前晃哪，都跟我那么高。”说着刘志斌还伸出手举到脑门比划了一下。
　　叶搏也站起来抿着嘴笑。
　　刘志斌皱起眉头看着叶搏，“我怎么一提敏感话题你就偷着笑啊，身高可是我的忌讳啊。”
　　“哈哈哈。”叶搏这次忍不住张大嘴乐出声。
　　“瞧你乐得跟唐老鸦一样……浴室在哪儿啊？”刘志斌探头往客厅外看了看。
　　叶搏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快一步走到刘志斌前面，指了指走廊右边的一扇门，“这。”
　　“哦！”刘志斌拿着毛巾又走回沙发边，从自己的行李袋里翻出换洗的内衣裤。
　　“你带的够全呼的啊。”叶搏看见刘志斌掏出来的一沓衣服说。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去我家居然就带条内裤，洗完澡半裸着满屋跑，我可是有素质的国家公务员。”说完刘志斌朝叶搏得意地抬抬下巴。
　　“有素质的公务员劈着倆腿坐大西瓜上啊。”叶搏笑着揭短。
　　刘志斌楞了一下，想起叶搏说的是他到莱西的第一天，两个人吃完饭去遛弯时的情景，那时心情很好，不自觉地就放开了平时约束自己的那些条条框框，“嘿嘿，公务员也是人啊，也有想要放松的时候嘛。”
　　“恩，放松了就得坐着自己那个，还得宰了别人手里的吃，你都占着。”叶搏撇了撇嘴。
　　“啊~你绝对是爱记仇的人！”刘志斌忿忿地说。
　　“哈哈，那是我脑子好，快去洗吧爱放松的公务员同志。”
　　“咳！”刘志斌翻了一下薄薄的单眼皮，迈着四方步走出客厅拐进浴室。叶搏跟过去，但是还没迈进浴室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喊声，“靠，你家这是浴室么？比我们家卧室还大啊，那个是游泳池吧……”
　　“你就别夸张了……”叶搏赶紧跟进去，绕过站在浴室中间还在上下左右打量的刘志斌，伸手拧开浴缸上的水龙头，冒着热气的水慢慢流进浴缸。
　　刘志斌走过去低头看，“这么大的浴缸灌满了得要多少水啊，要不黄河都断流了呢……听说发达国家比咱发展中国家用水多好几百倍，就是因为用这个用的。”
　　“……”叶搏直起身子看着身边皱着眉头心疼地盯着水流的刘志斌，张张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我说咱俩一块洗吧。”刘志斌忽然扭头跟叶搏说。
　　“啊？”叶搏扭头看他。
　　“一缸水完了，省着点啊。”刘志斌一脸这还用说的表情。
　　叶搏当然知道刘志斌所谓的“一块洗”目的是要省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脑子里出现自己和刘志斌□地面对面坐在浴缸里的画面时，心里居然有种想遮住自己身体的冲动……叶搏隐约地知道那种久违的冲动应该叫做害羞，可是……为什么我会害羞啊？
　　“我不习惯跟男的一块洗……”叶搏稍稍抬高了声调，下意识地掩饰着心里的不安。
　　“靠，你不去澡堂子啊。”说着刘志斌利索地脱了个精光，撅着屁股在浴缸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就坐了进去，“哇，怪不得发达国家都用这个啊，真舒服，水温刚刚好，快来啊一会儿凉了。”
　　浴室里已经慢慢有了些水雾，叶搏透过雾气看着浴缸里的刘志斌，忽然有点恍惚，只觉得一股热量从耳根子传来。
　　刘志斌抬手扇走眼前的雾气，从浴缸里探出脑袋看着还站在浴室中间不动弹的叶搏，意外地他发现叶搏白皙的脸颊透着一抹粉红色，“哎？你怎么脸红了？假叶搏吧？真的那个在我家洗了澡可是光着身子满处跑的啊。”
　　叶搏皱了皱眉，的确……那时候自己洗了澡只穿着内裤出来，就站在刘志斌家的客厅里，当时完全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如果说是因为裸露身体，自己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不会有羞耻感了，再说现在明明光着的是他刘志斌，要脸红的也该是他啊，自己脸红个屁啊……
　　“你那是没看你自己的脸，猴屁股。”叶搏瞪了刘志斌一眼说。
　　“哈哈，我这是水热的。快来快来，舒服啊。”说着刘志斌还伸出胳膊朝叶搏招招手。
　　叶搏呼了口气跟下了很大的决定一样，开始动手脱掉身上的衣服，眼角瞥见刘志斌一边往身上撩水一边往自己这边看，耳根又是一热，“你看我干什么？！”
　　“我晕，你今天怎么了？哪儿那么多穷事啊。”刘志斌嘟囔一句扭过头去接着往身上撩水。
　　叶搏也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怎么像个大闺女一样害怕别人看，而且都是男的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叶搏脱掉内裤以后，手还是不自觉地挡到自己的两腿之间，麻利地快走几步钻进浴缸，没有看一眼刘志斌而是直接把两个胳膊架在浴缸边上。
　　刘志斌只觉得水面一阵波动，抬起头忽见一个白色阴影在眼前晃过，仔细一看才发现叶搏已经坐进了浴缸，现在正侧对着自己趴在缸边上。咧开嘴往前挪了挪屁股，刘志斌凑到叶搏身边，“你这姿势是让我给你搓背么？我是客人，怎么也得你先给我搓吧，而且你刚进来先泡泡吧。”没等叶搏回话，刘志斌自顾自地扭过身，熟练地在毛巾上打好肥皂回头递给叶搏，自己则扭回去把两只胳膊架在浴缸边上，“给我搓搓。”
　　叶搏接过毛巾叹了口气，直起身斜坐到浴缸里，用毛巾包裹住右手，左手则抓住毛巾多余的部分，开始搓上刘志斌的后背。刘志斌的后背虽然并不宽厚，但是隔着毛巾仍能感受到他那富有韧性的肌肉，正像那天踢球时看到的一样。毛巾沿着刘志斌的后脖子、肩胛骨一直往下，最后整个后背都布满了白色的泡沫。
　　“好了。”叶搏把毛巾递到刘志斌眼前。
　　“我也给你搓搓，扭过去。”刘志斌接过毛巾转过身子跟叶搏说。
　　“我不用……” 叶搏赶紧滑进浴缸里。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别扭呢？扭过去啊赶紧的。”叶搏无奈地转过身露出后背给刘志斌搓。
　　“我去把泡沫冲了哈。”给叶搏搓完背，刘志斌满意地笑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迈出浴缸，走到淋浴头下面。
　　“洗完你就去睡吧，我都铺好了。”叶搏觉得浴室的雾气在慢慢变淡，眼前的东西变得清晰了很多，浴缸另一边瓶瓶罐罐上的文字都清晰可见。
　　“我得洗内衣。”
　　“……我这里有人管洗。”
　　“内裤也让外人给洗啊？我可不习惯……你的呢，我一会儿一把水就行。”
　　“啊？”叶搏扭过头去惊讶地看着刘志斌。
　　“啊什么啊呀。”刘志斌拿了放在一边的衣服穿上，用手胡乱地抓了抓头发，“我先出去了，你快点洗啊，一会儿水凉了，回一看我在外面冻着的没感冒，你在家的倒感冒了。”
　　“恩……”刘志斌拉开门迅速地闪身出去又把门关了个严实。
　　叶搏楞楞地盯着浴室门口，“我好象……爱上他了……”。
　　爱就像是从自己身边溜走的时间，当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可能收回来了……
　　如此想着叶搏把自己的身体慢慢沉入到已经有些发凉的水中，“是个男的……还是个有老婆的……”一连串的气泡伴着叹息声从水底冒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叶搏套上浴衣拉开浴室的门，第一眼并没有看见刘志斌的影子，“刘志斌？”他轻喊了一声。
　　“啊？”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叶搏循声看过去，刘志斌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扭头往自己这边看，看样子他正欣赏着天津的夜景或者夜空。把腰上的带子系上，叶搏往前走了两步，“我洗好了，你去洗衣服吧。”
　　“恩，我去洗。”刘志斌点了点头朝浴室走过去，走到半路好像想起什么突然说，“你刚说你都铺好了，哪儿有啊，沙发上连个枕头都没。”
　　“啊？……谁让你睡沙发了，我卧室里又没个老婆让你避嫌。”
　　刘志斌听了楞了一下，随即便大笑起来，“对啊，哈哈，我给忘了。”
　　刘志斌说完拐进浴室，看见头顶上多出来的圆衣架和已经夹在上面的白色四角裤，扭头和跟过来站在门边的叶搏说：“我还说你怎么洗了这么长时间，原来自己洗内裤了啊，不错不错，好习惯就要学习并且发扬光大嘛，哈哈。”说完，一边晃着脑袋一边拿了自己刚刚换下来的内衣裤放进水盆里。
　　“……”叶搏微微皱起眉，斜倚在门框上，定定地看着熟练地打着肥皂搓洗衣服的刘志斌。自己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么？对于同性叶搏不是没有过经验，以前也被男人表白过，被男人追求过，勉强的话也有交往过的男人，都比刘志斌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可是完全没有感觉，更不会有想和男人□的冲动。但是对着眼前这个并不出彩的男人，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哎？我还以为你去睡了？站那冷不冷，你先去睡吧，洗完我就过去，我这个也晾那个上吧？”刘志斌扬扬下巴指指高处的衣架。
　　“恩，挂一起就行，我等你，回你摸不到卧室的门。”
　　“你怎么说得跟流氓半夜摸小媳妇门似的……”
　　“……30多岁男的是不是都这个德行啊，满脑子小媳妇臭流氓的。”
　　“哈哈，这个你算说对了，你不知道我那帮同事了，一个个都跟狼似的，我可比他们强多了。”
　　“那我算不算引狼入室啊？你还是睡沙发吧。”叶搏假装摆出一副担心的脸。
　　“哈哈，我同事是狼，放心我可不是。”刘志斌边咧嘴笑着，边举起手挂好背心裤衩，“我上个厕所啊，你先进去吧，别冻着。”
　　“恩。”叶搏走进卧室，脱下浴衣换上干净的内裤，钻进被子，没一会儿便听见门响，刘志斌推门进来了。
　　卧室里只开着床头墙上的两个小壁灯，淡黄色的灯光加上米黄色的墙面，整间卧室给人感觉暖融融的，加湿器喷出的水雾又增加些许朦胧的感觉。
　　刘志斌咂着嘴走到床边，“你这屋比我新房还好了，再贴俩喜字就更有气氛了啊……嘿嘿，你要是女的我非干点什么不可。”
　　“什么？”
　　“哈哈，少儿不宜。”刘志斌坐到床边脱了秋衣秋裤钻进被窝，扭过来看着叶搏。在昏黄色的灯光下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变得更富美感，不知道是不是光学原理还是别的什么原理。叶搏原本轮廓清晰的俊脸变得柔和了许多，白皙的皮肤也越发细腻水润，饱满的额头上贴着几缕湿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志斌感觉到自己的脸和叶搏的脸之间的空气在微微地波动着。没有任何预兆，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刘志斌张大眼睛使劲眨了眨，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去。
　　原本以为刘志斌会开口说些什么的叶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觉得身下的床猛地一震，自己的眼前就出现了刘志斌的后脑勺。刚想开口询问叶搏忽然恍然大悟，下一秒便大笑出声，“哈哈哈，你是不好意思么？刚光着时不都没事么？怎么现在成这样了？哈哈！”
　　刘志斌一动没动，瘪瘪嘴嘟囔着，“我那是怕我把持不住……”
　　“哈哈，我可是男的，你该不会饥不择食吧。”叶搏继续爆笑。
　　“就因为你是男的我才要把持住啊。”说着刘志斌翻过半个身子看着已经不得不坐起来笑的叶搏，身下的床也跟着剧烈震动着。“有什么可笑的，没见过俊人不行啊，大晚上的离近了你那把脸太震撼了……”说着刘志斌干脆也坐了起来歪头看着叶搏说，“你说这人太俊了就会有点性别模糊是不是？我记得以前我老婆买的一本娱乐杂志评论一个男明星说是混淆性别的美啊。”
　　“我最忌讳这个了。”叶搏尽量忍住笑假装绷起脸。
　　“不是，我没说你女，我那是夸你漂亮啊。”刘志斌赶紧解释着，停顿了一下瞄了叶搏一眼又小声嘟囔：“不过……你要真是女的就好了……”
　　叶搏仍旧假装绷着脸说：“就是女的我也不跟你搞外遇。”
　　“谁跟你搞外遇啊，你要是女的我直接娶了当老婆供着。”
　　就好像走路迈出左脚后必然会再迈出右脚一样，刘志斌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叶搏听了扭头看他，在他脸上却没有看到一丝玩笑，眼睛里仿佛还闪动着严肃认真的光采，“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郁闷我这个性别了……”
　　面前叶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但是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让刘志斌的心隐隐约约地一沉。
　　“看把你吓的，脸都绿了，快睡觉吧。”叶搏说完伸手关了壁灯，然后钻了被窝扭过身去。
　　半响刘志斌才缓过神，慢慢趴到叶搏身边推了推，“我刚不是吓的。”见叶搏没回话，他又往前凑了凑，“你别不高兴啊……男的也挺好的。”
　　“快睡觉吧，明天还要出去了，得早起。”
　　叶搏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感觉，“没生气？”刘志斌试探着问。
　　“我哪那么爱生气啊。”
　　“那你扭过来睡啊。”
　　叶搏叹了口气，翻身过去。
　　刘志斌嘿嘿笑着也躺下，但是没过一会儿便说出一句很欠扁的话，“那个……你还是扭过去吧……”
　　“靠！你折腾我啊。”
　　“呃，我还是受不了……”
　　“……”
　　过了不知多久，听着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叶搏慢慢地翻转身子，看着那张月光下熟睡的脸。睡着了的刘志斌表情特别安详，就像个小孩子。他皮肤并不白，但是散发着健康的光泽，睫毛都趴在紧闭的眼睑上，虽然不长但是很密，这样应该不容易迷眼吧，叶搏想着不知不觉地伸出右手。
　　等到回过神来，叶搏被吓了一跳，自己的右手就停在距离刘志斌脸颊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叶搏甚至害怕那跳动会引起床的颤动，如果刘志斌现在睁开眼睛……叶搏死咬着嘴唇盯着刘志斌的眼睛慢慢蜷起手缩了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搏的心脏才慢慢恢复平静，刘志斌却依然傻傻地睡得很沉，偶尔皱皱眉头弩弩嘴。
　　叶搏长长地呼了口气，慢慢掀开被子下了床，伸手拿了床头柜上的打火机和香烟拉开门出了卧室。
　　尽管披了外套，但是站在露台上的叶搏还是觉得挺冷。今晚虽然没有月亮，但星星却出奇的灿烂，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么？叶搏一直觉得特别冷的夜晚天空就会特别纯净——无边无际深邃的蓝。
　　
               第三十三章
　　清晨，卧室里静悄悄的，床上的两个人似乎都还没有感受到早上的气息，仍然睡着。墙上的钟表时针有节奏地走着，6点半，刘志斌轻哼一声就像平时一样准时醒来，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米色的屋顶和墙面，还有时尚的家具，刘志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他并不是躺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叶搏的卧室里。原本很少出门还以为会择席，没想到却睡得很好，简直是整夜无梦。
　　刘志斌欠起身子，看到的是叶搏熟睡的脸，昨晚湿漉漉的头发早已经干了，柔软的发丝就着叶搏侧着身子的姿势垂在脸上，遮住了少半边脸。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刘志斌的动作，叶搏微微皱了皱鼻子，但很快又恢复了沉睡的表情。刘志斌屏住呼吸稍稍凑近一点，证实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叶搏的眼睛下面真的有一圈淡淡的阴影，他没睡好么？刘志斌皱起眉头，寻思着该不会是自己晚上打呼噜或者说梦话了吧……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转身轻轻地铺好自己的被子，刘志斌拿了自己的秋衣秋裤拉开门出去，洗漱完就跑进厨房。昨天被叶搏强迫扔饭盒的时候曾经进来过一次，不过当时并没有仔细看，印象中只觉得很大。现在再来看，叶搏的厨房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这个臭小子东西倒挺全。”酒红色的橱柜占据了一整面墙，一人多高的冰箱、微波炉、电饭煲，半透明的全套抽油烟机和灶台等等一应具全，每一样都有自己的位置，一切就好像是量身订做的一样，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和凌乱。
　　刘志斌拉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橱柜，发现里面没有多少东西，再拉开上面一个比较小的柜门，刘志斌眼睛一亮，“呀，居然还有豆浆机。”伸手拿下来，“还是九阳的啊，我那个还是山寨版的了……”，把豆浆机放到台面上，刘志斌开始找黄豆，把所有的柜门都打开一遍，他失望地发现，别提黄豆了，这个家连一粒米都没有。拉开旁边的冰箱，他完全傻眼：大大的空空的。“靠，空的插着电当灯箱使啊。”
　　经过这番努力，刘志斌终于认识到叶搏的厨房虽然很大，设备虽然齐全，但是就是没有能进嘴的东西。翻翻眼睛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把豆浆机放回原处，刘志斌从厨房里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套上毛裤、毛衣和单裤，在门口换了鞋子拿了外套，推开门坐电梯下了楼。
　　大年初三的早晨，熬夜的人们似乎都还没有醒过来，零星的几声炮响，更衬出城市的寂静。虽然不知道早点在哪里卖，但琢磨着总不会在主干道上吧，于是刘志斌左右看了看，决定进小路找找。穿过几条小马路，远远地看到一家挂着早点牌子的店面，不过走近才发现并没有营业，突然觉得过年也挺耽误事的。叹了口气退出来，眼角瞥见一个男的手里提着两套很像山东大煎饼的东西走过来，刘志斌眼睛一亮，快走几步迎上去，“师傅，麻烦问下，您这个在哪儿买的啊？”
　　“啊？”那人一愣，看了看刘志斌，然后往身后的一条小路指了指，“就那儿，拐进去你就看了。”
　　“好，谢谢啊。”刘志斌道了谢高兴地小跑过去，果然拐过那人说的小路口就看见一辆三轮车，上面有个半封闭的小木棚子，不大的玻璃窗户上用红色胶带贴着“煎饼果子”四个大字，“啊，对啊，天津这个有名啊。”刘志斌突然想起来，山东是大煎饼，天津就是煎饼果子了嘛，走过去跟站在车边围着围裙的男人说：“您给来两套。”
　　“几个鸡蛋？”
　　“呃……两个吧。”
　　“果子还是果篦儿啊？”男人一边把面糊均匀地摊在撑子上一面问着。
　　“啊？什么？。”
　　“您外地来的吧，果篦儿的吧，香。”
　　“行。”
　　男人动作很利落，两三下便好了，刘志斌接过两套煎饼果子闻了闻，还别说，真挺香。
　　“一套四块八，两套就九块六了您哪。”
　　“啊？这么贵啊。”
　　“这年头嘛都长就工资不长哪，我这抗了半年实在抗不住了，您多担待吧。”男人无奈地说。
　　“恩……”刘志斌付了钱，心想：这还没买稀的了就已经10块了，果然大城市消费水平就是高……把煎饼果子揣进怀里，刘志斌拐出小路，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愣住了，“坏了，我刚从哪边拐过来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前后左右都是小路口，居然还长得没什么区别……“坏了……”
　　又往前走了几个路口，看到道路口上有个蓝色的牌子，写着“贵州路”，“好象就是这条路吧……”刘志斌皱着眉头凭借模糊的记忆继续往前走着，走过两条小路拐过来一抬头，“靠，怎么还贵州路啊……”
　　看样子凭借自己的力量是回不去了，掏出手机看看才8点多，这时候叶搏应该还没醒吧。刘志斌想起早晨看到叶搏眼下的黑眼圈，现在打电话回去会把他吵醒了吧。要不打车吧，可又不知道那小区叫什么，自己怎么出来时也没看一下啊……这样一边想一边走，再抬头看见马路对面居然有个营业的小超市，想想自己这次来都没给叶搏买些什么便穿过马路走了进去。
　　
　　叶搏睁开眼睛，金色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多半个卧室，米色的墙面加强了光感有些刺眼。举起手揉揉眼睛扭过头，叶搏愣了一下，床空空的，被子整齐地铺在床上，却不见刘志斌的影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表，“居然差五分9点了……”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旁边的浴衣，一边穿上一边下了床，拉开卧室的门，“刘志斌？”但是并没有像昨天一样得到回应，“刘志斌？”叶搏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应。
　　皱了皱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往下一沉，叶搏快步跑进客厅，看到刘志斌的行李仍然在昨天的位置好好地放着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人哪儿去了？”四下找手机，拨通了刘志斌的电话，响了五声，里面传出刘志斌很精神的声音，“喂？”
　　“你跑哪儿去了？”叶搏皱着眉，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大。
　　“你起啦，我还以为你不到10点不起呢，我买早点给买丢了，哈哈，我现在……在……你等我问问啊……”电话里隐约能听见刘志斌跟人说话的声音，然后他的声音又大了，“啊，刚问了，贵州路和西安道的交口，我在那小超市里了。你想吃什么？我看你有豆浆机，我买点豆子吧，自己弄的又浓又干净。”
　　“你就在那超市呆着，我找你去。”
　　这个刘志斌，哪儿都不认识居然敢出去，还悠闲自得跑超市去了，叶搏挂了电话一边想着一边跑进卧室麻利地换衣服，直到套上外套拉开大门才觉得不对劲，“靠……”自己居然没刷牙没洗脸，叶搏叹了口气，把外套扔沙发上钻进厕所刷了个牙抹了把脸，抓了抓头发又拿了外套出去了。
　　
　　
               第三十四章
　　出了门一阵寒意扑面而来，叶搏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把外套穿上，直接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去拿自己的车。远远地看见自己那辆被灰尘覆盖的马叶搏犹豫了一下，真不想去动它，但是想想大过年的出租不好打，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叶搏低头看了看，皱起眉毛，还真不是一般的脏，哪里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好象罩着一个灰色的防尘罩。尽管如此按了钥匙上的开锁键，车子还是忠实地作出回应，前后车灯都闪了起来。叶搏绕到车尾打开后背箱，拿出擦车器，关了后背箱回到车头位置，将身子往外站了又站，把擦车器搭到车顶上，一点一点往下扫。尽管动作已经很轻很慢了，但是尘土还是四下飞扬起来，弄得叶搏忍不住一阵咳嗽，“靠！”，真是车到开时方恨不洗啊。
　　好歹擦出个车色儿，尽管还没有完全恢复本色，但最起码不至于坐里面看不见路，也至于开出去后面留下一团呛死人的烟雾……把擦车器扔回后背箱，拍了拍手上的灰，叶搏钻进驾驶室顺着停车场的回旋通道开出地面。
　　“贵州路和西安道的交口……走得还挺远的……”虽然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个超市，但路叶搏还是认识的，由于大多数都是单行道，绕了好大一圈才开到，平时没注意现在特意去找还真在交口不远处的路边有个超市，看外观里面应该不是很大。把车子停在门口的一块空地上，叶搏走进去，果然只有里外两间三、四十平米的房子，中间摆着一排排的货架，货架上陈列着各种商品。看分类外面房间好像是食品杂货，里面是日用百货和粮油副食，不过叶搏里外都走了个遍却没有看见刘志斌的踪影。
　　不说了别动等着我么，又跑哪儿去了……叶搏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通了刘志斌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刘志斌闷闷的声音，“喂？“
　　“你哪了？”
　　“超市啊。”
　　“我怎么没看见你哪？”叶搏一边说着一边又四下张望。
　　“啊，我看见你了。”
　　叶搏挂了电话看到在超市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刘志斌冲他招手，怪不得刚才听说话闷闷地呢……叶搏走过去。
　　“原来眼大真的无神啊，哈哈。”
　　“……你窝死角里谁看得见啊。”
　　“嘿嘿，我买了煎饼果子，裹外套里了，一会儿咱俩出去吃，热呼的哪。”说着刘志斌用指指身边的手推车。
　　叶搏低头看到刘志斌身旁放着一辆手推车，防寒服团在角落里，手推车比一般大超市的好像要小些，不过就是小这满满的一车也不少东西了，“你买这么多东西？”
　　刘志斌笑起来：“大过年的也没给你买东西，看你家冰箱那么空，我就都想买点。”
　　“我家冰箱大啊，你想不空？半个月工资都不够……”叶搏给了刘志斌一个你真神经的表情。
　　“哈哈，也是，买点这个豆子，你看多好。”刘志斌把手里拿着的一袋黄豆举到叶搏眼前，“你小子居然有豆浆机还名牌的，看不出来你还一居家男人啊。”
　　叶搏瞄了一眼黄豆，说实话他完全看不出来哪儿好，“谁知道那是买什么大件送的。”
　　“咱把中午要吃的也买出来吧，想吃什么？我看那边有菜，还挺新鲜的。”说着刘志斌推了车往房间的另一边走。
　　叶搏赶紧跟上去，“咱中午去吃狗不理包子。”
　　“啊，就那天津名包子啊。”刘志斌边应着边从货架上拿起一个西红柿。
　　叶搏抢前一步伸手把那个可怜的西红柿从刘志斌的大魔手里拯救下来放回货架，“别买了，咱赶紧啊，今天还有安排了。”
　　刘志斌放下已经空了的手，扭过头看皱着眉头的叶搏，笑，“瞧你，自己赶了自己，又不是固定的行程，不是随咱自己心思嘛，买点菜放冰箱里，要不饿时多折手啊。”
　　叶搏无奈地站在旁边看着刘志斌挑了几个西红柿，又抄了几根大黄瓜，推着车子又要去抓鸡蛋。
　　“你是政府派来慰问我的么？别买鸡蛋了啊，咱俩直接出去都破了。”叶搏伸手拉住车。
　　“恩……也是。”
　　“差不多了，快走吧。”叶搏催促着往外走，临到收银台刘志斌又提了一箱奶放进车里，“靠，我是防不胜防啊……”
　　“哈哈，原来是范伟他徒弟啊你，”刘志斌看着叶搏无奈的表情张大嘴乐，“你说你天天都吃什么啊，喝露水也能长这么高？家里什么也没有，冰箱还开着，冻空气吸着吃啊。”
　　“当冰激凌不行啊，我就好那口儿。”叶搏边说边晃晃脑袋做出得意状。
　　刘志斌笑笑，“德行，咱买点鸡蛋吧，放回家再出去。”
　　叶搏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回去拿鸡蛋，叹了口气实在没话说了。
　　收银员一个个地扫着价格，东西已经在收银台上堆了老高，刘志斌见叶搏仍然站在自己身后跟没看见一样，伸手推推，“去装东西去。”
　　“啊？哦……”
　　“哎，你别把吃的用的放一起啊……”
　　“哪那么多事啊，都包着了又窜不了。”
　　“常识啊那是。”
　　“我都放进去了。”
　　“……哎？您别光看他忙活，这个给我打了两遍啊……”
　　“……”
　　出去超市叶搏往车那边走，刘志斌跟上去，“咱打车回去吧。”
　　“我开车来的。”边说叶搏边按了开锁。
　　“靠……这你车够牛比。”刘志斌站在宝马前面，张开眼睛看着前面灰蒙蒙的车标。
　　“那是，把东西都放后背箱去。”
　　“我是说脏得够牛比。”
　　“废话多哪。”
　　“你小子够款啊。”
　　“人送的。”叶搏边轻描淡写地说着边接过刘志斌手上的兜子扔进后背箱。
　　“哎，鸡蛋啊你别扔。”看见叶搏要往后背箱里扔装着鸡蛋的塑料袋，刘志斌赶紧喊但已然来不及了，探脑袋一看，侧面的几个已经碎了。
　　“呃……我忘了是蛋了……”
　　“……”
　　到了家刘志斌把破了的鸡蛋小心翼翼地打进一个小不锈钢盆里，“晚上我给你蒸鸡蛋羹吧，吃煎饼啊我衣服里了，我弄点稀的。”
　　“别弄了，吃完咱赶紧出去了，留着肚子吃包子啊。”
　　“哈哈，忘了包子了。”俩人坐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地吃了煎饼果子，喝了点水就出门了。
　　
　　坐进车里叶搏想了想问刘志斌，“咱去古文化街怎么样，过年那最热闹了。”
　　“好啊。”
　　叶搏一边发动车子开出小区，一边说：“你要是能呆到十五就好了，乐园有灯会。”
　　“没事啊，我明年15再来。”
　　“真的？”叶搏扭过头眼睛闪亮亮地看刘志斌。
　　“真的，哎你别看我啊，看前面。”刘志斌伸出手指着前面喊。
　　“哈哈，我告诉你啊，这条路我闭着眼都能开出去。”说着叶搏把油门猛往下踩，刘志斌只觉得身子往后，五脏六腑仿佛全贴到了椅子背上，“哎呀，我说你悠着点，就算我说明年来你高兴也不带这么玩的，回一看我这回都没走就地就圆满了……””
　　“哈哈哈……”快乐的感觉瞬间融入空气中钻出车外，融入冬日万里无云的晴空，给阳光又添了一抹灿烂。
　　
　　
               第三十五章
　　过年的时候，天津最热闹的地方可能就要属古文化街了。中午还不到，附近的停车场的入口处就已经摆出了“车位已满”的标示。叶搏只好把车子停在稍远些的地方，然后和刘志斌两个人走过去。
　　站在古文化街巨大的牌坊下面往里望去，只觉得满眼的红色和金色：大红灯笼有圆的、方的、八角的，大红幌子镶着金边随风飘扬，烫金的匾额楹联在道路两边一个挨着一个，似乎连成串，整条街道看起来红彤彤地犹如一条蜿蜒的长龙，若不是俩人身后矗立的现代感十足的高楼大厦，还真会以为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
　　“真壮观啊，人还真多……”刘志斌感叹着说。
　　“恩，这才叫过年嘛。”叶搏并没有因为眼前的热闹场景而变得兴奋，望着那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他反而比刚才冷静了许多。
　　“走走。”刘志斌似乎特别兴奋，催促着叶搏走入街道，道路两边从一开始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传统物品，有葫芦做的各种工艺品，有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中国结，再配上具有明清特色的琉璃瓦建筑，传统年味十足。
　　越往里走喜庆的年味越浓，平常街面上见不到的画糖人的，捏面人的，抖空竹的都有不少人在围观。刘志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兴奋成了他脸上唯一的表情，嘴里还不停地对跟在他身后的叶搏说：“你们天津不错啊，居然有这么好的地方，现在年味一年不如一年了，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不过在这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画个糖人举着不舍得吃，最后咬一口吧还都碎身上啦，哈哈。”
　　“瞧你那点出息……”叶搏微皱着眉头瞅着咧着大嘴哈哈笑的刘志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就没出息了啊，我告你啊我小时候，三十儿等12点炮都放完以后，就跑马路上去捡大汽车啊、大炮啊、大坦克啊这种样子的花炮，弄一身灰火药不说还冻得直留稀鼻汤，不过那样心里也美哪。”
　　叶搏一边听着脑子里慢慢勾勒出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大堆黑糊糊烂纸盒子傻笑的画面，“果然3岁看老啊……我可从来没流过稀鼻汤。”叶搏咧开嘴乐。
　　“哈哈，还别说你这把脸我还真想象不出留鼻汤的丑样儿。”
　　“夸我？”
　　“当然了。”刘志斌得意地说。
　　走到天后宫街道上的人已经是摩肩接踵了，因为两边都有很多值得一逛的店铺，所以街道上来来回回横着穿梭的人很多，逆人流而行的也不少，很容易和对面走过来的人顶牛，一个人的话让让也就罢了，但是两个人就很容易被分开，然后被后面的人流冲散，很难再聚到一起。叶搏和刘志斌就被冲散了好几次，俩人都使劲用眼睛互相标着对方，但是这样商店和货摊就没有余暇再看了。最后刘志斌急了，挤过去一把把叶搏拉到身边，紧握住了他的胳膊。
　　叶搏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愣愣地看着身边皱着眉头的刘志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刘志斌比自己矮很多，但是在这一瞬间却觉得他很高大，像是一棵古树，能靠在树干上小憩，能站在树阴下躲避风雨。
　　“好么……这也太挤了。”刘志斌有些喘气。
　　“恩……”叶搏不由自己地应了，胳膊上刘志斌的手就像是一只铁钳，虽然禁锢地有些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毫不烦躁反而异常安心。
　　一直以来，无论身边有多少人，身处多么热闹的地方，叶搏仍然会觉得孤单，身边的人和热闹就像是孤单的烘托，让他更深刻地认清楚自己是一个人的事实。但是现在，第一次，叶搏感受到自己的身边有一个人，此时他正拉紧紧拉着自己。他掌心的温度居然能穿透厚厚的外套传到肌肤上，传到心里，即使不扭头看，即使不交谈，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他就在这里，在这众多的陌生人之中，在自己身边……
　　任由刘志斌拉着往前，恍惚之间叶搏突然听见刘志斌一声大喊才回过神来。 “啊！！！泥人张！我一直想看看。”刘志斌指着路口黄金角上泥人张的总店喊着。
　　叶搏往里看看，只觉得那店里大概比外面还要拥挤，讨厌人多的地方似乎已经成为习惯，叶搏跟刘志斌摆摆手，“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怎么不进来，多好看。”
　　叶搏摇摇头，“太挤了，你看吧，看上哪个咱买。”
　　刘志斌踮起脚抬头往里看了看，回头拉住叶搏，“进来，这有空地。”
　　“啊？”还没反应过来，叶搏就被刘志斌拉了进去，都往柜台挤的人们在门口右边的地方居然留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
　　“嘿嘿。”刘志斌得意地笑，“站这里看那大柜台上的东西更清楚哪。”
　　叶搏顺着刘志斌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虽然柜台里的东西看不到，但是摆在墙边的大柜台上的泥塑全都毫无遮拦，看得十分清楚。
　　“做得真细致，多有气势啊。”刘志斌指着大柜台第三层架子上横着摆成一排的水浒人物说，语气里的喜爱明显多于兴奋。
　　“你喜欢水浒？”叶搏问。
　　“是男的都喜欢吧。”
　　“……你肯定喜欢李逵。”叶搏眯起眼坏笑着说。
　　“为什么？”刘志斌抬起眼睛看他，脑门的皮肤因为这个动作皱了起来，看上去一脸无知的样子。
　　叶搏乐，“也不谁看见我就莽撞莽撞的说……”
　　“啊？啊……哈哈。”刘志斌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叶搏说的是自己在天津站刚看见叶搏时说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喜欢就买吧。”叶搏说着便伸手拨开人群要往里挤。
　　“不买。”刘志斌立刻摇摇头。
　　“为什么？你刚才在超市抓西红柿那劲头掐大黄瓜那感觉哪？我买去。”说着叶搏开始往里挤。
　　“别别。”刘志斌拉住叶搏的胳膊使劲把他拽到店铺外，“这种东西摆店里最好了，买回去摆哪里合适啊，不摆放盒子里那不是糟蹋么，而且我觉得这东西有灵性，看的人多了，灵气就吸得多了，搞不好半夜活过来。”
　　叶搏看到刘志斌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他忽然发现这个男人不仅外貌像个大男孩，心灵也是一样。叶搏深知像刘志斌这个年纪的所谓成年人似乎已经很少再有“胡思乱想”了，他们深知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不知道是被生活扼杀了，还是被自己扼杀了。
　　往前走刘志斌又看到了京剧脸谱样的风筝，拿在手里夸了半天天津的风筝也不错，最后才发现基本都是潍坊制造的……有了这个惊人的大发现以后，他就大喊着哪天一定要叶搏过去，一起去潍坊看看风筝之都，一起放风筝。
　　直到走完长长的街道，刘志斌都没有放开紧紧抓着叶搏的手。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到底刘志斌是男人还是女人，到底他有没有老婆，现在对叶搏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干什么心情都是舒畅痛快的，而长久以来自己那像四处飘扬的蒲公英的种子般的心，仿佛划过秋高气爽的9月的天空，最终落到了最适合它生根发芽的土壤里。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仿佛同时吸入了温暖的阳光，心里暖融融的，“去吃包子吧，我饿了。”叶搏笑着说。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
　　“不过……要走回去……拿车。”
　　“呃……没有其他路了么？”
　　“其他路太绕……”
　　“果然人是机械的奴隶啊。”刘志斌转过身，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流，皱了皱眉头，重新拉起叶搏的胳膊，冲了进去。
　　
               第三十六章
　　“这里？”刘志斌睁大眼睛抬头看着面前着实有些破旧的门脸问。本以为闻名海内外的狗不理包子总店肯定会有个极尽豪华的门面：霓虹灯的大招牌挂着，彩色的灯光打着，前面还得有个很大的停车场为来往的食客提供方便，再不行最起码也要像古文化街那般，有着青砖琉璃瓦，镂空木质雕刻，传统味道十足。可是现在面前的建筑物除了不算大的门面被装修成了明清时期黄檐红柱的模样，其他的看上去和普通的二层小破楼没什么区别，而且这座小楼还是位于繁华街道的后身，一个类似胡同的小道里。若不是走在前面的叶搏停下脚步转身往里走，他刘志斌就算是看着“狗不理”三个烫金大字的匾额横挂在正当中，也会觉得这里是山寨版狗不理店。
　　“对啊，就这。”叶搏看着刘志斌那不可置信的表情笑着说，“别看门脸破啊，这可是正经八百的狗不理总店~味道绝对是最正宗的。”
　　“啊……果然包子有馅不在褶上，酒香不怕巷子深啊……”刘志斌听了叶搏的话，再次抬起头审视眼前的建筑，果然跟刚才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哈哈，还一套一套的，快进去吧。”
　　一层左边是快餐大厅，现在才下午2、3点钟的光景，所以只看到零星的几个人在用餐。叶搏领着刘志斌直接上了二楼，二楼的大堂里摆着十几张红色的圆木桌椅，周围一圈是挂着不同名字木头匾额的雅间。叶搏在大堂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服务员立刻走上来礼貌地递过菜单，“两位先生要点些什么？”
　　叶搏把菜单递给刘志斌，“咱就要包子，这里别的差着，你看看爱吃什么馅的。”
　　“恩……”刘志斌接过菜单低头看，左边一溜全是包子的名字，有梅菜包、蕨菜包、茴香包、珍珠包、龙风包、三鲜包等等，右边则是相对应的价钱，刘志斌指着三鲜包右边的价格问服务员，“48一斤？”
　　“一笼。”服务员礼貌地回答着。
　　“哦……一笼还差不多，大概几斤？”
　　“4个。”
　　“多少？”刘志斌惊讶地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服务员。
　　似乎早就习惯了客人的这种反应，服务员的表情毫无变化，“4个，4个包子一笼。”
　　“晕，什么包子12块钱一个啊，还能再贵点么。”
　　叶搏看着刘志斌惊讶地张着嘴看看菜谱又看看服务员的样子笑起来，“名包子啊。”然后扭过头和服务员说：“三鲜包、龙凤包、梅菜包和珍珠包各两笼吧。”
　　“好的，两位请稍等。”服务员拿着菜单下去了，没过一会儿就推着餐车把包子送了上来，人脸大小的蒸笼被一个个地摆上桌，服务员一一打开，然后退了下去。
　　“这是包子么？12一个还这么小个？”刘志斌瞪着眼睛看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迷你小包子。
　　叶搏笑，拿过刘志斌的筷子，撕去外面的塑料包装膜递过去，“你别管个大个小，尝尝。”
　　刘志斌呲了呲牙，夹了一个三鲜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如何？”叶搏问。
　　“恩……”刘志斌又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皱着眉头似乎在认真地品尝，最后慢慢地说：“鉴于12一个……我就说好吃吧。”
　　“哈哈，还就说，临回去那天给嫂子和伯父伯母带点。”
　　刘志斌赶紧摆手，把咬了一半正在流油的包子放进面前的餐碟里，“不用不用，我可不带，回火车上被偷了我得跳车……”
　　“哈哈。”叶搏大笑，又给刘志斌碟子里夹了一个梅菜包。
　　刘志斌咬了一口说：“这个包子啊好吃是好吃，包得也真精致，不过水馅油太大，没饱就先腻了，回我给你包干馅的三鲜包子，不比他这个差。”
　　“天为什么这么黑？”叶搏坏笑。
　　“啊？”刘志斌听了赶紧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不黑啊。”
　　“哈哈，牛都让你吹得满天飞了，还不黑啊。”
　　“我明天就给你包！”刘志斌赌气地扬起眉毛。
　　“那我等着，不好吃可不让走啊。”想起刘志斌做菜的味道，叶搏有些期待。
　　“没问题。”
　　出了狗不理总店天已经蒙蒙黑了，俩人就势逛了逛金街。天津在全国算年味重的地方，不过十五年就不算过去，晚上基本都要回家吃团圆饭，所以逛街的人们都开始陆续往回走。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但是被灯火打亮的金街仍然如它的名字一样光彩夺目，透过呼出的哈气，璀璨的灯火围上了一圈朦胧，越发显得流光异彩。
　　走到和平路尽头的一个停车区域，叶搏习惯性地按起电子钥匙，但却没看到他那马闪起的车灯，“哎？我车呢？”
　　刘志斌无奈地冲叶搏撇了撇嘴，“狗不理附近了……”
　　“哎？啊……”叶搏一愣，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假冒有车族吧，车放哪都不记得，还傻按了还。”刘志斌嘲笑着说。
　　“呃……打车吧。”说完便伸出手。
　　“别，走走吧。”
　　“恩。”
　　过年这几天天气一直不错，中午时的阳光暖和得让人觉得春天仿佛已经到了，但是太阳下去以后，空气里的寒意又占了上风，再次逞了冬夜的威风，刘志斌扭头看着身边的叶搏，轻声问：“冷么？”
　　“不。”叶搏笑笑说。
　　霓虹灯下叶搏的眼睛很亮，笑容很灿烂，刘志斌每一次看到都会想起莱西的那个晚上，想起路灯下那双望着自己的透亮透亮的眼，“起风了，别说话了啊，喝风。”
　　“恩。”叶搏微笑着答应。真不觉得冷，至少心是这样。心情有人分享，感受有人在乎，快乐互相传递，居然巨化成两倍、三倍，甚至更多，多得足以让自己沉浸其中。
　　叶搏微微侧过头，看到刘志斌的表情很柔和，就那么在自己身边走着，不自觉地叶搏扬起唇角，睫毛遮挡住部分眼睛，月光和灯光在迷蒙的双眼中显得越发柔和绚烂。叶搏依稀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快乐，不仅仅是满满的快要从心里溢出来的快乐，或者更应该说……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幸福……
　　在狗不理总店附近的存车场坐上车，刘志斌忽然问，“你刚才路上一直笑，笑什么了？”
　　“恩？好么……你这个问题憋了一路啊，没憋坏了吧？”
　　刘志斌赶紧佯装不屑地撇撇嘴，引得叶搏哈哈大笑起来。在笑声中开车回家，俩人进了门便栽倒在沙发上，紧绷着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放松下来疲惫的感觉便凸显出来，缓了缓叶搏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你昨天杀人的是哪台？”
　　“你才杀人了，法制台啊，中央12。”
　　叶搏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不过今天并没有破案纪实节目，播放的只是法制新闻，但是两个人似乎都不在乎电视里演的是什么，静静地就那样坐着，享受着沙发的柔软，也享受着身边人的存在。
　　叶搏扭过头，电视的光芒映在刘志斌略显疲惫的脸上，不断地闪动出五彩斑斓，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周围忽然静下来，电视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和刘志斌，而眼前这个人这整整一天留在自己心里的温度，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还有刚刚月光下看到的柔和的侧脸，温柔的声音……这些在叶搏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不断地重复着，慢慢地这一切融合在一起，仿佛变成一种魔力，叶搏只觉得自己被它牵引着慢慢移动身体，想更接近幸福，想感受到更多的温暖，恍惚中嘴唇贴上了另一片温暖的柔软。
　　
　　
               第三十七章
　　刘志斌只觉得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电视屏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叶搏近在咫尺的脸，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嘴上便覆上一片温湿，柔软的触感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地磨蹭着。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刘志斌下意识地往后躲，嘴上温度消失的同时对上的是叶搏有些迷蒙的视线。他似乎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恍惚地楞住了看自己。看着这样的叶搏，刘志斌只觉得心脏猛跳了一下，那动静大得自己都听到了。
　　没等刘志斌再做何反映，叶搏眨了几下眼睛眼神便恢复了常态，看到刘志斌的表情和身体后倾的姿势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迅速偏过头咬住下嘴唇用力撑着沙发往后退，想要站起身。
　　意识到叶搏的意图，刘志斌忽然有种不想就这样结束的感觉，想要刚刚的那种感觉，想要叶搏那迷离恍惚的眼神……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好像被唤醒了，虽然刘志斌也不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他只是不想让叶搏离开……他一把拉住叶搏翻身压在沙发上，覆上了那还带着自己余温的嘴唇。
　　“恩……”身下的人挣扎了一下便安静下来，轻轻发出一声呻吟。刘志斌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轻轻地撩拨了一下，麻麻的痒痒的……叶搏的嘴唇很柔软，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没有涂抹任何人工香料，却十分甜蜜。仿佛已经迷失其中，刘志斌的手向下慢慢滑进叶搏套头绒衣的下摆，里面的棉质背心便成了抚摸肌肤的阻碍，就在刘志斌想要去把它从叶搏裤子里拉出来时候，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从身下传了出来，“咕噜噜咕咕……”
　　刘志斌好象突然清醒了般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身下的叶搏喘息地看着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再继续下去就真的停不下来了，刘志斌知道现在是最后一次机会，他不确定是不是该继续，叶搏是不是真的想继续……想着他支起胳膊从叶搏身上起来，“我去蒸鸡蛋羹吧。”说着他歪头看沙发下面，两个人的拖鞋歪七扭八地躺在沙发边，刘志斌转移重心放一条腿下去穿，手臂却被拉住。
　　“继续。”叶搏坚持地说。
　　刘志斌笑，“你不是说不跟我搞外遇么？”
　　“草，你找抽啊。”叶搏说完手上使劲，刘志斌就势重新趴上去。
　　确定了要继续的两个人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马，不顾一切地向对方索取着，叶搏喘息着一边回应着刘志斌热切的亲吻抚摩，一边脱掉自己的绒衣和背心。
　　绒衣在脱掉过程中遮挡住叶搏脸的那一瞬间在刘志斌看来都觉得太久了，他伸出手一把把绒衣从叶搏的手臂上扯了下来扔到地上。叶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媚媚地，这笑容就像是给已经着了火的地方又泼了一桶油，刘志斌把叶搏的两只胳膊按到头顶，骑了上去。
　　刘志斌温湿的嘴唇落在叶搏的额头、睫毛、眼睛、鼻尖上，再次的亲吻已经不是轻轻的摩挲，而是带有占有意味的掠夺和侵略，就在两个人都快要窒息的时候，刘志斌才直起身子脱去上衣。叶搏也支起上半身坐起来，伸手去拉刘志斌已经脱到一半的衣服，急切地想要一把撕扯掉这些碍事的东西。
　　刘志斌的手再次摸上叶搏的腰，轻轻滑过他那细如丝绒般的皮肤，手指就像是上了瘾般欲罢不能……从腰际一直抚摸上叶搏的胸口，轻轻揉搓着那两个粉红色的小小突起。
　　“恩……”叶搏紧紧地皱着眉，难耐地挺起胸脯，发出既像是在享受极乐般的快感，又像是不堪忍受痛苦般的呻吟。
　　叶搏的反映给了刘志斌更大的鼓励，他低下头把已经变得硬挺的红点含进嘴里慢慢咬着。
　　“啊……啊……别”，敏感的地方受到刺激，叶搏一下子大幅度地弓起身体，无意识地抱住埋在自己胸前的刘志斌的头，修长的手指抓起他柔软的发。
　　嘴上继续啃咬□着已经变成石榴色的乳首，刘志斌的手往下一路摸到叶搏的臀部，用力揉捏着那小巧圆润的股瓣。叶搏剧烈地喘息着，他从来都不知道光是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得如此激动，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刘志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很多动作都是他从来没和赵晓燕做过的，但是叶搏的反映唤醒了他身体里从来没有过的激情。意识到光是抚摸啃咬已经不能满足自己内心的需要了，嘴唇渐渐脱离叶搏的□，刘志斌解开叶搏的皮带，用力直接把里外的裤子和内裤一起扯了下去扔到地上，叶搏淡粉色的分-身已经完全立起了。
　　这时刘志斌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叶搏迷茫地低头看他，心忽然一沉，“怎么了？”
　　“恩……跟男的怎么做？要用后面吧？”
　　听了刘志斌的话，叶搏翻翻眼睛，无奈的同时松了一大口气……“你脱了裤子趴下，我言传身授。”
　　“你只言传就行。”刘志斌立刻拒绝。
　　叶搏扬起嘴角，“哎？”
　　“你那么漂亮身授可惜了。”刘志斌坏坏地笑。
　　叶搏撇他一眼，手撑住沙发翻身跪起来，听见身后金属碰撞的声音，他回头正看见刘志斌把裤子褪下去，已经有些发亮的巨大欲望脱离束缚弹了出来，叶搏瞪大眼睛说，“靠，你小子比例超级不协调啊……”
　　“损我啊。”
　　“……你慢点啊。”看到刘志斌的东西，说实话叶搏有些紧张。
　　“恩……”刘志斌也正经下来伸出手指摸了摸叶搏后面的入口，“能进去么，这么窄……”
　　“你先用手指松松，多弄点唾沫。”
　　刘志斌听了把手指放进嘴里弄湿了，然后轻轻地插进去一些，叶搏屏住呼吸，感受着后面陌生的侵入，忽感一阵涨痛，叶搏立刻紧张地全身绷紧。
　　“哎，你别夹啊，草我手指头！”
　　“你别喊啊，一会儿邻居反三俗来了……”
　　“我手指头要断了……”刘志斌压低了声音说。
　　“靠，有那么紧么……”叶搏有点着急地回头看，只见刘志斌紧紧地皱着眉，痛苦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你自己看啊。”
　　“草我能看见么我……”
　　“你别使劲了，我拔都拔不出来了……”
　　“呃……”叶搏努力放松身体，感觉到刘志斌的手指慢慢地抽了出去。
　　“你还是躺下吧，你这样支着腿肌肉肯定绷着。”刘志斌说。
　　“恩……”叶搏转过身重新仰面躺下。
　　刘志斌把他的两条腿拿到自己身体两侧摆好，然后提起叶搏的胯把他的屁股放在自己跪着的双腿上，接着又在手指上沾了些口水一点点地探进入口。
　　叶搏也忍着痛努力地配合着刘志斌，从一根手指到两根手指，刘志斌轻轻转动着，入口渐渐松了下来，两根手指已经不觉得很紧了，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指，拖住已经涨得变成紫红色的分-身对上叶搏的后面，“你可千万别使劲夹了啊，我要放我命根子进去了。”
　　“我紧张……”
　　“汗……那我不放了，回来就义了。”
　　“呃……来吧。”
　　随着刘志斌的进入叶搏感到下-体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尽管已经紧紧咬着嘴唇还是闷哼出声，“唔……”像要传递疼痛般地叶搏紧紧抓住刘志斌按在他腰上的手臂，张开嘴猛烈地喘着气，刘志斌停顿了一会儿等叶搏稍微适应以后便开始抽动起来。
　　从来没有被人碰过的地方现在容纳着男人的炙热，叶搏只觉得身体内部被充满着，被摩擦着，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着。
　　刘志斌紧紧抓住叶搏窄小的胯两浅一深有节奏地冲撞着。
　　“啊……啊……啊。”叶搏大力地呻吟着，睫毛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挂了一层水珠，他扭动着身体既想逃离又想更深入地接触，矛盾的感觉让他以为自己就要发狂了，两只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要怎么做，只能发泄般地紧紧抓着的刘志斌的背，胡乱地摇着头。
　　刘志斌俯下身子抱住叶搏快速晃动的头，对上他有些涣散的眼神，低头吻上他那湿漉漉的睫毛，但是下-体没有丝毫的停顿继续抽动着。
　　富有弹性的沙发让刘志斌的每一次撞击都幅度翻倍，叶搏的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上窜，最后只能用两只手护住头努力地顶住沙发扶手，下-体传来的钝痛是难以忍受的，但随之而来的快感又美妙得让人无法言说。
　　“啊，别别，我受不了了，啊~”叶搏挣扎着，刘志斌重新堵住身下人的嘴，吞进那些呻吟。虽然叶搏想继续喊，但也只能从嘴角断断续续地挤出声。他栗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柔软地贴在额头上，整个身体也因此笼罩上一层晶莹的亮光。
　　刘志斌抓住叶搏纤细的脚踝，把他整个人翻转过去跪在沙发上，提起他的胯重新进入继续着抽-送，并揉捏着叶搏丰润的股瓣。
　　“恩……恩……我不……行了……”叶搏把头深深地埋进沙发里，皮革的味道充满了大脑。刘志斌一下下猛烈地撞击着，紧紧地钳制着他的胯，每次撞击都比上一次贴的更紧，进入的更深。
　　叶搏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换了位置，下身已经没感觉了，若不是刘志斌提着他的胯，恐怕跪都跪不住了。不过刘志斌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让叶搏感到充实和满足，他从来不知道做-爱会是这样的，真的是□欲醉欲痴……
　　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身后的刘志斌突然低吼一声快速地冲撞着，叶搏再次难耐地呻吟起来，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感觉直冲云霄。刘志斌也拔出了自己的欲望在叶搏背上释放出来，然后他整个人压了下去，紧紧地抱着叶搏，两个人都剧烈地喘息着。
　　电视的光亮仍在闪烁着，声音却很遥远，俩人仿佛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怎么不射在里面？”叶搏突然问。
　　“习惯了……”
　　“……去蒸鸡蛋羹去，我快饿死了。”叶搏用手肘推推身上的刘志斌。
　　刘志斌使劲撑起身体坐起来摇摇头，“呃……等我喘口气。”
　　叶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努力也想支起身子坐起来，在屁股接触沙发的瞬间大叫了一声又趴了回去，“操！”
　　刘志斌扭过头微微皱起眉，“有那么疼啊？”
　　“你试试啊。”叶搏绷起脸说。
　　“呃……”刘志斌有些内疚地探身拿了茶几上的纸巾，抬起叶搏的腿仔细看了看后面的状况，然后给他擦干净身体，又好歹给自己抹了抹，便穿上拖鞋站起来从地上挑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往厨房走了两步，刘志斌突然站住沉声唤：“叶搏。”
　　“恩？”叶搏从沙发上抬起头看他。
　　“我想离婚……跟我回莱西吧。”刘志斌回过头，顶着一脸认真。
　　叶搏没说话，他傻了，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刘志斌。
　　刘志斌笑笑，转身继续往厨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方框框太多了，大家自己发挥想象力吧
               第三十八章
　　叶搏不知道刘志斌是不是后悔说刚才那句话了，或者，那只是激情过后的一种冲动，从厨房回来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叶搏也没有再追问。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关系，有这句话就知足了，那一晚叶搏睡得特别好。
　　第二天早上，刘志斌像往常一样6点半睁开眼睛，感觉身上重重的，整个后背暖暖的，温热的呼吸吹在脖子上，有点痒，他低下头看见围在自己腰上的白皙手臂，笑了笑，坐起身，轻轻地把叶搏的胳膊托起来塞进被子里盖好。
　　叶搏熟睡的脸上挂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白皙的脖子上还留有昨天激情的印记。想起昨天，刘志斌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昨晚自己的状态，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从来没有过的，疯了一样地做-爱，疯了一样地索求，甚至没有顾及对方的身体是不是能够承受……
　　还有……昨天跟叶搏说的那句话，刘志斌明白那绝对不是一时被激情冲昏了头脑的冲动，他是真的想和叶搏在一起，就是心平气和的现在仍然这么想。和叶搏在一起的感觉与和赵晓燕相处是完全不同的，不仅仅是做-爱，更是平时相处时那种平和的氛围和舒服的感觉，想和叶搏就这样一直过下去……至于为什么刘志斌说不清楚，为什么对叶搏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这样，也许是叶搏长得漂亮，也许根本不是……但是内心深处对于可能会改变的生活，多少有些踌躇有些恐惧，刘志斌想着摇摇头，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笑。
　　叶搏睡得很沉，看来昨天真的是累了……刘志斌就那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悄悄下了床去厕所洗脸刷牙。
　　在露台呼吸了些新鲜空气，伸了伸腰，踢了踢腿，刘志斌估计着叶搏起床的时间，走进厨房做早饭。刚煎好四个鸡蛋夹进切片面包，正要把牛奶从袋里挤进杯子，就听见厨房门口传来叶搏很精神的声音。
　　“呀~真香啊，做的什么？”
　　刘志斌笑着抬起头，看到叶搏已经斜倚在厨房门口。见他抬起头，叶搏便调整身体重心想要往里走，不过刚迈出一步脸上就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嘶~~~”。
　　“还疼？”刘志斌停下手里的活关切地问。
　　叶搏舒展开眉毛，笑着说：“有点，没事，嘿嘿。”
　　刘志斌把奶袋靠着杯子放下，走过来一边往叶搏身后看，一边皱着眉，“我昨天看了没破啊，难道内伤啊。”
　　“被你这个不成比例的人弄一晚上肯定内伤。”说着叶搏坏坏地冲刘志斌笑。
　　“都快瘸了还忘不了损我啊你，再损我可拍你屁股了啊，去沙发上坐着去，软和，我一会儿把早点弄好了给你端过去。”
　　叶搏眨了眨大眼睛，“恩。”走到客厅坐下，手抚摸上真皮的质感，叶搏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天雷地火般的激情，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咧了咧嘴。
　　没过一会儿刘志斌就端着早点走过来，“把这些都吃了啊。”
　　叶搏接过来闻闻，“这些都不一定够，太香了！”
　　“不够吃我的。”刘志斌笑着在旁边坐下来。
　　叶搏直接用手抓起夹着鸡蛋的面包塞进嘴里，鸡蛋煎得恰倒好处，蛋黄儿软软的，一点也不噎人，还有股特别的香味，三口两口两套夹着鸡蛋的面包就被吃得一干二净，牛奶也被一口气灌进了肚子，“啊……好饱啊，你量掐得够准啊。”叶搏拍拍微微鼓起的肚子，靠在沙发背上喊。
　　刘志斌一边吃一边扭头跟叶搏说：“你那是眼大肚子小，一会儿我吃完去趟菜市场，我给你包包子。”
　　“我跟你一起去！嘶……”叶搏一下坐起来，但屁股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尽管如此仍然没有胜过他脸上的兴奋和愉快。
　　刘志斌看着叶搏呲着牙还在笑的表情无奈地说：“你这样行么，走得了路么？”
　　“跟你说了没事，我就当犯痔疮了。”
　　“……呃……那行，咱买完就回来，不多溜达。”
　　“恩恩。”叶搏高兴地答应。
　　半年前从莱西回来，叶搏曾经跟谢杨舒去过一次附近的菜市场，所以这次没怎么费劲儿就找到了。把车停在门口居民区的空地上，叶搏和刘志斌走了进去。
　　明明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但是刘志斌居然比叶搏熟悉多了，轻车熟路地很快就买好了所有包包子需要的材料：虾仁、猪肉、木耳、自发粉还有上次去超市没有买的一些调料和葱姜蒜。本来还想在包子里翘点儿韭菜提提味，但是看跟在身后的叶搏那800个拒绝吃的严肃表情，刘志斌便大笑着作罢。
　　回到家刘志斌把所有的东西都提进了厨房开始忙活，叶搏倚着门框翘着嘴角看着，刘志斌发了面又去洗肉剁馅。叶搏笑着说：“好么，你来了我家厨房的利用率终于超过厕所了哪。”
　　“你家这么大厨房多好啊，天天不利用在外面吃，外面那菜用的都不是好油。”刘志斌一边麻利地剁着菜板上新鲜的猪肉一边说。
　　“我不会做啊，哎？我给你打下手吧。”
　　“你都说了不会了，能搭什么下手？”
　　“和馅啊，在你家的时候不是弄过么。”叶搏说着走过来。
　　“对啊，差点让你小子混过去，等我剁好了，你和。”刘志斌加快手里的动作，没有一会儿一块新鲜的猪肉就变成了细碎的肉沫，感觉比机器绞出来的还好。把剁好的肉放进已经准备好的小不锈钢盆里，刘志斌又剁了些葱姜蒜放进去，倒上香油、盐和鸡精，插上一双筷子推到叶搏跟前，“和吧。”
　　“小菜儿啊。”叶搏扬了扬眉毛，按照刘志斌曾经教的那样开始顺时针搅动，刘志斌在旁边监督了会儿，看着还算有模有样。馅和好了，面也起的差不多了，刘志斌摆上案板把面从盆里拿出来揉。
　　“我跟你包吧。”
　　“你会包？”刘志斌一边揪剂子一边扭过头问。
　　“不会啊。”
　　“……”
　　“不会可以学啊，你生下来就会包啊。”叶搏眨眨大眼睛笑着说。
　　“呃……那我教你。”刘志斌擀了两个面皮儿递给叶搏一个，自己拿了一个， “就这样把馅放进去，然后左手托住了，右手转圈捏。”
　　叶搏照着捏了几个，刘志斌给了四个字的精辟评语——惨不忍睹
　　“我刚学啊，你生出来就能包这么漂亮的包子啊。”叶搏嘟囔着，头都没顾上抬，努力地跟手里的包子皮奋战着。
　　刘志斌刚想继续说些什么，一抬头就看见叶搏右半边脸上沾满了白面，再往下看，和台面平行的T恤上有直直的一道白印……“我说你这没干什么活的，倒带像儿啊，跟面缸里打个滚儿一样……”
　　“啊？”叶搏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刘志斌。
　　“照下。”刘志斌指指旁边的一扇玻璃柜门。
　　“哎呀！哈哈……”看了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叶搏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刘志斌看着他也笑出声。
　　两个沉浸在欢声笑语中的人都没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直到谢杨舒抱怨的声音从玄关传进厨房，“叶搏，你都几天不跟我联系了，搞什么啊你……”
　　
               第三十九章
　　“她干什么来了……”听到谢杨舒的声音，叶搏露出扫兴的神情，走到水槽边拍掉手上的面粉。
　　“谁啊？”刘志斌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疑惑地问。
　　“冤家，我去看看。”说完叶搏便走了出去，刘志斌想了一下，放下手里包了一半的包子，在水盆里草草洗了洗手也跟了出去。
　　谢杨舒细眉冷对直直地往卧室的方向走，本以为大年初二从香港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叶搏怎么也会念点儿好，乖一点，陪自己好好过个年，可没成想初二那天吃半截饭接了个电话就把自己扔下，以后就消息全无，连通电话也不打。回想起那天叶搏举着手机扬起嘴角按捺不住兴奋的样子，就让谢杨舒很不舒服也很不安，强忍到今天早上去公司打了个照面就直接杀过来了。现在才10点刚过，要是叶搏真的和那什么青岛女人乱搞，现在一准儿还在卧室的床上睡觉。
　　没想到刚进客厅，就看见叶搏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衣服上还有手上都沾满了面粉，谢杨舒愣了一下只觉得有一股气直窜脑门，双臂交抱在胸前冷笑着说：“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进厨房了啊，还弄一身面，忙什么呢你？给哪个狐狸精做早饭哪？”谢杨舒说着恶狠狠地瞄了一眼卧室。
　　叶搏看着谢杨舒快要立起来的两道眉毛和一脸捉奸在床的霸道，不屑地笑了笑，刚想开口说话，就发现谢杨舒怔怔地看着自己身后。谢杨舒显然是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从厨房出来的刘志斌。
　　谢杨舒的注意力全都在叶搏和卧室上，瞥眼之间看见叶搏身后的陌生人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发问，“这位是……？”
　　“就你说那狐狸精。”叶搏没好气地说。
　　难道那青岛来的朋友就是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个男的？叶搏那天接电话的表现明明给她的感觉是……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对不起啊，我误会了。”谢杨舒的脸腾地红了。
　　“这么帅的小伙子就得看紧点，呵呵。”刘志斌赶紧出来解围。
　　“哎，我这人……失礼了啊。”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原来叶搏这两天忙着陪哥们呢，自己刚刚真是太失态了……想到这儿谢杨舒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立刻柔和下来，换上女人特有的温柔的笑向刘志斌伸出手，“你好。”
　　刘志斌也伸出手，却发现手上还沾着不少面，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手上都是面，你好。”
　　谢杨舒甜甜地笑，走到叶搏身边仰起头，“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可是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不就没这事了么，你怎么让客人干活呢？”
　　刘志斌听了尴尬地笑笑说：“没事。”
　　“那哪行啊。”说着谢杨舒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差不多中午了，一会儿咱去外面吃吧，我请客。”
　　“我们说好包包子了，都包一半了，你就别瞎搅和了。”叶搏一边说一边冲刘志斌皱皱鼻子摇摇头，告诉他别太在意谢杨舒。
　　刘志斌脸上仍旧挂着尴尬的笑。
　　“你真不懂事，有让人大过年来还干活的么？你没听过有句老话说，正月干活会受一整年累呢。”
　　“是么？”叶搏听了这话脸上的余愠消失了，换上了认真的神情。
　　“对啊，以前不是所有的活都要放大年三十之前干完么，正月就是享福的日子。”谢杨舒看到叶搏认真起来，有些得意地解释着。
　　叶搏听完抬头看向刘志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出去吃吧，我不知道这个例儿，知道的话就不让你包了。”
　　“没事啊，我每年都干，那我收拾一下去。”刘志斌说完转身就往厨房走。
　　“就放着吧，这里有人给收拾。”谢杨舒不以为然地说。
　　“摆着面都干了，而且这屋里太热都坏了，我放冰箱里。”说完刘志斌就进了厨房。
　　谢杨舒见刘志斌的影子消失在厨房门口，伸手揽住叶搏的手臂，把头在叶搏的肩膀上蹭了蹭撒娇地说：“别生气了啊，我错啦。”
　　“你就沾这个想象力丰富。”叶搏爱搭不理地说。
　　“人家在乎你嘛，别生气了。”谢杨舒又踮起脚尖把头在叶搏颈窝里蹭了蹭。
　　正巧刘志斌从厨房出来，楞了一下避嫌地移开视线说：“我弄好了。”
　　谢杨舒听到说话声直起身子站好但是并没有放开揽着叶搏的手，“你还真麻利，坐啊。”谢杨舒边说边拉着叶搏坐到沙发上，示意刘志斌坐到另一边。
　　“你是青岛人啊？”谢杨舒开口问。
　　“准确说是莱西。”
　　“莱西？”
　　“恩，小地方。”
　　“不过果然啊，海边的气候就是好，你看你皮肤多水灵。”谢杨舒说着用手肘推了推坐在身边的叶搏，“我早就说别在天津嘛，回皮肤就都坏了。”
　　刘志斌礼貌地笑了笑，“也没吧，我觉得天津挺好的。”说完他看了叶搏一眼，正对上叶搏同时投过来的无奈又无聊的眼神。
　　“莱西有什么好玩的？”谢杨舒继续问。
　　“也没什么，市里有个公园还行，周边也就是些自然风景，大城市的人去了也许会觉得新鲜，以后有机会让叶搏带你去。”
　　“好啊，我一定找机会去，这两天叶搏都带你去哪儿转了？”
　　“古文化街、金街什么的，还真热闹。”刘志斌照实答着。
　　“那多没意思啊，明天我带你去东丽湖度假村，咱骑马打猎去。”
　　“我明天就回去了。”
　　“啊？怎么明天就走呢？”谢杨舒一脸可惜又抬抬胳膊推推身边的叶搏，“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朋友来啊，咱一起去东丽湖多好，在天津这边算很好玩的地方了。”
　　叶搏没理会谢杨舒，往前探出身子问：“不初七才上班了么？初六再走也来得及。”
　　“我不能顶着门回去啊。”刘志斌仍旧顶着一脸笑答。
　　“哦，也是。”叶搏没精神地应了一声。
　　“那今天就好好玩吧，你爱吃什么？海鲜？”谢杨舒又开始新一轮的发问。
　　叶搏突然烦躁起来，“人海边来的，海鲜都吃腻了吧。”
　　“啊！对对！”谢杨舒撒娇似地吐了吐舌头，“那去吃西餐吧。”说完看看叶搏又看看刘志斌等着他们表态。
　　“去成桂吧，我觉得还行。”叶搏瞥了一眼刘志斌。
　　“跟我想的一样啊，吃完饭咱去唱歌吧。”谢杨舒没等刘志斌吱声又热情地说起来。
　　“恩，怎么都行。”刘志斌只能在心里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让他脱离这种尴尬的处境。
　　从叶搏家里出来，三个人进了电梯，谢杨舒紧靠着叶搏站着，手挽着他的手臂。刘志斌则突兀地站在对面，他忽然觉得电梯擦得太亮了，把什么事情都映得太清楚了。
　　出了公寓大厅，刘志斌一眼就看见停在门口的奔驰轿车，谢杨舒扭头跟旁边的叶搏说：“你开车吧。”
　　“你开吧。”没等谢杨舒回答叶搏就拉开后门，示意刘志斌先坐进去。
　　刘志斌走到车子跟前识趣地说：“你坐前面吧。”
　　叶搏看看刘志斌，似乎不明白刘志斌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坐前面晕车。”说完叶搏坐进车里，刘志斌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坐了进去。
　　车子开出小区，驶上成都道，叶搏偏过头，坐在身边的刘志斌正专注地看着窗外，他咧了下嘴眯眯眼睛伸手去握座位上那只还带着些许已经干掉面粉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刚好要碰到的时候刘志斌却收回那只手，和另一只交握起来放在腿上。叶搏抬起头，并没有在刘志斌脸上看到任何表情变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第四十章
　　吃了西餐，谢杨舒又拉着叶搏和刘志斌去东方之珠包房唱歌，叶搏也没想到刘志斌歌唱的真不错，一首张雨生的《大海》居然唱得跟原声没什么分别。谢杨舒一直在旁边夸着，还建议刘志斌去娱乐圈发展发展，她可以负责打点和包装。
　　刘志斌笑笑，算是婉拒。他原本觉得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还过得去，果然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现在才发现其实是很失败的，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这一天下来刘志斌看得出来谢杨舒是个有本事的女人，既会办事又有钱，人长得也漂亮，和叶搏很配，重要的是，看的出她很爱叶搏。想到赵晓燕和自己，刘志斌只能自嘲地在心底笑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一进门叶搏就去餐厅倒水，刘志斌走进客厅坐下，“怎么不让她上来呢？”
　　叶搏仰起头把水一口气灌进嘴里，又把杯子倒满走进客厅递给刘志斌，在他旁边坐下来，“这么晚了都累了，让她上来干什么，明天她给你送机票来就完了。”
　　“恩。”刘志斌应了一声，喝了口水，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桶装的矿泉水不好喝，感觉嘴里涩涩苦苦的，放下杯子刘志斌站起来，“我去把包子包了吧。”
　　叶搏伸手拉住他，“都累一天了别包了，正月别干活了。”
　　刘志斌停下来扭头看着叶搏认真的脸笑着说，“我年年都干，再说我不包你又不会，都放坏了，那我不白忙活了么。”
　　“恩……也是。”叶搏想想嘟囔了一句，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给跟你一块包吧。”
　　刘志斌低头看了一眼表，“都11点多了，我自己包还快点，你先睡吧。”
　　“你嫌我碍事啊你。”叶搏听了佯装生气地伸手勾住刘志斌的脖子。
　　刘志斌并没有闪躲，笑了笑，拍拍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你还有脸说啊，惨不忍睹不都是你包出来的么，不是碍事是搅和，你不愿意先睡就看会儿电视吧。”
　　“呃……那我看电视。”叶搏有些舍不得地松开手。
　　见叶搏坐回沙发打开电视，刘志斌转身进了厨房把馅从冰箱里拿了出来，面是用湿布盖着扣在盆里的，现在掀开来看稍微有点硬，刘志斌摆好了案板又把面拿出来加了些水揉了揉，重新开始包。
　　“啊~~~~~~”包了一半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叶搏大声喊。
　　怎么了这是，刘志斌好歹抹了下手，从厨房里跑出来，可是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叶搏正好好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瞪着电视。“你喊什么啊？”
　　叶搏扭过头看着刘志斌右手指着电视屏幕，“你那个杀人节目啊，吓人，你不看？”
　　刘志斌愣了一下，叹口气说：“好么，你这是看杀人节目啊，我还以为人把你杀了呢……等我包完再看。”
　　“等你包完就完了。”
　　“那我也得包完，不然那面一会儿就干了，完了你给我讲。”
　　“那我认真看，一会儿我给你演，嘿嘿。”叶搏说完扭过头去，探着身子认真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刘志斌看了看叶搏认真的样子笑了，转身走回厨房，面皮虽然加水揉了可还是有些硬，如果不使劲捏的话都有点合不上了。如果把早晨和叶搏在这里包包子的那段和现在直接接起来多好，发觉自己这样想着，刘志斌不禁摇摇头，笑着叹了口气，加快手上的动作。
　　蒸出来的效果由于面硬显然没有预期的好，不过也不算太差，刘志斌从锅里揭了三个包子放进盘子里，拿了一副筷子从厨房里端出来。
　　刚才还探身坐着的叶搏现在已经懒懒地横躺在沙发上，虽然还盯着电视但是看出来累了，刘志斌走过去把包子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尝尝。”
　　“哇，熟了啊，闻着就香。”叶搏看见包子立刻坐了起来。
　　“跟狗不理比比。”
　　包子不大，看上去能一口一个，叶搏伸手就抓，可包子还没离开茶几上空的范围就又被扔了回去，“烫死我了！！”叶搏一边使劲吹着自己的手一边喊。
　　刘志斌翻翻眼睛，笑，“你也太快了吧，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那已经抓了，九阴白骨爪啊你。”
　　“我哪知道那么热啊……”叶搏撇着嘴举着那只被烫的手抓自己耳垂导热。
　　“刚出锅的能不热么，筷子还没来及给你了，就烫手了。”
　　“呃……”叶搏挠挠头，伸手接了筷子重新把包子夹起来。
　　“别烫舌头啊。”
　　“呃……”吹了吹包子，叶搏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面皮软软的，和里面的馅是分开的，馅抱成一团，很嫩还特别有嚼劲儿，猪肉的香味、虾仁的味道还有鸡蛋香油混合在一起，“真好吃啊，香。”叶搏不由地感叹。
　　刘志斌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叶搏把包子三口两口地塞进嘴里，打从心底高兴。
　　“你不吃？”叶搏舔舔筷子才发现刘志斌干坐着没吃。
　　“我哪还吃的下啊，怪不得西洋人都人高马大，那牛排真扛时候，我到现在还撑着了。”
　　“我不爱吃那玩意儿，谢杨舒喜欢。”说着叶搏冲刘志斌使劲儿眨眨大眼睛，“那个……我再吃几个行么？”
　　“行啊，我蒸两锅了，自己揭去。”刘志斌开心地笑。
　　“好！”叶搏拿起碟子从沙发上跳起来，迈过刘志斌的腿跑进厨房，一会儿便端着一碟子包子跑回来，笑嘻嘻地吹了吹一口一个，眨眼的工夫碟子就又空了。
　　“看你这吃劲还以为你饿了几天了。”
　　“好吃啊，我现在其实还想吃，不过怕一会儿睡觉了躺床上不舒服，唉……”叶搏说着叹了口气，一脸恨自己肚子不争气的表情。
　　“我一会儿装饭盒里，回来你自己放微波炉里热着吃，这个会吧。”
　　“恩……你明天真走？”叶搏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刘志斌。
　　“不是真的还假的啊，我还得上班了。”刘志斌笑了笑，站起来把盘子拿了走进厨房。
　　
　　叶搏不喜欢挂窗帘，很喜欢银白色的月光流泻进房间的感觉，躺在床上也能看到天空，总会觉得离天空更近了些，人似乎也变得纯净脱俗一些。不过现在叶搏没有去看天空，他脸朝着反方向，推了推身边仰面躺着的刘志斌，“扭过来看我，我给你演。”
　　“什么？”刘志斌扭过头，脸上有些茫然。
　　“刚杀人那个节目啊，你困了？” 叶搏爬起来。
　　“没啊，演吧。”
　　“我演警察啊，河南的一个小县城，有天这个坏人……”
　　月亮朦胧的光线下，叶搏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着，刘志斌看着他那粉红色的嘴唇开开合合，很奇怪，明明是逆光的，可是叶搏眼睛仍然很亮，一直盯着看总有坠入清泉的清爽感觉。随着叶搏的动作，露出衣服的白皙脖颈和锁骨映出撩人的阴影。刘志斌看着看着不得不移开视线，忽觉身上一沉，移回视线定睛一看叶搏正趴在身上望着自己。
　　“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哪。”
　　“没……”
　　“我演得没意思？”
　　“不是啊……”刘志斌应着只觉得叶搏的脸慢慢变大，已经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那温湿的呼吸，“快演，演完睡了，我累了。”
　　“恩？”叶搏皱皱眉头停下动作，“怎么累了？”
　　“疯玩一天，又包了一晚上包子，你躺了一晚上当然不觉得，而且你22我32了啊。”
　　“哈哈，大爷啊。”叶搏大笑着翻身躺好，伸出胳膊环住刘志斌的腰，“那不演了，明天再说，睡吧，晚安。”
　　“恩，晚安。”慢慢地耳边的呼吸均匀起来，而刘志斌则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睡脸一夜无眠。
　　
　　
               第四十一章
　　天津滨海国际机场，借着北京奥运的势头建得很漂亮，完全透明的屋顶使得新航站楼里明亮非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的人是刚刚才到这里，有的人却是即将离开。大楼的广播里不断重复着各个航班的时刻和登机状况，下午2点从天津飞往青岛的客机也在广播之列。
　　刘志斌提着自己来时带的那个不大的手提包，跟着稍稍走在前面的谢杨舒，看得出来谢杨舒是经常出门的人，在人头攒动的航站楼大厅走路毫不迟疑。走在身边的叶搏手里提着两个袋子，看到它刘志斌再次觉得谢杨舒是个能干又明事理的女人，早上不仅送来了当天的机票，还买了很多天津的土特产让自己带回去。
　　今天叶搏上身穿的是初三那天去古文化街时的那件短款白色羽绒衣，下身是时下年轻人很喜欢的磨旧牛仔裤，与夏天自己在青岛机场接他时一样，所到之处都会引来不少惊羡的目光，对于这一点叶搏自己没什么自觉，反倒是谢杨舒脸上一直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刘志斌不知道天津机场和青岛机场哪个比较大，只觉得没走两步已经到了登机入口，谢杨舒已经停下来转身站到叶搏身边，笑着跟刘志斌说：“时间刚好呢，直接就能登机，不用在这么多人的大厅等着。”
　　“谢谢你啊，真是麻烦了。”刘志斌说。
　　“哪里麻烦，别这样说嘛，叶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况也是小事一桩。”谢杨舒笑得一脸灿烂，说话的时候还一直用眼角媚媚地瞄着叶搏。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口香糖你带了么，坐上飞机就吃，免得起飞时耳朵难受。”叶搏一边把手里的两个袋子放到刘志斌脚边一边嘱咐着。
　　“带了，不是你给我装口袋里的么。”刘志斌抬头看看叶搏指指地上的东西，“其实真的不用给我带这么多东西，我来时空着手，走时还拿这么多东西……”
　　没等叶搏说话，谢杨舒先一步说：“客气什么，哪有大老远来一趟空手回去的，叶搏他小不懂事，他要早告诉我我也不会匆忙之中只买了这些拿不出手的东西，下回来咱再补。”
　　刘志斌客气地笑了笑，“已经很多了，谢谢了。”
　　叶搏往前一步走近刘志斌小声说：“你啊，回去跟嫂子好好承认错误，再怎么说大过年的跑出来也是你的不对，知道不？”
　　“恩。”刘志斌笑着应了。
　　叶搏看着刘志斌忽然嘿嘿坏笑两声，低头凑到他耳边说：“我会想你的。”
　　刘志斌脸上还是刚刚那客气的笑，而叶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并没有得到刘志斌的回应。
　　这时广播里传出天津到青岛的航班开始登机的消息，刘志斌提起袋子说：“到时间了，我走了。”
　　“到家给我发短信啊。”叶搏赶紧说。
　　“恩。”刘志斌答应着，又冲谢杨舒点点头便转身跟着人流慢慢进入登机检票口。
　　叶搏踮着脚往里看，想在刘志斌回头看时再摆摆手，不过没有等到刘志斌回头，人群里就找不见他的身影了，叶搏着急地皱起眉头，有点气自己不够高，更气刘志斌太矮了。
　　谢杨舒走过来挽上叶搏的胳膊推了推说：“人都进去了还看啊，走吧，可累死我了，春运期间当天的票不好买，我可是托人弄来的呢，你得请我吃饭。”
　　叶搏眯起眼又努力找了找刘志斌的影子却还是没有看到，心里涌起一阵失落，人也跟着烦躁起来，“弄张机票你也得让我感激你是怎么的？那是你自己说要买的，我可没求你。”
　　谢杨舒一愣，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重新挂了笑容在脸上，“瞧你，我那不就是找个借口一起吃饭嘛，走啦走啦，我都饿了。”
　　叶搏没再说什么，由着谢杨舒拉出机场大厅。
　　在登机口排队检票的刘志斌提着手里的东西回头看着，他不知道叶搏和谢杨舒在说些什么，他看不见叶搏的表情，只看到谢杨舒快乐地挽上叶搏的手臂，满是对叶搏的迷恋。
　　自己的生活在混乱的时候好像总是会把叶搏扯进来，从第一次错买情人，到这次主动来天津，可能他本来平静的生活已经被自己打乱了，就这样吧，自己的生活总是要自己去整理的，不要再干扰到叶搏了，看着叶搏的身影逐渐在自动扶梯上消失，刘志斌转身走进了登机口。
　　
　　尽管知道从天津到青岛，再从青岛到莱西，刘志斌最快也要傍晚的时候才能到家，但是心里总觉得没准有个万一，所以跟谢杨舒吃饭时叶搏就无视她越来越黑的脸，时不时地把手机掏出来看。
　　晚上叶搏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闪动的电视屏幕，播的还是那档大案纪实节目，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内容没什么意思，放在身边的手机一直都没有响过，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叶搏这样想着。直到快九点的时候，手机的屏幕终于亮了，叶搏迅速抄了起来，虽然等了很久，也知道肯定是刘志斌发来的，但是看到发件人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泛起一阵欣喜，不过看到短信的内容叶搏失望地皱了皱眉，内容不长，甚至让人感觉还有些客气：
　　——我到了，一切安好，勿挂念。
　　叶搏咂了咂嘴，鼻子喷着气按下手机：
　　——靠，文学小青年啊你，这短信怎么跟要绝交似的哪。
　　按下发送叶搏盯着手机屏幕等着刘志斌嘻嘻哈哈的回复，一个小时过去了，屏幕只有在叶搏自己检查收件箱时才会亮起。呃……是不是跟嫂子认错去了，是得好好说说，看来今天要说一晚上了……明天再发短信问问吧……想着叶搏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关了电视后往浴室走去。不过没走出半米就又退了回来，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看了看，揣进口袋拍拍才进了浴室。
　　
　　——昨儿谈得怎么样？跟嫂子和好了没？
　　——看这意思是合好了吧？甜蜜去了啊也不理我……
　　——都快一个星期了啊，你也不回短信，难道让嫂子给打残了？
　　——我说，不带你这样的吧，好不好的给我个信儿啊，我还惦着哪。
　　——靠，你个刘志斌有了老婆忘了情儿啊你，占完便宜就玩消失啊！！！！！
　　叶搏皱着眉蹲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刘志斌居然一直没回短信。隐约之间叶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但又不敢确定，想了想他发了第二条短信：
　　——我自愿做你的情儿，我也不要钱，你怎么还不回啊？
　　盯着依然暗淡的手机屏幕，叶搏只觉得肚子里窝着的火开始往上窜……
　　——哎！！你说清楚啊，这叫怎么回事？我招你惹你了？
　　再也忍不住，叶搏按了拨通键，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他噌地跳了起来，“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并不存在……”
　　“我草你个刘志斌！！”把手机猛揣进裤子口袋，叶搏从客厅跑出来，抓了钱包和外套换了鞋摔门冲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打车到刘志斌单位门口，叶搏伸了脖子往里面张望，大院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人提着暖瓶从传达室旁边的像是锅炉房的地方打水。低头看了一眼表，离刘志斌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刚下飞机的时候叶搏原本打算打了车直接去刘志斌家的，但半路上琢磨着若是碰上赵晓燕该怎么说呢，编瞎话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最后索性让司机拐了个弯停到刘志斌的单位门口。
　　叶搏习惯性地掏出香烟，蹲在马路对面的便道牙子上。来时想了一路，他还是不明白刘志斌到底为什么不回短信，为什么要连手机号码也换了，难道有什么事让他不得不这样做么？两口子床头吵床尾和，本来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最后还是会也应该会好好过日子。他的确是喜欢刘志斌，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但是对于有老婆的男人，他不想奢求什么，做个地下情人就好，想起的时候发发短信说说话，偶尔能聚聚，做做-爱就挺好。
　　临走的时候不还挺好的么？怎么回到家就全都变了？难道他跟他老婆道歉认错时没刹住车全吐露出去了？天底下还有这么缺心眼的人么？……叶搏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问号，顶得太阳穴突突地涨，“操！烦死我了！”。站起身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叶搏狠命地把手里没有抽完的香烟按熄在旁边的垃圾桶盖子上，抬头望向马路对面的大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推着自行车出来了。终于到下班时间了啊，叶搏左右张望着，小跑穿过马路，站在大门外等着刘志斌出来。
　　人断断续续地往外走，却始终不见刘志斌的身影，叶搏心里不禁敲起小鼓，难道有什么事？该不会真让他老婆给打残了吧……
　　“你说这刘志斌也够倒霉的，遇上这种事。”
　　听到刘志斌的名字叶搏精神起来，睁大眼睛寻着声音来源，发现是两个正从大门里往外走的人在说话，一个是体型有些臃肿的中年妇女，另一个是和刘志斌年龄相仿的男人，这时那男人开了口，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怪笑，“谁让他不自量力娶个那么漂亮的女人做老婆，一看就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
　　“就是啊，这下好了，你看他这几天那样儿，唉……”女人说着惋惜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话因为两个人渐渐走远，叶搏没有听见，但是从刚才听见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猜出些端倪：刘志斌和赵晓燕之间好像出了什么事，还有就是刘志斌这几天过得不好……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没和自己联系吧，想到这叶搏满肚子的火气消了不少。扭过头再次往大门里面看，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但是让叶搏惊讶的是，几天不见刘志斌好像瘦了，人似乎也更矮了，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低着头推着自行车恹恹地往外走。
　　叶搏心里不太好受，鼓足力气大喊：“刘治病！”
　　刚要蹬车上去的刘志斌显然被这一声叫吓了一跳，脚底下一滑差点扑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刘志斌抬起头脸上不是吃惊却是疑惑的、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他往周围看着，视线终于落在大门外手插在防寒服口袋里正冲着他笑的叶搏身上。
　　刘志斌愣住了，使劲眨着眼睛，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眨眼的时候心里在隐约地害怕着，害怕看到的叶搏真的是幻觉，再次张开眼睛的瞬间这个景象就有可能海市蜃楼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在他连着眨了几下眼睛以后，叶搏还是微笑地站原地。
　　刘志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包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都在一瞬间放松下来，就好像一直在海上漂泊的人终于抓住了一个浮萍，但是下一秒刘志斌忽然想到这块浮萍自己不是早就下决心不再抓了么……压下心里的挣扎，刘志斌把已经表现在脸上的兴奋抹去，尽量保持自然地向叶搏走去。但是刘志斌刚刚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在一直盯着他看的叶搏眼里，他在看到自己那一瞬间眼睛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不会掺假的，心中的不满转眼消失，叶搏看着刘志斌乐呵呵地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我告诉你。”
　　刘志斌当然知道叶搏指的是什么，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哟，你个臭和尚还问香客啊，我当然是讨债来了。”
　　“哎？”叶搏这句话倒让刘志斌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欠你钱吧……”
　　“欠啊。”叶搏毫不迟疑地肯定。
　　这下刘志斌愣了，看叶搏回答得那么肯定，虽然不记得自己几时欠了叶搏的钱，但还是心虚地回忆起那晚的事。
　　“哈哈。”看见刘志斌皱着眉头努力琢磨的样子，叶搏大笑起来，“想起来了？给钱！”
　　刘志斌差点喷出来，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好奇的视线，他赶紧伸了左手拉住叶搏的胳膊，右手推着自行车往角落里走，“我现在已经够出名了，你还喊。”
　　听到这话叶搏才想起刚才那两个人讲的话，“怎么了？刚我也听见了。”看见刘志斌的神情立刻低落下去，叶搏不满地皱起眉头，“我说你有病啊，你跟自己老婆的事用得着听别人说么，娶漂亮媳妇怎么了，他们有本事自己也娶去啊，娶不着就眼红别人啊。”
　　看着叶搏那好像自己被人狠狠戳了一下般地恼怒着，刘志斌觉得心里流过一阵暖意，不由得笑了，“瞧你那250样儿。”
　　“哎？我给你拔闯你居然还侮辱我。”叶搏撅起嘴怒瞪着刘志斌。
　　没想到刘志斌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松开手放开叶搏，把自行车支好一屁股坐在后座上看着马路上过往的车流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老-婆-怀-孕-了。”
　　叶搏只觉得一块好大的石头被丢进了心里，由于毫无防备所以现在堵得很难受，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多亏刘志斌的脸冲着马路才不会看到他那么奇怪的表情。
　　稳定了一下情绪，叶搏再次张嘴说话，“我说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哪，原来是忙着要做爸爸了啊，怪不得这么憔悴，原来是累的！恩恩！呵呵，恭喜啊。”自己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不是只想做个情儿么，不是只想说说话么，不是只想聚聚么……眼看着刘志斌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走上正轨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应该特别高兴才对……
　　“恭喜？！……呵呵，对啊恭喜别人喜得贵子。”刘志斌无奈地有些自嘲地歪嘴笑。
　　“别人？”
　　“对啊，有人要做爸爸了，可惜不是我。”
　　“啊？？？？？”叶搏楞了楞，迅速分析着刘志斌刚刚说的话，突然他睁大眼睛绕到刘志斌身前，“你是说……你老婆……”
　　刘志斌抬头看着满脸惊讶的叶搏苦笑，“对，就是我老婆跟别的男人怀孕了，而且人家两个人打算生出来，从里到外，都没有我的事……所以你才会听到他们说我的闲话，说我图人漂亮，但是没本事管得住，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你现在可以尽情地笑话我。”
　　叶搏的表情慢慢严肃下来，半蹲下身子抬着眼望着刘志斌，半天没说话。
　　“你笑话我啊！”被叶搏这样莫名其妙地望着让刘志斌觉得心里更烦。
　　叶搏咽了口唾沫沉声问，“那……你要离婚？”
　　刘志斌翻翻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废话！”
　　叶搏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过两只大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嘴角显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我突然觉得特别高兴。”
　　“哎？”刘志斌张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搏慢慢直起身子，眼睛眯得更弯了，“我可比你前妻漂亮多了，让他们嫉妒去吧，哈哈哈。”
　　刘志斌听了傻眼了，怔怔地看着眼前咧着嘴大笑的叶搏，然后他释怀地笑了，甚至笑出了声，“你个死小子，我还没离婚了，你居然管她叫前妻……”
　　“早晚的事，早叫些日子也没关系啊，哈哈哈。”
　　“……我真服了你了……”刘志斌笑着仰起头，风拂过脸颊，居然没有了冬日的刮痛，反而带着丝丝温柔的暖，“春天了啊。”他不禁感叹起来。
　　“当然了，都快出正月了，你傻了啊。”
　　刘志斌看着叶搏闪亮闪亮的眼睛，会心地点点头，“恩，还是春天好，我喜欢啊。走吧，回家了。”刘志斌说完站起来踢起车梯。
　　“回你家？”叶搏没眼眉地问。
　　“当然，这次就我自己，你可以睡卧室了。”刘志斌坏笑着说。
　　“恩！别人啊都叫他们死啦死啦地！！”
　　“哈哈，你个小日本儿。”
　　“哎呀，我好怀念这个车后座啊。”
　　“行了，你耍宝啊，快上来，坐好了咱走了~~~”
　　路边的花坛里，一些嫩绿的草芽已经悄悄地钻出地面，春天真的来了。
　　
　　
               第四十三章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叶搏抬头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刘志斌的头发有些长了，头顶的发梢顶不住迎面吹来的风向后摇曳着，脑后的头发柔顺而服帖，时不时地磨蹭着外套的领子。
　　记得上次这样看还是在半年前的夏天，刘志斌穿着薄薄的棉布衬衣，后背在眼前显得很结实也很宽厚，特别是在那个雨天里。现在的刘志斌明明穿着厚重的棉衣，却比那时候要单薄许多。叶搏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放在刘志斌背上，顺着脊椎骨向下滑动，勾勒着脊椎骨节的形状，心里涌起一种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想把刘志斌紧紧抱在怀里，手上一使劲儿纂起刘志斌的外套。
　　“干什么呢？”察觉到衣服收紧，刘志斌扭过头来看。
　　“我请你吃饭。”叶搏说。
　　“你来我这能让你请么？想吃什么？”
　　“大海螃蟹！”叶搏立刻说。
　　“还是小龙男啊……不过那东西寒凉大冬天最好别吃，吃排骨吧，我做的糖醋大排可是非常牛逼的。”　　
　　“你做什么都非常牛逼。”叶搏说完拍了一下刘志斌的后背，引得他一阵大笑。
　　“那你回家还得现忙乎，累不累？”
　　“有什么累的，我打从你那回来就没进过厨房，现在估计一层灰了，也该收拾收拾了。”
　　“晕，那你这些天都吃什么？”
　　“没怎么吃。”
　　刘志斌不经意地答着，叶搏心里却又划过刚才那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把乍青乍青的橘子水突然浇进心里，心脏瞬间收缩起来，而那酸酸的液体趁势顺着身体的血管一直涌进眼睛……叶搏使劲眨了眨眼，再次纂紧刘志斌的外套。
　　叶搏手上的力量仿佛传给了刘志斌，他更卖力地蹬着自行车，灵活地穿过过往的人流，往菜市场的方向行进。
　　
　　把刘志斌做的一整碟子糖醋排骨和两碗米饭都装进肚子里，叶搏直挺挺地仰歪在沙发上，手不住揉着肚子，“哎呦……撑死我了……”
　　“照你这吃法，小龙男早晚变猪头男……”刘志斌把已经拿起来的碟子重新放回桌子上，关切地走到叶搏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大饱肚子。
　　“哎你别按啊，难受死我了……”
　　“呃……你起来溜达溜达。”刘志斌拉了拉叶搏。
　　“我动不了了……”叶搏嘟着嘴冲着刘志斌一脸痛苦样。
　　刘志斌无奈地咂咂嘴，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那看会儿电视吧，分散一下注意力，一会儿就好了。”
　　“恩……”，叶搏仍旧呲着牙咧着嘴。
　　刘志斌摇摇头重新回到饭桌边收拾那些盘盘碗碗，叶搏侧着头看他麻利地忙碌着：把空碟子和碗都搬进厨房，又拿了块抹布出来把桌子擦干净……叶搏的视线跟着刘志斌的身影来回移动着。
　　一起买菜、一起做饭、一起吃饭，最后吃到撑得动不了，这一切都让叶搏感觉好极了，看着刘志斌出来进去忙乎的感觉也好极了。想起刘志斌刚刚宠溺而又无奈的表情叶搏不自觉地咧开嘴，在这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一点也不觉得不安，反而塌实得很。
　　沙发旁的暖气持续散发着热量，烤得叶搏全身暖融融的，刘志斌说得还挺对，东看看西看看，肚子好像真的不像刚才那么撑了。叶搏蜷起腿往后蹭了蹭，不知不觉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隐约觉得刚才还乱腾腾的客厅随着刘志斌出来进去慢慢变得整洁起来，接着耳边传来细细的流水声，好象催眠曲一样，叶搏渐渐睡去……
　　“叶搏？叶搏？”
　　迷迷糊糊地听见刘志斌的声音，叶搏费力地抬起眼皮，眼前的脸慢慢变得清晰，“恩？”
　　“别在这睡，会感冒的，洗个热水澡去卧室睡。” 刘志斌说完拍拍叶搏的肩膀帮他醒盹。
　　“恩……你收拾完了？”叶搏揉揉眼睛坐起来。
　　“恩，刚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小猪歪这呼天哈地了……”刘志斌说着不由得笑起来，“快去洗。”
　　“呃……”叶搏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摇晃着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刘志斌转身进了卧室。床上铺着的依然是他和赵晓燕的两套被褥，刘志斌想了想把柜子里那套新的被褥拿了出来，又把赵晓燕的那套叠好了塞进柜子。枕头家里只有这两个，没有富裕的了，他不知道叶搏是不是会介意，盯着那两个枕头半天，才想起来调换了一下，呼了口气刘志斌刚刚直起身子，就听见外面传来叶搏的声音。　 “刘治病？刘治病啊！！”，怎么了？难道是热水器出问题了，刘志斌心里一紧快步冲出卧室，一把推开厕所的门，一团热气冒了出来，他只得眯起眼睛寻找叶搏的人。
　　光溜溜的叶搏逐渐出现在眼前，刘志斌愣了一下，叶搏的身材很修长，特别是两条长腿线条非常的匀称，窄小的胯和纤细的腰成一条直线，然后慢慢向两边展开延伸到肩膀，突出的锁骨衬托出肩头的圆润，而胸前的两点在热水浸泡过的粉色皮肤上，不知道为什么却更加明显地在刘志斌眼前晃动，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晚的翻云覆雨。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叶搏笑着问。
　　“呃……你喊什么啊？” 叶搏的样子并不像出了什么事。
　　“我没带内裤。”
　　“啊？啊……”刘志斌反应过来以后大大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不过你这次来也太省了吧，我可没新内裤啊。”
　　“你穿过的就行，我不嫌。”叶搏坏坏地笑。
　　“恩……”刘志斌笑笑，转身去了卧室，拿了条自己没怎么穿过的，还没进浴室就听见叶搏不成调地哼着歌。这些日子以来冷清的房子好像重新回复了生气，有了生活的味道。
　　刘志斌慢慢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叶搏正背对着门口冲水。犹如梦游般，刘志斌走过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叶搏，感觉到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似乎始料未及，但是很快就放松下来关了水任由刘志斌抱着。
　　为什么在我每次郁闷的时候都会有你在身边呢？刘志斌心里问着，但是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地将嘴唇贴上了叶搏挂着水珠的后颈。
　　
               第四十四章
　　叶搏闭上眼睛，稍稍昂起头让自己和刘志斌贴得更近，头和头磨蹭在一起，感受着他印在自己脖颈上那温湿的唇。渐渐地那唇从脖颈移到肩头，亲吻也变成了轻轻的啃噬。　　
　　“恩……”叶搏轻轻哼了一声，两手向后环住贴在自己背上的刘志斌。
　　刘志斌一边品尝着唇下滑嫩的肌肤，一边从叶搏腋下伸了一只手过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摸到他胸前那稚嫩的突起，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地搓弄、揉捏着，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　　
　　“啊……”叶搏难耐地仰起头，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刘志斌身上的衬衣。
　　刘志斌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叶搏的身上，看上去是胡乱的毫无章法的，但却充满激情，仿佛被这激情所感染叶搏扭动着身体，喘息着呻吟着。
　　刘志斌加大力度揉捏着叶搏已经变得硬硬的乳首，一只手一路向下滑过他那纤细的腰丰满的股丘，最后停在凹陷处来回抚摩着。
　　“恩……啊……”叶搏皱着眉呻吟着，只觉得全身变得火热，两条腿开始发软，不得不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放一部分在刘志斌身上。
　　刘志斌放开叶搏已经被揉捏得通红的乳首，扳过他的脸咬上那梅红色的唇，唇齿相接间呼出的热气似乎让狭小的卫生间变得更加炙热。两个人的口舌交缠在一起，仿佛在品尝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发出享受的低声呻吟。
　　“恩……恩……”叶搏转过身把刘志斌推靠在卫生间的墙上一边继续探寻着他那甜蜜的口腔，一边把手伸向刘志斌因为沾了水已经贴在腿上的裤子，急切地撕扯着那恼人皮带。
　　停下火热的吻，叶搏抬起头，充满情-欲的眼睛直视着一脸陶醉的刘志斌，他那带着水泽的嘴唇泛着诱人的光亮，叶搏媚媚一笑便蹲了下去。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刘志斌感到下身一凉，自己的分-身突然被一股撩人的湿热包裹住了，脑袋嗡的一声过后全身便窜起一种像是升入天堂般的快感，“啊……”忍受不住的呻吟声脱口而出，低头看见叶搏在自己身下前后移动的头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惊慌地用力往外推叶搏的头，“别别……我还没洗澡了……”
　　叶搏抬起头，刘志斌看到的是一双炽热的视线，直刺入他的心，一愣之下感觉分-身重新被那股湿热包裹住了。叶搏用他稚嫩灵巧的舌头缠绕着，用他火热的口腔内壁摩擦着，刘志斌的理智所剩无几了，他本能地紧紧抓住叶搏的头有节奏地前后按动着。
　　从来没有这样过，赵晓燕根本不做这些，刘志斌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升入天堂？是跌入地狱？还是漂浮在云里雾里？都是，也都不是，刘志斌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思考了，他完全在这种感觉里堕落了……
　　在刘志斌到达临界点之前，叶搏吐出了他的分-身，用手套-弄了几下，刘志斌就难忍地低吼一声，达到了高-潮，一波波白色的液体喷洒在卫生间的地面上。
　　叶搏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冲刘志斌挤了挤眼睛，笑着说：“你这才一个多礼拜没做啊，居然这么多。”
　　刘志斌仍然有些回不过神，剧烈地喘息着，定了定神，才低头看向地面，“呃……可能是心情太压抑了吧……不知道……”
　　叶搏笑，“要不要继续？”
　　“当然，不能我舒服就完了，你还没……”说着刘志斌看向叶搏那仍然挺立的分-身。
　　“去卧室吧，你家厕所太小了。”
　　“恩，我去关电视。”
　　叶搏拉开浴室的门小跑着钻进卧室，刘志斌关了电视也跟了进去。
　　仰躺在床上，叶搏看见刘志斌推门进来翻了一下大眼睛，“我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啊，终于能上正厅啦。”
　　刘志斌笑着爬上床。
　　叶搏突然一个翻身，把刘志斌压在身子下面，俯身亲上去，刘志斌只觉得自己下面又硬了起来……蹭着叶搏裸-露在空气中的凉凉的股瓣，那感觉既□又刺激。
　　叶搏放开刘志斌的嘴直起身子，伸出中指放到嘴里弄湿了，把胳膊绕到身后慢慢地自己放松和扩充着入口处，“恩……恩……”开始的不适让叶搏微微皱起眉。
　　“……我帮你……”叶搏的一系列动作让刘志斌傻楞楞地看着，半天才反应过来。
　　“差不多了已经。”叶搏拿出自己的手指，右手捏着刘志斌的分-身，左手扶着自己的屁-股，慢慢坐了上去，“唔……嘶……”虽然经过手指的扩充，但是放进刘志斌的巨大家伙还是让叶搏疼得发出了声音。
　　“行么……”刘志斌紧张地问，但是又不敢动，害怕自己动了反而会伤到叶搏。
　　“没事。”叶搏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刘志斌巨大的分-身整个坐了进去，一直没到根部。
　　“唔……”叶搏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抓着刘志斌的胯，狭窄的甬道被巨大的异物一下子撑开的感觉让他急促地喘着气。　　
　　刘志斌也很难受，自己的命根子被叶搏夹得很疼，但是他没有动，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叶搏的手臂，希望这样能帮他减轻不适。
　　半响叶搏才抬起头，红着脸冲刘志斌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下一秒便开始上下起伏身体，吞吐着刘志斌巨大的分-身。开始是慢的，伴随着断断续续诱人的呻吟，渐渐地叶搏的动作快了起来，刘志斌的分-身被拉出身体又被深深的吞入，被贯穿的感觉让叶搏难耐地高仰起头，细长的脖颈最大限度的伸展着，和动作频率一样的呻吟声从他半开的嘴角飘泄出来，“啊……啊……啊……”
　　叶搏的表情带着快乐和难耐，刘志斌迷恋地伸出手摸上他胸前完全挺立起来的泛着红晕的突起。
　　“唔……”叶搏全身一抖，低头用潮湿的眼睛看了凝视着他的刘志斌一眼，媚惑地翘起嘴角，撑着刘志斌的胯稍微支起身重新摆好两条腿的位置，让它们能够好好地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然后挺直身子抬起双手开始慢慢抚摸自己，同时继续上下运动着身体摩擦着刘志斌的分-身。
　　叶搏的手滑过自己的嘴唇、脖颈、锁骨，到达胸前的两点时，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轻轻地揉捏着，“啊……啊啊……”
　　刘志斌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只觉得心里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加急促起来。看着叶搏又将手滑向下-体，套-弄着他那已经充分勃-起的分-身，刘志斌只觉得心脏当当地跳动着，仿佛要夺口而出。
　　再也忍受不了，刘志斌一把把叶搏拉了下来，使劲啃咬着他的嘴唇和肩窝，手在他细滑的背上抚摸了几圈，转而滑到两个股瓣处使劲揉捏着，同时抬起自己的腰一下一下更深入地进入叶搏的身体，叶搏难耐的呻吟声淹没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
　　不记得做了多少次，刘志斌只知道最后叶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咧嘴笑了一下就瘫软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那带着水汽的睫毛低垂着，白皙的脸上带着高-潮过后的余韵，刘志斌轻轻凑过去亲了亲叶搏的额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跟你在一起，原谅我的自私吧。”
　　“恩……”
　　听见叶搏轻声地回应，刘志斌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腾地涨红了……但是叶搏并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皱了皱鼻子，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仍然睡得很实，刘志斌不由得笑了，将自己的脸贴在叶搏的头上沉沉地睡去……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刘志斌慢慢睁开眼睛，卧室里亮堂堂的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感到酸麻的同时也注意到紧贴在自己身侧的人。偏过头感受着叶搏带着海飞丝清香的柔软发丝，刘志斌看到他蜷着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身体伴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着。
　　叶搏的脸色看上去不错，长长的睫毛顺从地趴在下眼睑上，玫红色的嘴唇诱惑地微微开启着。刘志斌觉得嘴唇一阵发干，不由得皱起眉，无奈地想：自己还真是有够可以的，昨天才那么激烈地做了爱，今天一睁眼居然还想……
　　想起昨晚，刘志斌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放松身体仰躺下，睁眼看着有些泛黄的房顶。昨晚叶搏的表现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不仅仅在身体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冲击。
　　刘志斌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对性有很强需求的人，和赵晓燕也是可做可不做，但是昨晚看到那样的叶搏，他却完全地沦陷和沉迷了。如果说天津那晚还或多或少带着些被诱惑的冲动，昨晚却完全是他自己主动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要完全拥有一个人，占有一个人，单单只是把他抱在怀里就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的。看着他为自己忍耐，哪怕只是一个皱眉的小动作，看着他为自己呻吟，哪怕只是一声低低的闷哼，都能在自己心里激起千层浪。
　　刘志斌觉得那是一种享受，一种无法言说的快乐和满足。就是现在想起来心中的澎湃依旧不能自已。
　　再次歪头看向身边的人，窗外的阳光撒在他脸上，仿佛镀了一层半透明的辉煌，美得绚目，比自己见过的任何女人，不，任何人都要美。不过……今天太阳这么早就出来了？这才几点？
　　“啊！！！！！！”刘志斌噌地窜了起来，抄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靠！快9点了啊，我操他大爷的！”把手机扔在床上，刘志斌一个挺身跳下床，冲出了卧室。
　　“恩……？”睡得正香的叶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晃动，接着一声尖叫刺入耳膜赶走了脑袋里所有的瞌睡虫，张大眼睛看看周围却不见刘志斌的影子，“人呢？”刚想支起身子爬起来，下-体却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让他不得不又重新趴回床上，“哎呦……”
　　“怎么了……”
　　叶搏抬眼看见刘志斌正推门进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原本还想告诉他没事，但是话还没说出口，笑声就先钻了出来，“哈哈哈，你……哎呦，哈哈。”只见刘志斌嘴里插着一根绿色的牙刷，白色的泡沫还在嘴边悬挂着，身上只穿了白色跨栏背心和蓝色四角裤，头发乱蓬蓬地立在头顶上。
　　“笑什么啊……”刘志斌把牙刷从嘴里拔下来，含含糊糊地嘟囔，说话的时候还不断喷出零碎的泡沫。
　　“当然是笑你的光辉形象啊……哈哈。”一笑后面就疼，叶搏尽力地忍住笑。
　　“别笑了，我都迟到了，我的全勤奖啊，草，我裤子哪？！”刘志斌四下张望无果后拉开门又跑出了卧室，临出去回头跟叶搏说：“把你吵醒了啊，你睡你的，别管我。”说完就窜了出去。
　　再回来卧室，刘志斌嘴上的牙刷没有了，嘴边的泡沫也都擦干净了，虽然上身还是刚才那件跨栏背心，但是下身已经套上了条墨绿色的毛裤，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衣柜前，大喇喇地打开柜门快速翻出秋衣、毛衣和单裤往身上套着。
　　“哈哈。”叶搏实在忍不住又笑出来。
　　“你怎么还笑啊……哎袜子……我的袜子……”嘴上嘀咕着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减慢，刘志斌猫腰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白色的袜球，坐到床边套到脚上又站起来冲了出去。
　　刘志斌最后一次推开卧室的门只探进了半个身子，衣服已经都穿整齐了，“你接着睡吧，我得赶紧了，祈祷今天局长也起晚了，你好好睡啊，我中午来电话，走了啊。”还没等叶搏回答，刘志斌就从卧室门口消失了，紧接着就听见客厅大门和防盗门连续关闭的声音。
　　叶搏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的窗户边往下看，几乎立刻就看见刘志斌从脚底下的楼栋口窜了出去，“我靠，飞毛腿啊。”看着刘志斌在楼间的小路上快速地跑着，然后在一个大棚子前面消失了，没一会儿骑着自行车又出现在棚子前面，叶搏一直看着，直到楼群遮挡住了刘志斌的身影。
　　忽然觉得冷，叶搏这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穿还光着了，小跑着回卧室爬到床上找了个最大程度缓解后面疼痛的姿势躺下，拉了被子盖好。
　　房间里虽然静悄悄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身边的被子和枕头都有刘志斌的味道，叶搏扯过枕头抱在胸前，嘿嘿一笑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叶搏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费力地睁开眼睛寻找着噪音的来源，迷迷糊糊地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床头的电话座机，忽然想起来刘志斌临走时说的中午要打电话来的话，叶搏来了精神爬起来，一只手去抓听筒，另一手则把枕头立在床头，拉了被子靠在上面。
　　“喂。”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里传来刘志斌透着担心的声音。
　　“找了半天电话……”
　　“呃……起了么？”
　　“这不让你给吵起来了么……”
　　“我晕，几点了啊大哥，太阳公公都爬你屁-股上搞小动作了。”
　　“我倒……你当太阳公公跟你一个毛病啊。”叶搏皱皱鼻子，“你在哪儿打的电话？我现在突然想你要是在办公室说这个别人得什么反映啊。”
　　“我又不是二傻子，我同事今天都说我气色好，跟昨天俩人似的，嘿嘿。”
　　叶搏笑了，整个脸庞舒展开。
　　“喂？喂？人哪？”
　　“恩……不是二傻子是大傻子。”叶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去去，哼吃半天就说这么句没水平的话啊？”
　　“我那是在想我简直是你的拯救神啊，看我一来24小时之内你气色就好了，简直是华佗再世，不，是赛死华佗！”
　　“华佗谁啊？”
　　“华佗都不认识，你就认头当大傻子吧。”叶搏笑。
　　听筒里传来刘志斌爽朗的笑，接着他问：“这次，你屁-股没事吧？”
　　“……”叶搏叹了口气好笑地说：“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哈哈，在远离办公楼的一个阴暗的小旮旯里，我说真的，你后面没事吧？”
　　“没啊，能有什么事，快适应了。”
　　“呃……吃饭了么？”
　　“我刚给你吵醒哪有外星时间吃饭啊……”
　　“啊，对！！我忘了……饭在冰箱里了，你自己热了吃啊。”
　　“恩，我挂了电话就去吃，下午我接你去。”
　　“恩，那……一会儿见，你挂吧。”
　　叶搏挂了电话，往下蹭蹭窝进被窝，眯着眼睛看着外面蓝蓝的天空和被明亮的太阳光照得白得刺眼的云，“太阳公公爬屁-股？那就变烧鸡了……”笑着摇摇头，又赖了会儿被窝，叶搏才起来去厕所洗脸刷牙。
　　
　　晚上吃了饭，叶搏帮着刘志斌收拾了碗筷，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刘志斌从厨房刷了碗出来，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叶搏身边说：“叶搏，你再给我一次你的手机号码吧。”
　　叶搏扭头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回电视屏幕，“不给，谁让你换号的，我记仇。”
　　“哎别啊，我今天中午就想打你手机来着，结果一看才想起来没你号，你再给我一次吧。”
　　“切……”叶搏仍旧不屑地嘟嘟嘴。
　　刘志斌往叶搏身边凑了凑，一脸赔笑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叶搏说：“回我换个本地号再告诉你，我那号天津的，咱俩打漫游，回你打破产了。”
　　刘志斌的脸上简直可以说是瞬间绽放出了花一样的灿烂笑容，又往叶搏身边凑了凑。
　　“你说我在家看那几期大案纪实怎么就那么没意思呢，现在跟你看又有意思了。”叶搏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嘟囔着。
　　“你在家也看？”
　　“你走了那些天一直看啊，我告你，肯定是那女的干的。”
　　“哪个女的？我看看。”
　　……
　　小城莱西的万家灯火中有那么一扇窗，里面有两个男人正指着电视屏幕说着笑着，那快乐的声音仿佛也在发着光，让那扇窗成为月下城中最亮的一抹。
　　
　　
               第四十六章
　　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谢杨舒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酒红色的唇膏已经蹭到了唇线外面，一向注重外表的她这次却丝毫不以为然。
　　刚刚解决掉手头的项目便从公司匆匆赶到叶搏的公寓，但是一进门所看到的情景让谢杨舒觉得心里被人猛塞了一块有棱有角的巨石。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客厅、餐厅、露台、走廊、以及虚掩着门的卧室，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虽然依旧干净、整齐，却了无生气，这些都在对谢杨舒说明着一个事实：她，再次被扔下了。
　　大年初二那天叶搏接到电话急急忙忙地跑掉，让她第一次有了被扔下的感觉。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直觉，谢杨舒只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威胁，看着叶搏消失在餐厅门口的背影，心中居然闪过他再也不会回来的念头。不过后来知道叶搏接的是个男人，那种不安感得到了缓解。本以为没事了，但是没想到现在那种感觉又再次袭来，甚至比那一次更清晰，比那一次强烈。捂住憋闷的胸口，谢杨舒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喘气。
　　难道真的是商场得意情场失意？刚刚谈好了上千万大生意的自己现在却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空屋子里喘气？谢杨舒自嘲地笑了笑，对待男人她一直都是那么理性，有多少漂亮男人甜言蜜语地往她身上贴，她也不过拿他们当个添彩儿的装饰、当个解闷儿的玩具。其实谢杨舒打从心眼里就看不起他们，他们不过是爱钱，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一个会走路的银行或是提款机。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男人是真的爱上她，也许有吧，可是从内心深处她已经不会再相信男人的爱了。
　　但是……遇到了叶搏。想起那张漂亮的脸上总挂着的不屑神情，还有那目空一切的眼神，谢杨舒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迷恋中带着些许伤感。她迷恋着那样的叶搏，可惜……叶搏那种不屑的态度不仅仅是对钱，对她这个人也是同样……
　　谢杨舒低下头抚摸着沙发柔软的皮面，就好像在抚摸着叶搏细嫩的皮肤。也许……也许叶搏对自己也不是没有感情的。谢杨舒想起偶尔的黑暗中叶搏会拉起她的手，想起那次雨夜车坏在高速公路上，叶搏想都不想就跳下车去，打开前盖检查着，还催促跟着出去的她赶紧回车里坐着。这些都不是口袋里装够了钞票就能从男人那里得到的，她迷上了这样的叶搏，但是现在她却十分希望叶搏是个超级爱钱的男人，能用钱来收买，能留在她身边，人还真是矛盾。
　　谢杨舒靠在沙发背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像个小女人一样，男朋友找不到，不接电话了就在这里胡思乱想，情绪不稳定，也许叶搏只是出去玩了，跟以前一样，想到这里谢杨舒眼睛又亮了起来，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叶搏的号码。听筒里接通的声音响了一声……两声……三声……谢杨舒皱起了眉。
　　“喂。”清脆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就好像给谢杨舒打了一针强心剂。
　　“你在哪儿了？”
　　“莱西。”
　　听到这个名字，谢杨舒觉得刚刚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了，心猛地沉了下去。叶搏说得那么干脆，毫不犹豫，没有丝毫想要掩饰的意思……为什么？为什么连骗骗自己他都不肯？谢杨舒忽然觉得胸腔里鼓起一团怒气，一直顶到嗓子眼，“你去找那个男人了？”
　　“你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叶搏的声音明显变得很不高兴。
　　“事实你还怕难听？”谢杨舒紧紧地抓着手机，借此控制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溃的情绪。
　　“呵呵。”叶搏轻轻地笑了笑，“恩，也是。”
　　“……你喜欢男人？”
　　“不知道。”叶搏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谢杨舒冷笑着说，“是事实你干什么不承认？”
　　“恩，是。”
　　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连解释都没有？！就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没有一丝亏欠，没有一丝愧疚，光明正大、顺理成章、理直气壮？！为什么？为什么？我算什么？！！
　　“你现在想怎样？”谢杨舒等待着叶搏回答，握着手机的手却在发抖。
　　“我想跟他在一起。”还是那种没有任何迟疑的态度，没有任何躲闪的语气。
　　“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想跟他在一起。”就好像复读，叶搏一模一样地重复了一遍。
　　怒气终于冲出了咽喉，谢杨舒扬手把手机摔了出去，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紧紧地抓着沙发边缘，好像要把它撕碎。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杨舒慢慢放开手，只觉得每一根手指都是麻木的……她慢慢站起来，走到躺在地上的手机边，弯腰拾了起来，坐回沙发上她按下了重播键。
　　“喂。”电话里再次传来叶搏的声音。
　　谢杨舒握着电话，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杨舒？”没有听到预期的大声斥责，叶搏有些担心地喊。
　　“……为什么我还不如一个男人？”沉默半响谢杨舒开口问。
　　电话那边的叶搏没有回答。
　　谢杨舒笑了笑，喃喃地说：“有钱能让鬼推磨，却不能让你爱上我。”
　　“谢杨舒……”
　　“我没事……”
　　谢杨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叶搏顿了一下说，“恩……那就好，我这个号在这打是漫游，所以过两天我要换个。”
　　“……”
　　“你要是还愿意联系，我就给你号，不愿意就算了。”叶搏接着说。
　　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谢杨舒的声音才慢慢传过来，“换号以后打电话给我……”
　　“好。”
　　“叶搏？”
　　“恩？”
　　“你最好给我过得好好的，别过得不好让我笑话你！”
　　“恩，我会的。”
　　“如果……如果你过得不好，回来找我。”
　　“……恩……”
　　这次叶搏没有嫌烦，没有说一句重话，甚至没有提前挂断电话，但是谢杨舒知道，一切都完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露出一丝苦涩且无奈的笑就挂了电话。
　　叶搏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曾爱过谢杨舒，但毕竟在一起很久了，而且她对自己也确实很好，刚刚那几句话说得他心里有些内疚。又拿起手机看了眼表，叶搏穿好外套出了门。
　　时间刚好，叶搏到了没有五分钟，就看见刘志斌从单位里推着自行车走出来。看见马路对面的叶搏，他咧开嘴笑着跑过去，“等很久没？”
　　“没啊，刚到。”
　　“恩，走吧，上来。”刘志斌跨上车，等着叶搏坐上去。
　　“刘志斌。”叶搏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拍拍刘志斌的肩膀喊他。
　　“啊？”刘志斌回过头看他。
　　“你可得对我好啊。”
　　“喷，想起来什么了你？”刘志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见了没，要对我好啊。”说完叶搏一改严肃的表情，笑嘻嘻地坐上自行车后座，使劲拍了一下刘志斌的屁股，“驾！”
　　“草，没见过脸这么大的……还驾……”刘志斌撇撇嘴。
　　“铁驴不驾还走得了啊。”叶搏不示弱地说。
　　“好您了。”刘志斌无奈地笑着蹬起车，两个人融入莱西下班的人流中。
　　
　　
               第四十七章
　　跟赵晓燕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的当天，刘志斌的心情是平静的，即便是看着原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昂地坐进了陌生男人的本田车，他的心里也没有翻起任何波澜。低头看着手里的离婚证反而觉得一身轻松，深呼一口气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往家蹬。推开门看到一脸笑容迎上来的叶搏，刘志斌也笑了，在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和眼前这个有着孩子般纯真笑容的男人一起好好过日子。
　　在莱西的日子一直是快乐的，叶搏和刘志斌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斗不完的嘴，停不下的笑声，时间就像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飞一样地跑着，大半年的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从指缝溜了过去。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叶搏不太开心，每天看着刘志斌早早地出门上班，晚上回来接着忙碌，似乎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安心和坦然，反而有些坐立不安。这间屋子里本来装着的应该是两个男人的共同生活，叶搏却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不是这个生活的参与者，而是被架空地站在外面，看着刘志斌一个人忙忙碌碌。尽管刘志斌每天都很高兴，但这仍然让叶搏觉得不舒服。
　　叶搏知道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有时候看电视，也能看到里面的家庭，所有的成员都在忙碌着，为了共同的家共同的生活。有时去接刘志斌，也会听到陌生的女人跟自己的孩子说，“回家啦，爸爸做好饭等着咱了。”自己现在离不开刘志斌，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他，而自己也想要刘志斌像这样地离不开自己，不只是在做-爱的时候，更是在全部生活之中，两个人真正拼在一起生活才能完整。
　　虽然得到了渴望已久的那种温暖，但他却根本不知道在温暖中如何生活，更谈不上为这温暖添柴续碳。如今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就摆在自己眼前，却怎么也融不进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是作为旁观者，这感觉让叶搏烦躁不已。
　　这天晚饭后，刘志斌从厨房刷完碗出来，看见叶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苦着脸，举着手里的遥控器对着电视一通乱按。叶搏这样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本来还以为是燥热的天气让人情绪浮躁，但是现在看来又不太像。刘志斌走过去坐到叶搏身边，伸手把遥控器拿过去，叶搏才扭过头来。
　　“想什么呢？我过来都不知道。”
　　“没啊，没什么……”叶搏咧了咧嘴别开眼睛看着电视里无聊的广告。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整个人比三伏天儿还躁。”
　　“哪有……”
　　“没有？那怎么跟小女生到生理期似的。”刘志斌坏笑。
　　“你欠揍啊你。”叶搏扬起拳头作势要打。
　　“哈哈。”刘志斌抬手护住脑袋，意料之中的没有感到拳头落在身上的压迫感，“真没事啊？”
　　“没……”叶搏随口应着。他不想跟刘志斌说，总觉得有点丢脸。
　　第二天刘志斌下班回家，房里却不见叶搏的影子，打了手机却总是无人接听，想起这段时间叶搏的反常他有些担心，不过还是忍着先把饭做了，他不想叶搏进门没有现成的饭吃。
　　8点多的时候大门口响起了钥匙声，刘志斌站起来迎过去，看见叶搏脸黑的跟包公似的，换了鞋没有说话就直接进了卧室。这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之后叶搏第一次回来这么晚，而且没有像平时一样，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就蹦过来坐下猛吃。刘志斌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了，就把饭菜用空碗都盖好，跟着进了卧室。
　　叶搏皱着眉头仰躺在床上，刘志斌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了？”
　　叶搏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不管有什么事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啊。”刘志斌说着拍了拍叶搏的肩膀。
　　谁知叶搏却像突然爆发的火山一样，蹭地坐起来，皱着眉头，嘟着脸，大声嚷嚷着，“妈的！！什么啊，张口闭口要学历，一个看大门的也要学历啊，我眼神多好，爬进去几只蚂蚁我都能报告！！居然不要我！！”
　　“啊？你今天出去……找工作了？”听了叶搏的话，刘志斌一愣。
　　叶搏的情绪仍然挺激动，咐咐地喘着气，“哎……别提了！”
　　“怎么突然想找工作了？在家呆腻味了，还是……”刘志斌试探着问。
　　叶搏看了下刘志斌，有点不好意思，躺回床上扭过去脸冲着窗户。
　　刘志斌看着叶搏，看着那耳根处的红晕，心里忽然划过一股愧疚，叶搏肯定是为了他才要出去工作的……他知道叶搏原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被人养着，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做，但是现在居然出去找工作了，而且连看大门的工作也愿意做，刘志斌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感动、心疼……
　　“你光数蚂蚁，大活人进去没看见，人能要你么。”刘志斌恢复笑容接着说。
　　“你还拿我找乐啊。”叶搏扭过来委屈地瞪着刘志斌。
　　刘志斌伸手把叶搏拉起来，看着他说：“你不用去打工，我养得起你。”
　　叶搏看着刘志斌，这个男人脸上的真诚直接传进心里，没有丝毫的高高在上，也不是讨好，更不是想要换取对价的付出，有的，只是心疼和真心。这一刻叶搏觉得今天一天受的气都值了，他坏坏地笑了笑，斜着眼睛瞅着刘志斌，“我可是很能花的？”
　　“说出来我听听。”刘志斌认真地说。
　　“我要买新款耐克鞋。”
　　“行。”
　　“我要买大空调。”
　　“行。”
　　“我要买……”
　　“行。”
　　“哈哈，你以为你是比尔盖茨啊。”叶搏大笑着说。
　　“是你以为我是比尔盖茨。”刘志斌也笑了起来。
　　“哈哈，我才不以为哪，你就是你……”叶搏笑够了，往刘志斌跟前蹭了蹭，“其实啊，我不是要买什么。”说着叶搏欲言又止地瘪瘪嘴，“我就是很烦啊，我除了跟你做-爱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生活好象是你一个人的，我好象就在旁边看着你过日子，我不想这样，我不舒服，我想咱俩一起过，一起做事，我很多事情离不开你，我想你也离不开我，我也想让你需要我，我想这个家需要我，我能为这个家做点贡献……反正，反正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叶搏越说越快，最后把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郁闷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就因为这个啊，” 刘志斌笑笑，“谁同意你站旁边了啊，没有你我自己天天这是干什么？没有你我才不干了，看你坐那儿我就高兴，给你做饭我更高兴，看你都吃了我就高兴死了，当然做-爱嘛就更……”
　　“呃，可是这样不像是爱人，像情人，我现在不想做你情人了。”
　　“哈哈，我吃点亏雇你干家务吧，就洗洗衣服擦擦地，我管饱管住如何？”
　　“埋汰我哪。”叶搏不满地嚷嚷。
　　“你别不知足了，我告你啊，现在干家政都得有上岗证。”
　　“那我干我老本行去。”叶搏作势要下床去开电脑。
　　刘志斌一把拉住他，“那你还是雇我吧，我什么都干，你就老实呆着就行……”
　　“哈哈，瞧把你吓的，小脸儿煞白，明天开始衣服和地我全包。”
　　刘志斌乐呵呵地看着叶搏。
　　叶搏被看得心里直发毛，“鬼笑什么啊你？”
　　“我点担心，你衣服洗得干净么？”说完刘志斌比刚才笑得更厉害了。
　　“草，死小子我真抽你啊。”
　　“哈哈哈。”
　　……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叶搏果然说到做到。刘志斌下班回家的时候，看着日光灯下亮堂堂的房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站在一边胸有成竹地接受检查的叶搏，刘志斌真正体会到家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暴风骤雨的人，忽然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整个人一下子就灿烂起来了。
　　叶搏看着呆呆发怔的刘志斌，笑得深了，刚刚还让他呲牙咧嘴的腰酸背痛现在都不可思议般地消失了，叶搏不禁在心里偷着想，原来刘志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贴狗皮膏药。
　　自从那天起叶搏每天起床后都会把屋子收拾好，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到阳台上晒出太阳的火辣味道，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就哼着小曲，提着菜篮子到附近的菜市场买想吃的菜，回到家洗好，再冒着手指全部阵亡的风险切好，盼着刘志斌回来掌勺。
　　虽然每天的生活看上去是一成不变的，但叶搏却一点也不觉得枯燥，反而干得特别起劲儿。所有的事情都让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呵护和照顾着自己最宝贵东西，那种强烈的归属感和责任感再一次让叶搏觉得安心。两个人的生活就像三伏的天气，热火朝天。
　　
　　这天叶搏忙完手里的活儿，歪坐在沙发上一边啃着刘志斌昨天下班批发来的菠萝冰棍，一边看电视里郭德纲的相声专场。正听到乐呵的地方，手机忽然响了，是刘志斌，“喂，怎么大下午的打电话啊。”叶搏大口嚼着冰棍说。
　　“恩……有点事跟你说。”
　　“恩？什么事？”
　　“那个……今天我晚回去一会儿，有个朋友找我坐坐。”
　　刘志斌的声音闷闷的，不像平时那么响亮，似乎有事又似乎没事，叶搏光听声音猜不出来，“有什么事？”
　　“没有，别担心，不会太晚，你别买菜了，我直接买现成的回去吃。”
　　“恩，行。”
　　“有人来报销了，我先挂了……”
　　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叶搏心不在焉地咬了两口冰棍，刘志斌电话里的态度让他觉得怪怪的，好像瞒着什么事不愿意说，但是能有什么事？猜不出来心里就像是堵了块石头，也有点不放心。叶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刘志斌的单位看看，要是真有什么事也好帮得上忙。
　　
　　像往常一样，差十分五点，机关大楼里三三两两开始有人往外走，刘志斌通常都是要再过一会儿才会出来，所以叶搏点了一支烟，但是出乎意料，刚吸了一口就发现刘志斌已经推着自行车挤出了人群。没等叶搏出声喊，他已经往和家相反的方向骑了出去。不知道是因为刘志斌没有往自己站的这里看还是因为没能喊住他，叶搏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掐了烟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了上去。
　　刘志斌骑得比平时快了很多，叶搏嘱咐司机开慢一点刚好能跟在他后面。就这样行驶了不到15分钟，叶搏看到刘志斌拐上了便道，在一个不算太高档的饭馆门口停了下来，支好自行车走了进去。
　　他去饭馆做什么？有什么事要在饭馆里办？叶搏如此想着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下了车走过去。饭馆的门脸不大，但是迎面的几个巨大的落地窗非常引人注目，过往的行人能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清楚地看到里面，大概这也是饭馆老板的宣传手段之一。饭馆门口停着不少私家车，叶搏躲在一辆车的后面刚好能把几个窗户收进眼里。不过现在的他没有心思去看里面是不是高朋满座，是不是情调高雅，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穿过几个窗户的刘志斌身上，最后刘志斌在一个近窗的小桌前停了下来，对着对面座位笑了笑。叶搏这才注意到，那个位置已经坐了一个人。
　　看清那人的打扮，叶搏的火气一下子窜上头顶。尽管脸被垂过两颊的头发遮挡住了，但是傻子也能分辨得出那是个女人！
　　“靠！”叶搏瞬间黑下脸，骂出声。
　　控制不住想看清楚那女人的欲望，叶搏往前走了几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开始觉得奇怪，那女人的举止轮廓怎么看怎么熟，难道是自己认识的人？不会啊，自己在莱西除了刘志斌根本就不认识其他人，更别说女人了？这时那女人抬手拨了一下头发，叶搏只觉得心脏猛地震了一下，然后就跌到小肚子里上不来了——那正是刘志斌的前妻赵晓燕！
　　叶搏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顺利地战胜了三伏天的酷热，沿着后背一直延伸到脖颈，“还不如是个陌生的女人了……”叶搏喃喃地说了一句。本想转身走掉，但是眼睛却不听话地盯着那窗户里的两个人不肯移开。
　　刘志斌在赵晓燕的对面坐下，两个人说了几句，赵晓燕便扬手叫来了服务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应该是点菜吧，然后服务生就点点头退了下去。赵晓燕比原来时髦多了，气派也比以前大多了，珠光宝气地看上去居然比谢杨舒还像个富婆。叶搏扯了扯嘴角，向刘志斌看过去，让他失望的是，刘志斌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难道他不觉得厌恶么？
　　赵晓燕在和刘志斌说着什么，手不停地比划着，时不时会擦擦眼睛，情绪似乎很激动，叶搏无意识地咬起下唇。刘志斌现在已不再是面无表情，他微微皱着眉，看上去像是生气，像是担心又像是诧异。但是不管是什么刘志斌都在认真地听赵晓燕倾诉着，叶搏只觉得已经沉到小肚子里的心仍在继续往下沉。
　　忽然赵晓燕往前探出身子，叶搏心里一紧，因为刘志斌的俩手就放在桌子上，赵晓燕稍微一伸手就能够到。叶搏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种种可能，他紧紧地攥起拳头盯着桌面。不过所有的可能都没有发生，赵晓燕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便又收了回去，然后就着探着身子和刘志斌说了句什么，脸上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期待，当然带着女人特有的娇弱。
　　不想再看下去了也看不下去了，叶搏烦躁地转过身子，点了支烟，猛吸了几口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刚刚赵晓燕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在期待什么？傻子也能猜到吧，叶搏突然很后悔跟着来，然后又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放不开了？刚刚转过身来是为什么？不敢看刘志斌的回应么？如果他真的点头，自己看不看又有什么分别，掩耳盗铃么？
　　想着叶搏重又转过身去，里面的两个人已经开吃了。看到赵晓燕脸上挂着笑，叶搏就觉得透不过气，大脑一阵眩晕……视线模糊中好像看到刘志斌伸手叫来服务生，“草！还他妈的点，撑死你就完了！”抬起手揉揉眼睛，叶搏努力控制着自己，再次抬眼看过去却没有看到刘志斌的影子，桌前只有赵晓燕一个人拔弄着面前的盘子。刘志斌呢？叶搏不由自主地走近窗户，想扩大视野范围看到整个大厅。这时突然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第四十九章
　　叶搏被这突然而来的一拍和问话吓了一跳，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居然浮现出警察的身影，慌忙转过身想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却对上一张笑呵呵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现实和想象的反差让他楞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回过神来，慌张瞬间被不可遏止的怒气所取代，脸一沉扭头就走。
　　“真被吓到了？我跟你开玩笑啊，哎你过马路慢点。”见叶搏毫不理会自己，刘志斌赶紧推了自行车，一偏腿骑上去追。到了叶搏身边，刘志斌跳下车跟他并排往前走，“我不是故意的啊，你没事吧？”见叶搏仍旧不说话，刘志斌有点着急，“我就是看你偷偷摸摸的想逗逗你，逗着玩啊。”
　　叶搏忽然停下脚步，刘志斌赶紧拉住车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了？”
　　“你居然还问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事是你做的，你还问我？你可真行没出息到家了，她当初甩你时呢？给你戴绿帽子时呢？你都忘了？你心眼可真好，还陪她吃饭！”
　　刘志斌刚开始楞了一下，但马上明白叶搏是怎么了，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但是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叶搏的脸。
　　原本并没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但看到刘志斌一脸无辜，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叶搏更觉得火大，心里像发了酵一样酸得难受，“你很喜欢她吧？你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吧？你就是一时寂寞，在你最倒霉的时候，刚好我来了是吧？不过本来我也是干这个的，不能怪你。可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叶搏像开了火的机关枪，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对着刘志斌猛烈地开着火。
　　面对越来越激动的叶搏，刘志斌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见刘志斌一直默不出声，叶搏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打在棉花上没抓没挠地，忽然觉得这样歇斯底里挺没劲的，而且有些好事的人从旁边骑车过去，还要回头再看上几眼，自己倒是满不在乎，但是刘志斌让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叶搏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发泄似的扯下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衬衣，胡乱地卷在手里。
　　“你别光着膀子，晚上凉，快穿上。”刘志斌说完便伸手去扯他手上的衬衣。
　　叶搏扬手躲开。
　　刘志斌咂了咂嘴，无奈地说：“你跟我生气也别糟蹋自己身体啊。”
　　“你管呢。”
　　刘志斌摇摇头笑着说：“你放心，我跟赵晓燕没什么，也不会有什么。”
　　“我放什么心啊。”叶搏不满地嘟囔着。
　　刘志斌嘿嘿一笑说：“不过看你气成这样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
　　叶搏听完眼睛都气鼓了，扭头瞪刘志斌。
　　刘志斌继续咧着嘴笑，伸手拿过叶搏手里的衬衣示意他穿上，这次叶搏听话地穿上了。
　　俩人继续并排走着，走了一会儿刘志斌重新开口，“我当初跟她结婚，只是觉得她挺漂亮，娶进门就觉得应该对老婆好。不过今天再看到她的时候，说实话已经不觉得漂亮了，而且她也已经不是我老婆了，也不可能再是了。”
　　说到这里，刘志斌笑着看叶搏，“就好象点了一碟特别贵的菜，吃半截飞进去一只苍蝇，把苍蝇夹出去接着吃吧，我恶心，把菜倒了吧，我心理不平衡，所以我会跟菜再坐会儿。我今天就是跟她坐会儿而已，我刚才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而且……我现在又点了一道菜，这道菜色香味俱全哪，我可要时刻提防着苍蝇啊。”刘志斌边说边拿眼角撩着叶搏。
　　叶搏仍然绷着脸，但是已经感受不到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火气了。
　　刘志斌抬手看了看手表，跟叶搏说：“上车，一会儿下蚊子了，饿了吧，我刚才给你要了两个菜回家热了吃。”
　　“把车给我。”叶搏突然说。
　　“啊？”刘志斌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上一空，自行车到了叶搏的手上，“哎你干什么啊？都说开了，你这是干什么啊？”
　　“谁跟你说开了，我要学骑自行车，以后我要接你送你坚决杜绝苍蝇！”
　　“呃……”刘志斌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但是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心里的感受，叶搏瞥他一眼，坐上车座，左脚踩上脚蹬，右脚使劲儿一下向前滑了出去。
　　“哎你等我啊你，你慢点啊，摔着……”刘志斌紧张地跑了上去。
　　叶搏紧紧地抓着车把往前滑行，虽然有点紧张但是傍晚已经退去灼热的清风吹过面颊，让他觉得异常舒服，快速地扭了一下头，看见刘志斌正跟在后面狂跑。忽然心里一动，大声喊：“你—有—阑—尾—么？”
　　“废——话！”刘志斌气喘吁吁地边跑边答。
　　叶搏听了俩脚磨地楞充脚刹，一下从车座上蹦了下来，“那别跑了。”
　　“我靠！”刘志斌没想到叶搏会突然停下来，他想要停下脚步已经来不及了，眼瞅着就往车上撞过去，情急之下只得伸出手撑上自行车的后座。叶搏也吓了一跳，死拉着车把，就这样两个人还跑出几米远。
　　好不容易停下来，刘志斌甩了一把汗，“草，你停也告我一声啊，一看阑尾保住了，玻璃盖儿撞进去了……”
　　“呃……没事吧？”叶搏低头仔细看了看刘志斌的腿。
　　“没事，回去一敲就出来啦。”
　　“……我宣布，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你要早起陪我练车。”叶搏自顾自地做出决定。
　　刘志斌喘匀了气笑着说：“没问题，我就当练长跑。”
　　“靠！”叶搏挥起拳头。
　　“外加练拳击。”刘志斌大笑。
　　“是练车啊。”
　　“恩恩，练车。”刘志斌闭上嘴，眼睛里满是笑。
　　“以后我早晨送你，买完菜我直接去接你。”叶搏推了自行车，两个人边走边说。
　　“你怎么一个劲儿揽活啊。”
　　“让你离不开我啊。”叶搏得意地翻翻眼睛，似乎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满意。
　　刘志斌偏过头看了看叶搏，笑容重新爬上脸颊。
　　“傻乐什么？”
　　“乐你傻啊，多此一举，你什么也不干，我也离不开。”忽然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刘志斌下意识地眯起眼，等他再度睁开，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躺在地上，而刚刚还推着它的叶搏居然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哎？你扔我自行车干什么啊，它没惹你啊？”刘志斌拉起地上的自行车，快步追了上去。
　　
　　转天早晨，刘志斌按俩人昨天临睡前说好的，5点半就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然后拍拍身边的叶搏，“起了叶搏，练车去。”
　　叶搏翻了个身，把脸扭过去背对着刘志斌，一点也没有打算起来的迹象。
　　“起了啊到点了。”刘志斌又加大力度拍了拍。
　　叶搏哼了一声，直接拉了被子蒙在头上。
　　“再不起可练不了啊，啊？起了起了。”刘志斌刚伸出手要去拉被子，叶搏却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先一步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揪住了头上蒙着的被子。
　　“我晕……”刘志斌彻底无语，歪着嘴好笑地看着身边的一个大被包，叹了口气摇摇头，下了床洗漱完就上班去了。
　　中午刚打开饭盒准备吃饭就接到了叶搏的电话，“你怎么不喊我哪？”
　　“冤枉啊，我喊了半个多小时，我再喊你就闷死了……蒙上就完了，还使劲按着……”
　　“呃……我说怎么喘气那么不痛快哪……明天一定喊我啊，你把被子一扯不就行了么，听见没？害我今天没练成……”
　　“……明天我扯把试试。”刘志斌无可奈何地笑。
　　第二天，刘志斌听了叶搏的话使劲扯被子，但是差点被叶搏一拳打到眼睛上……只好做罢。
　　中午叶搏又打电话过来责问，“你怎么又不喊我哪？”
　　“我都快被打残了还喊啊，一看你没起，我也倒下了……”
　　“……”
　　几天下来，中午再接到叶搏的电话，刘志斌抢先开口说：“好么，你学车我天天早起一个小时，你起来练也行，结果哪，光练我了，天天我起来先练半个多小时拔河……我不管了啊。”
　　叶搏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那我不练了，我决定天天打车去接你啦。”
　　“我喷，那我还是练拔河吧……”
　　“哈哈哈哈。”
　　
　　
               第五十章
　　几天前就和领导打好了招呼，所以今天刘志斌抓紧把手里的活干完，提早一个小时从单位出来，先去首饰店拿了几个星期前就放在那里加工的东西，然后又去了家门口的好利来。上午打电话订蛋糕的时候，店员说上面的字可以修改，刘志斌想了想，告诉了他们要改的话。
　　店里人不多，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到下班时间的缘故。刘志斌等了一会儿，服务员把包装好的蛋糕提了出来，看着上面那几个巧克力写的圆乎乎的字，刘志斌不由得笑出来。买了一盒细细的蜡烛，他提着蛋糕出了店门，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在车筐上，一手扶着一手开了车，偏腿蹬了上去。路上行人也不多，刘志斌加快频率快速往家骑。
　　今天是叶搏27岁的生日，俩人在一起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虽然每年生日都会过，但是今天刘志斌特别兴奋，他想要告诉叶搏一些事情。在这五年中，刘志斌其实一直想对叶搏说些什么，却总是苦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伸手摸摸口袋里的东西，刘志斌觉得既兴奋又紧张，像个小伙子，要去见自己最心爱的人。
　　天很蓝，树很绿，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自行车都好骑得不行，仿佛骑上了天。刘志斌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有点傻乎乎的，但是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受。
　　推开家门，温暖的味道像平常一样扑面而来，刘志斌换了鞋走进客厅。他知道这个时候叶搏不会在家，因为昨天他特意支叶搏下午去买东西，算算时间他怎么也要6点多才能到家。
　　刘志斌去阳台把准备好的菜拿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麻利地忙活，不到一个小时香喷喷的饭菜就摆上了桌，桌子中间是刚刚取来的蛋糕。刘志斌又从橱柜里拿了一瓶以前存下的红酒放在桌子边，最后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才大大地舒了口气，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主角回来了。
　　二十分钟以后叶搏开了门，看见刘志斌红光满面地迎过来，还有他身后满满一桌子的菜，愣了一下，然后由衷地笑了，闪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带上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的鞋架上说：“好小子啊，原来是骗我出去，有进步，会浪漫了啊，不过都老夫老妻了，还弄这个啊。”
　　刘志斌乐，“人没有进步还成，老夫老妻更要讲究，快去洗手过来坐。”
　　“恩。”叶搏洗了手在桌子边坐下，刘志斌开了红酒给叶搏和自己都倒上，然后对叶搏举起杯子，抿了抿嘴，“生日快乐。”
　　叶搏也举起酒杯，歪着嘴说：“还讲究哪，一说话就露怯了，我白满怀着期待的心情了。”看着刘志斌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叶搏哈哈大笑，他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五年前一样，像个腼腆的大学生，眯了眯眼便仰起头把红酒一饮而尽。
　　“寿星老切蛋糕吧。”刘志斌把刀子和盘子放在叶搏跟前。
　　“谁老啊。”叶搏嘴上嚷嚷着站起来，掀开蛋糕盒的盖子，雪白的奶油上几个巧克力写成的艺术字格外显眼——叶搏：生日快乐，一起幸福。叶搏咬了咬嘴唇扭过头来看着刘志斌，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上面的字说：“我得先把这个吃了。”
　　“哎？”
　　“吃进肚子才保险嘛。”
　　“那不一样会拉出去。”刘志斌无奈地笑着说。
　　“吃饭时拉什么拉啊。”
　　“呃……”刘志斌吐吐舌头。
　　吃了饭，刘志斌拉了椅子挪到叶搏身边。
　　“大热天的你凑和什么啊？”叶搏皱皱眉看着神秘兮兮的刘志斌说。
　　刘志斌没回答，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蓝绒布做的小袋子，握在手心里，叶搏疑惑地虚上眼抬头看着他。
　　刘志斌慢慢打开小包，只见一个亮晶晶的项坠滑入了他的掌心，坠子的样子很简单，圆形的玻璃体上面是方形的银色镂空小爪子，小爪子的背上有一个小圈，圈里穿着一根细细的白金链子，“这个是我前妻的钻戒，离婚了她还我了，前两天我送去改了一下，配了个链子，恩……你要不嫌弃，送你。”
　　叶搏直直地看着刘志斌，什么也没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刘志斌心里不免有些发毛，毕竟是赵晓燕戴过的东西，就是改过了这个事实也无法改变，还是应该买个新的才对……刘志斌的脸有点发热，勉强笑了笑，“算了吧，明天我再去买个，你……”，他的话还没说完，确切地应该说是没能说完，因为他突然尝到了一股清新的奶油味道，同时也尝到了那熟悉的人口腔的味道，刘志斌伸出双手捧住眼前叶搏的脸……
　　仰面躺在床上，刘志斌看着天花板，忽然说：“桌子还没收拾了。”
　　“啧啧……你还能再没情趣点儿么？”叶搏支起身子不满地看着刘志斌。
　　刘志斌扭头看着身边的人，那白皙脖颈上的一点闪亮是刚刚自己给戴上的，现在这样从下往上看过去，在月光的映衬下和他那明亮的眼眸交相辉映着，刘志斌只觉得有一种冲动让他张嘴说话，“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叶搏”
　　“恩……你也是……”没有波澜壮阔的承诺，有的只是轻声的回应。
　　没有再说什么，刘志斌伸手把叶搏揉进自己怀里……
　　生活是简单的、平凡的，却也是幸福的、充实的。刘志斌曾经想过让叶搏跟自己回家去拜见父母，他想让自己最亲的人承认自己最爱的人，但是叶搏没有答应，他只是笑着跟刘志斌说，他不在乎被人承认，他也不需要被别人承认，哪怕是刘志斌的父母，即使没有祝福他也会觉得快乐和幸福，只要有刘志斌在就好。
　　叶搏总是会让刘志斌觉得很特别，总是会在不起眼的小事中让他看到纯纯的心。刘志斌每个月都会回家去看父母，装着受婚姻刺激的伤心郁闷样子，老两口心疼儿子也就没有再说结婚的事。
　　莱西的树叶黄了又绿了，绿了又黄了，人们的衣服增了又减了，减了又增了，俩人的日子慢慢地幸福地延续着，每天还是像叶搏第一天来莱西的时候一样，新鲜丰富又甜蜜。幸福的时光仿佛插了翅膀从身边嗖地飞过，有的时候叶搏会突然想要拉住它，让它停下来，那么这一切的一切就可以凝固成为永恒，永远不会走到结束的那一天，不管那一天是不是真实存在。
　　
　　又是一年春节，不知道国家是不是要趁这个机会拉动内需，这年的春节比往年都要热闹一些。休息日叶搏跟刘志斌一起去超市采购年货。叶搏推着购物车，刘志斌拿了一桶醋，几袋番茄酱，又拿起酱油问身后的叶搏：“你说买淘大的，还是李锦记的？”没有得到回应，他转过头，发现叶搏正扭头往后面看。
　　“找什么哪？”
　　“啊？”叶搏闻声转过头，皱着眉说：“我总觉得有人往这边看……”
　　“你现在才觉得啊？看你的人从来都不少啊。”刘志斌乐，重新举起手里的酱油瓶子，“看看，买那个好？”
　　“你上次不是说淘大的生抽好么？”
　　“啊，我忘了哪。”把瓶子放进车里，刘志斌又去挑调味料。
　　叶搏又警觉地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才推车跟了上去。不光是今天，其实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有这个感觉，总觉得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窥视着自己，可是回过头去又什么都没有，这感觉让叶搏惶惶不安。
　　从超市出来，俩人提着大袋小袋往存车处走，叶搏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就已经站到了跟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叶搏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下一刻，顿觉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
　　“叶搏啊，好久不见了，真是让我好找。”那人脸上挂着仿佛战胜了艰难险阻终于取得了胜利的笑容。
　　
　　
               第五十一章
　　昏暗的，被潮湿雾气所笼罩着的山坳，低矮的，处在半山腰的土坯院子，一个又一个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漂亮女人，一对又一对真实欢喜伴随着虚伪不安的大款夫妻，还有那临死前紧紧抓住自己不放的陌生女人因痛苦而扭曲得一塌糊涂的脸……这些很遥远的画面，现在却像放电影般，一幕一幕在叶搏的眼前闪过，是那样清晰。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男人一手抓着油乎乎的头发，一手挠着裸露在灰色背心外面的肚皮，咧开嘴露出满口黄色的牙齿。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一天他嚷嚷的话，“叶搏！你可别他妈的给我过河拆桥，我养你到现在，给你吃给你喝，还让你赚了这么多钱，你翅膀硬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这个电影般虚幻的画面，现在却逐渐和眼前站着的男人重合起来。
　　眼前的男人穿着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棉服和沾满了灰尘的布裤子，两腮深陷，完全看不出原来那臃肿肥胖的样子，皮肤已经失去弹性，皱皱巴巴地浮挂在脸上，看上去好像比自己离开时要老上几十岁。
　　记忆中男人那张油腻的脸上总是挂着谄媚般虚伪的笑容，不管是对那些主顾还是对自己，但是现在那张干巴巴的脸上却浮现着让叶搏感到毛绒虫子爬过心脏一样令人发毛的笑容，而那双没有任何变化的浑浊的眼，正看着刘志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叶搏在那双姜黄色的眼睛中看到了鄙夷、嘲笑、还有……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不怀好意的光芒。
　　第一眼看到男人时所涌起的那种寒意瞬间遍布全身，从来不曾怕过什么，也没有什么事能牵绊住自己，但是现在那个男人放在刘志斌身上的视线，却让叶搏隐约之间觉得凶多吉少，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恐惧……
　　“叶搏……？”
　　刘志斌的声音让叶搏回过神来，看到旁边人脸上担心的表情，叶搏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重新看向对面那个所谓养育过自己的男人，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还算有良心啊，没忘了我这个救命恩人，哈哈。”男人大笑着，脸上本来褶皱的皮肤更加重叠在一起，只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你们认识？”刘志斌问叶搏。
　　“恩。”叶搏应了一句，然后偏转身子稍稍压低声音对刘志斌说：“你先回家，我跟他说几句话。”
　　刘志斌没动，皱起眉毛不解地看了看叶搏又看了看站在他对面一直似笑非笑的男人，他实在想象不出，叶搏和那个看上去只会让人觉得猥亵的中年男人会有什么样的交集。
　　见刘志斌没有动，叶搏把手里的塑料袋塞进他手里，笑着说：“没事，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去。”男人的出现就像是突然摆在眼前一面明亮的镜子，让叶搏重新想起了他生活原本的底色。叶搏不知道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过去的事堆进了黑暗的角落里了，而一直以来在灿烂的阳光下的生活，更让他几乎忘记还有那样一个存在。但是不管盖得再严，埋得再深，都仍然抹不去它存在过的事实。
　　自己的生活原本是一片灰暗和寒冷，就像那雾蒙蒙阴冷的山坳，是刘志斌把自己拉了出来，用阳光照亮了灰暗驱走了寒冷，让自己感受到温暖。叶搏清晰地知道他绝对不能让刘志斌被搅进来，阳光只应该属于白天，而本就属于自己的黑暗必须由自己去解决，不论需要怎么做。
　　如此想着叶搏伸手推了推刘志斌催促着，“快点，回家做饭去。”
　　刘志斌仍旧皱着眉头看了叶搏半响，才慢慢点了头，又看了那男人一眼才慢吞吞地往存车处走去。
　　看着刘志斌消失在采购年货的熙攘人群中，叶搏转过头，脸上挂了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直视着男人狡黠的眼睛淡淡地说：“走吧，找个地方说话。”
　　“好啊。”男人吸吸鼻子，把手插进棉服口袋，跟上已经迈开脚步的叶搏。
　　在超市附近随便找了个饭馆，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叶搏从口袋里掏出烟给男人扔了过去，男人拿起烟盒看了看，从里面抽出一根以后，直接把整盒装进棉服那已经发黑发亮的口袋里。把烟卷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才放进嘴里，伸手抓起饭馆赠送的一次性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脸上露出像是瘾君子终于抽上一口白粉那样满足而享受的表情。
　　叶搏把视线从他身上离开，冲旁边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应声走过来。
　　“你想喝什么？”叶搏抬眼问男人。
　　男人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服务员手上的菜单，又抽了一口烟，把两个手肘支在饭桌上眯着眼睛说：“我啊……中午饭还没吃了。”
　　叶搏笑了笑，抬手指了一下男人，服务员会意地把菜单递过去。
　　男人抓过菜单冲叶搏笑笑，指了几个价钱最贵的菜给服务员看，“就这个几个，三碗米饭，一大碗酸菜汤，赶紧的啊，爷饿了。”
　　叶搏要了杯花茶，服务员退了下去。
　　酒足饭饱以后，男人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油，打了几个饱嗝，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抽出烟，一边点上一边看着叶搏乐着说：“你小子混得不错啊，几年不见更滋润了啊，看这小脸，啧啧，还是比小闺女还俊……”
　　“呵呵。”叶搏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男人倒也不介意，翘起二郎腿继续说：“叶搏啊，你当初一甩手不干了，可把我害惨了。你说，我当初养你那么多年也不容易啊，现在你看我混得多惨……我以前听说你在天津过得不错啊，市中心的高层住着，大宝马开着，怎么跑这来了啊，这地方可让我好找啊……不过咱爷俩今天能见面，也就是说明缘分未尽哪，你说是不是，……啊？对吧……”男人斜着眼睛冲叶搏努努嘴，嘿嘿地笑着。
　　“你要多少？”叶搏淡淡地问。
　　“叶搏就是叶搏啊，痛快！”男人得意地笑，冲叶搏伸出五个黑色的手指头摇了摇，“你先给我50万吧，我花不够再说。”
　　叶搏的眉毛这时微微皱了皱。
　　男人的眼睛一直放在叶搏脸上，看到叶搏表情变了，立刻仰起头，“你干什么那个表情啊，谁不知道你赚钱容易，冲女的笑笑钱就来了，50万对你来说笑一次就够了吧。”
　　叶搏笑了笑打断他的话，“行，明天还在这我给你钱，不过你最好放聪明，别做无底洞。”
　　男人咧了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大黄牙，“我想你小子也明白，我能找到这里说明什么，嘿嘿，明天上午10点我在这等你，不见不散。”
　　叶搏看了看男人，站起身拍了100元在桌上，“我走了，帐你结，明天见。”
　　“ok~”男人乐着抽了口烟。
　　叶搏没再多看男人一眼，走出饭馆去附近的工行办了张卡，从自己的账户转了50万进去。
　　回到家，叶搏只跟刘志斌说那男人是以前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以后在一起打工认识的人。这话算是实话，只是有些事情被叶搏有选择地保留下来了。刘志斌开始还将信将疑，但是看到叶搏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也就没再多问。
　　第二天叶搏到那饭馆的时候，男人已经在等了。看见叶搏走过来，他笑着迎过去。
　　叶搏把卡递给他，“你要的。”
　　男人接过银行卡拿在手里翻看着，就好像饿极的狗终于得到了骨头，头也没抬的问：“密码是什么？”
　　“我生日。”
　　男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哪天啊？”
　　叶搏不屑地歪嘴笑了笑，“我记得你说过把我当亲儿子待，原来还真有忘了亲儿子生日的爹。”说了一串数字，叶搏盯着男人的脸，“钱我给你了，我再说一遍，你可别当无底洞！”
　　“嘿嘿，知道啦知道啦。”男人心满意足地把银行卡揣进怀里扭头迈着四方步走掉了。
　　叶搏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隐约觉得，这事情并没有完。果然一个月不到，男人又出现在叶搏眼前。
　　“我说过，别做无底洞，要真弄急眼了咱俩都没好儿。”叶搏注视着男人，语气听上去平淡，却让人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笑容有些僵硬。他了解叶搏，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柔弱的漂亮男人一直以来都让他犯怵。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哪怕是给叶搏两刀，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说真的他的确是害怕叶搏，不要命的人谁也不敢惹，所以那时候叶搏才能走得那么容易。但就是知道不好惹，自己才会忍气吞声地跟了他大半年的时间。
　　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自信的表情重新回到脸上，“呵呵，我说叶搏啊，我现在可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什么也不怕，但是你不一样啊，嘿嘿，爱情的滋味不错吧，看你现在这滋润样儿不用说也知道不错呢。”
　　叶搏猛然想起遇到男人那天，他落在刘志斌身上的眼神，心里一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男人笑着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黑色的手机按了几下递给叶搏，“给你看好东西。”
　　皱着眉头叶搏低下头，只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他只觉得整个身体被人一下子抽空了，那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自己和刘志斌做-爱的画面……
　　
　　
               第五十二章
　　叶搏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紧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没有也不想再去看手机屏幕，但是那画面却深深地烙印在脑海挥之不去。画面中他背对着镜头，赤-裸地坐在同样未着寸缕的刘志斌身上，男人手机屏幕的分辨率不高，但即使是这样两个人身体相连的部分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就是刘志斌沉浸在情-欲中的脸完全暴露在镜头前。叶搏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这个画面出现在更多的手机屏幕或者电脑屏幕上，后果将会是什么……
　　叶搏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震惊、愤怒还有恐惧交织在胸腔之中。他自己怎样也无所谓，但是刘志斌绝对不行！仅存的理性在不断地告诉叶搏，现在必须要保持冷静，必须不动声色地面对眼前的男人。现在自己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反击的武器，也没有任何能够保护刘志斌的东西，能做的只有想办法从心理上让男人自己动摇，才有可能掌握主动，否则只会被男人牵着鼻子走，那么一切就都完了。叶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快地旋转着，“你怎么有这个？”
　　男人从把手机递给叶搏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观察他的反映，半年的跟踪让他终于抓到了叶搏的把柄，但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手里的影像是否真的能够控制住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漂亮男孩儿，或许现在应该称之为男人。他太了解叶搏了，跟自己在一块的时候，叶搏扮人妖在夜总会跳过钢管舞，做婚托跟各种各样的女人相亲拍拖甚至假结婚，在山上的小茅屋跟自己领来的那些女人做-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被卖掉，脸上不挂任何表情，好像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都觉得没所谓，这样的叶搏，完全不被照片或者视频威胁到也许更有可能。
　　至于图片里的那个男人……他更加不敢肯定有利用价值。如果叶搏根本就不在乎，那么他手里的这些东西就一文不值，接下来倒霉的就是他自己。男人在欣喜的同时也一直是底气不足，但是就在刚刚，当他看到叶搏在看到手机屏幕那一瞬间所露出的表情时，他差一点就笑出声，尽管他还不能确定可以控制住叶搏，但是他能肯定的是，他找对东西了，他手里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就是叶搏的软肋，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男人翻起松弛的眼皮，扬起嘴角，“你要想我没有，你别干那事啊，你都干了，还想保密啊，现在哪儿还有秘密啊，嘿嘿嘿，而且啊，我告你，你看到的那张片片只是其中的一个镜头哦，是我从完整的、超长的，无码的视频里截下来的其中一张哦~哈哈哈。”
　　情绪刚刚稍微稳定下来的叶搏，又因为男人的话而变得沸腾起来。他当然明白男人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白皙的脸现在看上去苍白得可怕。
　　“啧啧啧。”男人唑着牙花子，眯着眼睛看叶搏，“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小子原来好这口儿啊。不过现在一看，你还真有那气质。”男人咧开嘴，露出满口大黄牙，“不过啊，不看不知道，原来你被男人上的时候，比那些女人还够劲儿，叫得还真好听……”
　　叶搏咬着下唇抿着嘴，他知道男人正在窥探自己，正在察言观色，甚至是正在虚张声势。他明白男人最终的目的是钱，而自己手里现在握的这个东西就是他的砝码，几乎可以肯定男人没有达到目的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叶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强势起来，只要能让男人感觉到自己完全不在乎这种东西就可以了，99%的可能自己会赢。但是赌就意味着输的可能，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1%……他自己怎么输都可以，但是他输不起刘志斌。
　　看到叶搏已经没有了早前的锋芒，男人越来越有把握了，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接着说：“弄到这些对于我来说小菜儿啊，趁你出去我找了个开锁的，说把钥匙忘屋里了，他开了门我进去装成主人的样子。”男人一脸看我多聪明的表情，“现在那些开锁的只要你给钱，他们才不问你要证明了，只要装得像就成，你也知道，临危不惧是我的优点之一啊，哈哈哈，而且啊，我想得多周到，我还在床底下安了个窃听器，没声音多没劲对吧，回去我这一合成，哇靠，声情并茂啊，比毛片可好看多了。”
　　叶搏楞楞地看着男人嚣张的笑脸，紧紧皱起眉头，“你想要多少？”
　　男人严肃下来，扬起下巴轻描淡写地说出数字，“500万。”
　　叶搏的脸色瞬间大变，从那天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到刚才，尽管知道事情不太妙，他也没觉得完全没有希望，但是现在，叶搏觉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草你个蛋的，你当我开银行的？！”
　　男人无所谓地笑笑，“我要买个小别野（墅），买辆好车，娶个美女，生几个孩子，500万都不一定够。”
　　叶搏死死地瞪着男人，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但是他深知这一次他别无选择，然后他慢慢地放开了紧握的双手，整个人顿时软了下来，无奈地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我……没有那么多钱……”
　　男人抬手抹了抹鼻子，会意地笑了，瞄了一眼叶搏手里的手机，说：“没有可以跟我去挣嘛，像以前一样。”
　　叶搏好象没听懂般呆呆地看着男人半响，慢慢垂下眼睛。
　　“哎对了，你说你在天津多好啊，房子那么高级，那妞也不错，你干什么选个大老爷们啊，真是想不开，你说你要还跟那富婆好，我要500万，她开张支票不就打发了么，也省得我跟你这干耗。”男人说着斜着眼睛打量叶搏，探过身子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爱情的力量啊，太他妈的伟大了！我做梦都想不到你会载在这个上，你自己也没想到吧？”
　　叶搏只剩下苦笑了，没有回话也没有躲开男人的手。
　　男人似乎对他的反映很满意，摊开左手，“手机拿来。”看见叶搏没有动，男人大笑起来，“你不会傻到以为我只有这个手机吧，你应该比我清楚啊，数码影像哪儿不能存啊，呵呵，还我啦！”
　　叶搏乖乖把手机放进男人的手里。
　　男人仍旧笑着说，“你上次离开我去了天津，我追着你去过一次，我喜欢啊，咱回天津吧，莱西这个小鸡-吧地儿怎么赚钱啊。哎我说叶搏啊，我给你三天时间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处理，三天以后下午2点还这儿等我。你要不来……”男人举了举手机，“我再说一遍，数码影像哪儿都能存，再上了网……又一艳照门，哈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公务员吧？你好自为之。”男人说完咧了咧嘴，自信满满地转身走了。
　　风从身边吹过，仿佛带走了身体里所有的温度，叶搏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晃荡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知道肯定是刘志斌，很想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很想像往常一样笑出声，开个玩笑逗个乐子，但是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张了张嘴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喂？喂？叶搏？你去哪儿了？”
　　“……我买点东西。”叶搏鼓足气说出这几个字。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买栗子了。”刘志斌在电话那边兴奋地说着。
　　“太好了，我这就回去。”
　　“别着急，看点车。”
　　“恩……”
　　挂了电话，叶搏茫然地抬起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他扬起嘴角，“今天不是大晴天么，怎么一颗星星都没有呢……”
　　
　　
               第五十三章
　　就要到家了，望着不远处熟悉的小区大门，叶搏忽然觉得心里像是塞满了厚重的棉花，透不过气。他清楚地知道上了楼，进了门，就会看到刘志斌，三天后就要离开的事实他还没有想到要怎么跟他说，要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刘志斌会有什么样的反映……叶搏真的什么都不想说，好想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三天……
　　慢慢走进小区，叶搏在楼前停下脚步，抬起头仰望六楼那扇透出白色灯光的窗户，眼底映出刘志斌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不想走，真的不想离开，这种感觉瞬间在叶搏的胸腔里扩散开来，剧烈地翻滚着，叶搏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真想就这样一口气冲上楼把一切都告诉刘志斌，如果他接受不了，自己就可以没有任何动摇地安心离开，如果他说他不在乎，那么俩人就可以一起去面对，去承受……
　　叶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冲进胸腔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五年前自己从天津怒气冲冲地奔到莱西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堵在刘志斌单位门口，却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讥讽、嘲笑他的话语，刘志斌推车出来时那憔悴单薄的身形仍然历历在目，叶搏坚定地抿起嘴唇，不，他不能说，就算刘志斌不在乎，他知道他自己在乎。
　　500万……自己现在只能尽快弄到500万……叶搏盘算着：自己已经给了那男人50万，银行里还剩下一些钱，天津也还有一套房子……不论男人会让自己做什么，肯定都是最赚钱的事情，或许一年能挣个大几十万，那么5年，也许不消5年就可以凑齐500万，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回来，跟刘志斌或许还有可能继续，即使不能……叶搏抿了抿嘴，至少刘志斌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如此想着，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叶搏终于理清思路，意识到自己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尽可能地把对刘志斌的伤害降到最低。
　　好象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叶搏迈开脚步走进漆黑的楼栋，摸索着爬到六楼，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顿时温暖的气息驱散了缠附着全身的寒意，一直模糊不清的视线也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回来啦，外面很冷吧。”听到开门声刘志斌从厨房探出头。
　　“恩。”
　　“洗洗手，先喝口热水，马上开饭了啊。”
　　“恩，做的什么好饭？”叶搏弯腰换了拖鞋，走到厨房门口，饭菜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
　　“香菇油菜、土豆牛肉、酸辣汤，饿了吧？”刘志斌说着话，手底下也没停，一个劲地拨拉着锅里的菜发出呲呲的声音。
　　“饿死了，我洗手去。”
　　看见叶搏把饭桌上的饭菜狂风卷落叶般扫荡进肚儿，刘志斌不由地笑着说： “你还有肚子吃栗子么？我可都吃啦啊！”
　　“不可能，我那是无底肚儿，你可别小看了，呈上来。”叶搏抬起眼睛调皮地眨着。
　　刘志斌不屑地努努嘴，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个牛皮纸袋，“我把塑料袋扔了，捂出汗就绵了。”
　　叶搏伸手接过去闻了闻，“真香啊。”
　　“吃着更香。”刘志斌说着从牛皮纸袋里掏了一个出来，轻松地剥开举到叶搏嘴边，“尝尝。”
　　叶搏看着刘志斌的笑脸，很配合地张开嘴，栗子的香气顿时在嘴里扩散开来，很香也很甜，“刘治病？”叶搏轻声唤。
　　“恩？”
　　“我……要回天津办点儿事。”
　　“什么事？”刘志斌边问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餐桌上的油污。
　　“历史遗留问题，呵呵。”
　　“德行还官话啊，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就走。”
　　刘志斌听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叶搏，“这么急？”
　　“恩……”
　　“到底什么事？要不我请假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叶搏笑了笑。
　　“这样啊……”把桌子收起来立在墙边，刘志斌扭过身来，“那快去快回，要自己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过去帮你。”
　　“说得好象你一个顶俩似的。”原本一直挂在叶搏脸上的微笑，逐渐收敛起来，他看着刘志斌接着说，“我……可能要在天津呆一段时间。”
　　“恩？多久？”
　　“五年吧。”说完叶搏躲开刘志斌立刻投过来的视线，故作轻松地笑笑。
　　“五年？！”刘志斌张大眼睛惊异地看着叶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恩……”叶搏淡淡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他在等待，等待着刘志斌的反映和回答。也许刘志斌会追根刨底地问他，到底是要去解决什么事情需要五年那么久？也许刘志斌会起疑心，毕竟他要离开的说辞根本就不能令人信服。也许刘志斌会非常生气甚至愤怒，觉得被耍了。也许……刘志斌会跟他说等不了这么久不如就此分手……不管是什么，叶搏都准备欣然去接受，去承受，因为那些都是刘志斌的正常反映，如果换作是他自己大概也会这样。
　　叶搏静静地看着刘志斌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房间中的时间好像被拉长，一分一秒都是那么漫长，不知道具体过了过久，刘志斌开口问：“一定要去办么？”
　　“恩，一定。”
　　“一定要用五年的时间？”
　　“恩……也许用不了这么久，不好说……”五年的时间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长，叶搏突然有些害怕，他害怕刘志斌真的会觉得长，会忍受不了，会……
　　“那我等你回来。”
　　刘志斌的回答打断了叶搏的思绪，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刘志斌那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的脸，不敢相信，害怕是自己的幻听，“你说什么？”叶搏追问。
　　“五年后回来找我。”刘志斌重复着。
　　叶搏这次不仅听清楚了，而且看清楚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刘志斌嘴唇的翕合，然后他会心地笑了，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现在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我一定会回来的。”叶搏眼里闪动着坚持的光彩。
　　“回不来我就去天津找你。”刘志斌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有的只是强硬的认真。
　　“恩……我一定回来。”
　　
　　三天以后，叶搏走了，什么也没带，除了家里的门钥匙。
　　刘志斌下班回来看着整洁的毫无生气的房间，半响才回过神，到沙发边坐下，环视周围，原本还觉得狭小拥挤的房间现在却显得那么空旷，就如同他现在的心，空旷得让心跳都能产生回声……
　　其实那天他真的很想跟叶搏说不要走，跟他说不要离开我，但是透过叶搏的表情他清楚地看到了坚定，他知道叶搏铁了心要走，打定主意要去解决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叶搏回来，他相信只要叶搏说了就一定会做到，叶搏一定会回来的。
　　刘志斌站起身，使劲搓了搓自己有些麻木的脸，从窗户望出去，好像叶搏就站在那里，站在他的对面，他再一次地重复：“我等你回来。”
　　
　　
               第五十四章
　　坐在回天津的火车上，叶搏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景物。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地在大脑里回放，让他再一次确定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莱西是个小地方，就连娶个好看点儿的老婆也会被人拿来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更别说是两个大男人的不雅关系了。刘志斌又是公务员，人民公仆的光辉形象比个人能力要重要得多，毁了就别想在那事业单位再呆得下去。还有他的父母，年纪也都大了，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不能让刘志斌再一次被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能让他失去这份体面的工作，更不能让他的父母在他离婚的打击后又遭受这样的刺激，这些都是叶搏最想也一定要坚持的东西。
　　跟刘志斌说需要5年时间去办一件事，而到底是什么事却明显不愿意让他知道，刘志斌最后虽然答应了，但是开始的震惊和挣扎都看在眼里。叶搏虽然相信刘志斌会等他回来，但也知道5年时间毕竟不短，担心、猜测和不安会如影随形并且与日俱增。就算刘志斌没说，叶搏也知道他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而叶搏自己则更不愿意，说实话他不确定是否可以撑得过这么漫长的时间。所以……一定也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弄到钱，拿回那些东西，堵住那男人的嘴，在不让他伤害到刘志斌的前提下，尽快回来，5年只是最坏的打算。
　　叶搏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男人正歪着身子斜靠在窗户边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叶搏凝视着男人那满是褶皱干裂的脸，眼神是复杂的，带着厌恶、憎恨的同时又参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情分。是这个男人曾经把饥饿难耐的他从火车站捡回了家，给他饭给他水给他一个虽然简陋但是温暖的家。也是这个男人养了他6年，尽管在这6年中做了不少缺德事，但并不是被迫的，只是为了生计为了活命。男人原本不是这样，只是逐渐被金钱的魅力迷惑了，失去了良知变得丧心病狂而已。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丘之貉。若不是遇到刘志斌，也许早就已经堕落到无底深渊了。
　　想到这叶搏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苍蝇不会踪无缝的蛋，也许这就是以前做那些坏事的报应，现如今要受苦受难也是活该自找，只是刘志斌不该被牵扯进来，承受他本不该承受的伤害。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叶搏把头转回窗外，喘了口气压下从咽喉处涌上的酸涩。眼睛滑过对面座位，叶搏忽然注意到男人身边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
　　眼前一下亮了起来，叶搏的大脑迅速地转动起来：这男人对网络不可能太熟悉，应该不知道类似网络硬盘的东西，那些图片和视频就不会被存到网上。男人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这点叶搏很清楚，那么那些东西有很大可能是刻成了盘被他带在身上，那是不是在那个包裹里呢？这个想法让叶搏立刻就想把那包裹拿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翻找。但是……他强迫自己压下内心的激动，火车上的人太多了，如果男人醒了，起了争执，或者出了什么其他岔子，他又肯定不能说出理由，那么被动的只能是他自己……想到这里叶搏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急于一时，一切等到了天津再做打算。
　　下了火车，走出站台，眼前的一切都和5年前离开的时候大不一样，但是那熟悉的亲切的感觉却没有变，只不过叶搏现在没有心情去体味。
　　“我饿了啊叶搏，咱去哪儿吃饭？”男人伸着懒腰跟过来。
　　“恩？”
　　“你是天津人啊，还不尽地主之谊，总得带我去好地方吃点好的吧。”男人看着叶搏用手摸了摸外套口袋，手机的形状被大致勾勒出来。
　　叶搏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打了辆车带男人进了市中心。金百万虽然不算最好的饭馆，但就男人点的那些菜的价钱来说，也足能在五星饭店吃上一顿了。吃饱喝足从金百万出来，男人嘬了嘬牙花子，打了个饱嗝。
　　“还想去哪儿？”叶搏放慢脚步问。
　　男人笑了笑，“哪儿也不去了，你天津不是有房子么，咱就住你那，没问题吧，小叶。”
　　叶搏没说话，伸手拦了一辆出租，往自己成都道的公寓开去。尽管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但是因为物业费每年都会从银行自动划拨过去，所以一直都有人打扫，屋子里还是很干净的，房子还是那时的房子，而人却不是那时的人。
　　“操，我说你这房子真他妈的牛逼啊，靠，从这能看见整个天津吧。”男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大声喊，“有钱就是他妈的爽啊，哈哈，不过真不理解你这小子放着大城市这么好的地方不住，跑莱西那屁大点儿地方干什么去。”
　　“呵呵。”叶搏笑了笑，眼睛有一搭无一搭地扫着男人手里军绿色的包裹。
　　“啊！对啦，爱情的力量嘛，我怎么给忘了哪。”男人转过身，走近叶搏，笑呵呵地说：“还是对大老爷们的爱情哎。”
　　叶搏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皱起眉。
　　“哎？你瞪我干什么啊，事实嘛。我要去洗个澡，你家浴室在哪儿？房子太大不好找啊。”
　　叶搏伸手指了一下浴室的方向，男人看到他那纤细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哼笑一声把包裹扔在沙发上，脱掉外套走进浴室。
　　叶搏站在客厅中间一动不动，他忍耐着，仔细听着，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男人那恶心的享受的哼哼声。
　　转身抓起沙发上的包裹，叶搏扯开上面的拉链，把粗糙的帆布往两边大大地挒开。包裹最上面是几件衣服，都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衣服旁边是洗漱的毛巾和喝水的塑料杯，再往下是几本封面不堪入目的成人杂志。不是？不是！没有？没有！除了那些东西外，包裹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没有光盘，也没有任何可以存视频或者图片的数码工具。
　　叶搏看着凌乱的包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下般地钝痛。对了，还有手机！忽然想起男人威胁自己的手机，叶搏回身猫腰抽过男人丢在地上的外套，从口袋里翻出手机，也顾不得多想男人怎么会这么随便地就把装着手机的外套丢在这里，放在他的眼前，叶搏按动按键翻找着所有和刘志斌有关系的东西，找到一个立刻删除一个，知道一个不省！看着那些图片和视频消失的瞬间，叶搏的胸腔就像是酷热的大地被突然降临的冰冷的雨水浇灌一样痛快。
　　“呵呵，玩得够起劲儿啊你。”
　　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叶搏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般一瞬间僵住了，慢慢回过头对上了男人嘲笑的嘴脸。
　　
　　
               第五十五章
　　“我那手机不错吧，你别看是山寨，玩起来不比你那行货差是吧？”男人穿着叶搏的白色浴衣正站在客厅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叶搏没有动，他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快洗完出来，刚刚所有的精神都专注在手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叶搏现在只觉得像被人剥了皮，晾在冷风里面。
　　男人用眼角瞄了一眼沙发上已经被翻得十分凌乱的布包，哼笑一声扯了扯身上并不合适的浴衣，“我说叶搏啊，你怎么岁数越大脑子越不好使了呢，你原来可不是这样啊……你觉得我有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你眼前晃么？”男人慢慢走近，伸手从叶搏手上轻而易举地拿了手机，“还真都给删了啊，删的时候高兴不？不过没事啊，尽管删，你删了省的爷们儿我自己删了，那些我都看腻味了，正打算换新段子呢。”
　　叶搏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脸，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咽喉里喷涌出来。
　　“啧啧啧，看来你小子还真的是爱上那个男的了啊……你原来多他妈的牛逼啊，多狠啊你，当初我那么求你，就只再干一庄，因为我定金都收了，你呢？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拍拍屁股甩手走人了，哎呀，无情得能冻死人啊。嘿，现在这是怎么了？这才刚到天津就乱了阵脚那怎么行呢？呵呵呵。”
　　男人扬起手随意地把手机丢在叶搏身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我说叶搏啊，你说我会相信你在莱西表现出来的那副老实样子么？你会那么老实地跟我回来？听我使唤给我挣钱？我太了解你了叶搏，怎么可能？不过你也应该了解我啊，就算我没文化，可也没傻逼到那个地步吧。怎么？难道说你真的被爱情冲昏头了？”
　　男人翘起二郎腿，搓搓鼻子，皱起眉头佯装正经地说：“不过那个小子啊，我没看出来有多出彩儿啊，也就是个一般人，又没钱又没权，不就是个小屁屁公务员么，比你以前找的那些富婆可差远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脑袋进水了啊。不过，你喜欢谁都没所谓，只要你喜欢了……嘿，当初我只怕你不喜欢，可我看你那表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叶搏你小子这次可是栽定了，哈哈。”
　　叶搏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他一直在忍耐，男人所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如雷鸣般震撼着耳膜，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阻挡不了的巨大威胁。叶搏现在忽然意识到，不只是那些图片，那些该死的视频，刘志斌存在本身，自己在乎他这个事实就是男人最大的砝码，叶搏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勒得越来越紧，却丝毫不敢挣扎。
　　“当初你能那么洒脱是因为你没有任何顾及，现在我也一样，我无亲无故就一个人，没有任何事情能威胁到我，除非你杀了我。可你不会的，你还要回去找他不是么？周周围围的人越多牵挂就会越多，所以你完了叶搏。”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让我给你钱么，我会给你的，会尽快给你的。”叶搏努力保持着镇定。
　　男人乐，“钱，我肯定是要的，不过啊，叶搏，你现在这个样可比以前可爱多了，看来爱这个东西就是能改造人呢，你也去洗洗，让我也高兴高兴，省我找小姐了。”
　　听到这句话叶搏赫地张大眼睛看着他，眼里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看什么？”
　　“你别得寸进尺！”知道男人变了，知道他为了钱已经丧心病狂，但是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得寸进尺能怎样？还是说……你为那男的开始守身如玉了？”男人低下头，凑近叶搏的脸，“你本来也不是玉啊，现在才玩清高晚点了吧？快点去洗，你先练练吧跟我，否则怎么赚钱啊？”
　　“你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那视频我看好几遍了，确实诱人啊叶搏，尤其那个声音……嘿嘿，我要早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我还卖什么孩子，那么麻烦。”
　　“你想让我跟女的一样撅着屁股让男人操？你他妈的别想！”
　　“你再说一遍？”男人耷拉下脸问。
　　“老子不干！”
　　“能坐在那男的身上自己摇，就不能让我上啊，好啊，那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说完男人站起来就往卧室走。
　　叶搏猛地跳起来，追过去一把扯住男人的胳膊，“什么好戏？”男人甩开叶搏的手，但下一秒又被他拉住，“你给我说清楚了！”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叶搏，露出狡黠而猥亵的目光，“嘿嘿，还用说啊，你又不是傻子。”
　　“我都跟你回来了，也说给你钱了，你别逼人太甚了！”叶搏的视线是冰冷的。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一步，但手里的砝码让他很快恢复了嚣张的气焰，“你不回来？你不给？你敢么？你想要那些东西？可以啊，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不过我告诉你叶搏，我还可以再录，要不要咱俩一起回莱西接着录去？呵呵，你只要跟那什么斌一天，我就不愁没钱花，哈哈，比我买什么保险都值啊。”
　　说着男人转过身，拍拍叶搏的肩膀，“叶搏啊，你要一直爱他啊，爱得深深的，那我就发大财了，我以前就发现你们这些长得俊的最难逃的就是一个情字，我就知道，所以我跟着你，太对了！”
　　叶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往大脑里面猛冲，让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脚下踩的好像根本不是水泥钢筋的地面，而是软绵绵的棉花，“我会给你钱的，房子、车子我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都给你，你放过我吧，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男人仰起头大笑，“你什么都没有了，他能要你啊，你想得美。”
　　“他要！”只想反驳男人的话，男人说的每一句话。
　　“哦？这样啊，那我去跟他说，你以前都做过什么事，上过多少女人，卖过多少孩子，还有那些难产的女人死时什么样，你确定他还会爱你？”
　　叶搏一下子抬头，看着男人那因为太得意忘形而扭曲的脸，刘志斌曾经说过的菜和苍蝇的话浮现在脑子里，现在在他看来，那就像是加了几倍在说自己，“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要你陪着我，当初我说了再做几个就能过好日了，就有钱花有房子住了，你娶个老婆我享受天伦之乐，不过都让你毁了，你知道那些买主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么？你现在还想过好日子？我告诉你叶搏，你别想离开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们倒爱来爱去的，没那么便宜！我就不让你爱，你凭什么？！去洗澡吧，哄得我高兴，你那个宝贝似的男人就没事。”
　　叶搏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脸色苍白得可怕。
　　男人笑笑，两手乘机搭上叶搏的肩膀猛地用力，就势把叶搏压倒在沙发上，“不洗也没关系，我倒是不介意。”话还没说完，男人便低下头去亲叶搏的脸，手也顺势伸进叶搏衣服的下摆摸上那纤细的腰。
　　“给我他妈的滚开！”叶搏近似咆哮。
　　“你最好乖乖的……”
　　“滚你妈了个逼的！”叶搏猛地坐起来，一米八的身高一下就把男人掀翻在地。
　　男人瞪大了眼睛，他根本没有料到事到如今叶搏居然还敢反抗，他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死死瞪着他的叶搏大喊：“你想干嘛？！你还敢推我！我告诉你，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要控制你一天，你最好听话地把屁股给我撅起来，我还别不告诉你，你还就得像女的那样让男的操，还不少了，不然你就等着看你男人被人说得抬不起头来吧！”
　　是的，没有图片，没有视频，一切都没有的话，只要还有男人的这张嘴，就足以毁了一切，自己怎么这么天真呢？就不该跟他回来，就不该让刘志斌担心……这张嘴，会毁了自己，毁了刘志斌，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
　　看叶搏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男人得意地笑了笑，重新压了上去，但是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压迫，仔细一看才发现叶搏已经压在他身上，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我操，你敢掐我！反了你！”男人叫喊着使劲推叶搏，想要站起来。
　　“你闭嘴闭嘴……”叶搏如梦呓般说着。
　　“咳咳~~你不让老子如意，咳咳~~你们他妈的都别想好过！”
　　“不，我不能让你毁了我……不能！”叶搏的声音慢慢变大，从呓语变成叫喊。
　　“松手！草你勒死我了！”
　　不能再让这张嘴瞎说，不能再让这个男人说出一个字！叶搏伸手抓过沙发上的靠垫死压在男人脸上，他要堵住这张会毁了一切的嘴，要让那些烦人声音消失……
　　男人挣扎着，抓伤了叶搏的手臂，但是叶搏一点也不觉得痛，男人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停止了挣扎，但是叶搏仍然死死地按着。落地窗外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没有了阳光温度的空气，吹进房间，吹得叶搏打了个机灵。他低下头，拿开靠垫，看到男人的脸是扭曲的，仿佛鬼魅一般……
　　“喂……喂……你……”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啪！！！巨大的撞击声响彻天地，叶搏知道那是自己理想生活的那扇窗户被上帝关闭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明天和灾难到底哪一个会最先到来……
　　
　　
               第五十六章
　　叶搏低着头怔怔地看着男人那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双因惊讶和不甘而大大睁开的空洞浑浊的眼睛仿佛两条锁链牢牢地将他绑住，他想逃，却怎样也无法移开视线，就那样对视着。
　　良久……叶搏慢慢地把双手举到眼前，这双颤抖着的手刚刚杀人了，他……杀人了……
　　手在他的注视下越发痉挛似的颤抖起来，叶搏死命的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想让它们停下颤抖，也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却事与愿违，握得越紧，颤抖得越厉害，最后整个身体居然都跟着颤抖起来，借由每条神经、每根血管延至每寸肌肤、每个毛孔……正如，不想伤害谁，却杀了他……无意闯祸，却犯了大罪……
　　终于无法逃避地意识到这一点，叶搏开始恸哭，无助地……茫然地……悲哀地哭着……仿佛一直以来那张负担了无数的面具终于被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在一瞬间撕毁了……一切终于都无尽地崩溃了……一切的一切，终于，都崩溃了……
　　在崩溃的废墟上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时间仍然不知疲倦地昂首向前走着。头顶上的水晶吊灯仍然尽忠职守地照亮客厅里的一切，橙黄色的光线并没有增加房间的热度，反而冰冷得让人难以承受。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而这个冰冷的世界还在不断地收缩、挤压，让叶搏越来越喘不过气。眼前失去生气的男人在光线下仿佛一点一点地扭曲变形，他的手似乎在慢慢伸长，就要勒住叶搏的脖子……绝望和恐惧不受控制地扩大再扩大，就要将一切吞噬，再也受不了的叶搏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夺门而出。
　　逃离这里，远远地，叶搏直愣愣地冲过走廊，从电梯间经过却丝毫没有发觉，直到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失重般的眩晕，才发现已经站在楼梯间的栏杆前了。叶搏茫然地越过栏杆向下看去，螺旋状的楼梯一圈紧扣着一圈，一圈小过一圈，金属栏杆反射着墙壁上昏黄的灯光，却更加突出了中间空洞的黑暗，越是往下黑得越深，就像是无底的深渊……又是一阵眩晕涌来，螺旋仿佛旋涡般转动起来，好想要把一切都吸进去，叶搏觉得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倾斜，要往那无尽的深渊中坠落下去……
　　不！不要！叶搏紧紧地抓住栏杆抗拒那巨大的旋涡吸力，倒退了几步后发疯似的往回跑，闯进电梯间死命地拍打着电梯的按钮，金属的自动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叶搏便挤了进去，压下一楼的按钮，死瞪着电梯的门，直到它慢慢地关上，才觉得安全了，颓然地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顺着脖颈流下来，快速滑过肌肤只留下让人刺痛的冰冷……
　　寒风轻而易举地打透了叶搏身上薄薄的毛衫，他却好像浑然不知，茫然地往前走着，一双眼睛直视着前方，却看不到路。要去哪里？能去哪里？不知道……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地方可以藏。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地只有风声。偶尔有野猫从眼前穿过，它们是自由自在的城市夜精灵，而叶搏却是一个游魂野鬼似的存在，没有目的地，没有归宿。看着那纷杂的小路口，每一条都是路，但没有一条是属于他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身体越来越冰冷就像胸口里那跳动的心脏，叶搏把手伸到眼前，原来颤抖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疲惫、无力……就要垮掉了……让身体重重地靠在旁边建筑物粗糙的墙面上，水泥的冰冷迅速深入肌肤却让叶搏觉得挺痛快。下意识地摸上衣服的口袋想抽根烟，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穿外套出来，失望地垂下手，却碰到了牛仔裤口袋里的硬物。
　　低下头，看着鼓起的形状良久，叶搏终于意识到那是手机，瞬间身体滑过一阵电流简直强烈得让心脏停止了跳动，慢慢地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把手机滑开，显示着时间是凌晨3点16分，屏幕发出的彩色光芒照亮了叶搏颓丧的脸。虽然这不是一条出路，却让叶搏黑暗的世界亮起一盏灯。
　　僵硬的手指慢慢拨动手机键盘，打开电话簿，叶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就那样看着，凝视着，仿佛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了跳动，已经冻僵了的身体有一丝暖流滑过。好想听到他的声音，他随便说什么都好，好想那个亮着灯光的窗口，好想回到那个家，好想他宽厚温暖的怀抱……好冷，叶搏觉得自己冷得快要僵住了……
　　想要获得温暖，叶搏按下拨通键，但把手机举到耳边的瞬间他又快速地挂断了。回不去了，自己再也回不去他身边，害怕听到他的声音自己就真的崩溃了，就再也支持不住了，但是更害怕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更害怕就这样被冻僵……
　　终于再次把电话举到耳边，听着电话里面接通的声音。跟刘志斌说了5年，现在想起他说等自己回来时那认真的样子，叶搏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他身边，他会不会觉得被骗了被耍了，不过也好，至少恨可以减轻痛苦。
　　一直没有人接听，也许注定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人好像在灾难面前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认命，不知道这是出于懦弱还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如果再响三声还是没人接的话，就放弃……一声，两声，三声，就在叶搏已经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的时候，听筒里传来迷迷糊糊含混不清的声音，“喂……？”
　　瞬间，时间停止了，空间凝固了，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叶搏用耳朵，用心，用全身去感受这个声音，奇迹般地，他忐忑的心居然平静下来。刘志斌的声音有些呆滞，显然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是我……”叶搏的声音因为刚刚的恸哭有些沙哑而且鼻音很重。
　　“叶搏？”刘志斌的声音明显清醒了许多，“不是刚到天津吧？都几点了啊？”
　　“早就到了，睡不着。”
　　“怎么了？你声音不太对。”电话里传来布料摩擦和床震动的声音，叶搏知道刘志斌一定是爬起来了，傻傻地摆出一副要长聊的姿势。
　　“没怎么，有点感冒可能。”
　　“怎么感冒了？春捂秋冻啊，穿多点，很严重么感冒？感觉你没什么精神。”
　　“困了吧。”
　　“刚谁说睡不着啊？”
　　“一听你说话我就困了。”叶搏抿了抿嘴。
　　“哎？你怎么说话啊？一听我说话你就困？你看我一听你说话我就来精神。”
　　叶搏已经冻僵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没事吧？”没有听到叶搏回答的刘志斌声音里面透着担心，“感觉闷闷不乐的，事情很棘手么？不行我过去吧。”
　　“不棘手。”恩，不棘手了，因为已经彻底解决了，叶搏忽然觉得无比轻松，一直迷茫的大脑此刻清晰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身体不再颤抖，反而满意地扬起嘴角，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刘志斌看不到叶搏的样子只能继续讲着，“不棘手？真的？那就不需要5年了吧？”
　　“恩，不用。”
　　“太好了！”又是一阵床铺震动的声音。
　　“恩。”
　　“你怎么了？”
　　“你怎么总问这个？我没怎么……”
　　“总觉得不太对劲，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
　　“我就是不知道什么事才着急啊……既然事情不棘手，那就快回来吧，我想你了……”叶搏仿佛看到刘志斌挠着脑袋那憨厚的样子，嘴角再次扬起。
　　“恩，我明天要换天津的卡了，老卡找不到了，换新号就联系不了了。”
　　“哎？为什么啊？新号你不给我了？我不怕打长途。”
　　“我要好好挑号啊。”
　　“要挑很久？”
　　“可能吧……”
　　“你小子梦游啊，说什么胡话啊，语无伦次的，你怎么了啊？我这刚睡醒的都比你清醒。”
　　“我也想我是刚睡醒，做了一个梦……”
　　“恩？什么梦？”
　　“刘治病，如果你杀了一个人，接下来要怎么做？”
　　“啊？你说什么？！”
　　“测试题啊，你喊什么，震死我了。”
　　“你提前说啊，吓我一跳……”
　　“就是想吓你。”
　　“怎么那么缺德呢你，我当然要去自首。”
　　“傻子才会去自首。”
　　“正常人自首了才会心安理得吧，就算是逃跑了侥幸没被抓着，后半生也会一直吃不香睡不好，受到良心的谴责吧，要真是傻子倒不用自首了。”
　　“傻样儿，说得跟真事似的。”
　　“哈哈，那是，我可是守法的好公民哪，这个是测什么的？叶搏？人哪？”
　　“……测试你的白痴程度。”
　　“我喷，你耍我啊。”
　　“快睡觉吧，明天还上班了，我挂了，晚安。”
　　“喂？哎，告我新号啊，我还……”
　　刘志斌的声音淹没在叶搏按下挂断键的瞬间。
　　刘志斌是爱自己的，这就可以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管是不是正确，但在自己看来都是值得的。即使不能再在一起，只要刘志斌能平静的生活，那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没所谓了。
　　如此想着叶搏把手机揣进裤子口袋，抬头看着天空，果然越寒冷的天气，星星就越多，就越明亮，抿了抿嘴，他转身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第五十七章
　　——我还没说完了居然挂我电话堵我嘴啊你，换新号给我发短信，感冒了多喝水，要是厉害了就喝药，别扛着，你也快睡吧，晚安。”
　　这个傻男人……低着头看刘志斌追发过来的短信，叶搏走在仍旧是寂静的街道上，却不再感到迷茫。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或早或晚。叶搏现在明白了，其实脚下一直都有路，就是他最初选择的那条，不管路的尽头是怎样的风景，都应该而且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再一次推开手机的滑盖，叶搏平静地按下了110三个数字。
　　详细说明自己的住址以后，叶搏关了手机揣进裤子口袋，迈开大步向自己的公寓走去。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叶搏看到已经有警车停在那里了。忽然想起小时候自行车丢了，打110报警以后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警察来，他不禁笑了笑，早知道那次就说自己杀人了呢。穿过大厅叶搏走进电梯间，按了电梯上楼。
　　自家的公寓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叶搏不知道那些陌生的面孔是不是自己的邻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和好奇，努力探头往里面看着，议论着。试着往里挤了挤，叶搏看到自己公寓房间的门已经被大厦管理员打开，从门缝看进去，能看到里面穿梭的警察和照相机发出的刺眼的镁光灯。
　　叶搏撩起黄色的警戒线一个低头弯腰就钻了进去，忙碌的警察注意到了突然站在身后的男孩，连忙上前拦阻，“请您协助我们的工作，站在警戒线以外。”
　　“打电话报警的是我。”叶搏淡淡地说。
　　周围的人群一瞬间沸腾了，警察也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叶搏，似乎一下子没能把眼前这个俊俏纤细的男孩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男孩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自己是杀人凶手的话。
　　但是毕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案子和各种各样的杀人犯，而且眼前这个男孩已经承认了他就是凶手，警察的停顿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下一秒他便挥了一下手，叶搏身边立刻出现两名警察，感受到胳膊被死死禁锢住的同时，叶搏白皙的手腕也被拷上了冰凉的手铐。
　　“鉴证科的人还没到，你先跟他们回局里吧。”最开始的那个警察跟叶搏说。
　　“恩。”
　　“你们先回局里，我等鉴证科的人，看看现场还有什么证据。”
　　“好！”架着叶搏的两个警察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走吧。”说完俩人架着叶搏便往外走。
　　叶搏扭回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那间公寓，便由着他们拉进电梯。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隐约地能在天空中看到一道细细的白色月亮，在头被压进黑洞洞的警车之前，叶搏最后看了一眼未知的远方……
　　
　　市局审讯室
　　十平米不到的封闭房间，叶搏坐在中间的凳子上，手上仍然挂着手铐。在他对面有一张长桌子，后面并排坐着两个警察，一个年纪稍长，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此时正紧紧地瞪着叶搏。另一个比较年轻，手里握着笔，等待着把叶搏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面前摊开的口供记录本上。
　　“姓名？”四十多岁的警察开口问，冰冷的公式化的声音。
　　“叶搏。搏是搏斗的搏，不是博学的博。”叶搏对那个记录员说着。
　　“年龄？”四十多岁的警察低头看了那人的记录后继续问。
　　“28。”
　　“自首？”
　　“恩。”
　　“为什么要杀他？”
　　“看他不顺眼。”
　　警察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睛看着叶搏，“案发现场是哪儿？”
　　“我家客厅。”
　　“你跟被害人什么关系？”
　　“没关系。”
　　“操！你拿我们警察当傻子？！跟他没关系他会大半夜在你家呆着？还洗了澡，穿着睡衣啊？”
　　叶搏皱了皱眉，低下头没有说话。
　　“到这儿你还不老实？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我告你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哥儿几个为你这事可是一宿没闲着啊，你自己掂量着办，别没事找事啊。”
　　叶搏仍旧低着头，没有回答。
　　“快点！把行凶过程给我老实交代！”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跟他打起来了，拿沙发上的靠垫使劲按他脸上，他就憋死了。”叶搏若无其事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为什么大半夜在你家？”
　　“……”
　　“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
　　“你到底看他哪里不顺眼？”
　　“……”
　　“我操！三脚踹不出来个屁，小张你别记了，我看这小子也说不出什么来，等鉴证科的报告出来，不怕他不老实交代，带下去吧。”四十多岁的警察跟他旁边的年轻警察说。
　　“是！”年轻警察站起来，把叶搏从凳子上扯起来，拉出了问讯室。
　　这时问讯室里四十多岁警察的手机铃声大作，“喂？鉴证科啊，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哦？我靠！真的啊？你们等着，我这就过去。居然让我碰到这样的案子……”挂了电话警察嘟囔着冲出了审讯室。
　　
　　
               第五十八章
　　“小张！小张！”
　　“来啦，队长啥事？”刚才做笔录的年轻警察听见喊声，从审讯室对面的办公室探出头来。
　　“刚那个嫌疑人，提出来，跟我去鉴证科。”
　　“啊？我刚给送进拘留室。”
　　“别墨迹，快点。”
　　“这就去！”说着小张便转身往拘留室的方向跑去。
　　
　　“去哪儿？”叶搏不解地看着刚刚把自己关进来的警察重新给自己戴上手铐，又从拘留室里被带了出来。
　　“让你跟着就跟着，哪儿那么多话。”
　　叶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跟着警察往前走。抬头看见刚才审问自己的那个年长的警察正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看样子正在等着自己这边过去。
　　赵建国看着叶搏慢慢走近，他再一次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这个自首的男孩。
　　叶搏很高很瘦，略长的头发挡住了一部分额头，这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可能是一宿没有合眼吧，大大的眼睛下面有一圈很明显的阴影，但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黄色灯光的缘故，阴影中的那双眼睛却出奇的亮。
　　赵建国眯了眯眼，有点意思，自己做了20多年警察，快十年的刑侦大队长，什么样的犯人没碰到过，但是从刚才在犯罪现场第一眼看见这个男孩就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特别是他说自己就是凶手时那平静深沉的感觉……一般来说杀了人的人，不是表现的惊恐后悔，就是毫不在乎的破罐破摔，有少数人倒是也会平静异常，但是这个男孩给人的感觉这几种情况似乎都不符合。现在即使是被铐着，推搡着往前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和躲闪，只有平静，还有如清水潭般那种无波的深沉。
　　刚才鉴证科来的电话再一次在耳边回响：死者因窒息而死，凶器就是一起送过来的沙发靠垫。死者身上有明显搏斗过的痕迹，指甲里有一些纤维残存，目前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上的。除此之外，死者死前有勃-起过的迹象，推测死者死前半小时内有进行性-行-为的可能，根据种种迹象看，死者有可能是在想进行性-行-为时遭到对方反抗而被杀害的……
　　“队长，人带来了。”
　　“恩。”赵建国再次打量已经被带到眼前的人，是够俊的，那现场自己看过，就死者的样子和法医的推断，这案子很有可能跟卖淫有关，但是现场那房子，又不是做了鸭子就能买得起的，而且眼前这个叫叶搏的男孩，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这案子也许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鉴证科在市局办公大楼后面的一个小二楼上，如果不是案件需要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虽说这里不是总有尸体存放，但是木架上、柜子里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也足够让人毛骨悚然了，更何况一般出现在这里的逝者，基本都不是什么好死的。不过，鉴证科的科长却是个女人，姓王，名丽，名字虽然普通，人却一点也不简单，市里的很多大案要案只要经了她的手，大多就能省去刑侦队的很多麻烦，所以刑侦队队长赵建国跟王丽很熟。
　　他现在就站在王丽的办公室里，看着她在办公桌上摆弄着不知道哪个案件中的证物。
　　“刚才我跟你说的情况都写在这份报告里了，哪里不明白或者有什么疑问随时都可以问我。”王丽说着拿起一个牛皮纸袋转过身递给赵建国。
　　赵建国接过来，把文件从牛皮纸袋里抽出来低头仔细看着，“恩……你确定死者是强-奸未遂？”
　　“不是确定，我只是根据检验报告做推测，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们该干的不是么？”说着王丽站起来走到检验台边，掀起尸体上的白布接着说：“不过，根据尸体有勃-起过的状况和这些搏斗的痕迹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是要证明是否进行了性-行-为，是不是侵犯了什么人，还需要接受者的检验报告，所以我才让你们把那个嫌疑人带过来，人呢？”
　　“恩？啊，就在外面了，小张？把人带进来。”
　　“哎！”随着门外答应的声音，叶搏被警察带进了办公室，注意到屋子中间那尸体，叶搏抿了抿嘴厌恶地移开视线。
　　王丽看见叶搏明显一愣，随手拉了白布盖上尸体，扭过头问赵建国：“他？”
　　“对。”赵建国有点无奈地笑。
　　“那就怪不得了，来，跟我进来，我要检查一下。”王丽撇了下嘴，跟叶搏说。
　　“检查什么？”叶搏问。
　　“例行检查，配合一下。”
　　“恩。”
　　叶搏跟着王丽进了里间，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出来，“检验结果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你是在这里等，还是一会儿再来看？”王丽坐到试验台边的椅子上，把刚刚取来的证物分类摆好，一个个放到显微镜下低头看。
　　“我在这等吧，小张你带他先回去。”赵建国说。
　　“好！”
　　
　　“刚才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嫌疑人的颈部靠近肩窝处有死者的唾液留存，而刚才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的纤维经过证实是嫌疑人内衣上的，但在嫌疑人身上并没有发现其性-爱的痕迹。”
　　“那照这个看来，就是死者想做没做成了？”赵建国摸着下巴思忖着。
　　“应该是。”
　　“如果说是强-奸的话……那为什么死者洗了澡还穿了浴衣呢？明显就是嫌疑人带去的，要做什么也明摆着的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王丽扭过头去整理检验台上的东西。
　　“恩……不过照一般情况来说，卖淫的即使有争执也不至于到要杀人的程度，而且看死者和刚才那嫌疑人的体形来说，这男孩把那老头扔出去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哦，对了，还有一点，一般想要闷死一个人都是正面向下用力按，但是我刚才注意到那个男孩的手掌里有多处伤痕，很明显是攥拳时留下的，死者身上并没有被拳头击打的痕迹，男孩指甲也很短，我觉得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应该是极其愤怒的，因为只有异常愤怒的人才会出现这种紧紧握拳的动作，而且到了弄破手掌的程度。”
　　“是么？”赵建国皱起眉头，“为什么他会这么愤怒呢？这解释不通了……不过照这个看来，证据是偏向嫌疑人这一边了，但是很奇怪，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傻子也知道看不顺眼杀人要比被强-暴反抗杀人判的重得多……看来这个案子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哎？谢啦啊，我现在赶紧派人查去，得查查死者和犯罪嫌疑人的社会关系，和最近一段时间的行踪，我走了啊。”
　　“快去吧。”
　　
　　如果说真的如证据所表明的那样，那么嫌疑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到底隐瞒的是什么，为什么即使会被判死刑也要隐瞒呢？……赵建刚琢磨不透……
　　
　　
               第五十九章
　　刘志斌睁开眼睛，习惯性地把头偏向自己的右手边，看到的仍然是空空的枕头……已经习惯了叶搏在身边，现在一个人睡也是空出右边的半张床。
　　春天了，天也亮得早了，睁开眼的时候总能看到淡淡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那斜斜的光束刚好爬上叶搏躺的那半边床。刘志斌总是会比叶搏先醒过来，就那样支起身，看着身边仍在熟睡得人被包裹在阳光里面，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心里会觉得暖暖的、满满的。
　　但是这几天，刘志斌每天醒来都会像现在这样，看到身边空空的床，心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想把心里的空洞填满，刘志斌从床上坐起来。“啧……”刘志斌皱起眉头，操！右眼又开始跳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天他每次醒来右眼都一定会跳，而且会这样持续跳上一整天，扰得他心烦意乱……刘志斌抬起手使劲揉揉眼睛，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现在是24小时开机的，却仍然没有收到叶搏的任何消息……那天叶搏半夜打来电话说要换号码以后，已经过了3天了，别说电话了，就连一个短信也没有。刘志斌看着中国移动通信那几个字，右眼似乎跳得更厉害了……想起“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那句话，刚刚还发空的心却在一瞬间被堵得严严实实透不过气。
　　若在平时，也许只会觉得是没睡好，但是现在刘志斌却总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叶搏突然说要离开五年，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前兆，那天半夜打来的电话也有些反常，这一切好像是一直埋在刘志斌心里的一颗颗坚硬的种子，如今因为一直没有叶搏的消息，一个个都顽强地拱出地面，让刘志斌心里火烧火燎地难以忍受。
　　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这种感觉让刘志斌感觉很无助很不甘。不管是什么事情，哪怕是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也不想就这样傻等着干看着，他想和叶搏一起面对，哪怕帮不上忙，只要能看到他，自私地讲最起码也可以心安，不用这样胡思乱想干着急。也许所有的想法都是杞人忧天、自我折磨，但是又有哪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乐观地只去想好的一面呢？
　　转过头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刘志斌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天津一趟，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只要知道他没事自己就回来也行。今天是周四了，周末一定要过去看看！
　　认头等待的日子虽然漫长但因为无计可施也不那么难耐，但是一旦动了想要去的念头，两天时间便度秒如年。当天晚上刘志斌就收拾了两件衣服和简单的必备品，转天早上直接背去了单位。
　　渡过了心不在焉的一天，晚上一下班他就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坐车到青岛火车站，赶上了最后一列去天津的火车。算算时间，早晨就能到天津了，想着就能见到叶搏了，漫漫长夜刘志斌却因为期待和兴奋而一直没有睡着。
　　但是，在扛了6个多小时硬座，终于站在叶搏家门口的时候，刘志斌只觉得他的脑袋突然变成了蜜蜂的窝，嗡地一下炸开了花。只见褐色的防盗门上交叉贴着两张封条，上面盖着公安局的大红公章。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公安局的封条？叶搏人呢？努力地想要思考，但是大脑却根本不受控制地僵死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块实心的摆设。直到背后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刘志斌才稍稍缓过神来。
　　“哎，我说这位大哥，你挡着我了，哎？我说，你听见没有？聋了啊？”
　　“啊……”刘志斌愣愣地转过身，发现冲他嚷嚷的是个穿着大厦物业制服的中年女人，她手里拿着墩布，脸上是很不耐烦的表情。刘志斌忽然瞪大了眼睛，顾不得去理解女人刚才嚷嚷的话，往前跨了一步问：“大姐，我打听一下，这家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贴公安局的封条了？住在这里的人呢？”
　　女人似乎被刘志斌跨步的举动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警戒地看着这个一脸焦急的男人。
　　“大姐，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知道这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听了又看看刘志斌，觉得他看上去倒也不像是歹人，便放松下来说：“你是这家的什么人啊？”
　　“我是他朋友。”
　　“哎呀，那你怎么能不知道啊，太吓人了啊我告你，这家可出大事了，死人了哪都。”
　　“啊？！！”刘志斌听了，只觉得从脚底下窜出一股凉气。
　　女人却没有注意到刘志斌一下子变得苍白的脸，自顾自地说着，就好像许久没有人说话，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一定要好好说上一通，“这家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杀人了哪，你说啊还真看不出来，那小伙子多俊哪，面相也善，没想到啊他那么狠，哎呦我的天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层楼的住家好多都要搬家呢，谁受得了啊，听说那死人特恐怖，俩大眼珠子啊瞪那么大，舌头啊伸那么老长……他们都说啊……”女人一边说一遍夸张地比划着。
　　“那……那个年轻人被警察带走了？”刘志斌打断女人的话，女人嘴里的年轻人肯定就是叶搏，他怎么会杀人？怎么可能？他杀了谁？为什么？一幕一幕的错乱画面在刘志斌脑子里闪过，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他现在只想要赶快见到叶搏问个明白。
　　“啊？当然被抓走了啊，杀人是大案子吧，估计被抓去市里头的公安局了，杀人偿命吧，活不了了哦……哎？哎？怎么跑了哪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呢？不可能啊，叶搏怎么可能杀人？！！刘志斌在脑海里叫嚷着，他根本听不见身后女人的喊声，冲进电梯下了楼，跑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车，“麻烦师傅，去市里的公安局。”
　　
　　
               第六十章
　　赵建国把两个手肘支在办公桌上，一边吸着烟一边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文件。这些都是几天来各调查组交上来的报告还有证物，而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坐在这里看了一晚上。不知道是因为一宿没合眼还是被尼古丁熏的，他的双眼有些泛红。把剩下的半根烟按熄在几乎没有空隙的烟灰缸里，赵建国揉了揉干涩的眼，站起来把手举过头顶舒缓了一下身体的僵硬，然后走到窗边。太阳还没有升起，但是光芒已经把远处的天边映亮，天快亮了……
　　这个案子最初拿到手上似乎很简单，犯罪嫌疑人杀人后投案自首，不用费力去抓，也不用绞尽脑汁去审，但是细看来案件却有很多模糊的地方，而嫌疑人的口供也存在很多疑点。随着调查的深入，这个案子越来越让人觉得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现在手头上的报告基本能够描绘出这个案件真实的轮廓，尽管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弄明白。
　　赵建国从口袋里掏出恒大烟，又点上一根，想借此让因为疲惫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些，把整个案件从头到尾再仔细整理一遍。
　　最开始掌握的资料就是鉴证科出具的检验报告，根据检验结果可以初步推测，死者死前曾经试图和嫌疑人叶搏发生性-关-系，遭到拒绝而引起争执，这很有可能是导致命案出现的直接原因。
　　但是从现场勘察来看，不管是死者的穿着，还是案发地点，都让人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在随后的调查中，干警们发现这名死者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而是多起案件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和在逃犯，这更增加了案件的复杂性。在之后的调查中又发现，死者和嫌疑人都曾经在青岛莱西呆过，而且是同时离开，同时到达天津，那么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以前就认识。干警在随后的深入调查中还发现死者账户多了50万的同时，嫌疑人的账户刚好提走50万，非常明显这两个人之间肯定还存在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关系。
　　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查之后，浮出水面的事实让干警们都吃了一惊，原来死者和嫌疑人不仅认识，还曾经在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也曾经做过许多违法的勾当，但是嫌疑人叶搏后来抽手离开了，跟死者几年都没有再联系。那么，死者再次找到叶搏是为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赵建国扭头看向办公桌，那堆文件中有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是一个银白色的U盘，这是干警在追踪死者行踪的时候，在四川山区的一个村民家里发现的。这个U盘是死者在离开莱西的前两天交给这个村民的。可以说这个小小的东西是案件关键性的证据，有了它几乎就可以顺利地推理下去。死者再次找上叶搏的原因，那50万转手的原因，还有叶搏之所以会跟死者回到天津的原因，以及行凶杀人的动机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赵建国的脑海里不禁再次浮现出U盘中的画面，他不是没在其他案件中见过类似性质的东西，但是这一次，他这个40多岁的刑警队长也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当他坐在电脑跟前，看到那样的镜头时，生理上产生的厌恶是很明显的。那种冲击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但是不论是作为一个警察必须具有的职业素质和一直以来的责任感，都让他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仔细看下去。
　　但是把整个视频看完以后，赵建国居然发现自己刚开始的那种厌恶感变淡了。对于做-爱他自己也是过来人，画面中的两个人尽管都是男人，但是却能让人感觉到感情的存在。虽然他自己并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但是那感觉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从拍摄的角度和里面两个人的反映，都可以看出这个视频应该是偷拍的。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一下，死者正是因为掌握了这样的一个东西，才再次找到叶搏，目的就是据此威胁和勒索呢？如果是这样，那嫌疑犯叶搏宁可判重罪也不肯说实话的理由也略知一二了。
　　但是到底是反抗侵犯而误杀，还是被勒索之后的蓄意杀人，是嫌疑人单独作案，还是有同谋指使，就需要更确实的证据，而嫌疑犯叶搏的口供无疑是现在最需要的……赵建国想起那年轻人平静的表情，特别是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清澈的眼，不禁皱起了眉……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挂着的百叶窗缝隙中挤进来，照在赵建国的办公桌上，天大亮了，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赵建国转过身，看到值班的小谢从门口探了多半个身子进来。
　　“队长，有个人要见叶搏。”
　　“谁啊？”
　　“说是从莱西来的，叫刘志斌。”
　　莱西？刘志斌？赵建国愣住了，自己刚才还在想一会儿到上班时间就联系莱西警方，因为叶搏的手机在杀人和自首之间曾经打出过一个电话，就是打到莱西一个叫刘志斌的人那里，自己也猜测或许就是视频上的那个男人也说不定。没想到自己还没行动这个人居然找上门来了。
　　“带他去会议室，我马上就过去。”赵建国掐了烟，穿好警服快速走了出去。
　　当他在会议室里看见满脸都是焦急的刘志斌的时候，几乎立刻就推翻了他是共谋的想法，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那双眼睛里除了焦急、关切和担心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但是不妄下结论是警察这个职业最重要的要求，所以赵建国还是请刘志斌坐下，进行了仔细的询问。
　　整个谈话时间不算很长，赵建国的每一个问题只要刘志斌知道都做出了回答。一边问问题一边观察对方是警察的一门必修课，有了20多年经验的赵建国在整个过程中发现，刘志斌虽然有些不安，但是都出于担心和焦急，尽管如此，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态度都是坚定的，不躲不闪没有任何犹豫。
　　对于那个视频刘志斌似乎并不知情，当他知道有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是马上表情就变了，震惊、内疚、痛心一个个出现在他脸上，“他肯定是为了我，一定都是为了我……我害死他了……”刘志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通过和刘志斌的交谈，赵建国基本上可以肯定，嫌疑犯叶搏是突然遭到死者的威胁勒索才跟他回天津的，在受到勒索和意图强-暴的情况下反抗杀人，同时他也证实了自己在看视频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感情。
　　“谢谢你的配合。”赵建国结束了和刘志斌的交谈。
　　“叶搏他肯定是被逼急了……我太了解他了，他真的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我……我能不能跟他谈谈？”刘志斌的眼睛红红的，里面是请求和渴望，还有掩饰不住的痛苦。
　　“这个恐怕办不到，对叶搏的审讯工作还没有结束，为了防止串供我们不能允许他见任何人，你为我们提供情报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们警察会调查清楚，不过，把你的手机号留下，暂时留在天津，我们会随时找你，希望你能配合。”
　　“恩，叶搏他……”
　　“这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会打他，也不会虐待他，放心吧。”读出了刘志斌表情下的想法，赵建国笑着说。
　　“恩……”
　　送走了刘志斌，赵建国喊了小张，“提审叶搏！”
　　
　　
               第六十一章
　　“最近……怎么都没问我话？什么时候去法院？”
　　“你哪儿那么多问题？老实呆着，上头叫你去时自然就喊你了。”警察不耐烦地说着，把饭放在叶搏跟前就锁上拘留室的门离开了。
　　米饭、白菜炖肉，伙食比想象的要好，但是叶搏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来一点动静也没有……杀了人，自了首，不就应该移交法庭审理，然后该判什么判什么么？可是从被带进来，只在第一天问过话，去做了什么检验，接下来的几天就都没有动静，一直被关在拘留室里。每天定时有人送饭来，但没有人跟自己说些什么，从他们的态度也看不出来这案子到底怎么样了。难道这个案子还不够大？他们还有更大更重要的案子要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搏努力回想自己自首以后的表现，不禁皱起了眉。第一天被审问时自己说的话警察不太可能相信，但是人的确是自己杀的，就是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可就怕他们较真查下去，这种事只有不去查而没有查不到的……夜长梦自然就多，时间拖得越久心里就越不安。自己以前的那点事倒是不在乎，人命都出了还害怕那些被抖出来么……但是，跟一直牵着自己向前走的原因一样，只是怕刘志斌被牵扯进来。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查到刘志斌，真的再也不想有任何事情发生了，只想就这样结束，难道这样也不可以么？
　　叶搏想到这里紧紧皱起眉，焦虑地盯着紧闭的拘留室大门，真希望现在就被带出去，审审问问，然后一切都在这里结束。
　　啪的一声，门再次被打开，叶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老天爷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叶搏，出来！”
　　也许是真的听到了，也许是真的可以结束了，叶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审讯室
　　叶搏坐在屋子中间的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长桌后面坐的还是第一天审问自己的那两个警察，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搏觉得那个年纪稍长的警察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和第一天审讯时不太一样，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或者已经知道了一切，这让他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怎么样，在里面呆了几天想清楚了么？”赵建国问。
　　“恩，清楚了。”
　　“那好，我希望你是真的想清楚了，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对你比较有利你明白么？”
　　不知道为什么，叶搏总觉得今天这个警察说话似乎话中有话，但是这也有可能是旁敲侧击，诈他说实话的伎俩，“我明白。”
　　“为什么将死者杀害？”
　　“我看他不顺眼。”
　　赵建国皱了皱眉继续问：“怎么不顺眼了？”
　　“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就是一时冲动，当时看他就来火。”叶搏大脑迅速地转动，尽量平静地把话说出口。
　　“哦……那死者为什么会在你家，而且还是刚刚洗过澡，穿着浴袍呢？”赵建国仔细地观察着对面这个年轻男人对于他所提出问题的每一个反映。
　　如果说不认识，那么这一点的确很难解释，没有人会让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大晚上到自己家里洗澡……叶搏再次抬起头看了看，却无法从对面这个警察的表情上找到能够帮助自己做出决定的蛛丝马迹。难道他们真的查到了什么？如果承认以前认识就必须得说一部分实话了，不过也好，一点不说或者都编瞎话大概也混不过去， “我跟他认识，所以他来天津就暂时住我那。”
　　“上次不是说不认识么？”赵建国追问。
　　“……我当时昏头了……”
　　“怎么认识的，和他是什么关系？”
　　“火车站认识的，我当初流浪街头，他救了我。”
　　“那怎么突然看他不顺眼了呢？案发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鬼催的一样，等我缓过神来他已经没气了……”叶搏说的基本上也是事实。
　　“叶搏？”赵建国知道这个年轻人在和他周旋，还是不想说出当天的真相，那么就只能施加压力了。
　　听见警察忽然喊自己的名字，叶搏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双揣摩不透却让人不安的眼睛。
　　“那死者为什么会勃-起呢？”赵建国缓缓地说。
　　“啊？！！”操！这他妈的……“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那死者指甲里为什么会有你的内衣纤维？为什么你脖子上会有死者的唾液呢？”
　　叶搏有些发怔地看着赵建国，忽然想起第一天做的那个检验，该怎么说？现在要说什么？承认吧，承认这个也没什么，要反抗□杀人合情合理啊，不会牵扯出刘志斌的。叶搏重新低下头，淡淡地说：“他想上我。”
　　赵建国皱了皱眉，他不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会很容易，但是他从叶搏低垂的脸上看到的却不是难以启齿的羞耻，反而是一丝安心。“所以你反抗以后杀了他？”
　　“恩……”叶搏仿佛放心地吐了口气。
　　“叶搏，我希望你跟我们说实话，隔了几天才把你提出来问话我想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们兜圈子耍心眼挺没劲的知道么？”
　　“我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赵建国看了半天一直低着头的叶搏，他确定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放弃抵抗，“为什么要给死者50万？”
　　“……恩……他现在混得不好，帮一把而已，怎么说以前也救了我。”
　　“那怎么给了钱还跟他来天津？我们查了，你们是一起回来的。”
　　“想一起做生意，反正我也没事做，就跟他来了。”
　　赵建国这时笑了笑，把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沉声说：“以前跟那人做的那些事还不够么？”
　　叶搏有些沉不住气了……自己真的低估警察的实力了，既然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他们都能查到，那么刘志斌……叶搏使劲咬了咬嘴唇，但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
　　果然没等他回答，赵建国紧跟着说出的话，让叶搏脸色大变，一直努力保持的平静崩溃了……
　　“是因为什么让你丢下刘志斌跟死者来天津的？”
　　
　　
               第六十二章
　　“刘、刘志斌？我不是认识！”叶搏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平静，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就连耳鼓里也都是轰鸣般心脏跳动的回声。叶搏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好像这样能把他那颗就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压回原地。
　　他们还是查到了……果然还是查到了……现在叶搏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否认着，就好像一条已经被扔到岸上的鱼，即使已经知道必死无疑，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它继续跳动着挣扎着。
　　叶搏突然骤变的脸色，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和刚才镇定自若回答问题的样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赵建国眯起眼睛，果然，“刘志斌”这三个字就是这个年轻男人的死穴，也是审讯的突破口。在他心里产生动摇的时候说出这三个字，乘胜追击看来是非常正确的，要在他来不及筑好下一道防线的时候，彻底瓦解！
　　“不是认识？”
　　“不认识！”叶搏几乎是在喊，他知道这样只能起到反效果，但是他控制不住……
　　“是吗？那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呢？”
　　操！操！我操！叶搏当然知道，肯定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让警察追查到的，但他现在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也许他们查出自己在莱西呆过，对，这个警察刚才就提到过莱西……也许是手机，那里面有刘志斌的电话号码和通话记录，该死！那天就应该给删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不认识的这个叫做刘志斌人，现在就在警察局呢？我刚刚还跟他说过话。”
　　“我操！”叶搏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站在门边的警察立刻跑过来，一边喝斥着一边将叶搏压回座位，“老实点！！给我坐下！！！”
　　身体受到压制，但是叶搏的情绪却不能自已，他张大眼睛怒瞪着赵建国，大喊道：“你们还有完么？跟他没关系！我不认识他！人是我杀的！你们还查什么？你们累不累？警察这年头都闲着难受是吧？杀人偿命，我已经拿命来了，还怎么着，怎么还不行？我都承认了，我都自首了，不就完了么？你们还瞎审什么，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赵建国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搏，没有喝止住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喊。他仔细地听着，耐心地等着叶搏喊完、闹完、说完。他知道，人在被触及到内心的秘密时，在被扎到最有痛感的软肋时，就会不顾一切地跳起来反击，哪怕会自我毁灭。这个时候越是压制反抗得就会越厉害，也许会被推向另一个极端。但是如果让他全部发泄出来，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鼓着的气都放出去，就是最脆弱的时候了……
　　叶搏喊着闹着，几次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却都被压了回去，他顾不上旁边警察已经拿在手里的警棍，他愤怒，他不甘心……这一个月来所有的忍耐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不知道喊了多久闹了多久，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叶搏只觉得心越来越空，身体越来越冷……他慢慢地坐回椅子上，颓然地低下头，审讯室里只有他喘息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等叶搏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赵建国才开口：“叶搏，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刚刚和刘志斌谈过了，他把他所知道的都说了，现在很多事你也不用瞒着了，现在实话实说并不晚。”
　　叶搏仍然低着头，仿佛并没有听到赵建国的话。
　　赵建国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是你不说也不会妨碍我们定案，但是你的态度对判决结果很重要。”他顿了顿，“我们找到了一段视频。”
　　叶搏听到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建国。
　　“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视频，我们现在的推断是，你受到勒索才会给死者50万，才会跟他回天津，在要被侵犯时杀人。鉴于你自首了，法官会酌情考虑，量刑的时候对你是有利的。但是如果你一直不配合我们，那对你，对那个刘志斌都不好，我想你不是糊涂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们为什么要查这么清楚，我都已经自首了，怎么还查……”叶搏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赵建国忽然感到眼前这个男人一直以来给他的那种高傲感觉，那种平静的心态全都消失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被困在角落里茫然无助的孩子。
　　“法律不容许任何一个人枉死，但我们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随意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所以不会只根据你的口供定案，也不会因为没有你的口供就不定案，明白么？”
　　“……”
　　赵建国仔细观察着叶搏的反映，换了一种柔和的口气继续说：“叶搏，你知道么？刚才我跟刘志斌谈的时候，当我告诉他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有一点害怕，没有一点退缩，有的只是对你的担心和内疚。我想，如果他知道你现在的态度，一定会更痛苦的，你觉得呢？”
　　那么想要保护刘志斌，却还是没能做到……那么不想让他被指指点点，却在警察局里被人问话……刘志斌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跑天津来，别再跟我扯上关系不就好了么……
　　“叶搏，我希望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赵建国看了看叶搏，然后问：“死者为什么会去莱西找你？
　　……叶搏没有回答……
　　坐在赵建国身边的小张扭过头看了看他们队长，发现赵建国的脸上现出一丝愠怒，他赶紧把头转回去，紧张地看着叶搏。
　　但是赵建国并没有发火，他还想再等等。
　　有很多事情无论别人告诉过你多少遍，即使你自己也觉得那是千真完确的，但是内心总还是存着一丝丝的侥幸和质疑，正是这一丝丝产生的力量却是相当强大的。
　　赵建国觉得叶搏并不傻，也不糊涂，他之所以固执地撒谎就是为了保护那个叫刘志斌的男人。如果是哥们义气，赵建国懂，他见得多了，黑道分子的哥们义气说实话比一般安分守己的人要重得多，但那在他手里也不算难对付。但是眼前的年轻男人却不是出于义气，而是出于另一种感情，那感情本身赵建国明白，但是……放在两个大男人身上他却不敢肯定自己能理解。
　　他现在有些拿不准，刘志斌确实是叶搏的死穴，但是他不知道叶搏对那个男人的感情现在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表现出来，是会继续这样沉默下去，还是和盘托出……
　　赵建国注意到叶搏慢慢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就连指尖也是苍白的。叶搏抿了抿嘴，“如果……我说实话，你们能不能不把他搅进来？所有的事真的都跟他没关系，他从头到尾什么也不知道，他真不知道……”说着叶搏紧紧攥起了拳头。
　　“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个人隐私，只要……你配合。”赵建国最后还是决定加上一句。
　　叶搏看了看他，扯动嘴角，“我配合。”
　　赵建国推了旁边傻呆呆两边摇头看的小张，示意他做笔录。
　　“其实……我刚才说的，有些是真的，他的确救过我，把在火车站流浪的我带回家，如果没有他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他那时候很穷，但是人不错，只不过……后来有钱了反而变坏了。”
　　叶搏说着笑了笑，“为了钱，我们做过不少缺德事，这些你们应该也都查到了，他不是好人，我也不是。不过他总归救过我，养过我，如果不是他把刘志斌扯进来，我也不会急红眼失手杀了他……”
　　审讯室里是小张手里那支钢笔在纸面上沙沙的摩擦声，还有叶搏平淡的说话声。
　　赵建国一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他好像又恢复了刚开始的那种平静，讲述的似乎都是无关自己痛痒的别人的事，但在提到刘志斌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表情……
　　
　　
               第六十三章
　　小张合上审讯记录，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队长。
　　赵建国往前探了探身子，把手肘架在桌面上，“叶搏，你所说的我们都会详细写在材料里，到了法庭上都会作为法官量刑的参考依据。”
　　叶搏笑了笑没有说话，一个多小时的审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已经不想再去考虑任何事情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想要埋藏的一切，如今，却都要赤－裸裸地呈现在陌生人面前，完全丧失主动权，完全无能为力……
　　“我们要通知你的家属，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我高中时离家出走，我爸找了我仨月，我都故意躲起来了，他最后急红眼了，登报跟我断绝了父子关系，你们不用联系他了，联系也没什么用，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搪。”没等赵建国说完，叶搏拦了他的话。
　　赵建国看了看叶搏，冲站在门口的警察点了点头，警察走过来拉起叶搏往门口走。出了审讯室的门叶搏回过头，一直黯淡的双眼有了些许闪动，“我……能见见……刘志斌么？”
　　“这个啊……很抱歉，在出庭前你除了律师是不能见任何人的。”赵建国说。
　　“恩……”
　　赵建国看见叶搏眼里那一点点的闪动在一瞬间消失了，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紧，“你是不是请个律师，否则作为法律援助法庭会指派一个给你。”
　　“指派吧。”说完，叶搏没有再回头，跟着那个警察走了。
　　到此这个案子可以说是圆满解决了，但是赵建国的心里却有种感觉，那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并不因为案子解决了而高兴。
　　
　　那天刘志斌从市局出去以后，在大门口站了很久，隔着黑色的栏杆往里面呆呆地看，好像他那样看得久了，就能看到不知道被关在那大楼什么地方的叶搏。当然他是不可能看到的，花了些时间整理情绪，刘志斌才转身离开。
　　他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把简单的行李放在床上就给单位值班室打了电话，让他们帮自己请个大假。他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顾不得单位领导的不满，也顾不得他的工作要由谁来做，就算失业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呆在这里，只想能见到叶搏。
　　从赵建国那里刘志斌知道了整个案件的经过，几乎是立刻他就明白了，叶搏离开莱西前那段日子的表现究竟是因为什么。不管叶搏跟警察说的是什么，也不管叶搏跟自己说的是什么，刘志斌自己的心像明镜一样清楚。他知道叶搏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不被人说闲话，不被人指指点点，为了他的工作能体体面面地继续，为了他不会被父母赶出家门。
　　刘志斌既内疚又痛苦，他一点也不怪叶搏，他太了解他了，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为什么让叶搏独自去承受这件事，为什么会让他走到现在这一步……那天晚上，刘志斌一宿没有合眼。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刘志斌就又去了市局，虽然不能见到叶搏，但还是觉得到这里总能多少了解些情况吧。好不容易挨到上班的时间，刘志斌找到了那天跟他谈话的警察——赵建国，他知道那人是市局刑警队的大队长，也是叶搏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赵建国见到刘志斌愣了一下，才一天而已，这个男人明显苍老了许多。虽然不能让刘志斌见到叶搏的人，但是他想了想以后告诉刘志斌，因为叶搏自己没有找律师，所以法院已经指派了一个过来，现在正在和叶搏谈话，能见到叶搏的人现在除了他们警察就只有这个律师，就他自己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倒是可以找那个律师问问。
　　刘志斌连连道谢后就在赵建国的办公室门口等着，2个小时以后，终于在走廊里见到了法院指派给叶搏的律师张洋。张洋虽然年轻，却没有一般年轻人该有的锋芒。刘志斌说明情况以后他很客气地带刘志斌到市局不远处的咖啡厅细谈。
　　“我可以出庭作证，证明我们俩确实是同性恋关系，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一时失控错手的……”刘志斌有些焦急。
　　“刘先生，关于这个，我在跟当事人谈话的时候，他特别嘱咐过，绝对不让你出庭，我必须尊重我当事人的决定。”
　　“操，他怎么这么傻呢……”刘志斌死死地握住咖啡杯，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和举动。
　　“您别着急，不出庭作证也没关系，我想您知道那个视频吧，那个肯定是要作为证据交给法庭的，有这个视频足以说明死者确实对叶搏进行过威胁勒索。而且我觉得，您不出庭叶搏的情绪也能平静，这在审判过程中很重要。”
　　“那……会怎么判？”刘志斌紧张地看着律师，他害怕律师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这个要看法院怎么判了，如果判故意杀人罪那么按照刑法第232条的规定，处以死刑或者无期，如果判过失杀人罪那么按照刑法第133条的规定，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刘志斌愣愣地看着张洋没有说话。
　　“本案当事人因为受到勒索和侵犯的威胁才会做出过激举动，但对致使他人死亡结果的发生是没有预见的，可认定是过失。而且事后主动投案自首，认罪的态度也非常好，这些法庭都会考虑，量刑应该还会减轻。”
　　刘志斌听完如释重负般地笑了，重重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一直以为杀人要偿命，就算叶搏自首可能也要判个几十年，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如今听到律师这么说，刘志斌觉得自己心里阴霾的天空终于透出了一丝晴光。
　　“只是……”
　　“只是什么？”刘志斌紧张地坐直身子。
　　“在调查过程中，牵扯出来当事人以前做过的一些事，会在这次一起审理，对于量刑是非常不利的。”
　　叶搏以前做过的那些事赵建国已经说过了，刘志斌听到的时候虽然惊讶，却没有想象中的反感。他记起叶搏到莱西的第一天，吃了饭俩人逛街的时候，叶搏大致说过他以前的经历，结合起那些经历来考量这些事就变得十分好理解：人的所做所为和他所接触的人、身处的环境、成长的经历息息相关。他相信，如果现在让叶搏去做，他不会再做。
　　“加上那些会多判很多年？”
　　“那些事比较零散，罪行的认定也需要考虑各种因素，不确定的因素比较多。”张洋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我建议您找一位这方面资历比较深的律师。不是我不想管，虽然我说这个不太好，但是咱们的最终目的是要给叶搏尽可能地减刑，我大学刚毕业，虽然办过一些案子，但都是民事案件，刑事案件方面可以说是个新手。而且资历深的律师，人脉也比较广，事情会好办很多……”
　　刘志斌当然知道张洋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他自己是公务员，对这个潜规则是再了解不过了，不过……“我是莱西人，在天津人生地不熟……”
　　“这样……尽量看看吧，我这边也努努力，您别太担心，叶搏事后的态度对量刑挺有利的，咱们现在就多方努力吧。”
　　“恩……”
　　“半个月以后开庭，咱们保持联系，尽最大努力。”
　　“恩，谢谢你，我知道……”
               第六十四章
　　从咖啡厅出来，正午的阳光刺得刘志斌有些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搭在额头上，眼睛才能勉强眯开一条缝。
　　黑色的柏油路在强烈的光线下变成了灰白色，过往的人群和疾驰的车辆制造着各种各样的噪音，嘈杂得让刘志斌皱起了眉头。强压住内心涌起的烦躁，他拐进旁边一条看上去稍微清净些的小马路。路很窄，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不知道会通往何处。身处这偌大的陌生城市之中，刘志斌忽然觉得茫然得心慌。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是在莱西，做过局长的老爷子尽管已经退了休，但多少还是有些关系，帮得上忙，但是，现在是在天津，他的影响力是不可能在这里发挥作用的。而自己人生地不熟，可以说，除了叶搏谁也不认识，现在本应该想办法去找个好律师，但刘志斌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道路两遍的绿化带里，已经能看到钻出地面的绿色植物，虽然稀稀落落却也是春天的标记。刘志斌不禁想：如果没有这件事，他和叶搏现在一定很幸福地在莱西享受着春天的温暖。
　　如果……如果这个词看上去会给人以安慰，但实际上却让人更加痛苦，如果再多也尽是些假象罢了。不管多么不愿意，或者多么后悔，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回去。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有想办法解决，现在不是不知所措的时候，叶搏的处境也更不允许自己这样。想到这刘志斌抬起手使劲抓了抓原本就很不整齐的头发，让情绪稍微稳定些。
　　天津有名的律师应该去哪里找？自己完全是个外行，刚才应该问问张律师才对，就是自己不认识人家，律师也应该是打开门做生意接案子的，自己去诚心拜托，应该也可以吧。想到这刘志斌掏出手机，拨通了刚刚才存进去的张洋的电话号码，很快那边就接起来了。
　　说明了情况，张洋并没有马上回答刘志斌，而是沉吟了片刻说道：“刚才我问您有没有认识的好律师，而不是直接让您去请一个，其实……主要就是因为那些能耐比较大的律师，如果不是熟人或者是有利益关系的人，是很难请得动的……我虽然是律师，但是根本说不上话……恩……不过，既然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试试看也未尝不可，叶搏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那我就给您说几个吧，找找看……”
　　“恩，好，谢谢啊。”刘志斌快速地把张洋说的名字都记在了随身带的本子上，再次道谢，没顾得上吃午饭他就直奔第一个地址。
　　事情果然如张洋所说，并不像刘志斌想的那么简单。人出名了，大多数就不会再踏踏实实地继续干那些让他出名的老本行了。律师也是一样，出名了，反而打官司办案子的少了。一般也就是上上电视、露个脸，解说一下某个案例，或者稍微动动嘴讲解一下新出的法律条例，再不然就是让大公司请去做法律顾问，没什么事做，但是钱却能大笔大笔地往兜里塞。
　　刘志斌连着跑了三个比较大的律师事务所，那里的名律师不是出差开会去了，就是歇班度假去了，最不然也是忙着某企业的“大案子”，没有闲工夫。所以一般的案子就都交给事务所里的其他律师做。这些案子费劲不说，钱又少的可怜，根本就入不了名律师的眼……但是事务所里的其他律师再多，也都不是刘志斌要找的。
　　原本以为天下事务所都是敞开大门做生意的，谁知名律师办公室却是门深似海。刘志斌本来还想着现在让他干什么都行，要钱的话他可以把房子卖了，要力他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能请到大律师。可现在别说请了，刘志斌连求了两天，就是大律师的人他都见不到一面……
　　
　　刘志斌站在国际大厦的楼底下，抬头向上望去。他已经跑了三天了，纸条上的5个名字已经划去了4个，最后这个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这个律师姓丁，大概40多岁的样子，张洋说他在天津律师界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有三个律师事务所，自己还兼任着南开大学法学院的客座教授和某大公司的高级法律顾问等职务。张洋是最后才说到他的，说的时候有些犹豫，大概也是觉得这个人根本没有希望请得到吧。不过，现在对刘志斌来说根本没有希望也许就是最大的希望，无论前面是什么，他都要去闯一闯碰一碰。
　　稳了稳心绪，刘志斌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厦，坐电梯上到18层，他找到了正翔律师事务所。前台小姐的服务虽然是毫无瑕疵的热情，但是刘志斌得到的回答却和前面几个律师一样。
　　“丁律师最近一段时间的日程都已经安排满了，您要见的话要在这里作个预约。”接待小姐甜美的声音进入刘志斌的耳朵却变成难以忍受的苦涩。
　　“我现在预约，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我看一下，您稍等……恩……少说大概要2个月以后吧。”
　　……两个月以后？叶搏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庭了，我操！！但是这个是最后的希望了，说什么也要见到，哪怕是跪下来求，也希望这个律师能抽出一点点时间接叶搏这个案子……
　　既然上班的时间已经安排满了，那就等他下班！
　　第二天刘志斌天还没亮就去了正翔事务所，就那样站在门口等着，但是还没有等到事务所里的人来上班，就被大厦巡逻的保安赶了出来。上面不能等，那就在大厦门口等，只要这个丁律师上班，只要他下班，怎么说也能碰上吧，只要能有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好。
　　但是站在楼下看着陆续进去的人，刘志斌突然意识到，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丁律师长什么样……想到网上可能会有，刘志斌在附近找了一个网吧，搜了照片记好，就立刻回去了大厦门口。
　　高级轿车一辆一辆地经过他的眼前驶进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但黑色的窗子让刘志斌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这一个个不断出现的问题，就好像向他砸下的一记记重锤，让刘志斌焦头烂额心急如焚。
　　连等了两天，却仍然不曾见到照片上的男人进出大厦，难道他不走这个门？问过前台小姐，但是她们却不肯透露丁律师的行踪，看着前台小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刘志斌也越来越低落。他觉得都怪自己没有本事，不但不能够在叶搏最困难的时候帮上忙，还让他走到现在这一步。他刘志斌一点也不像个男人，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就连请个好律师也做不到……
　　刘志斌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不想有什么太大的出息，也不想有多大的本事，只想要平平淡淡过日子的想法，现在看来有多么糟糕。他开始痛恨自己，甚至觉得当初应该削尖脑袋往上钻，如果混个一官半职，现在也不会这么束手无策！
　　已经几天没合过眼了，刘志斌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干干的眼睛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这疼痛却阻碍了他的视线，刘志斌烦躁地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
　　在模糊的视线中，刘志斌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缓慢停在大厦门口，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对身后的车子笑了笑，便转身向大厅走去。
　　“啊……那不就是……”刘志斌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臂，“丁，丁律师么？！”
　　男人回过头，先是诧异地看看刘志斌，随即便甩开手厌恶地皱起眉，一脸警觉的疑惑，“您是哪位？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我……我是，我想拜托您接个案子，我朋友……”
　　刘志斌还没说到正题，耳朵里忽然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哎？你怎么在这？叶搏呢？”
　　
　　
               第六十五章
　　“叶搏”这两个字对刘志斌来说，就像是混沌世界中的一道闪电，刺激着他已经有些麻木的感受神经，从满眼满脑找律师的想法中稍微清醒过来。
　　慢慢回过头，刘志斌循着声音看过去。有人从那辆黑色奔驰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视线正落在他脸上。
　　刘志斌有些懵，他不记得在天津除了叶搏还认识别的什么人，更何况这个人似乎同时认识他们两个，他眨了眨干涩的眼，重新看过去，才发现那人有些面熟，细想之下终于想了起来，那不就是原来和叶搏在一起的谢杨舒么？谢杨舒一点都没变，5年的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相反，她看上似乎还要更年轻些。
　　刚才一门心思想要拦住丁律师，如今再看，刚刚停在眼前的黑色的奔驰车不就是那次谢杨舒送自己去机场开的那辆么。
　　就在刘志斌愣神的功夫，谢杨舒已经从车上优雅地走了下来。
　　“谢总，您……认识这个……这位先生？”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丁律师眼里，看见谢杨舒走下车子朝刚才拉着自己的男人走过去，他赶紧转过身子走下台阶站到谢杨舒身边，试探着问。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女老板会认识这样一个男人，那双刚才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得好像一个星期没有梳理过，衣服上也沾满了尘土，而且还非常没有礼貌。但是看到谢杨舒镇定的表情，显然并没有认错人。如果真是老板的熟人，那他可要斟酌自己的态度了。
　　“恩。”谢杨舒随便应了丁律师一声，径直走到刘志斌面前，眼睛却一直扫视着周围，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再次落到刘志斌身上。稍做打量之后，谢杨舒微微皱起修得非常整齐的秀眉，“发生什么事了？叶搏人呢？” 谢杨舒是何等聪明的女人，看见刘志斌那憔悴的样子，还有那暗淡的毫无光彩的眼睛，就觉得一定有事情发生了。
　　“叶搏……叶……他……”，仿佛在冰冷而黑暗的大地中看到了一点希望的火光，尽管知道谢杨舒对自己一点好感也不会有，但是刘志斌心里却升起一点点依赖。在这陌生的城市之中，在这巨大的变故之前，有一个知道自己和自己知道的人存在着就是一种安慰吧。
　　看见刘志斌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谢杨舒的眉头又紧了紧，转身走上楼梯，“去咖啡厅说吧。”
　　“恩，那个，丁律师……”刘志斌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丁律师和谢杨舒是认识的，不知道能不能……
　　谢杨舒停下脚步扭过头，看了看刘志斌，扭过头对一直站在一边的丁律师说：“您先忙，有什么事情我再找您。”
　　“恩，好，那我先回去了。”丁律师恭敬地冲谢杨舒点了点头，回头又看了刘志斌一眼才走进大厦。
　　看着刘志斌尾随丁律师的眼神，谢杨舒闭了一下眼睛，“他是我公司的法律顾问，有什么事情进去说，冷死了。”没等刘志斌回答，谢杨舒便转身往大厦里面走去。
　　刘志斌愣了一下，跟着谢杨舒走了进去。
　　“到底什么事啊？”谢杨舒呷了一口热咖啡开口问。
　　“……都是我不好……把叶搏给害了……”刘志斌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谢杨舒认真听着，从头到尾所有的表情也只是皱了皱眉，等刘志斌说完，她又端起咖啡杯喝了几小口，双手交握在一起欠身支在桌子上，抬眼看着刘志斌，“所以你刚才是想要找丁律师帮叶搏打这个官司了？”
　　“是，我已经找了好几个律师了，丁律师是最后的希望了……我在天津人生地不熟，只能这样找。”
　　“呵呵。”谢杨舒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我早就知道，叶搏跟着你肯定受洋罪。”
　　刘志斌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这样吧，你回去莱西，再也别跟叶搏来往了，也别联系，我保证他一天牢也不用坐，出来跟我享清福。”
　　刘志斌听了猛地抬起头，“你真的可以不用他坐牢？”
　　谢杨舒不屑地笑了笑，“多大点事儿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听过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了，我谢杨舒说了就不会做不到。”
　　刘治病看着谢杨舒，慢慢低下头，他并没有回复谢杨舒刚刚的提议，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谢杨舒快速扫了刘志斌一眼，低头看了手表，站起身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扔在桌子上，“想好了给我电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刘先生。”抛下一个自信满满的富有魅力的笑，谢杨舒绕过桌子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刘志斌直楞楞地盯着桌上的名片，谢杨舒留下的淡淡的香水味道弥漫在周围，就好像她刚刚说的话，在刘志斌的脑海里不断回放，
　　“……我早就知道，叶搏跟着你肯定受洋罪……我保证他一天牢也不用坐，出来跟我享清福……”
　　“……我早就知道，叶搏跟着你肯定受洋罪……我保证他一天牢也不用坐，出来跟我享清福……”
　　“……我早就知道，叶搏跟着你肯定受洋罪……我保证他一天牢也不用坐，出来跟我享清福……”
　　……
　　……
　　挥之不去……
　　谢杨舒还像5年前一样爱着叶搏……记得那年自己大年初二从莱西跑到天津找叶搏，当时看到谢杨舒的样子就知道她很爱叶搏。如今已经过去5年了，她仍然对叶搏念念不忘，还是想要和叶搏在一起。也许叶搏跟着她真的会享福吧，跟着自己也许只剩下牢狱之灾了……
　　不！！不是的！！刘志斌的脑袋里突然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大喊，不！叶搏跟我在一起才能幸福！就算不能享福，我也不要他离开！
　　……5年了，刘志斌歪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已经暗淡下来的繁忙街道，5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每天从单位一出来，看到叶搏站在大门对面的便道上冲自己呵呵笑时的喜悦；教叶搏骑车，在后面提心吊胆不知道疲倦地拼命追赶时又紧张又兴奋的心情；下班回家看到干净整洁的房间，看到叶搏在夕阳下得意的笑脸时那从胸口往外满溢的幸福，还有看着叶搏那仿佛从来没有吃过饭般大口吃着自己做的饭时那欢天喜地的满足样子，还有……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多得一时都想不到了……
　　但是……但是现在的叶搏被拘留，根本见不到他的人，以后可能还会坐牢……自己束手无策连个好律师都请不到……而谢杨舒却可以让叶搏免去这场牢狱之灾，刚刚她那不屑一顾的狂妄语气和胸有成竹的自信笑脸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大脑里的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辩着，吵得刘志斌觉得脑袋简直快要炸开了……他不知道在那个咖啡厅里抱着头呆坐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街道从暗淡变成了橘黄色路灯照耀下的明亮，从繁忙变得冷清……
　　刘志斌木讷地松开抱着头的手，抬起头看着仍然安静地躺在桌上的名片，良久……
　　
　　
               第六十六章
　　坐在旅馆的床上，刘志斌看着对面墙上那个廉价的金色时钟，黑色的秒针一下一下地向前跳着，伴随着似乎能响彻整栋旅馆大楼的滴答声。
　　5点半……又是一夜无眠，自从到了天津这已经是第几天没有合过眼，刘志斌已经记不得了，也没有精力去计算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视线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他看清时钟显示的时间，大脑有些僵硬，但还可以思考，这样就可以了。
　　天慢慢亮了，阳光从窗外斜照进卧室。
　　好不容易捱到9点钟，刘志斌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掏出昨天谢杨舒扔在咖啡厅桌子上的那张名片，对照着拨通了上面的手机号码，
　　“您好，哪位。”
　　“是我……刘志斌……”
　　“怎么样？想好了么？”
　　“您今天有时间么？”
　　“有啊，随时有空。”电话里谢杨舒的声音透着轻松的笑意。
　　“……那就十点半吧，还在昨天的那家咖啡厅见面可以吗？”
　　“OK，一会儿见。”
　　“好。”
　　挂断电话，刘志斌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用凉毛巾敷了敷干涩得发紧的眼睛，又用旅馆准备的一次性刮胡刀刮了脸，最后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拿了手机和钱包出了门。
　　再一次走进国际大厦一层的咖啡厅，不知道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还是只是碰巧而已，服务生带刘志斌走到的位置居然就是昨天坐的那个桌子。刘志斌坐下来，点了杯鲜橙汁。
　　咖啡厅的仿古钟表正好指在十点半的时候，他看到谢杨舒迈进了咖啡厅的玻璃门。谢杨舒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职业装，头发弄成一个发髻盘在脑后，脸上是得体的淡妆，看上去漂亮又不失高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谢杨舒轻盈地坐到刘志斌面前。
　　“您好。”刘志斌机械地点点头。
　　谢杨舒也客气地点点头，她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很职业也很得体，但是刘志斌也从那微笑中看到了一丝得意——成竹在胸、尽在掌握的得意，甚至谢杨舒的脸似乎也因此而焕发着光彩。
　　谢杨舒点了杯咖啡，然后安静地看着刘志斌，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刘志斌知道她在等自己开口说话，她那翘起的嘴角好像已经知道自己会说什么，所以只是在等着自己把它说出来而已。
　　刘志斌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半杯橙汁。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坚强，还是软弱，是爱情还是自私，从他拨通谢杨舒的电话开始，他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讲话，他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他的脑子里还是心里或者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声音是他自己的，“不要叶搏离开，也不想离开叶搏。”
　　刘志斌抬起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您肯帮忙在丁律师那里垫句话，让他破例接这个案子，我会非常感谢您，律师费还有打理关系要用的钱，我不会打折扣，该给多少我一定如数支付，但是……”刘志斌看着谢杨舒因为惊讶而开始张大的眼睛，继续说：“如果您有其他的附加条件，那……还是算了。”
　　谢杨舒脸上的得意神情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皱起细眉，瞪着刘志斌，眼睛里全是不能理解和不敢相信，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刘志斌却先她一步接着说，“昨天您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坐了很久，我承认我的确想按您的要求做，觉得那样可能对叶搏最好，他可以不用坐牢，可以享清福。但是，我回到旅馆里又想了一晚上……”刘志斌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谢杨舒，就那样直视着她的眼睛。
　　谢杨舒紧紧皱起了眉，她非常不喜欢被刘志斌这样直视着，让她感觉完全丧失了优势失去了主动权，甚至反而处在劣势处处被动，这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然后呢，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
　　“对于这件事，我想当初叶搏一定有很多路可走，他完全可以不走上这样一条可能是最偏僻最崎岖的路，但是他最终选择了这条路。他现在在里面，没有办法继续做出选择，那么我可以理解成他把选择权交给我，他相信我，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最应该做的，也是我最想做的，就是和他一起去走完这条他所选择的路。我没有理由也不想在他选择的这条路上拐弯，或者去强迫他拐弯。不管这条路有多黑，前面有多暗，我们都要也都会一直走下去。如果我同意您的要求，那么不仅让叶搏的选择完全没有意义，也让我自己更加痛苦。即使没有好的律师，即使他真的要坐一辈子牢，那也是他的选择，我的选择，我们的选择。至于是享清福还是受洋罪，是幸福还是不幸福……我也说不好，我们谁也不知道一条路走到黑迎接你的是世外桃源还是万丈深渊，不过，有一点我能肯定，那就是如果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半路拐弯了，即使拐上的是一条明亮的平坦的大道，也一定不会觉得幸福。”
　　说完刘志斌笑了，这是他这次天津之行第一次展现出笑容，却笑得那么轻松，然后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50元钱放在桌子上，“衣食无忧会享清福但是不一定幸福，每天为生计奔波不会享清福但是也不一定不幸福。我现在要去找叶搏的指派律师商量怎么打这场官司了，先走一步，再见。”刘志斌冲谢杨舒礼貌地点点头，大步走出了咖啡厅。
　　谢杨舒看着桌上那对折的50元纸钞，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死死咬住涂满粉色唇彩的下唇。
　　
　　“张律师，案子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把需要的材料上报了，要做的准备工作也都做好了，现在就等着开庭了，放心吧。”
　　“恩……张律师，叶搏的案子就拜托您了，要用什么您就跟我说，多少钱都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如果……如果最后真的没办法，我不会怪您，叶搏也不会。”
　　张洋看着刘志斌，有些楞，然后他笑了，“你们俩还真是……刚才我去见叶搏，他也是这么说的呢。”
　　“是吗？恩……”刘志斌会心地笑了笑，他忽然觉得一直悬着的心有些踏实了。
　　
               第六十七章
　　一连几天，刘志斌都泡在张洋所属的律师事务所里，直到张洋晚上下班，他才回去旅馆睡觉。
　　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多了解一些案情，多知道一些张洋准备如何在法庭上辩护，不管怎么说刘志斌的心里多少会觉得踏实些。
　　张洋也很理解刘志斌的心情，干脆从会客室找来一把椅子放在办公桌旁边，让刘志斌坐在那里，他有什么消息、有什么新的想法也都会第一个跟刘志斌说，这些让刘志斌非常感激。
　　半个月的时间就在忙碌和焦急中过去了，后天就是叶搏开庭的日子。张洋在下班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刘志斌，让他转天在旅馆里休息一天，那样才能有最好的精神状态，让叶搏看了也放心。想着后天就可以看到叶搏了，说实话刘志斌什么都干不下去，所以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晚上躺在旅馆的床上，刘志斌愣愣地看着屋顶……叶搏离开莱西前的样子就像一张张的幻灯片，在他眼前闪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但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些画面让刘志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叶搏的笑脸，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瘦了，肯定瘦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睡得不好，肯定睡得不好……真的很想他，想他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想他熟睡的脸，想伸手过去就能碰到的触感……
　　刘志斌抱住身上的被子，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咽喉处像被人硬塞了个凝固的醋块般咽得难受。希望能快点睡着，一觉起来就是明天了，离能见叶搏的日子就更近了。
　　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好像只是几秒种的功夫，刘志斌就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叫醒。下意识地立刻摸到床头的手机，举到耳边，“喂？”
　　“刘先生，您马上来一趟我这，快点啊。”是张洋，听声音很急。
　　“怎么了？”刘志斌一下子清醒了，难道叶搏的案子又有了什么新变化？
　　“您过来就知道了，快点啊。”
　　顾不上说再见，刘志斌挂了手机就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衣服冲出了旅馆。
　　冲进律师事务所，看到笑呵呵的张洋和他身边的人，刘志斌愣住了，但马上他就明白张洋要跟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因为那个站在张洋身边的男人，就是那天他在国际大厦楼下有过一面之缘的丁律师。刘志斌知道一定是谢杨舒让他来的，想到这他心里不由地感激着那个女人。
　　丁律师认真听了张洋介绍的案情后，非常轻松地笑了笑，给人的感觉好象他刚刚听到的不是一起杀人案，而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偷小摸事件。
　　刘志斌犹如处在云山雾罩之中，不解地看着丁律师。
　　“我还以为什么复杂的大案了，我去打的话，最多……”他伸出两个手指冲刘志斌和张洋比划了一下。
　　“两年？”刘志斌简直不敢相信地说。
　　“最多两年，呵呵，如果你能拿得出足够的钱的话，应该可以不用坐牢。”
　　“真的？！”刘志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知道名律师的确本领高强，更知道钱的威力巨大无比，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怎么也想不到杀了一个人居然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尽管他一直这样期望着。惊讶之余，刘志斌心里更多的是欢喜。
　　“律师说话可是有法律依据的哦~哈哈。当事人是受到勒索、威胁甚至人身损害的危险之后才失手杀人的，事后马上投案自首而且态度很好也够坦白，直接判的话应该在5年左右。麻烦的是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不过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变不利为有利。当事人的口供，对于那些事是不是自愿并没做特别说明，我们完全可以让当事人说那些事是死者逼他做的。当时当事人年龄过小，缺乏分辨能力，被逼做出那些事也在情理之中，咱再上下疏通疏通……应该不会太麻烦。”说完，丁律师合上手里该案件的档案夹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点了根烟，扯起眼皮对刘志斌事务性地笑了笑，“既然是谢总拜托我接这个案子的，你放心，我肯定会尽全力。”
　　“恩，太谢谢您了。”
　　下午丁律师就去了市局，和叶搏碰个头，统一口径，安排明天开庭的事，但是让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叶搏那里的答复居然是——我不是被逼的。
　　
　　“谢总啊，您让我接那案子的当事人是不是傻子啊？”丁律师一屁股坐在谢杨舒办公室里的真皮大沙发上，把公文包扔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转过头皱着眉头说：“我跟那个叶搏说了我跟您汇报的那个意思，结果您猜他怎样？”
　　谢杨舒坐在巨大的老板台后面抬眼看着他，用眼神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律师挑了挑眉毛，轻蔑地啧啧嘴，“姓叶的那个男孩子啊，是小孩子么？也太幼稚了吧。我让他说以前都是死者逼他做的那些事情，结果他居然说那都是他自愿的。他说那时候他想让那男人过上好日子，不想俩人点一碗拉面，那人给他吃条，自己喝汤，他不想那男人再受穷，再受罪。而且他居然还说有些事情也许还是他提议的也说不定……他倒挺正直，弄得我跟坏人似的，可您说，我那可是为了给他减刑啊。”
　　丁律师撇了一眼谢杨舒，见她紧紧皱着眉头，就像是得到认同，说得更起劲儿了，“我跟他说我那是为他好，结果这孩子居然说他不想那男人死了还诬陷他，说很后悔杀了他。您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明明可以不用坐牢，他还不干。”
　　秘书敲门送来两杯茶，一杯放在丁律师面前的茶几上，一杯放在谢杨舒的办公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丁律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问他你难道不知道不照我的话去说就得坐牢么？唉，那傻小子他居然说事情既然是他做的，就应该付出代价。我说他是幼稚还是好听的，他都多大了，看着我的眼神跟我儿子那眼睛似的，我儿子才3岁啊，清澈是真清澈，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我看大脑也空空的吧，您说是不是？”说完丁律师看着谢杨舒，似乎等待着她和自己一起嘲笑叶搏。
　　谢杨舒却出乎他的意料没有笑，她的眼睛虽然看着他，但视线仿佛落在更远的地方。
　　她记得那是一个特别有气氛的夜晚，做了爱叶搏仰面躺在床上，歪头看着窗外的星空。爬到叶搏身上，她问：“你喜欢我么？”叶搏想都没想直接说了“不”。只记得她当时都傻了，缓过神后生气地使劲推了推叶搏，“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你知道我爱听什么、想听什么吧？”
　　听了她的话，叶搏把视线收回来定在她脸上，本以为接下来就会听到想听到的话，高兴地等待着，谁知却听到淡淡的语气：“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我才不想说好听的骗你，我会跟你一起的，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当时看到的那双眼就是刚才丁律师说的那个样子，清澈得近乎虚无。是幼稚么？不，那是坦然。
　　此时谢杨舒又猛地想起另一双眼睛，一双同样毫无闪躲，直视着自己的清澈眼睛……难怪当时会觉得那么不舒服，难怪叶搏会喜欢上他……叶搏绝对不是同性恋，他喜欢上的可能就是那双眼睛，和眼睛映衬出的那种坦然。
　　谢杨舒笑了，的确是嘲笑，但是她嘲笑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其实每个人在孩童时代都拥有那样的一双眼睛，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加和社会角色的扮演，渐渐地给自己的眼睛挂上了厚重的帘……不能坦然地面对任何人，包括自己……
　　
　　
               第六十八章
　　晚上，谢杨舒回到市郊的别墅，在玄关随意地把高跟鞋甩到一边，直接走上二楼，推开卧室的门把自己扔在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干净的纯棉布床单特有的清新味道让她不自觉地把脸更深地埋了进去。
　　不喜欢天津的气候，空气干躁，风沙太大。但是最近几年自己除非必要却很少回去香港，香港的朋友都以为自己事业心重，要开拓好大陆市场。其实他们不知道，市场早就已经打开了，各种业务也已经上了轨道，根本不需要再亲自打理了。不离开天津的原因，只有自己清楚，虽然见不到人，总觉得只要呆在这里就会离他很近。
　　窒息的感觉让谢杨舒翻了身仰面躺在床上，淡蓝色的天花板是自己的最爱，像极了最晴朗的天空。价格不菲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卧室中央，橘色光线通过多边形的水晶颗粒，照下来的时候便四散开来，光越发变得柔和。看得久了，谢杨舒的视野中慢慢出现一道道向外扩展开的虚幻彩虹，闭上眼睛，她忽然觉得很累。
　　谢杨舒是个要强的女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上学时一定要拿到第一名，大学里一定要做到学生会主席。在香港那个子承父业、家族企业林立的社会里，她完全是靠自己的辛苦打拼一步步爬过来的。从银行的小职员到国际结算部的部长，从白手起家开个小公司到现在跨国公司的总裁。这些，一直是她赖以为傲的资本，但这之间吃过什么样的苦，受过什么样的罪，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当初心里一直有个信念，觉得只要有钱了，幸福就唾手可得了。转眼之间，40多岁了，早已经没了当年之勇。是事业如日中天，还是因钱多得懒得去算了。但是……幸福呢？
　　谢杨舒回想着：奢华的场景，奉迎的面孔，美丽的言语，一幕幕从她眼前浮过，最后画面定格了，谢杨舒楞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那分明是自己和叶搏一起走过的那段日子的画面。
　　从床上支起身，谢杨舒轻声叹了口气。
　　可能一个人无论手里有多少房子，多少钱，被多少人簇拥着，幸福都不会因此离他更近。能让他真正觉得幸福的，其实还是那最基本的，甚至是最原始、最本能的需要——去爱和被爱。
　　谢杨舒抬起眼睛环顾着房间，这偌大的空间忽然让她觉得太静了，太空了，静得可怕，空得压抑。
　　咕噜……突然从腹部传来一声响，谢杨舒皱了皱眉，“啊~你响的还真是时候呢……”原来直到今天，可以为自己排解空虚和寂寞的仍然还是只有自己的身体。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她叫了一份牛排外卖。
　　可能是太饿了，牛排非常好吃，谢杨舒又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喝了一小口红酒。如果一直这样吃，肯定是会胖的……“你要学会取悦自己的胃，而不是饿得瘦瘦的取悦男人的眼睛……”耳边突然响起的话，让谢杨舒胃口大开，连切了好几块牛排放进嘴里，边嚼着边抬起头，她仿佛又看到了对面那张非常帅气的，带着满满自信的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痞痞的脸。
　　第二天一早，谢杨舒直接去了市公安局，和局长打了招呼以后，由警察带着去了拘留所。
　　走近会见室，叶搏看到对面坐着的谢杨舒，愣住了，“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说到这，叶搏自己都觉得问这个有点傻，冲谢杨舒笑笑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谢杨舒从叶搏进来，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叶搏穿着蓝色的制服，头发被剃得短短的，瘦了很多，显得更高了……
　　咬了咬嘴唇，谢杨舒轻声说：“叶搏，这牢绝对不能坐，进去人就毁了，只要进去一次，就还要再进去……你别一根筋，花多少钱没关系，我出，不让你那宝贝刘志斌出，行不行？”
　　叶搏傻了，愣愣地看着谢杨舒，没想到一直稳重的她居然没说一句寒暄的话就一口气直奔主题。
　　抿了抿嘴，叶搏跟站在身后的警察说了几句。警察看了看谢杨舒，然后点点头出去了。没过一会儿，手里拿了一个袋子回来，走到谢杨舒这边，把袋子递给她。
　　谢杨舒疑惑地接过来，当她看见里面的东西时，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这里面是你给我的那辆宝马的钥匙，5年多没开了，估计轮胎都糟了，你取走吧，再摆着就成废铁了。”叶搏痞痞的撇了下嘴。
　　谢杨舒惊讶地瞪着叶搏，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脸涨得通红，嘴唇被牙齿咬的有些发白。
　　谢杨舒难看的表情都看在叶搏眼里，他知道自己这么做谢杨舒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早晚都是要做的，心里有些内疚，叶搏抿起嘴接受谢杨舒投过来的带着怒气的视线。
　　谢杨舒就那样瞪了叶搏足足有5、6分钟的功夫，最后她终于吐出口气，垂下眼睛看着手里那袋东西，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说：“五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熟才能长大啊？就不能说点让人顺心的话么……还好我神经粗，否则早就被你气死了。”
　　叶搏笑着，顽皮的咧了咧嘴。
　　“不过，你这样挺好的……我喜欢。”谢杨舒的眼睛有些湿润。
　　“谢杨舒……”叶搏轻轻地叫了一声。
　　“干什么！？算了算了，我看你小子坐坐牢也好，磨磨锐气，也替我出出气。”说完，谢杨舒使劲儿夹了叶搏一眼。
　　叶搏知道谢杨舒对自己不错，如今也是嘴上解解气，他看着谢杨舒，表情是柔和的，虽然他并不爱谢杨舒，但是也不讨厌。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了。开庭那天我有事就不来了。”
　　“恩。”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想着来找我。什么时候什么事都行，知道么？”谢杨舒抬着头直直地看着叶搏，等着他回答。
　　“恩，我会的。”叶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女人总是喜欢得到承诺，即使谢杨舒知道叶搏不会来找自己。但是他答应了，在那双眼睛里自己读到“信任”，这仿佛就是给了自己另一个意义上的永久吧，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谢杨舒把袋子放回叶搏手里，“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收回来，成废铁也是你的铁。”
　　叶搏轻笑出声。
　　“你那个宝贝刘志斌人不错，不过仅此而已，也就你要他。”
　　“哈哈。”
　　“你还笑，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恩。”
　　谢杨舒站起来，伸出手轻拂了一下叶搏瘦削的脸颊，转身快步走出了会见室。
　　
　　
               第六十九章
　　皎洁的月光从拘留室墙上那个窄小的窗口倾泻下来，让原本黑暗的空间有了一些光亮。借着这些许的光可以看到拘留室很小，紧贴着房间的一角放下一张铁床以后，就只剩下2、3平米的地方。那张床是空的，被子整齐地叠在脚下。入夜已经很久了，很显然这张床并没有人在上面躺过。
　　的确，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为明天出庭做好准备的叶搏，此刻却斜倚着床帮坐在冰冷的洋灰地上。他仰着头，似乎被那洁白的光线吸引着向窗外看去。空中的月亮被窗口镶嵌着的铁条分割成一条条的，反倒好象被囚禁的不是叶搏而是月亮本身。
　　明天就要开庭了，张洋律师为此还特意嘱咐叶搏，一定要好好休息，上庭时争取有个好状态，能给法官留下个不错的印象。不过现在看来，他是做不到了。夜已经很深了，却了无睡意……
　　其实，明天怎样都好，叶搏并不害怕审判结果，因为不论怎样都是他自己应该承担的后果。但是现在他确实是在害怕着……怕那个人，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来……想他来，又害怕他会来……
　　叶搏清楚自己出事以后，刘志斌一直在奔波着。但在拒绝丁律师的提议后他会有什么反映？会怎么想？不知道会判多少年，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谁也不知道。但不管有多久，要他等待么？自己不仅仅是离开一段时间，而是去坐牢。这就好像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大坑，很深很阔的坑，自己能迈过去么？他能跟自己一起迈过去么？为什么要拉着他跟自己一起冒这个险？
　　如果他不来，那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他来了，又该如何去面对？
　　难道真的当作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安心理得地让他等？之前可以让他等上五年，是因为事情至少还可以掌控，最起码是自由的，但是现在是要进监狱，是杀人犯，是最让人唾弃的……
　　太阳穴传来一阵恼人的抽动，叶搏真想就这样自私着，让刘志斌来，明天的审判来，天天的审判都来，以后坐牢也要来。那么想见到他。
　　可是……叶搏知道刘志斌来天津已经一个多月了，工作耽误了那么久，不知道他回去以后会怎样，单位请这么久的假不会没事的吧……
　　低下头，叶搏看着脚边月光洒下的朦胧的霜，是那么纯洁，但也照样被铁条无情地分割成一条一条……自己前路上的坑为什么要成为别人道路上的绊脚石呢？喜欢刘志斌，或者说爱他，不应该是牵绊的借口，反而应该是放手的理由吧。
　　应该……放手吧……但是这时候叶搏的脑海里却不能自已地浮现出和刘志斌在一起的那5年的画面，刘志斌的各种表情，各种小动作，一切的一切都让叶搏感到温暖的同时心也像被割裂一样疼痛，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但是真的要让刘志斌一个人空守着几年的时间，等一个罪犯，等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么？
　　叶搏突然觉得如果明天被判了死刑反倒好些，人活着有时比死了更可怕，总是在不断地自己折磨自己，放手么？舍不得，不放手么？却又更舍不得。
　　叶搏只觉得头痛欲裂，慢慢站起身，走到那扇窄小的窗户下往外看。
　　夜晚的月光下，横在窗口外面的树叉上，有一颗黄豆粒大小的绿色，它紧紧地蜷缩着。叶搏出神地看着，忽然意识到那嫩芽并不是因为初春的寒冷而畏缩着，它是在积蓄力量，等到温暖真正来临的时候，就会毫无保留地舒展身体，成为参天大树能量的来源，到那时候，就算有再大的风雨，它也会屹立在那里，这就是成熟吧就是长大吧。只有变得成熟只有长大，才能时时处处真正为自己所爱的人着想吧。
　　叶搏忽然想起谢杨舒那天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熟才能长大啊？”成熟长大的人面对现在的问题应该会放弃吧……
　　又是乍暖还寒的初春，记得五年前自己不管不顾地跑去莱西，也是这个时候，那天刘志斌仰头看着道路上空的树冠，露出快乐的笑容。叶搏忽然又害怕起来，怕如果自己放弃了，以后在刘志斌心情郁闷的时候，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一个人可怜吧吧的？
　　“啊！！！！”叶搏大叫一声趴倒在床上，耳鸣得脑袋里轰隆隆地响，仿佛放进去一辆拖拉机。直到早上起来，叶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过。
　　
　　刘志斌早早地就来到了法院，在听审席的第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没过一会儿张洋就来了，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看到他脸色有些苍白，就安慰他不要太紧张。
　　但是刘志斌却怎么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昨天从张洋那里知道叶搏并没有接受丁律师提出的建议后，说他心里没有失望，那是假的，但那失望不是对叶搏的选择，其实他隐约已经猜到会是这样。
　　人是理性和感性共存的生物，很多事情即使已经想得非常明白透彻，即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接受一切，下定决心走下去，但是只要还有希望，都会抱有幻想，而此时幻想破灭了。理性上刘志斌明白，但感性上他真的有些难以接受。他真的不想叶搏去坐牢，不想他去那里受苦。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都是叶搏在监狱里受苦受罪的画面：挨骂、挨打、不给饭吃、被关小黑屋，他甚至十分夸张地梦见了叶搏被施以中美合作所、渣滓洞集中营里的种种酷刑。惊醒以后，刘志斌也自嘲地觉得自己精神过敏，但梦中的镜头还是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一会儿叶搏会从那个小门由法警带出来。”张洋指着审判区右边的一个木门说。
　　刘志斌听后便扭过头注视着那扇门，目不转睛。此时他多么希望一会儿审判结束以后，就能在法院的门口看到叶搏轻松地笑着走出来，走到自己身边，跟自己回去莱西。
　　开庭了，法庭的安静被一声清脆的开门声打破，也同时让刘志斌一直绷紧的神经在一瞬间瓦解。
　　叶搏被两个法警从门外带了进来，刘志斌尽全力地睁大了眼，想要把半个多月都没有见过的人仔仔细细地看清楚，每一个细节都不想放过。
　　叶搏瘦了，那旧旧的蓝色制服穿在身上显得那么宽大，里面仿佛没有了任何生气，都是空气一般。原来总是顽皮地垂在额头上的几缕发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连头皮的青色都看得清楚的短发。刘志斌不能确定是不是法庭里那苍白色灯光的缘故，叶搏的脸上完全没有原来的那种红晕，只剩下惨白。在这一刻，昨天的梦魇再次向刘志斌席卷而来，他甚至想喊，想告诉叶搏不能坐牢，绝对不可以……
　　在看到刘志斌的一瞬间，叶搏的脚步有些迟疑，才半个多月的功夫，刘志斌却仿佛老了十几岁，憔悴得像个小老头。此时昨夜那个一直困扰着叶搏的问题终于有了最好的答案。仿佛卸下了重担般，叶搏扬起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在身后两名法警的催促下，他移开视线，快步走上被告席。
　　刘志斌就那样张着嘴，身子大幅度地前倾着，双手紧紧地抓住两边的椅子扶手，他不明白叶搏那笑容背后的意义，只好寻求答案般死死地注视着他那纤细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真不是一般的冷啊，冻晕- -
               第七十章
　　是错觉么？审判的第二天，刘志斌仍旧坐在同一个位子上，为的是叶搏进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他。但是当发现叶搏从进入法庭的那一刻开始，一直都没有往他坐的地方看上一眼，他不禁有些懵了。如果昨天他还想要从叶搏的背影里寻找那让人忐忑的笑容背后的意义，那么今天，叶搏的行为就是最好的答案。
　　心中隐约感受到了什么，但立刻被刘志斌否定掉了，怎么可能嘛，怎么会……肯定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不会的。叶搏一定是昨天看到自己坐在这里了，安心了，今天不再看只是为了隐瞒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为了保护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就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刘志斌一直在心里重复着这些话。
　　但是第三天，刘志斌却再也重复不下去那些话了。
　　第三天，他换了座位。不知道是想要证明些什么，还是想要确定些什么，他没有坐前两天那个第一排的位子，而是坐到了听审席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只是觉得叶搏进来如果看不到他，肯定是要找的，那么……那么……
　　法官宣布开庭了，刘志斌看到叶搏从侧门走进来，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叶搏的脸，仔细地捕捉着那上面可能出现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但是直到叶搏转过身，站到被告席上，刘志斌也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焦急表情……
　　叶搏顶着一张平静的脸，一双眼睛始终直视着他要去的地方，视线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没有寻找刘志斌，甚至没有看一眼听审席第一排的那个座位——那个刘志斌前两天一直坐的位子。
　　在这一瞬间，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遍布刘志斌的全身，他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全身冻结。
　　叶搏全身所散发出来的陌生感让刘志斌不知所措，竟然连手指都不能移动半分。明明是那个人，怎么会让自己觉得如此陌生，自己真的认识那个人么？刘志斌开始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是不是认错了人，那人不是叶搏，一定不是……
　　但是所有的一切，坐在前排的张洋律师，坐在审判区律师席上的丁律师，还有不知道是谁一直在重复着的名字，都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那个人的确是叶搏。
　　叶搏为什么不寻找自己？为什么连看都不看一眼，难道自己出现不出现对他来说无所谓么？难道他不想见自己么？
　　刘志斌不断地问自己，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包括他自己。他再也想不到要如何对自己解释叶搏的荒唐表现了。第一天就曾经出现在脑子中的想法再一次冒了出来，这一次它变得那么清晰，刘志斌使劲地甩了甩脑袋，却怎么也不能把它甩出去，仿佛生了根发了芽，它还在迅速膨胀。
　　刘志斌心里全乱了，他再也顾不上去想叶搏会不会坐牢，会不会吃苦受罪，又或是别的什么事情，甚至当审判结果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的反应。3年有期徒刑，当法官宣布审判结果的时候，当前排的张洋兴奋地站起来，向后寻找刘志斌并向他投来胜利的微笑的时候，刘志斌却一动不动地堆在那里，好像这一切都不再重要，都和他无关。
　　因为此刻他完全被脑海里那个可怕的想法控制住了。
　　叶搏……他想要离开自己……那么……3年，5年，10年，无期，要坐多少年牢对自己来说都没差，如果真要说的话，那是自己的死刑，或者是更加残酷的刑罚。
　　刘志斌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叶搏消失在那扇侧门之后，再一次他清楚地看到叶搏没有回头。
　　“3年不错了，丁律师真牛，刘先生您得请人吃顿饭啊，这是规矩。喂？刘先生？喂？”
　　“恩，请。”刘志斌仿佛不知道张洋在说些什么，只简单地回答着重复着。
　　“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没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叶搏的举动让刘志斌最后一点点自欺欺人的伎俩失效了。
　　原本审判结束以后，犯人在被送去服刑监狱改造之前，是可以和亲属见上一面的，但是刘志斌得到的消息却是——叶搏不想见他。
　　刘志斌不知道他那几天是怎么过的，恍恍惚惚地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分辨不出白天和黑夜。他想不明白叶搏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到了现在却要这么做？怕连累自己么？难道他不明白怕连累才是最大的连累么？怕伤害自己么？难道他不知道怕伤害才是最大的伤害么？
　　当初叶搏要离开5年，自己没问一句就答应了，只是想让他去做要做的事想做的事，不想成为他的束缚扯他后腿。谁知他却是独自去承受，去解决问题，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选择独自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后果。虽然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可是为了自己的同时却恰恰剥夺了自己存在的意义。难道不该问问对方的想法么？难道不该想想对方的感受么？……
　　在旅馆里浑浑噩噩地呆了4天，刘志斌接到了张洋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张洋告诉他，叶搏后天就要被送去西郊监狱了。如果叶搏一直不肯见他，那这就是最后的见面机会了。
　　刘志斌那天早早地就去了，站在市公安局大门口，他愣愣地发呆。
　　阳春三月，大门两边的花坛里都已经泛出了些淡淡的绿色。刘志斌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只知道他看到了一辆押解犯人的囚车从里面开出来，从他眼前缓缓驶过。
　　黑黑的玻璃让他根本看不到里面，不过他还是觉得，叶搏就在车里，一直目送着那车慢慢走远，淹没在浩瀚的车流里，渐渐没了踪影。
　　和煦的春风居然吹透了刘志斌身上的衣服，让他冷得彻骨，心彻底跌到了谷底。
　　
               第七十一章
　　青色的高墙向视野两边延展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墙头竖着黑漆漆的高压电网，穿过那些密密麻麻的铁丝网眼，可以看到站在高高眺望亭里的警卫，每个人的胸前都横挂着一把步枪。
　　所有的这些常人只是偶尔在电视上才看到过，往往还伴随着彰显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伟大意义的人性化改造的庄严的背景音乐，所以作为旁观者并不觉得怎样。
　　但是，当你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像叶搏现在这样，坐在焊着铁栏杆的囚车里，慢慢驶进监狱的大铁门，心情肯定是和观赏电视节目时迥然不同，被那种深深的无法遏止的冰冷和压抑感席卷。
　　车停在一进大门的一小块空地上，这次押来的犯人们在押解警察的催促下鱼贯下车。
　　叶搏下了车，抬起头张望。
　　这个监狱很大，除去大门一边，另外三面层层叠叠地矗立着很多栋灰色的小楼房，从楼房之间的小路看过去，可以隐约看到一块被铁网圈起来的空地，空地不小，因为从叶搏站的地方，看不到空地的边缘。但是不管监狱再大，也不管耳边接管警察介绍得多么有人性化，它仍然是个禁锢人的地方，剥夺了人连同身体和思想在内的所有自由。
　　当叶搏双脚站到这个被围墙圈占的水泥地面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好像进入了一个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世界。
　　进到监狱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体，所有新来的犯人都要一个个脱得光溜溜地站到狱医和看管的警察面前，然后被面无表情的大夫像检查牲畜一样摆弄来摆弄去，作出各种检查姿势。在他们的视线里，叶搏并没有看到电视里出现的那种亲切的希望改造、挽救一个灵魂的热忱，有的只是鄙夷的冷笑和习惯的默然。
　　叶搏觉得好笑，这再一次证明，好听的永远只是嘴上的说辞而已，比真正去做要容易太多……从踏入那扇铁门的一刻开始，作为犯人你所经历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剥夺一个叫做尊严的东西。监狱的确是改造人的地方，在这里你将被改造成一个名字叫做“人”的产品，只是“叫做”罢了。
　　叶搏的囚号是426，他被分配到东楼309房间。负责登记入档的警察一边把他的相关信息抄录在登记簿上一边头也不抬地例行公问，“你有什么要求？”
　　“我不想见任何人。”叶搏淡淡地说。
　　可能是叶搏的回答与众不同，警察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打量了叶搏一眼，“没亲属么？”
　　“恩。”
　　警察没再问什么，重新低下头把“不接受探视”几个字写在叶搏的名字旁边，然后冲叶搏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警察不会去了解一个犯人真正想的是什么，只要犯人不找他们的麻烦，好好地接受改造，让他们省事地完成工作就可以了。费心去了解不会多一分钱，干脆不了解，也不会少一毛钱，所以谁会去费那个工夫呢。
　　叶搏和几个其他的犯人跟着一个警察上了楼，被带到各自所分配到的房间。309号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所以最后只剩下叶搏一个人，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默默地跟在警察身后。
　　那个三十几岁的警察带着他走到309号房间门口，里面几个穿着统一的青蓝色狱服的犯人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在床前站好，齐刷刷地喊道：“管教好！”
　　监狱的房间比拘留室要大上很多，十几平米见方的样子。正对着门有一扇挺大的窗户，当然窗框上均匀地焊接着铁制的栏杆。房间的两边各有2张上下铺，中间是一排木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简单的生活用品，每个桌子下面的空隙都有一个凳子，再下面是洗漱用品。
　　最靠门边的一张床是空的，它前面那套桌椅也是一样。警察冲站在靠里面的一个40多岁的男人笑了笑，说：“老王，你们屋来个新人，叫叶搏。照例明天才会发手册并进行入监教育，一会儿你们这几个先跟他介绍介绍大体情况。大家以后相处好了，多照顾照顾。”
　　那个叫老王的男人，听了警察的话脸上顿时露出讨好的笑容一边忙着点头一边快步走过来，从叶搏手上接过他刚刚领到的洗漱用品，“是是是，那是当然的了。你叫叶搏是吧，来来，你睡我这，我这个位置好，年轻人需要充足的阳光嘛。” 老王把叶搏拉到他刚才站的位置——窗户边，笑呵呵地说着。
　　警察看了一眼老王，撇了下嘴跟叶搏说：“哎，这个是老王，是这个监室的室长，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他，到这来就得好好改造，今天晚上自己好好想想以后打算怎么表现，我先走了。老王交给你了啊。”
　　“是！”老王立了个正大声喊。
　　警察转身离开了，铁门重新被锁上的同时，叶搏发现身边站着的几个新室友，刚才还挂在脸上的和善笑容消失了，像四川的变脸一样换上了另一副绝对和友好亲切挂不上一点关系的表情。
　　刚才热情地要把床位让给叶搏的老王忽然把提在手里的那些洗漱用品“啪”地一声扔在水泥地上，身子往后靠在铁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搏。他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站在叶搏旁边的几个人凑了过来，看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新来的啊，看你长得跟个娘儿们似的，犯什么事进来的？”一个瘦了吧唧的长条男人眯着虾米眼问。
　　从刚才的阵势叶搏已经看出来了，那个老王是这里的头儿。他知道，所有的地方都是欺生的，更别说监狱这种地方了。老人总是要给新来的人一个下马威，说是杀杀新人的锐气，其实叶搏觉得那是心虚的表现，不过是让出来乍到的人老实呆着，不要威胁到他的利益才好。
　　可是叶搏却不打算吃这一套，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省油的灯，而且一贯只吃软不吃硬，从来也没怕过什么，从来……这时叶搏心里一虚，他皱起了眉，因为他想到了刘志斌……
　　“哟，怎么啦？不说话？是腼腆还是不爽啊你？”那长条男扭头看了老王一眼，见老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便得到了鼓励般，扭过头来，表情较之前更张狂了，“我告诉你小子，在这，犯人跟犯人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所以表面上是听管教的，实际上得听我们头儿的，老王可是这座楼里的头儿，你最好放明白点。不管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犯了什么事，到这你就是雏，是孙子。小子，什么事都得想明白了才不会吃苦头，懂么？”
　　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才一天不到就又想到刘志斌了呢？……耳边的人声让叶搏心情更加烦躁，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面条男人的脸，“我要想不明白就不懂呢？”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他们完全没料到这个俊俏的小白脸儿会这么不识时务，直接硬顶回来，随即便都换上了更加凶恶的嘴脸。
　　这时那老王扭了扭脖子笑着走过来，仰起头看着叶搏的脸，半天才伸手拍了拍叶搏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够辣，看你长得够俊给我当妾吧，把我伺候好了，我罩着你，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说完老王斜着眼睛瞄着叶搏，刚才恶狠狠的那张脸换上了下流猥亵的表情。
　　叶搏垂下眼睑看他，挂了满脸你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表情。
　　老王自然看得出来，扬扬眉毛，没说一句话却忽然一拳捣向叶搏的肚子。
　　
               第七十二章
　　那天看着囚车从眼前经过，最后消失在视野之外，刘志斌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
　　一直觉得天大的困难自己都不会怕，因为前面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支持着自己走下去，要和叶搏一起走下去。但是现在那个目标消失了，就好像一个一直奋力顶着巨大岩石的人，突然之间岩石不见了，然后有人告诉自己不需要再努力了，一切都结束了……
　　刘志斌觉得突然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中心，自己的整个世界颠倒、混乱，茫然而无助。
　　在旅馆里浑浑噩噩地呆了两天，刘志斌坐上了回莱西的火车。
　　回到了许久不曾进过的家，他看着熟悉的一切，却找不到原来这里给过他的那种温馨和温暖。把行礼放在门口的地上，刘志斌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把头重重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事情仿佛已经尘埃落定，但他的世界却仍然是混沌不堪。
　　直到现在刘志斌也不能接受叶搏不想见他的事实，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到底是什么让他原本幸福的生活变成了这样？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他不能让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让他自己和叶搏变成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但是现在要怎么办，刘志斌却不知道。
　　很累，身心都很累，整个人就像是个灌满了烦恼的容器，让刘志斌不堪重负。他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就钻进卧室歪倒在床上。
　　看着屋顶上倾斜的阴影，刘志斌想：明天还得去单位一趟，一个多月的时间早就超出了大假的期限，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接到一张开除通知。在天津的时候，这些事根本进不了自己的脑子，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有工作还有其他什么事情，满脑子都是叶搏。现在回到莱西，生活仿佛又进入了原来的轨道，这些却不能不去想。
　　头痛……
　　算了，不想了，刘志斌对自己说，如果真的会被辞退，现在头痛发愁又有什么用，怎么面对所有的事自己都这么无力呢？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好累……
　　转天早上，刘志斌到了单位，好歹对付了同事们怀着各种目的的关心以后，就去了局领导的办公室。意料之中的，局长顶着一张绿色的脸劈头盖脸地扔过来一顿臭数落。
　　刘志斌只知道局长平时官话一套套的十分熟练，没想到骂人也是一样轻车熟路。他记不住局长具体都骂了些什么，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月后的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上对不起党，下对不起人民，左对不起自己多年来的学习和努力，右对不起单位多年栽培和父母养育之恩的混蛋。
　　刘志斌有点懵，以至于都没想为什么局长没有问他这一个月到底是去做了什么。不过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作为一个如此祸国殃民的反社会分子，他居然没有被辞退。只见局长最后呷了口茶水，饮了饮说得冒烟的嗓子，然后告诉他，会计他不用做了，收拾东西去档案室报道。
　　刘志斌这才知道，没被开除原来是他老爷子托人说了好话给了好处……他也忽然明白局长为什么一直都没有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这么久没来上班。既然自己家里没有大事件发生，那么在所有人的眼里，其他的事都不能够作为可以请这么久假的借口。
　　想到父母，刘志斌的头更疼了……
　　但是事情绝对不会因为你不想面对，感到头痛就不会发生。刚把办公室里的东西收拾好搬去档案室，刘志斌就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让他下班回去家里。
　　
　　“你还知道回来是么？你还知道你这还有个家？还有父母啊？”来开门的老父亲把刘志斌挡在门口，沉着脸厉声问道。
　　“……”刘志斌低下头，没给家里打电话的确是他自己不对，但是当时叶搏的事完全占据了他所有的神经，他顾不上其他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说打个电话，要不是你们局长打电话告诉我，我倒想问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跟你妈？”
　　“我也是想这两天就过来的……”
　　刘志斌的父亲瞪着一脸歉意的儿子，脸上的怒气却越来越浓，丝毫没有让他进门的打算，刘志斌的母亲站在旁边想让儿子进门却不敢开口。
　　“你说你，都是往四十上奔的人了，怎么还人事不懂呢？说吧，你干什么去了？”
　　“去天津了。”刘志斌实话实说。
　　“去天津干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你连工作都不打算要了？”老爷子怒气冲冲地瞪着刘志斌。
　　“有个朋友犯事了，我过去帮忙。”
　　“朋友？好人能作奸犯科？能让你丢工作也在所不惜地去帮忙？！你工作丢了他管么？他给你钱还是以后养你？还是给你介绍比公务员更好的工作？他能管什么？我问你了说话！”看到刘志斌默不作声，老爷子似乎更生气了。
　　“他没让我去，是我自己去的。”听出父亲话里对叶搏的鄙夷，刘志斌不想有人这么说叶搏，所以他开口辩解。
　　“你是傻子吧？人没让你去，你自己屁颠颠跑过去，你丢了工作不还得我管？你知道我多大岁数了么？我这把年纪还得厚着张老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跟人说好话！”
　　“……”
　　“你说你要给我丢脸丢到什么时候？人笑话的不是你是我！要没我，你这公务员的职位根本就保不住了，现在让你去档案室最起码还是公务员，就是看大门也是公差，要是被开了，出了这个系统你就完了你知道么？你知道现在就业形势多紧张么？你看不见那么多大学生挤破脑袋往政府部门里头钻？让你自己出去排大队找工作你有本事找得到么？”
　　“行了老头子，儿子刚回来，他知道错了。”刘志斌的母亲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劝架。
　　“他知道屁错了，要真知道就不会这么做！一声不响就跑了，你妈和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跟你担惊受怕是吧？你那朋友也是，你去了能帮他干什么，你是有权你还是有钱啊，去了不给人添乱就不错了吧。忙没帮成你再把工作帮丢了，你多有本事啊你。我就问你没工作后半辈子打算怎么办？就你那德行还有谁会跟你过，我看就是你天天这个德行，赵晓燕才会跟别人跑了，你但凡要有点本事有点上进心，她能跟了别人？
　　“爸……”刘志斌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上面，他皱了皱眉头喊道。
　　“不爱听？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天天还不务正业，老婆老婆没了，工作工作又差点丢了，你说你忙的是什么天天的。你看陈局长他们家儿子，比你还晚一年进机关，现在最起码也混到科长了，你呢，你倒好，越混越回去。人孙子早都上小学了，我连儿媳妇都跑了，更别提孙子了。”
　　父母亲不知道自己和叶搏的关系，但就算叶搏只是自己的一个朋友，朋友有难去帮忙不也是应该的么？一个人一辈子能遭遇几件大难，朋友不就是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么？难道好的时候是朋友，一起吃喝玩乐，有难了就该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刘志斌不觉得自己错了，而且就算错了也扯不到结婚娶媳妇生孩子吧。
　　“好了，老头子，你干什么这么说儿子，回让邻居听见多不好。”刘志斌的母亲推了推丈夫。
　　“他才不怕难看了，我就是说的太少他才这副德行，以后，我告诉你刘志斌，就不能由着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好了，他知道了。”刘志斌的妈妈伸手把刘志斌拉进屋，“跟妈进来，看你瘦的，这么大人了出门在外也不说照顾好自己。”
　　“没事妈。”看见父亲瞪了他一眼回了书房摔上门，刘志斌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爸也是生气说话才那么刻薄，不过你啊，这次也是做得太过了，工作多重要啊，朋友再有难你也要吃饭吧？你说要不是你爸这个工作不就丢了么。什么事也比不上饭碗重要啊。”刘志斌的母亲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爸说的也没错，我们都岁数大了，就想看着你成家立业稳定下来，我们抱个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他现在家腻味啊，看着别人都有孙子抱你爸心里也不好受，你也要多理解我们啊。我们俩这辈子没别的所求，就求你好我们就放心了……”
　　“妈，我知道了。”
　　“这次回来就好好干，回来让你爸跟人再说说，争取还调回会计室，回来我给你张罗个好姑娘，你成家了，有人照顾了我们就放心了，过上正常日子就算你工作上不去你爸也不会再说你什么了。”
　　刘志斌不知道是自己糊涂了还是整个世界都混乱了，他不明白明明是因为工作的事挨数落怎么这么自然就转到相亲结婚的事上来了？怎么只要有个老婆就不再说什么了？这是什么逻辑？而且……自己不想娶什么好姑娘，自己只想要叶搏……
　　看见刘志斌没说话，他妈觉得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默认了。高兴地拍了拍刘志斌的手，站起来说：“今天别回去了，妈给你包饺子吃。”
　　吃晚饭的时候，刘志斌不知道是不是他妈跟他爸提前说了什么，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饭倒还算吃得舒心。
　　晚上从父母家出来，刘志斌推了车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边抬头看夜空中的星星。
　　不知道叶搏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他在监狱会不会被欺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现在自己看到的星星……
　　叶搏此刻肯定比自己要难耐得多，毕竟监狱不是容易呆得下去的地方，他不可能会觉得好过……
　　想到这，刘志斌的心扭曲地疼起来。
　　一定要见到叶搏，一定一定要！
　　一天的烦心事神奇地从刘志斌的脑子里消失了，叶搏重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第七十三章
　　不足四平米的空间里，除了一张硬板床外几乎再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地方，昏暗和狭小让人感到不能抗拒的压抑，动物尸体发霉般的腐臭味和墙角那泛着黄色的便池所散发出来的氨气味道混合在一起，更让人感到窒息。如果不是门边还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口，叶搏觉得他很可能会憋死在这监狱的禁闭室之中。
　　坐在坚硬的木板床边，叶搏探着身子从那见方的迷你小窗口望出去，可能因为是郊区的缘故，天空居然布满了点点星光，很美。
　　已经决定了放弃一切，只是想平静地渡过这三年，给自己一个心灵上赎罪的机会，以后回到那个家，可以问心无愧，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张沙发上……但是没想到这张脸却给自己招来了麻烦……这才进来就被关进了禁闭室……叶搏皱起眉头，回想起刚来那天的事。
　　当时他只觉得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被击中的部位，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斜，张开嘴却不能呼吸。紧接着两个肩膀忽然被人抓住猛地向后推，叶搏赶紧退后一步想支撑住失去平衡的身体，但脚腕上却突然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让他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在身后那张下铺上。
　　仰面朝天的姿势把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出来，难以做出有效的防御，这种绝对的劣势让叶搏在身体接触到床板的那一刹那就想翻身起来。但身上迅速压上来的重量让翻身变得几乎毫无可能。
　　老王的动作很快，在叶搏倒在床上的同时便跟着窜了上去，直接骑在他身上，用全身的重量压制住叶搏的抵抗。旁边站着的那几个人也迅速围了上来，但是铁床只有正面可以站人，所以只能靠床最近的两个人伸手压住叶搏奋力挣扎的双腿和试图打向老王的手臂。
　　“你他妈的臭小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这谁说了算！操都这份上了你还不老实是吧？”老王双手使劲按住叶搏不断想要抬起的双肩骂道。
　　“我操你妈的，滚开！”叶搏挣扎着想脱离压制从床上站起来。
　　“滚开？现在你还嘴硬是吧，看你在老子身子底下扭来扭去这骚样儿，光看我老二就硬了，天生让男人操的货！”
　　“滚你妈逼的！”叶搏怒视着老王，使劲抬起上半身想打过去，但手臂被人拉扯着使不上力气。
　　“操！三个人都压不住你啊？不过老子就是喜欢辣妞，那干起来才爽。”老王边说边腾出一只手去扯叶搏的上衣，但手刚离开叶搏的肩膀就差点被掀翻下床，“操！我说你妈的老三！你没吃饭是怎么着，压住了啊，压不住我他妈的怎么上！”
　　“这小子劲不小啊，老大我——我使劲了啊我。”压着叶搏的老三赶紧解释着。
　　“哎哟，唔……”
　　那个被唤做老三的人为了不妨碍老王的动作，只能侧着身子压着叶搏的双手，根本使不出全力，刚才被老王那么一呵斥，瞬间的失神让叶搏有机可乘，猛地使力扛开那人压着自己的手，一拳捣向老王的脸，顿时鲜血从老王那扁平的鼻子里喷涌而出。
　　“你妈了个逼的，爷我今天不干死你我不姓王！傻逼啊你们，把他裤子给我拽下来！没看我腾不出手么？！”急红眼的老王带着一脸血冲旁边的人大声喊。
　　站在外圈的一个人急忙挤了半个身子进去，伸手去扯叶搏的裤子。
　　“都他妈的别碰我！”叶搏眼看情况不妙，使尽全力挣扎着。
　　叶搏挣扎得越发厉害，老王不得不死死压住他才勉强不被掀翻，那人也使不上力气，叶搏的裤子只被拉到胯上就没能再往下拉，双方就那样僵持着，老王的鼻子一个劲儿地流血，急得只能骂街……
　　“铃~~~~~~”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在整个走廊里响起来。
　　“妈了个蛋的！”老王皱起眉，喘息着瞪着身下怒视他的叶搏，“小子，算你他妈的好运。一会儿出去要怎么做，你最好给我放明白点！要是不懂事我让你再也出不了这地方！”说完他恶狠狠地看了叶搏一眼，放开手跳下床，抽过毛巾擦脸上血迹。旁边的那几个人见老王已经放了手，也都撤了开来。
　　身上没有了压制，叶搏立刻从床上翻身起来拉好衣服。
　　管教正挨个儿打开监室的门。每个监室的犯人都排好一路纵队走出去，到食堂统一吃午饭。叶搏跟在最后走了出去。
　　西郊的监狱里关押着上千号犯人，由于人数太多所以盖了两个食堂供犯人使用。东面的5排楼是在较小的1号食堂吃饭，西面的6排楼则在2号食堂吃饭。
　　叶搏跟着队伍来到食堂，在门口领了饭盒往盛饭的窗口走。饭还算不错，土豆和西红柿鸡蛋，还有一碗菠菜汤。
　　领了饭叶搏找到他们监室的桌子坐下，说真的他一点胃口也没有。身上仿佛还残存着那股被压制的感觉，强烈的屈辱感让他胸口憋闷，刚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反胃。
　　忽然一片不属于自己的阴影在自己眼前出现，叶搏迅速回头看到的是面条男的脸，他笑了笑，然后往叶搏的饭盒里吐了一口痰，接着旁若无人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大口大口地吃起饭菜，好像是取得胜利之后的炫耀般。
　　周围窃窃私语着，伴有轻蔑的笑声，叶搏慢慢站起身，拿起饭盒走到身后的一个立柱边，把所有的饭菜都倒进了垃圾桶。周围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坐在一边的老王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望向这边的管教，然后歪着嘴坏笑起来。
　　“426你干什么呢？”管教朝叶搏走过来，低头看了看仍然站在垃圾桶前的叶搏手里那空空的饭盒，皱起眉头，“426你怎么回事？倒饭？你不知道在这剩饭都不行么你还倒？！”
　　叶搏看了看管教，眼睛里满是询问和质疑，他不相信刚才那人吐痰的一幕他们都没有看见。
　　“哎？你这什么眼神？不服气啊，去操场跑圈去！”
　　叶搏咬了咬嘴唇，把手里的饭盒放在桌上，转身往外走。
　　“站住！让我给你刷饭盒是么？！”叶搏的表现似乎让管教十分不爽，他拿着警棍指指桌上的饭盒。
　　叶搏转身走回来，拿起饭盒走到水池边刷好放好。
　　出了食堂的大门，他看到监狱的操场真的很大……
　　
               第七十四章
　　“426，过来！”罚叶搏到跑圈的那个管教站在操场边喊。
　　叶搏停了下来，喘息着从操场边缘慢慢走过来。
　　“想清楚了么？”管教看了看叶搏，初春的天气还带着些许寒意，但是叶搏的制服已经湿透了，紧贴在单薄的身上。
　　“恩。”
　　“我告诉你，你们这些人在外面都散漫惯了，到这就得接受改造，改掉你们那些坏毛病，知道么？”
　　“知道了。”
　　“行了，我带你去那边干活去。”管教似乎很满意叶搏的反映，转身带着他往监狱东边的一排平房走去，“劳动改造做出来的东西不给工钱，但是算工分，工分可以在监狱的超市买东西，以后还可以用于减刑或者申请探亲假什么的，这些明天入监教育会详细说明的。”一边走管教一边说着。
　　叶搏默默地跟在管教后面，腿有些发软，他不知道到底跑了多少圈，只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次呼吸肺都像被撕裂般的疼。
　　所有犯过罪的人都是瑕疵品，都必须接受严厉的重新打磨才能再投入社会，而监狱就是执行这一过程的地方。在这里犯罪的人除了作为惩罚被剥夺了人身自由外，还要接受思想教育和劳动改造，让他们自食其力，用正当的劳动换取想要得到的东西。每个监狱的劳动改造项目视地区情况而定，大多数都是类似流水线的简单体力劳动，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和知识。
　　男子监狱一般都是比较繁重的活，比如烧砖，做工程零件等等，而女子监狱一般是做衣服或者工艺品。有时候犯人也会参加一些监狱的建设活动，那也是劳动改造的一部分。
　　关在天津西郊监狱的犯人们从事的劳动主要是糊纸盒子，听说产品主要供给邮局和一些食品厂作为邮品和产品的包装。这种东西在外面卖的价钱是成本的几十倍，监狱除了政府分配的资金，大部分活钱基本上都来自这些三产。
　　生产车间很大，并排放着5列长桌，长桌的中间堆满了半成品的黄褐色纸夹，坐在桌子两边的犯人正把它们一个个拿到自己跟前，涂上胶水沾成一个个囫囵样的箱子。空旷的空间里只有纸夹摩擦的声音和胶水粘稠的水声。
　　管教让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犯人给叶搏讲解了一下要怎么做，然后让他在一个空座位上坐下来，开始干活。
　　叶搏的双腿还有些发麻，但是手上必须动起来了。流水线的工作本来就是熟练工，弄了几个以后叶搏已经知道怎么做既省力又比较快了，没一会儿他身后的盒子就堆了起来。可是当叶搏伸手去桌子中间再次拿回一片纸夹子以后，却发现身后的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几乎一半。往两边看了看，当他看到老王那既猥亵又得意的笑容和他身后几乎堆不下的纸箱子时，什么都明白了。
　　就是和管教说也不能怎样吧，刚才食堂的一幕已经让叶搏明白了一些事情：像老王那样的犯人早就和这里的管教们混熟了，他们表面上是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实际上监狱中一半的秩序是靠这些人维持着的，谁都明白真要让人数只有几十的管教管理这么多号亡命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所以只要事情不太过分，威胁不到管教的实际利益，小的冲突和私底下的勾当他们是不会管的。
　　至于工分……减刑还是探亲呢？叶搏已经没有迫切的想要出去的念头了。一直都没有见刘志斌，他应该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吧，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会如何选择呢？心底浮现出的想法让叶搏无奈地笑了笑，人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到现在他心灵深处居然还有一个期望，期望刘志斌不会放弃。叶搏觉得自己还真是自私。不过……既然决定已经下了，事情也已经做了，不能回头，也不能后悔。那个期望……就深深埋在心底吧……
　　晚上叶搏领了饭找了个角落坐下，一口饭还没有送进嘴里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怎么样？想通了么？”老王歪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搏低声问。
　　叶搏没说话，他忍耐着，一天没吃饭了，他现在很饿，不想这顿饭也因为这个杂种吃不成。
　　但是老王似乎并没有领会叶搏的想法，反而更凑近了些，从他自己的饭盒里夹了一大块五花肉给叶搏，“我说，今儿下午干活的时候，我听见别的监的人夸你小子俊，脸蛋漂亮，身材也不错。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么？”见叶搏仍然没有说话，老王接着说：“也就是说你不跟我，也得跟别人。你自己想想，还是跟我比较好吧，一屋的，照应起来也方便，否则你小子就等着吃亏吧，你可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而且啊，你跟了我，管教也会对你好点，要不上面下面都对付你，受得了么？”
　　仍然没有得到叶搏的答复，老王皱了皱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又给叶搏饭盒里夹了一个鸡蛋，“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听说了，你只判了三年，不长啊，好好地过完这三年，然后出去多好，别把自己给耽误了啊。”
　　半威胁半讨好的语气，气得叶搏脸色煞白。但在老王眼里看来，却是他的话起了作用，眼前的人吓得脸变了色。他乐了，冲旁边那一桌人挑了挑眉毛，炫耀般地把手从桌子上拿下来，抚上了叶搏的屁股。
　　但是下一秒，老王就知道他想错了。因为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满脸的油腻和饭味让他知道，叶搏把整饭盒的饭菜全都扣在了他脸上。
　　“我操！你他妈的真不识抬举！”老王腾地站起来，胡乱抹掉脸上的饭菜指着站在他面前的叶搏破口大骂。旁边桌的几个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
　　“426！236你们几个想干什么！！都蹲下！都给我蹲下！手放头上！快点！听见了么！”站在周围的几个管教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情况，立刻掏出腰间的警棍跑了过来。
　　老王见状恶狠狠地瞪着叶搏，“小子，你等着！咱没完！”说完就跟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齐刷刷地都蹲了下去。
　　叶搏没有动，仍然站在那里，怒火冲得他耳朵嗡嗡作响，模糊中看到管教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跑过来，喊着什么，然后他感到后背一阵钻心的麻痛，接着便被两个管教拖出了食堂。
　　
　　
               第七十五章
　　叶搏站在狱警办公室中间，带着手铐的双手乖乖地垂在身侧。
　　右后背靠近肩胛骨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刚才挨的那一下警棍的确不轻。叶搏知道无论是坐在他面前的，还是站在他背后的管教，没有一个会为那一警棍感到抱歉或者说内疚，因为那是对不听从管教命令的恶劣犯人最好的教训。
　　下午带叶搏去参加劳动改造的那个管教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正铁青着脸看着他。叶搏猜想这个人大概是专门负责他所在的监区的吧，他那双眼睛里充满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就好像他现在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烂肉或者别的什么垃圾一般。
　　“下午跑了那么久，白跑了？怎么没记性？为什么一天倒两次饭？”
　　记性？是记住了不要再惹事生非还是记住了要逆来顺受？自己比任何人都想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三年，但是有哪个男人在被另一个男人摸了屁股以后会无动于衷？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管教的眉毛皱紧了些，“你不知道粮食有多宝贵么？还是你可以不吃饭？如果你能喝露水活着的话那以后就都别吃饭了。”
　　“那已经不是饭了。”
　　“什么？”
　　“有人往我饭盒里吐了口痰。”叶搏现在提起来还觉得直犯恶心。
　　管教愣住了，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从这个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犯人应该有的畏缩和惶恐，就好像他根本不是这里的犯人。看了叶搏一会儿，管教眯缝着眼睛说：“两次都有人往你饭里吐痰？”
　　“一次。”
　　“那另外一次呢？”
　　叶搏在管教的脸上明明白白看到了“怀疑”两个字。他不明白，难道有一次还不够么？看样子如果他不能说出另外一次是因为什么，那么吐痰的事情就会被认定是撒谎。难道要他满不在乎地跟这帮警察说是因为不同意被老王上，因为被他摸了屁股么？就是说了又能怎样？叶搏敢肯定从管教那里换来的绝对不会是同情和理解。
　　“……”
　　叶搏的沉默似乎成为管教质疑他所说的话最有力的支持，“426，到这里说话一定要老实，不要拿管教当傻子。虽然这里是监狱，但是你才刚到一天，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谁会无缘无故往你饭里吐痰呢？跟你一起来的犯人怎么都没事？”
　　“我怎么知道。”
　　“你不要找借口为自己的错误开脱，只有认识到错了，才能改正错误你懂么？你现在这种态度连错误都没认识到，怎么改造？”
　　叶搏看着管教那张官方得让人想笑的脸，他这样说就是已经认定了这些都是自己的错，不管再说什么也都是借口、是狡辩、是开脱。叶搏尽力压下胸口就要冲上来怒火，半响才说：“我去跑圈吧。”
　　管教听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近叶搏身边，歪着脑袋戏谑地看着叶搏，“呦~你来劲了是吧，不服气？跟管教赌气？第一天来还没入监教育了你就要反了啊，要都你这样，监狱还叫监狱么？我让你跑圈了么？你要求跑圈就跑圈？我们得听你的命令？我告诉你426，在这就算不服气你也得听我的！”管教说完抬手指着办公室侧面的墙角，“冲墙反省！”
　　叶搏淡淡看了管教一眼，转身走到墙边。
　　
　　直到交接班的时候管教才让叶搏结束反省。不知道站了多久，叶搏只是感觉自己的腿像两根没有生命的木桩，只能直直地杵在那里，勉强能迈开步移动身体。
　　接班的管教把叶搏带回监室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多了，其他的犯人按照严格的作息时间都睡下了。看着叶搏在水房好歹洗漱完毕回到监室，管教也打着哈欠进了值班室。
　　叶搏全身都是疼的，一天没有吃东西胃里一阵阵地反酸。他猫下腰把洗脸盆推进桌子下面，但是还没等他直起身子，眼前就突然一黑，被一张被单蒙在了下面。意识到不妙的同时，身上的每个地方都落上了重重的拳脚。
　　“叫你他妈的不识抬举……”
　　“给脸不要脸……妈的欠揍……”
　　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谩骂声，叶搏知道这是老王他们在履行晚饭时的承诺。想挣脱身上的束缚站起来，但是床单的边缘被人紧紧拉住，别说挣脱了，就是想伸开胳膊或者腿都不行。叶搏只能用双手护住头，尽量把伤害减到最小。凡事都有个底线，这样被蒙着打他们就做不了其他事，如果这样可以让事情就此结束，那么随便他们打个痛快。
　　但是事与愿违，叶搏的下半身突然一凉，接着感受到大腿上令人厌恶的触感，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了，这一天积累的所有怒火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叶搏疯了一样地猛抓仍然蒙着上半身的床单。
　　“操，这小子要疯！我操！”床单下突如其来的奋力抵抗，让拉着床单边缘的几个人有了一瞬间的松懈。
　　也就是这个松懈让叶搏的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他因憋闷和愤怒而涨红的手指混乱中碰到了一个硬物，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他现在只想让身边的这群杂种离自己远一点。
　　毫不迟疑地抡起胡乱抓到的东西，紧接着一声哀嚎自叶搏上方传来。受压制的身体在此时重新获得了自由，叶搏迅速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大脑因为动作太快甚至有些眩晕。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男人，还有坐在地上捂着脸的老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抓着椅子腿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老王双手捂着脸，血从他指缝间淌下来。监狱里的人自然不会见了血就惊声尖叫，也不会像女人一样捂着脸不敢看，更不会因为你手里多了一样弱不经风的武器就望风而逃。叶搏只有一个人，一时失手的几个男人在缓过神来后又打算扑上去，但是当他们对上叶搏那双眼睛时，却不约而同地怔怔停在了原地。
　　叶搏的眼睛几乎是红色的，在只有月光的监室里让人恍惚之间觉得那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只野兽的，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视线，灼热得好像会把所有靠近它们的东西都杀死，不会有一丝的手软和不忍。俗话说的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没有人在面对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在乎的人时会不害怕……
　　叶搏随手把椅子扔在桌子上，“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进来的么，我告诉你们，因为我杀了一个不知死活想上老子的傻逼。呵呵，你们谁还想，尽管来，怎么玩都行，妈的贱命一条我奉陪！但是想上我，没门！”
　　监室里的空气几乎凝结了，所有人都傻在了那里，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细皮嫩肉、秀秀气气的男人居然是犯了杀人案进来的。他们面面相觑，眼里充满了惊恐，因为此刻他们从叶搏身上感受到的一切都让他们不得不相信那是真的……坐在地上的老王此时也不喊了，拿露出指逢的眼睛瞄着叶搏。
　　叶搏大大地吐了口气，但是郁积在胸口的怒气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老子杀了个人才判了3年，正嫌少了，”说着叶搏垂下眼，看着坐在地上的老王，“我他妈的进监狱时就没想过不被欺负，不过你们别欺人太甚，欺负急了都他妈的别出去！”
　　在监狱里搞男人不过是闲得发腻的消遣，发泄生理需要的行为而已，没有人真的愿意为了上一个男人而把牢底坐穿或者搭上老命。想想刚才叶搏被蒙着打真的没怎么反抗，老王知道叶搏说的是真的。这个看上去十分秀气的男人恐怕真的是块硬石头，想到这老王眼珠子一转，忽然仰面躺在地上杀猪般地哀嚎起来。
　　周围的几个人似乎立刻明白了老王的意思，冲到门边冲着走廊大声喊起来，“出人命啦！杀人了啊！”
               第七十六章
　　“哎哎，好像打起来了……”
　　“老王那屋好像，肯定又是那事……”
　　“不过这次好像碰到硬的了……”
　　巡逻的管教闻声赶了过来，看到本该睡觉的犯人们都挤在各自监室的门口看热闹，还议论纷纷。为了防止出现混乱，他们一边赶紧用步话机通知楼下值班室的管教上来支援，一边用警棍敲打着各个监室的铁栏杆，让犯人们都老实上床睡觉。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几个管教循着喊叫的声音跑到叶搏的监室，看到里面一片混乱，“都给我抱头蹲下！快点！”
　　在监狱中如果发生群体事件，为了能在第一时间遏制住影响，防止事态发展到不能控制的地步，狱警的首要任务就是要稳住犯人。其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犯人尽快抱头蹲下，这种姿势能让晕头的犯人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同时也让他们难以作出危害性的举动。
　　“管教！政府啊，他要杀人啊，把老王脑袋都给开了啊。”长条脸的犯人一
　　手扶着后脑勺，一手指着叶搏跟冲进来的管教们说。
　　管教看了一眼在地上哀嚎翻滚的老王，然后抬头看向仍然站在那里的叶搏， “426！又是你！我说话你听见了么！抱头蹲下！”管教喊。
　　叶搏的脸很红，还带着没有消退的怒气，眼神犀利地瞪着用警棍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管教，“什么就又是我？你们他妈的眼都瞎了？”
　　“你说什么？！”管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叶搏走近几步追问。
　　“到底是谁闹事谁吃亏，明摆着的事，你们老喊我干什么？是记不住他们监号么？记不住我告诉你们。”叶搏仍旧怒气冲冲地说。
　　周围的犯人全傻了，呆呆地看了看叶搏，又转头看了看几位管教。管教这次听懂了，他冲叶搏紧走几步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但是叶搏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脚重重地踹在了桌子腿儿上。
　　“妈的，这小子来劲了。”周围没有动手的管教见状一起冲了上来，想要把叶搏制服。挣扎中叶搏的后背、手臂和腿都狠狠挨了几下打，“靠！你们是警察么？土匪吧，操……放手！就他妈的拣软柿子捏，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明显的！他们几个打我一个你们他妈的说我干什么，傻逼都看得出来！”
　　“老实点，闭嘴！”一个管教照着叶搏膝盖后面的软骨踹了下去。
　　膝盖磕到地面带来了钻心的疼痛，叶搏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被管教按在地上，反铐住。
　　“操……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啊，也来个躲猫猫事件，多他妈省事。”
　　管教翻翻白眼，看来问题是不可能在这里解决了，让几个人把老王抬出去以后，他们也把叶搏押出了监室，“到现在还不老实，没见过你这么恶劣的犯人！这你也甭呆了，关禁闭写检查！”
　　“操你个蛋的，我恶劣？你说话不违心啊？他欺负人你们不说？”
　　“你知道我们不说？我们当你面说？你也太拿你自己当人物了。”管教知道周围监室里的犯人都支着耳朵听着，虽然也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挑明了也没好处。只好说些官话保住面子别给自己惹麻烦。
　　“别他妈找乐了，笑死人你们偿命么？有人往我饭里吐痰说了么？被蒙着打说了么？去哪儿我也不怕，妈个逼的，让我写检查？我呸，写得着么，没错写个鸡-吧检查……”
　　
　　叶搏咧了咧嘴，现在想想当时周围一片死寂，那一晚自己大概出了名，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重新趴到禁闭室的小窗口下面，叶搏看着外面天空中的星星，眼前忽然出现了刘志斌的脸，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以前，回到了每天晚饭后两个人一起在夜幕下溜弯儿的那些日子……同样清冽的夜空，同样闪烁的星星，但境遇却南辕北辙……
　　轻轻地叹了口气，叶搏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虽然已经决定放手，下了无数次决心，但是……好想他，真的好想，脑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不受控制地出现他的身影……就好象人可以决定不吃饭，也可以坚持着不吃，但是仍然会饿，会饿得要死……
　　叶搏抬起手使劲揉了揉干涩的眼，接着仿佛发泄般地干脆把整张脸搓了搓，然后他转身趴在硬板床上使劲合上了眼。
　　
　　
               第七十七章
　　“什么？关禁闭？”刘志斌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办公桌后面的狱警。
　　“对。”
　　怎么可能……叶搏不过才刚刚进来没几天，怎么可能就关禁闭了……
　　“警察同志，会不会是弄错了，我要见的是前些日子才刚到这里来的叶搏，怎么会……”
　　狱警皱了皱眉，低头翻开手底下的登记簿，“你是要见上个星期三到这里来的，判了3年有期徒刑的叶搏对吧？”
　　“对……”
　　“那就没错，426号犯人现在正关禁闭，见不了家属。”狱警的脸上带着些不耐烦。
　　刘志斌有点懵，他想过自己到这里很有可能见不到叶搏，但他从来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叶搏被关禁闭了……为什么？
　　“叶搏他……犯什么事了？”刘志斌又开口问。
　　“打架。”
　　“他受伤了么？”刘志斌心里咯噔一下。
　　狱警看着一瞬间换上紧张和担心表情的刘志斌，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朋友。”刘志斌赶紧说。
　　“哦……你是他朋友你还不知道他？”狱警嘲弄地笑了笑，“你就甭担心他了，他多厉害啊，到这第一天就出名了，骂管教、打狱霸能干的不能干的他都干齐了。”
　　“啊？”刘志斌这下有些慌了。
　　他知道叶搏虽然经历过很多事，但是毕竟年轻气盛又无所顾忌，在监狱那个环境下难免会有所冲动。
　　“我能见见他么，看看他就行。”
　　“哎，我说话你怎么听不明白呢，他关禁闭了现在不能接受探视，而且他出来你也见不了，他登记簿上写着不接受探视了。没什么事我喊下一个了，后面还不少人等着了。”狱警抬手对门口的同事招招手，示意叫下一个探视的人进来登记。
　　“警察同志我带来点东西，人见不到这个总能给他吧？”刘志斌有点着急地说。
　　“行，放那吧，来，你们过来，探视谁？”狱警指指了旁边，那个已经摆满
　　了各种东西的地面，就越过刘志斌跟后面进来的家属说话了。
　　刘志斌抿抿嘴，他们这样的态度叶搏怎么受得了……不打起来他就不是叶搏了。把东西轻轻地放在地上，他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监狱的前院里，刘志斌回头看向身后那一栋栋灰白色的楼房，他真想能在视线扫过的某扇窗中突然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哪怕只是一瞥。但是……视线所及除了硬邦邦的砖墙，就是冷冰冰的栏杆，一切都让人觉得压抑，就连头顶上方蔚蓝色的天空，都只有那么一小片，那么遥远。
　　叶搏你在哪里？自己仅仅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压抑得喘不上气来，那被关在牢房里的叶搏呢？他一定比自己还要难受一百倍一千倍，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刘志斌抬起手抓住胸口的衬衫，那里面像是落入一块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头，此时此刻磨得他的心生疼。
　　
　　“出来吧。”
　　叶搏从禁闭室里迈出来，外面的阳光明亮得让他不禁眯起来眼睛。
　　半个月的功夫，初春的寒峭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似乎能够闻到一股温热的气息。
　　管教给叶搏带上手铐，递给他一包东西，
　　“关禁闭这段时间有个人来看过你，这是他给你的，里面本来有饭有菜，不过这么久都放臭了，我们就帮你倒了，水果什么的就是蔫了，还成。”
　　“谢谢管教。”叶搏接过塑料袋，低头看了眼里面的东西：红富士、烟台梨还有圣女果，都是他爱吃的。水果下面压着一个二层的蓝色塑料饭盒……叶搏认得，那是刘志斌这几年来给他装午饭一直用的。
　　跟着管教走进监室大楼，叶搏紧紧地攥着那个塑料袋。
　　“明天你跟新来的犯人一起接受入监教育，到时我会带你过去。426禁闭可别白关，自己好好想想。”
　　“是！”叶搏应了一声。
　　管教抬眼看了看叶搏，歪头对监室里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也都老实点，再给我惹麻烦谁都跑不了啊。”
　　“是是，哪儿能给您惹麻烦啊。”老王点头哈腰地说着，瞥了一眼叶搏。
　　管教走了以后，叶搏进屋坐在他靠近门边的床上，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床头的枕头边上。红富士的皮已经很蔫了，皱皱地挤在一起，但味道仍然很浓，很香……
　　“怎么样，关禁闭爽么？”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坐到叶搏旁边眯着眼睛问。
　　叶搏不留痕迹地拉了枕巾盖在塑料袋上，扭头看着老王，笑了笑，“相当爽，15天看不到你，爽得不行。”
　　“我靠，你这小兔崽子还没关够是吧。”老王不满地皱起眉头。
　　叶搏扯了扯嘴角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哎。”老王耸起肩膀碰碰叶搏说：“谁要强-奸你啊当初？哎？我问你了，你小子也是，吃点亏不比杀了人坐牢强啊。”
　　“你他妈的还有完么？让不让，那是我的事，你非要，那是你的事。比坐牢强不强也不是你说了算，我告诉你，我不在乎3年还是几年，就是一直被关禁闭我也不在乎。拿这个吓唬谁啊？省省吧啊。”叶搏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眼角瞥见枕巾下面塑料袋的一角，他闭了嘴没再说话……
　　侧着头看了叶搏半天，老王才说：“行！你小子够牛逼。”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没了一直以来看叶搏时总是带着的那种猥亵。拍拍叶搏的后背，他继续说：“你要是女的，铁定一烈女，能立贞洁牌坊了，简直一稀有动物，哎？你有特别喜欢的女人吧，你老婆？”
　　叶搏听了很明显地楞了一下，但只是一下，然后摇摇头，笑了笑把视线移开，看向窗外。
　　看着叶搏的那双眼睛，长长睫毛下黑白分明，在窗外强烈日光的映衬下闪过明亮的华彩。老王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因为那两道好看的弧形，还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光彩，抑或是整张放松下来的温柔的脸，让他看得有些入迷。
　　“算了，以后老子罩着你。”留下闻声转过头来一脸惊讶的叶搏，老王站起来走回了自己的床。
　　
　　
               第七十八章
　　站在敞开的墨绿色铁门外，刘志斌抬头看了一眼右边那个白底黑字写着“天津市西郊监狱”的牌子，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般地迈开腿第7次跨了进去。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行为，这半年来已经重复了6次，而不论哪一次都是无获而归——叶搏不接受探视。
　　虽然每次的动作都是简单的重复重复再重复，但是随着次数的增加心情却大不如前。
　　每个月无果的探监日对刘志斌来说都是一块大石头，每来一次心里便多压上一块，如今胸口那块狭窄的地方已经堆成了小山，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刘志斌仅仅走出去几步，就停下来喘气。身边不断有探视犯人的家属经过，有的正要进去，有的已经要回去了，脸上不是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就是见到亲人以后的欣慰。刘志斌站在他们之中，却觉得完全不在一个世界。他怕，怕这次再被压上一块石头。
　　提了口气，又往前蛰走了几步，刘志斌抬起头看着仍然很远的监狱大楼入口，他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根本没有迈步，要不就是后退比前进更多，就好象蜗牛爬树，好不容易爬上一米，却要滑下三米。
　　一阵烦躁涌上头顶，刘志斌伸手胡乱抓了抓头发，却得不到丝毫缓解。光是叶搏这一边也就够了，可他还要应付家里没完没了的相亲。刘志斌现在才知道，原来世界上居然有那么多女人，特别是那么多不嫌弃二婚男人的未婚女人。不都说女人很挑剔么？要钱、要房子、要好工作，要权、要利，要貌、要身世背景，要未婚、要不带孩子……等等等等。可为什么偏偏到他这里那些女人她们什么都不要了？是社会进步了还是倒退了？是他刘志斌命太好了遇到贵人还是命太差了走霉运？还是别的什么……唉……多么期望她们多挑剔些再挑剔些……
　　刘志斌已经把这个地球上所有存在的能够拒绝的理由都说尽了，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女人居然还不断地涌现出来，而且每一个用他母亲的话来说都一定要比上一个好千百倍。刘志斌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自己的母亲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她们都是好女人，每一个都非常适合做他老婆，每一个都能让他后半辈子幸福美满。
　　无穷无尽的女人无穷无尽的石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烦过……女人……石头……石头……女人……
　　这一切的一切让刘志斌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
　　“操！”刘志斌在心中骂道，“叶搏你个死小子，你倒好，犯了事往监狱里一眯，给我压大石头玩儿，我现在是见不着你，有劲儿我也使不上，可你别让我见着，见着看我不抽你的……操！”
　　不过骂归骂……刘志斌扯了扯嘴角，不得不面对现实：即使这次仍然是一块大石头，他也不能怎样……如此想着，刘志斌抬起头，迈开大步走上台阶，进了大楼。
　　
　　“什么？！您说……叶搏接受探视了？”
　　“对啊，七号探视口。”
　　“谢谢，谢谢您啊！”一边道谢刘志斌一边从接待室冲了出来。
　　拐过一个转角，探视室就出现在他眼前。有多少次他只能站在这里，羡慕地看着别人进进出出，而这一次，终于，他可以进去了。
　　推开门，刘志斌走了进去。眼前的房间并不大，大概只有20几平米的样子，右手边是个贯穿整个房间的隔断，每隔一米会有一个窗口，窗口上写着阿拉伯数字。已经有探视的家属坐在前面的几个窗口了，他们和里面服刑的亲人用窗口边的电话说着话。想到一会儿也可以这样看见叶搏了，也可以拿这个电话和叶搏讲话了，刘志斌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走到写着数字七的窗口，刘志斌坐了下来。这时，有犯人从对面隔断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坐在了6号窗口，他的亲人已经坐在那里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叶搏吧……刘志斌紧紧盯着那扇已经关闭的门，咽了口唾沫，因为心跳得太快了，让他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刘志斌欠着身子，手紧紧地抓着窗台边缘。他终于知道了望眼欲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快一年没有见到叶搏了，快一年没有说过话了……刘志斌现在真想把那道门大卸八块，看到门后面的人，哪怕只是提前一秒钟也好。
　　门再次被推开，刘志斌忍不住完全站起身来，先是一片泛白的灰青色衣角，接着是半个人影，最后叶搏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叶搏！”刘志斌完全忘记了不用电话对面的人是不可能听到的，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仿佛听到了刘志斌的喊声，叶搏往这边看过来。刘志斌笑了，心里的那种欣喜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慢慢走近的叶搏，最后停留在他那轮廓更深的脸庞上。叶搏虽然比以前瘦了，但是气色还好。
　　叶搏看着刘志斌愣了几秒钟，然后他垂下眼睛坐在位子上，拿起旁边的电话。刘志斌见状也马上去抓自己这边的电话，把话筒放到嘴边，刘志斌微微张开
　　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还有完么？”听筒里传过来叶搏冷淡的声音。
　　“啊？什么？”
　　“明摆着的事，你别装不明白。”仍旧是叶搏冷淡的声音。
　　看着玻璃后面叶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刘志斌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幻想过多少次此时此刻的画面，却没有一次是这个样子……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越来越冷淡的声音。
　　“……”
　　叶搏刚才说的每句话激烈地撞击着刘志斌的大脑皮层，他突然发现以前每来一次心里多的那块石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现在反而盼望着这次也是多一块石头而已。
　　“咱们完了，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叶搏才心虚地慢慢抬起眼看对面的男人。
　　但是，当他透过玻璃看到从那双眼睛里喷薄而出的怒火的一瞬间，叶搏忽然有了一种会被烧焦的错觉……连扯一下嘴角的余地都没有，他就那样呆楞住了。
　　
　　
               第七十九章
　　叶搏从没见过这样的刘志斌，那双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仿佛炽热得可以把视线所及的一切燃烧殆尽，脸也涨得通红。
　　叶搏和刘志斌在一起的5年多，从来没真地红过脸、吵过架。刘志斌总是一副哈哈傻笑的样子，就是偶有不高兴的时候，最多也只是闷闷地不说话，进行无声的抵抗。而眼前的刘志斌，即使是隔着那层厚厚的钢化玻璃，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愤怒，一时间叶搏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怔怔地愣在那里。
　　“你疯了？！坐牢把脑子坐坏了是么？！”
　　话筒里忽然传过来的刘志斌愤怒的喊声，把叶搏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是人话么？！不就3年么，你瞎折腾什么啊你？！”
　　叶搏几乎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者能说些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被刘志斌那从未有过的愤怒情绪冲击到了，还是被他喊出的话的激烈语气吓到了……
　　人的承受能力就好像弹簧，可以往下压，一直压下去，最后不过就是压到极限，弹簧的长度不会再缩短罢了。但这个时候却不能够松手，否则当初压的力气越大，反弹的力度就会加倍奉还。
　　刘志斌此时就是一根被压到了极限的弹簧，而这个时候叶搏却松手了……压抑在刘志斌心里很久的东西，便不能抑制地喷涌出来，任谁都无法阻挡。
　　瞪着握着电话一动不动坐在对面愣愣地看着他的叶搏，刘志斌连珠炮一样地说着：“进个监狱怎么了？！就他妈的代表一切都玩完了？！就破罐破摔了？！就不过日子了？！判3年你就这样，人判无期的呢，是不是都他妈的不活了？！刚进去就被关禁闭，你还想干点什么？！挑监狱房盖儿是么你？！想把3年变无期？！你脑子坏了还是心没了？！还咱们完了，你说完就完？！我是干什么吃的我？！聋子的耳朵摆设？！你说好就好，你说完就完，什么都你说啊，你老几啊你？！”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刘志斌往前探出身子，刚刚都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下面还要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心中郁积了快一年的小山终于崩裂了，胸口一瞬间畅快了许多，“你以为这样是为了我好？你要真为我好就别让我一次次来了一次次见不到，你做不到别的，最起码要让我高兴来高兴回去，结果呢，回回妈逼的给我添堵，你还嫌我不够堵心？！你说话啊哑巴了？”
　　叶搏低下头静静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带着急促喘息的厉声责问，紧紧地咬着下唇，只觉得自己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花了所有的精力筑起来的心垒在一点点地断裂坍塌……
　　“犯事了，该坐牢坐牢，该改造改造，怎么跟我来劲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了，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你拿我当什么？！你坐牢我没怪你，你怎么反倒跟我怄上气了？！我该你的我欠你的？！”
　　说着刘志斌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有握着听筒的那只手撑在玻璃上，看着里面的叶搏，“你以为你不见咱俩就完了？你以为你说完了就完了？你别做美梦了！你最好以后每个探视日都让我见到，你最好给我老实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来，别让我大老远跑太多次，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叶搏抬起头看着撑着玻璃站在自己对面的刘志斌，看着他因为不能抑制的愤怒和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有那双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听见了巨大碎裂的声响自自己的胸腔里传了出来。
　　叶搏狠咬了一下嘴唇，猛地站起来，“完了就是完了……”话是狠的，但语气却已经不能再强硬，尾音甚至轻得只剩下气息。对自己这样的表现十分恼火，叶搏扔下话筒转身朝进来的那扇门快步走去。
　　看到叶搏离开，刘志斌才缓过神来恢复常态，怒气瞬间消失了，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叶搏肯见了，自己怎么能发火呢，把他气跑了，这下可如何是好……但是没等刘志斌冲话筒喊出声音，一个严厉的声音已经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426！”刘志斌看到声音是站在门口的管教发出的。
　　“到。”
　　管教走到叶搏身边，抬手指着窗口那仍然悬空摇晃着的话筒继续严厉地说：“为什么要扔话筒？”
　　叶搏皱了皱眉低下头没说话，但是从他全身紧绷的样子仍能感受到他那还在燃烧着的烦躁。
　　管教显然对叶搏的反应很不满意，表情比刚才更严肃了些，“监狱手册第32条是什么？”
　　“……”
　　“我问你话了！”
　　“……对管教提出的问题要老实回答……”叶搏说。
　　“为什么扔话筒？”
　　叶搏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下全身的烦躁，“我错了。”
　　“那要怎么做？”
　　叶搏转身走回窗口，拿起话筒放到耳边，眼睛看着光滑的大理石台面说：“对不起，我错……”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了刘志斌的声音，不是刚才那样激烈的语气，而是往常那种让人听了心里暖暖的诚挚……
　　“叶搏，你好好的，别再节外生枝了行么，我等你出来。”
　　叶搏扬起视线对上了刘志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闪动着的晶莹让他意识到刚刚那些已经碎裂的心垒残骸此时也已经灰飞湮灭，什么都筑不起来了……
　　
               第八十章
　　又一个探监日，刘志斌再次迈进监狱的大门，踩着熟悉的洋灰路向登记处走去。
　　有人说日月如梭，转瞬即逝；也有的人说度日如年，分分秒秒得数着过。无论哪一种其实都只是人的主观感觉，只要太阳每天还照常升起来，只要地球还是那样转着，时间永远是以相同的速度前进的。
　　不过人对于时间速度的感受似乎永远和自己的期望相反，你越是希望它过得快些，它反而扭扭捏捏地进一步退两步；你越是希望抓住它，它却如脱兔般转眼消失得踪影全无。
　　想到这里刘志斌无奈地哼笑出声，在这短短的两年里，他深刻体会到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最初叶搏拒绝探视的那大半年，时间慢得好像根本不动，尤其是那次探监大骂了叶搏一顿以后，他真的害怕叶搏从此再也不接受探视了。那一个月，刘志斌整个人像被倒掉起来，心悬得难受。急切地盼望着下一个探监日的到来，他想要知道叶搏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要知道两个人的关系究竟会走向何方。但是时间就好象诚心跟他做对，蜗牛都要比它走得快上百倍…… 不过一切的难耐和辛苦都在下一次探视时看到叶搏的那一刻变得烟消云散，原来一切都是那么值得。
　　而后这一年半的时间，刘志斌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时间过得还能再快点么？怎么会有人把它比喻成梭子呢？明明比那个可快多了……而且因为叶搏的改造表现有了突出的进步，作为家属的他已经接到了今年过年叶搏有三天探亲假的通知。
　　这忽快忽慢，忽悲忽喜的巨大反差，直叫刘志斌觉得恍如隔日。唉，亏了自己没心脏病，要不真得发病了……不过就是真因为这个得上心脏病，自己也是愿意的。这样想着，刘志斌带着笑容迈进了探监室。叶搏已经坐在那里了，刘志斌见了赶紧快走两步过去。
　　“傻乐什么了？一进门就看你咧个大嘴。”刘志斌刚把听筒放在耳边就听见叶搏的声音传了过来。
　　“想着得心脏病了……”刘志斌神秘兮兮地翻了翻眼睛，故作神秘地笑着说。
　　“啊？”叶搏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刘志斌。
　　刘志斌没回答，只是嘿嘿地干笑。
　　听不懂刘志斌说得是什么，不过叶搏现在也没心思去深究，他有事情要和刘志斌说，而这件事却不太好开口……不过看刘志斌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那么……叶搏抿了抿嘴决定趁这个时候说，“刘志斌？”他喊道。
　　“恩？”刘志斌闻声看向叶搏，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我把探亲假让给老王啦，哈哈……哈……”叶搏故意把最后的语调轻松地抬高，佯装大笑其实用眼角仔细观察着对面刘志斌的反映。他发现刘志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刚才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皱起的眉头……
　　“你说什么？”刘志斌问。
　　“……我说我把今年春节的探亲假让给我们监室的老王了……”
　　“操……我真要得心脏病了……”刘志斌大失所望地看着眼前的叶搏问：“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我房子都收拾好了，年货也买了，就等接你回家过年了啊。”
　　“我知道……”看着刘志斌失望的脸叶搏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们监室的老王判了15年，他老婆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他都好几年没回去过年了。他老婆一来探视就哭，老王就郁闷，为这好几次差点闹出事来。老王对我不错，没他的照顾我想好好改造可能都不太容易……”
　　“那我也生孩子……”
　　“啊？”刘志斌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让叶搏愣住了。
　　“那我也生孩子自己带，以后一来我就哭，打进那门就开哭。”刘志斌边说还配合地回身指了指探视室的门。
　　“哈哈！”叶搏这才明白刘志斌在说什么……不由得大笑出声，说：“你跟别人生的孩子，跟我哭什么啊？”
　　“哎，欺负我生不出来孩子……”刘志斌嘟着嘴哼哼地说。
　　“你别胡说八道了……”叶搏笑。
　　刘志斌呲了呲牙接着说：“你总去当好人，倒霉蛋儿可是我啊。”
　　叶搏把手放在玻璃上，看着刘志斌，眯眼笑着说：“一个成功好人的背后……”
　　“得……别给我戴高帽子。”刘志斌不屑地撇了下嘴。
　　叶搏知道刘志斌答应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哈哈，我啊，估计要真出去跟你呆几天，那简直就是望梅止渴，只有勾腮帮子的作用啊，绝对不利于我后面的改造，我跟你呆3天，回来一准儿越狱。”
　　“服……得得得，我知道了。”刘志斌唑了一下牙花子，“那我出了正月那个探监日给你带饺子过来。”
　　“恩，多放大虾仁啊~”叶搏笑着答应。
　　
　　出了正月，每来天津探一次监，刘志斌就会觉得轻松一分，因为现在每来一次，就意味着离叶搏出狱的日子又近了一个月，看着那仅剩下的个位数字，刘志斌的心情就像这个季节一样春暖花开。
　　站在监狱外面，刘志斌看着他每次进出的那扇大铁门。今天，他终于不需要再迈进去了，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只需要站在这里，等着叶搏走出来……
　　早上刘志斌特意去发廊理了发、刮了脸，还穿了件新买的藏蓝色外套。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居然有了种要去结婚的感觉……楞了一秒钟，刘志斌便笑了，也许真的差不多或者比要去结婚还兴奋，他现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都装满了幸福。
　　通知上说下午3点叶搏刑满释放，检查好行李就能出狱了，但是……刘志斌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差十分六点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再次焦急地抬起头向监狱大门里望过去，却仍然看不到叶搏的身影，刘志斌有些担心了。难道出什么差错了么？不太可能会是自己记错日子了吧……
　　又过了十来分钟，陆陆续续有警察从那个大门里出来，说笑着从刘志斌身边经过。刘志斌再也等不下去了，眼看着警察都下班了，寻思着监狱不可能警察下班以后才放人吧……越想越不对劲，他左右看了看，快步朝一个正推车往外走的警察跑过去。
　　“那个……麻烦跟您打听个事，通知说今天下午3点要释放的犯人怎么这个时间了还没出来呢？”
　　警察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刘志斌，“你是来接刑满释放人员的？”
　　“对啊，天都黑了还没见人。”刘志斌的语气里透着焦急和不安。
　　“我看你也别着急了，”警察笑着说：“估计你等的人早就走了，你没仔细看通知么？上面都写着了，释放的犯人不走这个门，走院后面的那个西门，你来时应该看见一条岔路，直通那里。”
　　“操！麻烦了……”刘志斌一下子急了，赶紧又问，“那我现在怎么过去？”
　　“你倒是可以顺着监狱的院墙绕过去，不过有点远……哎？你用跑的啊……”
　　“谢谢您哪。”道了谢，刘志斌转身撒腿就跑。
　　叶搏肯定等着急了，不知道他走了没有，自己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没仔细看通知呢，现在回忆起来那张纸上好像是写着个什么西门，真他妈的服了……叶搏出狱的日子，自己要是真接不到……
　　刘志斌尽可能快地跑着，风吹过脸颊，带走了他额头上冒出的汗水。他忽然觉得这种奔跑的感觉很熟悉，以前的什么时候也是这样无所顾忌地奔跑着。那应该是八年前去青岛机场接叶搏的那个午后，是自己第一次和叶搏见面。现在也是一样，是自己和叶搏新生活的开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刘志斌沿着监狱的围墙向前加速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刘志斌远远地就看见，在正门旁的小铁门边，蹲着一个身影，不会认错的，是叶搏……
　　
               第八十一章
　　城郊狭长的土路边，无人修葺的野草长得十分茂盛，像是寂寞得渴望得到路人的侧目般，努力向路中央延伸着它们细长的叶子。远远地看过去，土路仿佛被包上了两道草绿色的花边。
　　叶搏听着微风吹过草地叶片相互摩挲而发出的沙沙声，随手捡起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子在地上胡乱地划着。刘志斌坐的长途是不是误点了？还是单位忽然有事请不了假？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书包里的手机早就停机了，不然至少可以打个电话问问。自己回去市里没问题，但是叶搏还是隐隐觉得刘志斌不管有什么事，不管多晚都会来的……
　　哒哒哒……伴着更沉重的沙沙声，路上传来快速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叶搏迅速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刘志斌正奋力地向他这边跑来。心脏随着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重重地撞击着心房，叶搏站起身。
　　看着不断跑近越变越大的刘志斌，最后定格在咫尺，叶搏张开嘴，想喊出他的名字，但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整个人就淹没在一片久违的温存之中。
　　耳边传来刘志斌不匀称的粗重的喘息声，叶搏不知道那是因为奔跑后还未来得及调整，还是因为3年来第一次这样紧紧相拥而按捺不住的狂跳的心。他只知道在碰到刘志斌胸膛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重重地抖了一下：久违的温暖，久违的力道，久违的触感一下子从记忆变成了现实。鼻子突然一阵酸涨，叶搏赶忙使劲眨了眨眼睛。几乎是同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
　　他哭了？叶搏推推刘志斌，想在俩人之间拉出些距离看看他的脸，但是刘志斌却并没有因为叶搏的动作而放开手。叶搏稍稍加大力道再次推了推，试图抬起头来，但刘志斌反而抱得更紧了，像是在用行动告诉他，不要动，就这样，让他抱着……
　　叶搏抿嘴笑了笑，逐渐放松身体，让刘志斌就那样趴在他身上，把头放在他的肩窝里。没有一会儿叶搏便感到脖子那里热热的，湿湿的，那带着刘志斌体温的液体，好像穿透了肌肤直渗到他心里。慢慢抬起一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叶搏抚上刘志斌微微颤抖的背。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直到叶搏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细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没车了……”然后他看到的便是红着眼睛红着鼻头，挂着幸福笑容的刘志斌的大脸。
　　叶搏皱起眉，“晕，那怎么回去啊？”
　　刘志斌往前迈了一步，弯腰提起叶搏放在地上的行李，“我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
　　“我操，跑啊？”
　　“对头。”刘志斌坏笑着转身就往回走，叶搏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你还没乐够啊……”看着刘志斌一直未变的表情，叶搏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大老爷们，整得跟个老娘们似的，墨迹，现在倒好，没车了，你……”
　　叶搏的话在突然感觉到自右手传来的温热后戛然而止。就那样被刘志斌紧紧地攥着右手，他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俩人就那样并排走着。
　　“嘿嘿嘿……”走了一会儿，刘志斌忽然笑出了声，叶搏不解地扭过头，在看到刘志斌那“猥亵”的表情时，他皱起眉说：“没车你还挺美……”
　　“哈哈哈！”没想到一句话却让刘志斌笑得更厉害了，他歪头瞄了叶搏一眼，然后指了指脚下踩着的草叶，“像不像走在红地毯上的感觉？”
　　“啊？”
　　不屑跟叶搏解释，刘志斌使劲晃了晃牵着叶搏右手的手臂，头满足地左右晃悠，“结婚啊结婚。”
　　“发昏吧。”叶搏才反映过来刘志斌说的是什么，没来由地脸一阵发热，使劲甩开刘志斌的手往前快走几步。
　　刘志斌赶忙跟上去，赶到叶搏的前面，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一边笑着看叶搏，继续说：“从今天开始，不论贫穷，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不能将你们分开。你愿意么？”见叶搏不搭茬，刘志斌把手伸到叶搏眼前使劲晃了晃，“哎？说I do啊，快点。”
　　“你抽什么风啊，别挡路……”刘志斌嘴上虽然说着貌似很孩子气的话，但眼神却异常认真，叶搏移开眼睛喊着。
　　“说I do 。”刘志斌仍然不依不饶。
　　“起开，还走不走啊，一会儿天黑了……”
　　“你要不说，我就一直说。”刘志斌放慢脚步，故意堵在叶搏前面。
　　“说吧。”
　　“无论刘志斌有没有房，有没有钱，他父母同不同意，无论他……”刘志斌停下来，找到能和叶搏对上视线的位置才说：“我还接着说？”
　　“说，随便说。”
　　刘志斌听了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你不说就是默认了，哈哈。”他说着忽然转过身回到叶搏的旁边并排，抓住叶搏的手举过俩人头顶，大声地朝天空喊道，“I~ very~ do啊！”
　　叶搏抽回手，撇了一眼笑得分不出上下眼皮的刘志斌，“大哥你英语几级啊？”
　　刘志斌听了皱起眉，似乎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才说：“8级……”
　　“开玩……”
　　“没考……6级……”
　　“……”
　　“没过……4级吧……可能证还找不着了……”
　　“你今天有够扯……”叶搏无奈地摇摇头说。
　　“我那是因为太高兴了！”
　　叶搏侧头看着刘志斌在夕阳余辉下的笑脸，是那么耀眼。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自己关上了所有的窗户以后，却打开了一扇通向光明的门。叶搏转过头，低头看着前面的土路，“你父母不同意，我坐过牢不好找工作，以后生活都没着落，没问题？”
　　“你真婆婆妈妈，还说我是大老娘们……”
　　“……”
　　“其实……就算是男的和女的，就算是没坐过牢的，有好工作的有着落的，父母不同意的也很多，打的、闹的、要死要活的都有。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都同意一帆风顺反倒怪了。”刘志斌咽了口唾沫接着说，“说句不孝顺的话，我爸我妈都往70奔的人了，能耗得过我么？把他们二老伺候好了，比什么都强。”
　　刘志斌说着看了叶搏一眼，笑了一声继续说：“而且啊，是他们想不开，你说我找个大小伙子多好啊，他们有个病有个灾的，气都不带喘一口的背他们下楼，指着我可不行，我都40好几的人了，半大老头子了。”
　　叶搏抬起头侧过脸毫无表情地看着刘志斌。
　　刘志斌拍拍叶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要多吃点啊小同志，重劳力啊。”
　　叶搏仍旧面无表情，只是那样看着他，刘志斌被看得有些发毛，“我开玩笑啊，我今天是兴奋得有点过了，我这人一高兴话就特别多，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放心，我父母那里没事，万一要有事，咱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刘志斌边说边观察着叶搏的脸，生怕从他那张秀气的脸上看到令自己不安的表情，或者从他那张嘴里吐出一句超级有杀伤力的话，让自己的脑袋开花……
　　叶搏看了刘志斌半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哪像40好几的半大老头子啊，跟打了鸡血一样，脸上都冒红光了，整个一青春期小伙子，刚哭完，现在又裂着大嘴叉子胡说八道……
　　“谁~谁哭了啊？”
　　叶搏抬手提起自己的衬衣领子，“这是什么啊，湿乎乎一片？”
　　“你都走出汗了啊。”
　　“……”
　　“哈哈！”
　　确定叶搏不会说具有杀伤力的话，刘志斌心里塌实了，“其实这人啊，真爱了，就会表现出相反的性格，你看我以前跟赵晓燕，没话，可你看我跟你，整个一个话唠。再看你，那么能说一人儿，到我这，没话了。这就是你很爱很爱我的证明！”
　　“你简直了……”叶搏翻翻大眼睛，“这三年你是不是都没人说话啊……看都憋成这样了……”
　　“哈哈哈，对啊，对，不只说话，各方面都憋着呢……”说完刘志斌斜着眼睛色色地瞅叶搏。
　　“去去，接着憋去。”
　　“哈哈，快走吧，趁天还没黑，上了外环也许还能搭上车。”刘志斌说完，冲叶搏伸出手。
　　叶搏看着眼前那只手心朝上的大手，笑了笑抬起右手重重地叠在上面。
　　刘志斌弯曲手指，抓住宝贝般紧紧地攥住，“他大姨妈。”
　　“什么？”
　　“没听过日语啊？”
　　“……”
　　“我的二外啊，哈哈。”
　　“……”
　　初夏的傍晚，红红的夕阳半挂在地平线上，尽忠职守地把土黄色小路的尽头映出一片火红，仿佛在指引着这两个人，告诉他们一直牵手走下去，就是红红火火的日子……
　　
　　明天休整一天。
　　坑嘛……先不填啦，对不住想看的亲亲了，厄……
　　准备开新文，具体是什么……开了就知道了，嘻嘻……
　　希望各位继续捧场，
　　我们一路走去，也是红红火火的文哪~
　　
（完结）

kkpp · 发表于 2009-11-11 10:45

好长，貌似是团圆结局
看看先

wwwbaidu · 发表于 2009-11-16 15:38

外面的冬雨淅沥淅沥这篇故事我从手机换到电脑上再从电脑上换到手机上终于看完了全部窗外的天气很冷但是我却在故事中找到了如同晴空万里的温暖
虽然这不在现实之中
但是给心灵一个期盼给自己的梦想插上翅膀
这条路就算再难走我们一样可以手挽手肩并肩走向远方

少辉 · 发表于 2009-11-18 20:16

看完了，看了三天，谢谢楼主给我带来这样好的文，看完了真舒服，彼此有真爱，一切心想事成！！

beingmyself · 发表于 2009-11-19 09:02

楼主写得真好啊
昨天手机上没看完刚看完了。。。。

zsjdnw · 发表于 2009-11-19 18:31

内容谢谢你

爱上太难了 · 发表于 2009-11-20 05:31

楼主，不管这是不是真实的，但都是来赚我的眼泪的，谢谢。

tetete9999 · 发表于 2009-11-20 10:35

狂顶，敢动中ing......

忽视MM防御力 · 发表于 2009-11-21 19:16

利用上班的整整八小时把文章看完了。。。也一个人偷偷跑到公司天台上哭了好几次。。。太喜欢这部小说了，看了这么多小说只有这部是完美的结局。。。谢谢楼主带给我的这种深切的感受，谢谢你。。。由衷的

coolsasha · 发表于 2009-11-21 19:29

内容有点长大致看了一下没看到想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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